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一直忍受心爱的女人对着别人献媚,却对自己冷嘲热讽。若没有姜小白这个朋友,任逍遥或许会在心情好的时候享受一下云翠翠。但他既然认姜小白这个朋友,就算全天下的女人死光了,他也不会碰云翠翠。事实上他实在很想将云翠翠赶回宋芷颜身边去,可是,他还没有自己的势力,不能驳了宋芷颜的面子。这也是他急于利用正气堂这个局筛选出自己的力量的原因之一:堂堂合欢教教主,岂能依靠一群女人的支持行走江湖!最后一个原因就是,他要用这样一场厮杀,逼着任独将合欢教的力量悉数交给他。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任独绝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他要星主助自己复教。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任逍遥赢了。
所以他在好好睡了个觉,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之后,心情愉快得很,随手抽出从紫幢那得来的情报,发现那是一张航海图,标明了各地船只进出闽浙港口的时间和数量。任逍遥本想烧掉,却又鬼使神差地收了起来。
正在这时,街上忽然乱了起来,喊叫声、议论声潮水般涌进了这间酒楼的大厅,好像整个临安城的人都跑到了大街上,而且像见了鬼一样。猛然听得一声尖利的笑声,比哭声还要难听。
梅轻清皱眉道:“这里的人都疯了么?”梁诗诗道:“是昨日那个李婆婆。看来长白三友、七翼飞蝗和绿叶红花差事办得不错。”梅轻清一怔,就见十二个人闯了进来,正是长白三友、七翼飞蝗和绿叶红花。
他们既不是走进来,也不是跑进来,而是飞进来的。就像十二个沙袋,被人一一扔了进来。一个金色影子立在门口,尖声道:“任大哥若不在这里,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另一个白色人影道:“他一定在这里,你放心好了。”
曼苏拉和宋芷颜。
任逍遥的好心情立刻没了。
曼苏拉一进来便坐在任逍遥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指着宋芷颜道:“任大哥,宋芷颜说很多人聚在正气堂要对付你,我就来了。你说,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若不是,我管她什么破军星星主,一样抓碎这贱人的骨头!除非,”她突然离开任逍遥的怀抱,愤愤道,“除非你舍不得这贱人死!”宋芷颜笑眯眯地瞧着任逍遥,那表情就像看到了任独的窘相一样。南宫烟雨和长白三友等人不知道宋芷颜和曼苏拉的身份,更不知道她们的年纪,只看得目瞪口呆。任逍遥只有苦笑。
幸好宋芷颜没有让他太难堪,将一支密令交给了他。打开一看,是任独亲笔,头三个字是“王八蛋”。
任逍遥忍不住笑了,暗道:“看来这次老家伙被气得要命。”往下,是简单的几个人名。
贪狼星主,殷断天,雪山剑侠,观澜剑法。
巨门星主,陈景杭,十万大山,丹青毒圣,鹤蛇毒。
禄存星主,罗宗玄,歙县呈坎村,云水散人,先天八卦阵。
文曲星主,南宫敬,南宫世家,相思剑,猎甲精骑,五十。
廉贞星主,水柔凤。
武曲星主,曼苏拉,烈焰玄功,奢兰妖奴,七十。
破军星主,宋芷颜,飞霜圣剑,暗夜茶花,四十九。
头三个人的名字后打着叉,南宫敬、曼苏拉和宋芷颜的名字后画着勾,水柔凤的名字后却什么都没有,因为她已经死了。
任逍遥微微吃惊,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也是位星主。信的末尾是一句话:在绩溪等陈无败。
看到这句话,任逍遥如释重负。他一直怀疑,经过二十年前那场惨败,任独不可能还不懂得培养绝对忠于自己的势力。
任逍遥虽未听他提起过,但是他相信父亲一定有这样一支力量,他不拿出来,只是舍不得动用而已。如今被自己逼得不得不拿出来,任逍遥几乎可以想到任独跳着脚破口大骂的样子,心中暗笑,随手将信笺捏碎——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合欢教这股力量。
南宫烟雨与宋芷颜、曼苏拉互道身份,宋芷颜认得相思剑,与他细细攀谈。曼苏拉却不在意,一心一意只想独占她的“任大哥”。任逍遥被她缠得喘不过气,起身道:“你们的差事办得不错。两位星主不认得你们,我替他们赔个不是。” 这句话是对那十二个沙袋说的。他们立刻又惶恐又得意起来。合欢教主向他们赔不是,这简直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七翼飞蝗趁势邀功道:“我们兄弟不知教主说的官是哪几个,便将住在那里的人全杀了。”绿叶红花也不甘落后:“属下等去得晚了,只寻到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长白三友被他们抢了先,故意顿了顿,待任逍遥望向他们的时候,才不无得意地道:“咱们怕官府追查下来,给教主找麻烦,便将整个县衙拆了了事。当然了,咱们合欢教怕过谁?只是没空与他们玩而已。”任逍遥笑道:“如此甚好。这十万两银子本教不需要,几位留着吧,接下来的事情,或许要用钱。”十二个沙袋一听既有银子分,又被派了新差事,登时觉得颇受器重。任逍遥道:“我料飞环门、神算帮很快会追来。无论你们用
什么办法,都要将他们阻在此地一天一夜。”沙袋们想了想,这虽然比杀几个当官的要棘手,却因为有了十万两银子而变得不是那么难办,当下齐声应了。任逍遥看了其他人一眼,道,“走。”
要走可不容易。
临安城大街上已挤满了人。人们都在议论,是哪路天兵天将下凡,将那几个作恶多端的狗官杀了,连临安县衙都给拆了,拆得连墙都不剩。几个早上当值的衙役到了门口,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任逍遥等人好不容易分批离开临安城,沿官道向西约莫百四十里,便至龙岗镇。
龙岗镇虽是山野小镇,却也有一些繁华地带。可是眼下整个镇子却静得像一潭死水,所有居民关门闭户,从门缝窗缝中忐忑不安地张望,官差更是早都跑得没了影子。
因为这里聚了几十号投奔合欢教的江洋大盗,将镇上最大最繁华的一条街占了,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坛酒。早早有人在镇口迎接,要为任教主接风。任逍遥便一路喝了下去,然后派这些人先到徽州,给正气堂制造点小麻烦探路。这些人大感这个年轻的任教主睿智痛快,一个个喝了酒领命而去。
宋芷颜说,你做教主,比任独那个老混蛋强百倍。任逍遥
笑而不答。
梅轻清说,从来没见少爷说这么多假话,喝这么多酒。任逍遥还是笑而不答。
南宫烟雨说,教主连暗夜茶花都派去了黄山,为何不给属下半点任务,任逍遥仍是不答。不过南宫烟雨绝对不会计较,因为任逍遥已醉了——最后一个前来投奔的人刚走,他便醉了。
不仅醉,而且吐得一塌糊涂。众人不得不在龙岗镇停下来,稍作休息。
正午刚过,阳光炽烈,客栈四周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一声鸟鸣。梅轻清用蘸了冷水的手绢拭着任逍遥的额头,自言自语地道:“少爷,以后你经常要喝成这样么?轻清会心疼的。”死人一般的任逍遥忽然握住她的手,道:“你若心疼,我便不喝。”他嘴上挂着一抹恼人的笑意,一双发亮的眼睛定定地瞧着梅轻清,哪有半点醉意。
梅轻清呆了一呆,继而嗔道:“少爷你……你没醉,你是骗他们……”她没再说下去,因为任逍遥已将她拉到床上,捂住了她的嘴:“别喊,若是被人知道我没醉,那些酒不但白喝,连吐都白吐。”
32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51梅轻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少爷为什么要装醉?”任逍遥板着脸道:“装醉?你见过谁装醉时能吐出那么多东西来?”梅轻清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那,少爷到底醉了没有?”
任逍遥笑道:“当然醉了。你该知道我能喝多少。”梅轻清摇摇头:“不知道。”她看着任逍遥的眼睛,突然狡猾地眨眨眼睛,“因为少爷无论喝了多少酒,只要吐出来就会立刻清醒。”她伸出一根雪葱般的手指点着任逍遥的鼻子,板着脸道,“快说,为什么要装醉!”任逍遥诡秘地笑了笑:“因为我想带你私奔。” 梅轻清
吓了一跳:“私奔?”任逍遥搂着她道:“最近发生很多事情,好久没和你散散心了。”梅轻清眸子里立刻发了光:“是呀,这两天少爷做的事,轻清一点都看不懂,只觉得少爷很累,出去散散心最好不过了。”停了停,掰着手指道,“少爷已经一个月没带轻清去打猎了呢。”
任逍遥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做的事……将来你若看懂了,会很不齿。”梅轻清望着他,认真地道:“无论少爷做什么,轻清对少爷的心都不会变。”任逍遥怔了怔,突然重重吻了她的小嘴一下,又抱起她从窗口跃了出去,落在窗外的沉雷身上。他将梅轻清置于身前,拍拍沉雷的头,沉雷便像懂他的心思一般缓缓走了出去,半丝声响也没发出。惊风、掣电立在原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因为任逍遥对它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直到走出龙岗镇,任逍遥才打马狂奔,穿过嶂山峡谷,便至皖境。百里路走来,人迹渐稠,绩溪遥遥在望。
绩溪属徽州,是徽杭古道起点,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大街小巷热闹非常。任逍遥一手牵着沉雷,一手挽着梅轻清,两人在街头闲逛许久,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就像一对恩爱的少年夫妻,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梅轻清心满意足地仰起头,压低声音道:“少爷,有很多女人在看你。”
任逍遥道:“你吃醋?”梅轻清蹙眉点头,撅着小嘴道:“谁还能不吃醋!”任逍遥故作认真状:“那你要我怎样?杀了她们?”见梅轻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忍不住笑道,“我也吃醋,很多男人在看你。所以这便算两清,你乖乖的开心点罢。”梅轻清甜甜地笑了。任逍遥说得全是废话,可是天上地下,他只对自己才肯说这么多废话。不过梅轻清明白,从古到今,陪女人逛街都是男人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便问:“少爷今日兴致怎么这么好,居然不嫌腻烦?”任逍遥随口道:“因为我今天不想看你洗澡,也不想看你脱衣服,就想看你高兴。只要你高兴,随便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真的?”梅轻清几乎跳起来。
“我何时骗过你。”说这话时,任逍遥没有看着梅轻清的眼睛。因为他不敢看,因为他说的不是实话。
从龙岗县沿官道去歙县,再到徽州,要比绕道绩溪快上半日路程。他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等陈无败。陈无败一定有办法找到沉雷,所以他才不停地在街上闲逛。至于装醉带着梅轻清溜掉,是因为不想要宋芷颜和南宫烟雨知道自己有一支秘密的力量,或许任独也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谁好意思追着问教主是怎么跟自己女人出来开心快活的?只是,任逍遥不希望梅轻清明白自己这番心思。
所以梅轻清便不明白。因为少爷说的话,她从来不怀疑,何况现在任逍遥确实陪着她游玩。
梅轻清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多单纯,任逍遥当然知道。
他看着开心得快要飞起来的梅轻清,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大混蛋。
两人转到一间月老庙前,梅轻清突然停下来,怯怯地道:“少爷,可以陪我进去逛逛吗?”任逍遥点头,梅轻清顿时开心得路都不会走了。
这间月老庙不大,却很热闹,来进香的人不多,像梅轻清一样没事找事做的女孩子不少。女人通常都喜欢跟心爱的男人做一些形式大于内容的事情,好在没有男人在身边的时候聊以自解,不知这是不是出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和不安全感。
然而这也难怪,从古到今,总是男人变心容易些、多些。可这又能怪谁呢?一个男人若是太优秀,谁都无法阻止别的女人去爱他。
庙里的生意人各种各样,有的解签,有的卖同心锁,有的刻月老牌。小小的院子倒像个集市。梅轻清心心念念的姻缘就在自己身边,她自然不需要求签解签。她只是把能想到的意思的事情,趁着任逍遥心情好赶快做了,即使将来他不再宠爱自己,也会有一些美丽的回忆相伴。
梅轻清只不过是个丫头,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任逍遥是合欢教主,不知江湖中会有多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怎么可能一直对自己有兴趣呢?所以她决定刻一面月老牌。
月老牌是竹子做的。成百上千的青竹削成肉方大小的牌子,过火淬干,上头刻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月老影像,下面空白处刻上两个人的名字,背面则是一些大同小异的吉祥话,顶头再打上一个孔,用红线系在脖子上,便是定情之物了。刻牌子的师傅好像也看出任逍遥心情很好,便说动梅轻清好事成双做一对。
梅轻清这次没问任逍遥便应允了,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一样。不一会儿她便将其中一块小心地戴上,另一块送到任逍遥眼前,却又突然收回手,讪讪地道:“少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太放肆了。”任逍遥却柔声道:“我的确不喜欢这东西,但是,你给我戴上的例外。”
既然已经骗了她,何妨让她开心到底。
梅轻清听得脸立刻红了。
她既不是情窦初开,也不是未经人事,早就不会为了男人的甜言蜜语而脸红心跳了。她现在脸红是因为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女人都很虚荣,都喜欢攀比,尤其喜欢攀比两个男人——年轻时比丈夫,年老时比儿子,如果有儿子的话。
任逍遥无疑是这个院子里最俊逸的男人,从他一进门,所有女人的目光都偷偷落在他身上。可是他却瞥也不瞥她们一眼,独独微笑地瞧着梅轻清,此刻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简直让别的女孩子快要羡慕的眼睛喷火,恨不得活活烧死梅轻清了。
所以就算明知任逍遥在哄她,梅轻清也开心得要命,开心得就像做梦一样。
男人若是不懂得让女人时不时做做梦的道理,甚至以为做这样的事情很无聊,那他打一辈子光棍也是活该。梅轻清将那块月老牌给任逍遥戴好,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庙外传来一声马嘶。
是沉雷。
遇到不同的事情,烈焰驹的叫声也不同。任逍遥听得出来,这是遇到朋友的叫声。他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任独给自己送来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梅轻清呆呆地立在原地,苦笑了一下。
女人再怎么爱做梦,也有做完的时候。她知道现在少爷不能陪她做梦了,少爷有正事要做。
而任逍遥做正事的时候,是不喜欢带着女人的。
33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0:30 十
三 十九血影卫门外的不是陈无败,而是飞雨,送给冷无言的那匹烈焰驹。
它正挨着沉雷,前足不住踏地,显得格外亲昵。任逍遥抬头见冷无言在街对面的茶楼上,便上楼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杯中汤色,道:“这不是好茶。”冷无言却看着他胸前的月老牌,笑道:“这位轻清姑娘,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她的确很听话,很温柔。”谈到梅轻清,任逍遥不由面露笑意,却将月老牌扯了下来,落坐道,“路过,还是专程?”冷无言道:“专程。”一顿,又道,“飞雨寻到此处。烈焰驹果然名不虚传。”
任逍遥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什么事?”冷无言的声音却是暖的:“第一,谢谢你替我杀了铁云济等人。第二,问你紫幢的下落。第三,劝你别到正气堂去。”任逍遥哼了一声:“第一,铁云济不是我杀的,你不必谢我。
第二,紫幢被一个叫绿水仙的人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第三,我必须要去正气堂。”他拿起茶杯浅浅饮了,又道,“李大人如何?”冷无言眼中泛起一丝笑意:“他用一个化名,在水师金山卫杂造局做事。等这阵风头过了,还可再度出海。”
任逍遥不置可否:“他们呢?”
冷无言目光一黯,淡淡道:“他们死而无憾。”任逍遥沉默良久,才将一个纸卷推到冷无言面前:“你找紫幢,是不是为了这个?”
冷无言打开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多谢。” 任逍
遥道:“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不能。”冷无言道,“我说过,我要劝你不要到正气堂去。”说着,目光投向承影剑。
任逍遥立刻握住多情刃:“我也说过,我必须去正气
堂。” 冷无言不说话,任逍遥也不说话。他们都是宁可
动手,也不说废话的人。
茶楼忽然变得说不出的静谧。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与车马,楼上说书老人和唱曲儿小姑娘的嗓音,还有嘈杂的进出声和伙计们忙碌的身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一丝痕迹都没有。多情刃和承影剑却猛然夺目起来,铮铮作响,似有风袭来。
哗啦一声,两人面前的茶杯同时向前倒去,茶水撒了一桌子。
任冷两人没有动手,表情却已凝重起来。
冷无言感到茶楼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肃杀之气。周围仿佛蹲坐着百十头虎狼,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这股阴冷骁勇的气势与任逍遥的内力互为表里,几乎可以击毁任何人。冷无言额头有汗,他知道,任逍遥今日一定可以打败自己,没有人可以在这种强大的气势下战胜本就不逊于自己的对手。
然而任逍遥却突然撤去了力道。冷无言一怔:“你为何
不出手?”“胜也无趣,何必出手。”任逍遥这句话说完,那股虎狼般的气势突然消失,茶楼转眼与之前毫无二致。
冷无言沉默片刻,道:“但我还是想请你不要去正气
堂。” 任逍遥盯着他:“为何?”冷无言居然用了“请”字,这激起了任逍遥的好奇。可是冷无言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江山风雨楼的钱是用来做什么的?”
任逍遥头。
“他们全捐给抗倭义军了。” 任逍遥突然有些不自
在。
变成残废的太湖五鬼,仅剩一人的逍遥四剑和已死的金刀银剑六使者,还有受伤的山无棱和雨孤鸿,这些人居然都在帮助宁海王府抗倭?冷无言继续道:“展世杰展大哥,是华山掌门谷冷仇前辈的大弟子。江戍臣江大哥,是青城派第一高手。铁云鹏铁大哥是点苍掌门顾陵逸的师弟。杜季恒杜兄弟,是崆峒掌门杜暝幽的儿子。宁海王府与这四派渊源甚深,抗倭大业也多赖他们襄助。”怪不得绿水仙说正气堂聚集了这四派弟子的时候,任逍遥会觉得异样,原来根源在此。如此推断,宁海王府与正气堂也脱不了关系。
果然冷无言道:“靖难乱后,朝廷对藩王势力十分敏感,宁海王府若是直接与江湖各派结交,免不了落个所图甚大的把柄。是以江湖往来都是申大侠替舅父出面。这几年来,海上各股倭寇都听命于九菊一刀流,不再各自为政,给义军带来很大麻烦。此次他们借李大人的案子设计陷害,虽然宁海王府无虞,可展大哥他们却不得不死,王府内卫也无一幸免。
而江山风雨楼……”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已不必再说。
这些事情本与任逍遥毫无关系,可又偏偏全都有他参与,他只能苦笑:“所以申正义就请这四派出手相助义军?”冷无言道:“即使他不请,展大哥他们的仇,四派也不会坐视不理。如今他们齐聚正气堂,是为了助义军对付九菊一刀流,并不是对付你。”他顿了顿,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去对付他们?为了二十年前的灭教之仇?”任逍遥不答,突道:“九菊一刀流的徽标,是不是八叶金菊?”冷无言一怔,旋即叹道:“他们果然已在拉拢你。”他看着任逍遥,一字一句地道,“你是什么态度?”
任逍遥道:“你认为呢?”冷无言沉默半晌,道:“我不希望和你成为敌人。”“若合欢教对正气堂不利,是不是就要与你成为敌人?”
“不错。”
“你如何对敌?”冷无言手按承影,目视远方:“我会在光明顶等你一战。
我若败了,正气堂的事,我和宁海王府都不再插手。你若败了,就请合欢教永远莫再提复仇二字。”
任逍遥眉尖一挑:“何时?”
“随时。”这两个字说完,冷无言便起身下楼。飞雨一
声嘶鸣,马蹄声渐行渐远。任逍遥突然很不高兴。
他发现自己被九菊一刀流利用了。若按照原先计划,杀了申正义,灭了正气堂,重创四派高手,合欢教固然获利不少,却无形中帮了倭寇的忙。任逍遥虽不是什么正派侠士,却不喜欢被人利用,何况是被异族贼人利用。可若放弃此役,他的话已放了出去,难道要他收回来不成?未尝一战便撤走,合欢教还有何威仪令兄弟们服膺?那七位星主更不会服他。任逍遥绝对不能接受。
陈无败带着梅轻清走上楼来,见他,便示意轻清换了杯新茶。
任逍遥明白他的好意,却不抬头,只道:“多少人?”
陈无败道:“二十。”任逍遥有些吃惊。刚才那股凌厉骁勇的气场,居然只是二十人的?陈无败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伤疤更加可怖:“这批人是老教主从小买来的,刀法是老教主亲传,追踪术是蛮七婆婆负责,疗毒术是金蜈上人负责。从小听到的、看到的、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绝对忠于合欢教教主,忠于任家。”
任逍遥知道金蜈上人。此人是蛮七婆婆的夫君,苗疆第一用毒高手。“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陈无败道:“一共六十。还有六十人两年后可用。” 任逍遥点头:“叫他们上来。”见陈无败下楼,梅轻清立刻走到任逍遥身边,酸酸地道:“少爷,你变得好快。”任逍遥知道她在意的是那月老牌,便握住她的手道:“你的人就在我身边,我戴它做什么!什么时候你不在了,我就天天戴着。”梅轻清莞尔一笑。她并没把这话当真,却还是开心得很真实。
楼下鱼贯走上来二十个年轻人,列成两排。他们高矮、胖瘦几乎一模一样,年纪绝不超过二十,都穿着黑色绸衫,佩着银白弯刀,系着四指宽的腰带。腰带的纯铜搭扣上刻着一个大大的“任”字,泛着冷峻的光。他们就像二十把锐利的刀,虽在鞘内,已寒气逼人。
34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0:31任逍遥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第一个人身上:“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无条件服从?”
“是。”
任逍遥道:“是不是不惜性命也要服从?”
“是。”
任逍遥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
“你。”这人反手抽出弯刀,一刀割破了自己喉咙,仰面栽倒。陈无败的脸色变了变,梅轻清更是差点叫了出来,余人却连看也未看一眼。任逍遥显然对此感到满意:“很好。”他看着另一个人,道,“我也要你去杀一个人。”
那人道:“谁?”
任逍遥指着梅轻清:“她。”瞎子都看得出梅轻清是任逍遥的女人,而且是很受宠的女人。陈无败忍不住道:“教主你……”话音未落,那年轻人的刀已扫了过去。
直取咽喉,绝不拖泥带水。
呛地一声,任逍遥弹开这一刀。梅轻清面无血色,抖如筛糠。刚才那一刀,离她的喉咙只有半寸。任逍遥把玩着未出鞘的多情刃,眼带笑意,他已试出这些人的武功绝对够用——凡事他都不喜欢听人说,一定要亲眼见到才做得数。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任逍遥的血影卫。你们既不属于合欢教,也不属于任家,只是我一个人的,明白么?”
十九人道:“是。”
任逍遥又道:“你们碰过女人没有?”这十九人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就算第一个人死的时候,也没流露一丝异样。可是此时,每个人都是一副意外的神情,片刻才纷纷道:“没有。”
第一次有些迟疑,有些不肯定,有些混乱的回答。陈无
败忍不住插话:“是老教主不准他们碰女人。”
任逍遥冷哼:“这世上有一半的人是女人,女人一贯难缠,江湖中的女人更是难缠之极。他们若连碰都没碰过女人,怎么知道如何对付女人!”他将目光转向这十九个人,接着道,“去找个女人,天亮前回来。”血影卫立刻带着死去的同伴下楼。陈无败等他们去得远了,才叹道:“教主,你要证明他们的忠心,何必一定要一个人的命。他们每一个人都耗费了老教主无数心血,这样白白死了,未免可惜。”任逍遥道:“现在死一个,好过将来死五十九个。”一顿,又道,“剩下四十人何时到?”
陈无败垂首道:“老教主只给二十。”任逍遥有些意外,冷笑道:“这老家伙果然小气得很。”一顿,又问,“我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陈无败道:“丐帮收到的夺魂令是假的。”这结果任逍遥早想到了,而且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些事情都是九菊一刀流做的。这个组织既然利用自己对付四派,他就要也利用利用它们。“拿纸笔来。”梅轻清到楼下拿了纸笔,将桌子擦干净。任逍遥提笔画了一朵八叶菊花,与那丝巾上绣的一模一样,对陈无败道:“照这个画十八张,贴到绩溪最显眼的地方去。”陈无败没问为什么,他已发觉,任逍遥做事远比任独缜密,下属只要服从便好。梅轻清却不像往常一样趁四下无人扑到任逍遥怀里,而是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这叫任逍遥有些意外。
走到梅轻清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身子:“怎么,生气了?你该知道,方才我是做戏的。”梅轻清靠在他怀里,嘟着嘴道:“轻清本来生气的,可是后来又高兴了。”
任逍遥道:“怎么?”梅轻清眼圈一红:“我以为少爷不要我了,要把我送给他们。”任逍遥一怔,继而柔声道:“傻瓜。你是我的女人,谁若欺负你,我就灭谁满门。”梅轻清也是一怔,转身望着他道:“少爷真会为了轻清如此吗?”
任逍遥笑道:“当然。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抢,无论抢什么。”
梅轻清身子一震,心中五味杂陈。
她爱少爷,少爷是知道的,但少爷爱不爱她,就连少爷自己恐怕都不清楚。任逍遥护着自己,只不过因为把自己当做是和沉雷一样的东西,属于少爷的东西。梅轻清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只能岔开话题道:“少爷,我们要在绩溪待多久?”任逍遥道:“待到我等的人到了为止。” 梅轻清奇道:
“少爷在等谁?”
任逍遥看着窗外的长街:“我也不清楚,但他们一定会来。”
梅轻清道:“少爷有如此把握吗?”“当然。”任逍遥笑了笑,“今晚绩溪会发生十九起采花案,人人都会以为这案子跟一朵八叶金菊有关。”
梅轻清听得全身冰冷,忽然觉得任逍遥变得很陌生。
第二天早上,街上的人议论纷纷,绩溪果然发生了十九起采花案。尤其黄家的两位小姐,一个上吊,一个吞金,死得何其惨烈。此事已惊动了徽州府,十几个官差一大早便拿着从墙上撕下来的八叶金菊图,赶去徽州陈述案情了。这事情实在太诡异,联想到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杭州大牢被劫、临安县衙遭毁的事情,绩溪的父母官自然巴不得赶快把这块烫手山芋推出去。
梅轻清听到这些议论,自然很是同情那十九个无辜的女孩子,破天荒地没有伺候任逍遥梳洗,而是一个人喝着粥发呆。
陈无败却跟她说话了:“轻清,你是不是觉得教主变了,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显得忧心忡忡,“他要血影卫去采花,一定不是为了要他们接触女人这么简单。” 梅轻清意外地点了点头。本来她与陈无败是互相讨厌的。
她讨厌陈无败一本正经冷冰冰的样子,陈无败讨厌她黏着任逍遥。可是此时两人好像无奈到一块去了。“少爷现在在做什么?”
陈无败叹了口气:“不知道。”正在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风铃声,在温柔的春风中听来,分外惬意。梅轻清道:“这铃声真好听,不知那铃铛是用什么打造的,听来竟似……”她忽然住了嘴,因为陈无败的脸色已变了。
任逍遥的屋子在客栈最后,后窗外是一条小溪,金色的阳光照在溪水上,绿柳成荫,白絮纷飞,风吹在身上又暖又润。
但任逍遥开窗不是为了吹风,是为了等人。
第一个访客是绿水仙。
他轻轻巧巧地自窗外翻入,手中把玩着一柄佩着紫幢菊花的胭脂红弯刀,微微笑道:“教主果然好找得很。这世上只有大概教主想得出,用十九桩采花案诱在下前来的法子。”
任逍遥示意他坐下:“事情办得如何?”
绿水仙自斟自饮了一杯茶,脸色凝重起来:“那女人是九菊一刀流紫幢菊刀刀主。至于这个九菊一刀流,说来话长。
蒙元时候,倭国王室内乱,两个王子为争位,靠着手下人拥戴,一南一北各立政权,两朝征战不断。三十多年前,南朝败亡,天皇逃亡海上,成了倭寇。与咱们大明打交道的,是北朝天皇。
九菊一刀流保的,是南朝天皇。”任逍遥长长出了口气。九菊一刀流既然的确出自倭国王室,那么用八叶金菊为徽标便不奇怪。同时他也隐约知道这个组织为何拉拢自己——既要复国,钱必不可少,否则他们也不用收拢海盗四处劫掠。合欢教传说中的永王宝藏,刚好也是昔人备来复国的,九菊一刀流自然觊觎。知道了对方目的,任逍遥心中轻松了一半,又问:“九菊一刀流有多少高手?”
绿水仙道:“有九组人马,以紫幢,破金,鹤翎,蜂铃,狮蛮,蟹爪,帅旗,绿云,蜜珀为号,统领为刀主。紫幢刀主,善驱尸术。破金刀主,善金遁术。鹤翎刀主,善读心术。蜂铃刀主,善蝶祝术。狮蛮刀主,善土遁术。蟹爪刀主,善水遁术。
帅旗刀主,善火遁术。绿云刀主,善木遁术。蜜珀刀主,善易容术。据紫幢说,这九人的武功虽然都可算一流高手,但相比之下,仍是高低不等。武功最高、地位也最高的是蜂铃、狮蛮、蟹爪、蜜珀四人。”
任逍遥若有所思:“好。”一顿,又道,“紫幢呢?”绿水仙将那胭脂红弯刀推到任逍遥面前,笑了笑:“除了这柄刀,什么也没留下。”
任逍遥很满意:“你可以走了。”
绿水仙有些意外:“教主不问问正气堂的事情?” 任逍
遥淡淡地道:“原来是要问的,现在不必了。” 绿水仙
摸不准任逍遥的心思,却很明白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的
道理,便一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绿色瓷瓶,道:“这
小玩意儿,送给教主。”说完,又轻轻巧巧地从窗口掠
了出去,连一丝风也没有带起。
任逍遥明白那瓷瓶装的就是金枪失魂散,一阵冷笑,将它当做镇纸,提笔写起字来。
第二个访客是帅旗。
他也是由窗而入,也没有带起一丝风。见任逍遥在写字,便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显得很有礼貌。直到任逍遥放下笔,才道:“任教主好。”
任逍遥不语。
帅旗看着桌子上的紫幢菊刀:“任教主杀了紫幢?” 任
逍遥不语。
帅旗道:“任教主派人做了十九桩案子,栽赃到九菊一刀流头上,是不是不打算与我们交朋友呢?”
任逍遥还是不语。
帅旗目光闪动:“敝主知道任教主要与正气堂一战,如果任教主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帅旗菊刀是专程前来相助的。”
任逍遥依然不语。
帅旗有些尴尬:“任教主不打算说一句话么?”
任逍遥终于开口道:“金剑门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帅旗道:“是”任逍遥并不惊诧,他早猜到这个答案了。“贵主人为何助我?”
帅旗道:“菊刀只知服从命令,不知主人心思。” 任逍
遥笑了,伸手道:“请坐。”
帅旗回敬了一个软钉子:“我习惯站着。”
任逍遥不生气:“正气堂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帅旗道:“铁鞭申正义武功虽高,手下却很不济。现在正气堂聚集了华山、青城、点苍、崆峒四派共八十位年轻弟子。
飞环门和神算帮的人正在路上。任教主虽派人挡了他们一天,但今天他们便可找到绩溪来。此外,徽杭一带的门派得知任教主要对付正气堂的消息,有不少赶来助拳。” 任逍遥冷笑:“这消息是贵主人散布出去的吧?”帅旗笑而不答,道:“不过这些帮派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除了钟良玉。”任逍遥皱眉。长江水帮的确比较棘手,兰思思是宋芷颜的弟子,有了这层关系,他便不好下手。“在你看来,本教这一战,胜负如何?”帅旗沉吟道:“任教主接收了十三家黑道帮派,还有更多的旧部赶往徽州。这一战即使不胜,也绝不会败。”
任逍遥微微一笑:“你带来多少人?” 帅旗道:“五
十。” 任逍遥敲了敲那张写满字的纸:“照这个去
做。” 帅旗一怔。
35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0:31任逍遥道:“如果贵主人觉得不妥,可以不做。”帅旗收起那张纸,指着紫幢菊刀:“这柄刀,任教主可否赐还?”任逍遥淡淡道:“可以。”一顿,又道,“汉话说得这样好,你是东瀛人还是汉人?”帅旗拿起刀,露齿一笑:“我是汉人。如今的倭寇大多都是汉人。”说完,便从窗子翻了出去。
任逍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要等的人都已来过,要做的事情也都已做完,现在他有些想念梅轻清。昨天她大概真的吓坏了,生气了,一早上都没来找自己。这在两人十年的相处中,可是掰着手指也数得过来的。任逍遥摸着月老牌,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其实很不错。她虽然没有梁诗诗婉秀,没有云翠翠妩媚,没有曼苏拉香艳,更没有宋芷颜那般清丽脱俗,可是她很乖,从不吵吵闹闹,又那样了解自己,无论是自己平常的脾气还是床上的脾气,她都能照顾得面面俱到,伺候得舒舒服服。世上美女多得是,但是让男人从身到心这样舒服的美女却不多。他决定以后要对轻清好一点,甚至有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是要让她像兰思思出嫁时那样骄傲,那样幸福。
笃、笃、笃,任逍遥敲门。
心里有愧的男人总是对女人格外客气些。
一个淡淡的声音道:“任教主请进。”这声音竟然不是梅轻清,而是个男人的!任逍遥吃了一惊,想不出什么人能够不声不响地制服陈无败和梅轻清,且不让自己发觉,甚至没有惊动血影卫。他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迸出一丝杀机,却慢慢推开房门,缓缓走了进去——屋子里不知什么状况,急急忙忙地闯进去也无用,索性从容一些。
屋子里是一个着淡青长衫的中年人。他四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落落端庄,脸上没有特别表情,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仰视的气质。桌上放着一柄长剑,还有一个形制奇特的金铃。
任逍遥知道这金铃是峨眉派的东西,不禁皱眉。莫非赶到正气堂的不止华山、青城、点苍和崆峒四派?峨眉派这不速之客既然超出了自己的计划,他便要重新安排人手。
更令他心惊的是那柄剑。这剑外形古雅质朴,含威不露,剑柄磨得锃亮,一看便知是经年累月之物。能够有这样的佩剑,此人身份必定不低。周身散发的那股看似温谦、实则慑人的剑气,也表明此人武功还在自己之上。
看到任逍遥进来,这人淡淡一笑,道:“在下峨眉派上官燕寒。”
任逍遥的心沉了下去。上官燕寒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蜀
山居士,一个是峨眉掌门。
正气堂面子实在不小,居然请得动峨眉掌门来此主持大局。
他一来,别派的年轻高手自然会甘心听命,而不会是一盘散沙,任逍遥的胜算便大打折扣。想到这点,他心中只剩下苦笑的份儿。但他不能认输,也不会认输:“上官掌门带走了我的人?”上官燕寒道:“不是。不过任教主大可放心,不久之后在下会遣人送她回来。”任逍遥明白陈无败一定是为了苏晗玉才冒险跟踪峨眉派的人。这本无可厚非,但他居然不与自己说一声,这令任逍遥颇为不悦。更气的是,梅轻清居然也不说!难道她真的在跟自己赌气?“上官掌门专程到访,恐怕不是这件小事罢?”
上官燕寒捻起桌上那枚风铃,道:“峨眉金铃音色特殊,以任教主的手段,很容易便可查出此地有峨眉派中人。为了避免误会,敝人特来登门造访。任教主只要在此静候一两日,梅姑娘和无影鞭王自当回转。”任逍遥心中冷笑。峨眉派发觉被陈无败和梅轻清盯梢,却任由他们跟着,原来是为了拖延自己行程。上官燕寒又道:“苏晗玉是在下师妹,又是无影鞭王之妻。她居于翡翠谷之事既已泄露,敝派只有将她接回峨眉,才能保证她的安全。在下只盼任教主看在她与无影鞭王一段姻缘,莫要为难。”任逍遥一句也不信:“从峨眉山到黄山,似乎不必经过绩溪。”他脸色一沉,“上官掌门有话请直说。”上官燕寒笑了笑:“任教主年纪轻轻,心思却缜密得很。”任逍遥哼了一声,等着他说下去。“徽州正气堂与江山风雨楼一样,俱是抗倭的侠义之士,希望任教主不要与他们为难。任教主年纪尚轻,若肯改邪归正,实是江湖大幸。”任逍遥听不下去,冷笑道:“上官掌门不觉得这些话很可笑么?”上官燕寒道:“不错,确实很可笑。若非冷面邪君,我也不想浪费口舌。”冷无言,又是冷无言!这个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令峨眉掌门都敬他三分,任逍遥简直有些嫉妒。“不浪费口舌又如何?”上官燕寒看着桌子上的剑,道:“可惜冷公子已与你约战在先。”任逍遥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峨眉掌门也是骄傲的,不会去正气堂领导群雄,如此自己的计划也不必调整了。想到这一层,他便微笑道:“上官掌门若有雅兴,在下一定亲上峨眉讨教。”上官燕寒淡淡道:“我相信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高傲冷漠起来,“任教主一日不放弃复教,正邪之战便一日不可避免。”任逍遥冷笑道:“那么上官掌门为何现在不动手?只是为了冷无言一句话?”他心中盘算,如果上官燕寒动手,自己就算牺牲全部血影卫,也一定要取了他的性命。只因峨眉掌门孤身一人的时机实在太难得了。
“不完全是。”上官燕寒拿起自己的剑,“习武之人除了互相仇杀,为了所谓正邪两道,流血械斗之外,还有许多事情可做。”
任逍遥怔住,不明白上官燕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扫荡异族,还江山于汉人之手,固然是大功一件。然而连年征战,受苦的却是百姓。靖难四年,将稍稍恢复的民生毁得干干净净。总算到了永乐朝的二十几年间,百姓总算可以过平平安安、简简单单的日子。”任逍遥应了一声,还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上官燕寒继续道:“成祖与日本帝国签下《勘合协定》,又有禁海之策,虽有倭寇横行闽浙沿海,朝廷却不愿轻动水师。可我堂堂中华,偌大江湖,侠义之士万千,岂容倭贼放肆!任教主既是冷公子的朋友,就该襄助于他,做一番事业。”
任逍遥的瞳孔在收缩:“冷无言叫你这样传话的?”
上官燕寒一字一句道:“这不过是在下一厢情愿。望你三思,不要做汉家罪人。你若一意孤行,冷公子是你的朋友,我却不是。”说完,便拿起长剑出门。
啪、啪、啪。
任逍遥击掌三下,门外立刻划过两道炫目的刀光,直奔上官燕寒脖颈。
血影卫。
像影子一般潜伏于教主身侧,没有教主的命令,即使天塌下来也不准泄露行迹,这就是任逍遥给血影卫立的第一个规矩。
所以陈无败和梅轻清不告而别,血影卫并没有阻拦,他们两个人也完全不知道血影卫的存在。
上官燕寒不惊不惧,单手捉住左边刀尖,身子一转,右边的刀便落了空,然而那人反应极快,白刃一番,横着追了过去。
上官燕寒剑身一挡,叮地一声将那人震退七步。被他捉住刀尖的人见了,一掌切向他的手腕。另一人长身一跃,也奔他捉刀的手腕而去。上官燕寒却微微一笑,撤手,出剑。
剑光如水,刃带清风,甫一出鞘,便当空一舞,嗡地一声迎上双刀。
血影卫立刻站立不稳,齐齐后退,正待再度出招,却听任逍遥道:“上官掌门,我的手下多有得罪,望你海涵。” 上官燕寒看着那两人,不动声色地道:“想不到任教主的手下也是如此少年英俊,武功不凡,着实令人钦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逍遥挥挥手,示意这两个血影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对血影卫的表现并不失望,即使他知道上官燕寒若要他们的命,也只是十招内的事。他的剑法与内力都胜于自己,若与他动手,最多只有四成胜算。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已看出上官燕寒的武功深浅,进而也可推断出九大派掌门的武功深浅。
虽然这些情报已经有人为他收集整理,他也已经烂熟于心,却还是想要亲眼看一看才安心。
按照上官燕寒的意思,只要自己待在这里不动,他们就会将陈无败和梅轻清送回来。任逍遥倒不担心梅轻清的安危,他担心的是陈无败。
好不容易知道了苏晗玉的下落,就算峨眉派的人用鞭子赶,陈无败也不会放弃追踪,更不会放弃问一问苏晗玉,当年她究竟是不是来卧底的,说不定还会一心要带苏晗玉走。
无影鞭王的脾气,不会比任独好多少,这样的人撞上一心要接苏晗玉回山的峨眉派人,会不会出什么事?
还有,峨眉派为什么要接苏晗玉回山?任逍遥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叹到一半,就见两条人影跃进了院中。与其说是跃,不如说是跌,因为这两个人的轻功实在有失水准。
36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3:35 十
四 峨眉战青城
血影卫没有再度出现。
对于功夫太差的不速之客不必理会,这是任逍遥给他们
定的第二个规矩。他们执行得很好,任逍遥很满意。接着他发现这两个人是玄阴三煞,不,应该说是玄阴双煞。
他们衣衫破碎,神情狼狈,手臂和后背都挂了彩,似是
刚从一场激战脱身,口中叫道:“教主救命!”便提着
剑奔了过来,仿佛被一群疯狗追赶。
任逍遥第一个反应是江山风雨楼,或者说,是听雨楼在追杀他们。第二个反应是玄阴双煞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刚想到这儿,就见剑光一闪。
玄阴双煞变得的神情凶狠,身手矫健,哪里有一点受过伤的样子。两道剑光合成一个交角,仿佛一把巨大的剪刀,铰住任逍遥。任逍遥身子一晃,退入房中,正待抽刀出鞘,谁知玄阴双煞齐齐退出门外,砰地一声将门关死。紧接着所有窗子也都砰砰砰关死,院子里似乎涌进许多人,窗下扑扑扑一阵连响。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任逍遥,我已在你这间屋子周围放了几百斤烈性炸药,识相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任逍遥听出是王慧儿的声音,反而放了心。任何女孩子的声音,任逍遥都只听一遍便能记住。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道:“神算帮的消息果然灵通。只不过,王大小姐以为可以制得住我?”
王慧儿冷笑:“至少我还有玄阴双煞做帮手,你却是身陷绝地,孤立无援。” 任逍遥不理她,自言自语地道:“你们两个背叛本教,这份胆识倒比我想得高些。”外面立刻传来玄阴双煞冰冷的声音:“玄阴三煞虽然不算好人,但你杀了我家三弟,这个仇一定要报。”任逍遥同意:“而且只有杀了我,听雨楼才会放过你们,对不对?”
玄阴双煞道:“不错。”任逍遥叹了口气:“那你们就赶快点炸药吧。” 没人答
话。
任逍遥冷笑:“怎么,又不想让我死了?”王慧儿道:“你若是说出合欢教宝藏的秘密,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任逍遥笑了:“什么秘密?”王慧儿微愠:“少装蒜!自然是多情刃上的宝藏地图。”任逍遥冷哂:“王大小姐为了宝藏,居然可以放弃杀父之仇,这等心胸,实令本教敬佩不已。”王慧儿怒道:“谁说我放弃杀父之仇了!本小姐只是这次饶你,下次你便没有机会了!”任逍遥哈哈一笑:“好,我说,但你要一个人进来听,而且是脱光衣服进来听。”王慧儿怒骂道:“本小姐数到三,你若不说,就带着你的宝藏上西天!” 任逍遥抚掌道:“不错不错,反正多情刃是不会被炸药炸毁的。我死了,你一样可以慢慢研究这把刀”
“一!”“其实我是好心救你。你若不进来,会吓坏的。”
“二!”
任逍遥叹了口气:“动手吧。”话音刚落,院子里便响起一片刀声,和一阵惨呼。雪白的窗纸上喷溅了数道血迹,空气里飘满了滚烫的鲜血味道,就连远处的鸟鸣都变得诡异恐怖起来。哗啦一声,窗子撞破,玄阴双煞一身是血冲了进来,嘶喊道:“任逍遥,我要你的命!”然而只跃进半个身子,便被两道飞抓抓住后腰,呼地一声拉出房间,院子里响起两声惨叫,再无声息。
任逍遥慢慢打开了房门。
王慧儿握剑的手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她带来的二十个人,加上玄阴双煞,已变成了四十四瓣尸体。每个人都被拦腰斩断,血流满了整个院子。在杭州数次交锋,任逍遥都是孤身一人,这次王慧儿又得到可靠消息,任逍遥只身带着梅轻清到了绩溪,跟着他的黑道帮派却是往歙县去的。王慧儿根本想不到任逍遥周围还埋伏着一群凶悍的杀手,而且是功夫如此高强的杀手。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子,乍见了如此惨烈的杀人场面,一时吓傻了。
任逍遥走到她面前,柔声道:“现在是不是后悔方才没有进来了?”王慧儿好不容易压制住自身的颤抖,大声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任逍遥诡秘地笑笑:“你还没脱衣服给我看,我怎么舍得杀你?”
“你……”王慧儿怒极,手一翻,一剑刺出。
这一剑当然落空了,就连她自己也知道一定刺不中,她只是想发泄那种欲哭无泪的委屈。现在她的剑在沉雷身侧,手在任逍遥手里,人在任逍遥怀里,苦着脸出了绩溪城,往西边的山中去了“如果你敢喊叫,我便扒光你的衣服游街。”这是任逍遥抱她上马时说的话,她不敢不听。
任逍遥当然不是对王慧儿有什么企图,他让王慧儿坐在自己怀里,慢慢出城,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在寻找合欢教的标记而已。陈无败虽然不告而别,但他沿途一定会留下合欢教特有的标记。所以任逍遥才会向西而去,而不是南面的歙县。
一出城,他就发现至少有三批人在跟着自己。便贴在王慧儿耳边道:“跟你一起来的,是不是飞环门和神算帮的人?”
王慧儿只觉得耳根一阵发热,心砰砰跳个不停,明知这个人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却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她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任逍遥见她不语,便道:“你不说我也早晚会知道,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动手。到时……”想到那群凶悍而神秘的杀手,王慧儿不禁道:“你,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杀了他们?”绩溪西边是白杨山、凤凰山、雪岭头,越过这百余里山路,便是黄山。这条路上没有客商也没有游人,的确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任逍遥故意道:“不错,我带着你走,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只要他们一动手,就会死在我那群侍卫手里。”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冰冰的,“所以我得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便没有这般轻松了。”
王慧儿心里急得要命,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任逍遥又戏言道:“当初你们怎么不一起动手?若是你们一起动手,说不定你不会落在我手里。莫非,王大小姐是故意送上门的么?这样的女人本教可不喜欢。”
王慧儿咬牙道:“你管不着。”任逍遥笑了笑,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紧:“神算帮是这几家中消息最灵通的,我的行踪也一定是你先知道,你是不是想先问出宝藏的下落,再杀了我?”王慧儿哼了一声。任逍遥说的正是她打的小算盘。这样的伎俩虽然不光彩,却也不丢人。试问谁能对一笔足可复国的宝藏不动心,尤其是神算帮这样的半个生意人;又有哪个女人能对青春永驻的秘密不着迷?任逍遥不再说话,反而优哉游哉地哼起了歌,好像真的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一样。王慧儿被他双臂箍得喘不过起来,全身都软软靠在任逍遥怀里。她既希望杨一元和秦子璧赶快来救自己,又害怕他们被血影卫暗算。正在胡思乱想,任逍遥突然一勒缰绳,抱着她跃下马来。她才发现,路边竟然有三个死人。
三个男人,年纪不大,全是中剑而死。四周草木凌乱,似乎发生过一场激斗。任逍遥从尸体上摸出三个金铃,随手一摇,叮铃铃的声音清脆异常。王慧儿低呼道:“峨眉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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