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打老子的,骂老子的,把剽刀、碰钉、三刀六洞走上一遍,老子也不是莫得气量!”

葛新哼了一声,转而对林枫道:“林少侠,你看到了,并非我黄陵派不放别人,是别人想要我们码头,更想要我们的命。”

林枫听得阵阵心凉。

怪不得青牛派明知抓错了人也不罢手,怪不得他们选陆路回川,怪不得不投帖子拜码头,怪不得汪深晓不怕得罪云峰山庄,这一切竟都是为了制造借口吞灭黄陵派,再让他们做替罪羊平凌家人的气。想到黄陵、点易两派为了帮自己才掉进这个局,林枫只觉胸口郁积了一口闷气,一双手

慢慢攥成拳头。

葛新拍拍他的肩道:“林兄弟不用自责,便是没有你,他们早晚也要找别的岔子。”

查老三也笑道:“正是正是,岂不闻,说你错,你便错,对也是错,说你对,你便对,错也是对。龙头大哥说了,大难临头躲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能交到林兄弟这样的朋友,这个头伸得值!若是黄陵派真不在了,林兄弟也可在江湖上为我们说句公道话。”

他脸上虽是和善地笑着,话却透着决绝,令人肃然起敬。

葛新道:“林兄弟,你快走罢,昆仑掌门的嫡传弟子跟着江湖帮会混,为了抢地盘斗殴,这话说出去忒也没面子。”林枫身子一震,旋即大声道:“我怎能走!我若走了,才真丢了昆仑派的面子!”忽听一人道:“怎么样,林兄弟和我,你是不是一个也赶不走?”

冯子福。

葛新大笑,笑声一停,走到人群中,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兄弟们,咱们黄陵派在汉中地界安安稳稳过了许多年,大伙儿的一家老小,三代姻亲全在这里,现在有人要把它拿走,你们说,该啷个办!”闻人龙吼道:“谁要来毁我们的家,我们就跟谁拼命!”众人齐声喊着“谁要来毁我们的家,我们就跟谁拼命”,大厅里灯火明灭,仿佛汹涌着安静而沉重的潮。

葛新一指韦杜二人,咬牙道:“眼下这群龟孙子该啷个办?”一人叫道:“砍到起”,众人应着,齐齐逼近。韦杜二人面如死灰,忍不住发起抖来。冯子福忽然道:“等一下。”他抢步上前,一字一句地道,“这第一个人,我来杀。”说着借了一把钢刀,几步来到韦尊面前。

韦尊的傲气已全扔到阴沟烂泥里,结结巴巴地道:“冯,冯兄,冯掌门,咱们同处川东,低头不见抬头见,总算有些同乡之谊,你,你莫瓜兮兮被人当刀子……”冯子福哈哈大笑,突又厉声道:“我妹子为何上吊,你当我真不知道!”

韦尊的脸立刻煞白,转瞬又变得通红。

白,是因为他怕。红,是因为腔子里的血已喷了出来。

他的头颅鼓咚咚滚过地面,拉出一道鲜艳的血河。冯子福手一松,钢刀当地一声掉在地上,身子一晃,眼泪流过嘴角,染成淡淡红色。

“好!”闻人龙大叫。众人受了血的刺激,大叫着冲了

上去。青牛派众人自知难逃一死,吓得闭上了眼睛。

“住——手!”衣袂声振,“住”字未完,众人只见白光一闪,“手”字甫出,又觉手中兵器一颤,脱手滑出,一阵当当当落地声。

两字余音消去,杜武睁眼一看,救他们的人竟是林枫。

“林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闻人龙喝道。

林枫向众人环揖一礼,包括青牛派人:“杀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在下有几句话说,恳请诸位一听。若林某说得不在理,诸位再动手不迟。”韦尊死的那一刹,林枫亦被鲜血所感,五内心窍豁然开朗,隐约猜到冷无言为何不希望这件事闹大。此事既因他而起,他便决心挽回局面,否则一辈子也无法心安。

闻人龙道:“好,林大哥你说,说完再剁了这群狗日

的。” 他一发话,厅中弟子纷纷住手。

老幺在门派中职务虽低,但闻人龙却是凤尾老幺,是龙头大爷的儿子。查老三有些不满,葛新倒是爽快:“林少侠有话请讲。”林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心绪,缓缓道:“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皎皎峨眉月,光辉满江湖。这话想必诸位兄弟比我清楚得多,但将来的人清不清楚五花是哪五个门派,便难说了。黄陵、点易、云顶、青牛四派本不输于青城,如今却为了地头之利拼个你死我活,被青城派玩弄股掌之上,殊为不智。

岂不闻,唇亡齿寒,鸟尽弓藏?”他转身看着杜武,“四派中若有三派覆灭,青城派有什么理由留着青牛派?”

413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0 14:05他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江湖人面前单独讲话,话一说完,冷汗也满布手心。

杜武虽不言语,眼神却已有些松动。

林枫接下去道:“在下不清楚当初青城派用了什么手段令四派归附,但在下清楚,四派若是互为倚靠而不是掣肘,以邻为友而不是以邻为壑,慢说青城,便是武林城也无法谋夺诸位的家业。”

杜武与葛新的目光碰在一起,竟都有些发窘。

林枫道:“黄陵、青牛两派若真个拼起来,接掌川东、汉中地界的定是青城派。至于点易、云顶两派,怕也终是难保。”他转过身,盯着杜武道,“汪深晓看似袒护你们,实际却是消耗你们的力量。”杜武愣了半晌,啐道:“铲铲!汪掌门从不跟我们扯把子,你当老子瓜娃儿么!”说得虽凶,口气却弱得很。

林枫不理睬他,只道:“葛三爷、查先生以为如何?”二人俱都不语。闻人龙舔舔嘴唇,戛声道:“林大哥的意思,莫不是,咱们跟青牛派一打,就是被人算计了?”林枫没答话,查老三却叹道:“林少侠说得晚了。”他的眼光落在韦尊的头颅上。

这条命,怎么算?

黄陵派不知道,林枫也不知道。

冯子福知道!他瞪着杜武:“我为何杀他,你懂?” 杜武无奈地点头:

“不错。”冯子福将钢刀抛到他面前:“你若担保黄陵派与青牛派和解,这条命老子背。”杜武不说话,似在掂量这买卖划算不划算。林枫却直接反对:“不行,四派间不能再有是非。冯兄身为点易掌门,个中道理该比在下清楚,岂能以命填命。”不等冯子福说话,又道,“这条命我背。”他转身,目光直视青牛派弟子,斩钉截铁地道:“韦尊是我杀的,你们且记住了!”

大厅里鸦雀无声。

林枫有些醉了。

闻人昆山、葛新、冯子福和杜武请林枫做见证,敬他为三派圣贤大爷。这圣贤大爷,是蜀中帮会公认的二号人物,虽是虚职,地位却仅次于龙头大爷,通常都是有头有脸有关系的人物担当。青城派合并五派,各派的这个位子便都空着。如今几人吃过迎宾席,喝过交情酒,立誓再不殴斗,都愿听林枫调停,暗中也隐含着向青城派示威之意。林枫和冷无言明白这层意思,并未拒绝。至于韦尊的命,就说他偷袭林枫不成,反丢了命。

如此林枫也好对师门交代。崆峒派本就身在事外,见青牛、黄陵两派和解,料也不会再较真。

只是林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几天,自己居然成了川中三派的圣贤大爷。慢说在他这个年纪,便是武林前辈,也从未有人同时做到三派如此高位。

借着醉意,林枫径直走到凌雨然门前。

如今我已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昆仑弟子,她会怎么看我?会不会后悔如此对我?

屋里一片漆黑,看来凌雨然早早便睡下了。

林枫站在同样漆黑的走廊里,呆呆吹了半晌夜风,终于苦笑着转身离开。

这是做什么!不管我是什么身份,终究害了她,她恨我,又有什么不对!他努力宽慰自己,却似乎效用不大,见冷无言的屋子亮着灯,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冷无言脸色好了许多,见他进来,便道:“林兄弟做得漂亮。”

林枫脸上发烫,自顾自倒了杯茶,才道:“冷兄怎么与杜掌门交上的手?” 冷无言苦笑,将任逍遥的赌约说了一遍。

他到汉中后,无意间撞破汪深晓与杜暝幽的计策,前去质问,汪深晓已先走了。冷无言见凌雨然不愿与崆峒派一道走,便要杜暝幽罢手。杜暝幽不愿应允,碍于身份,又不好拒绝,便许下愿,若冷无言连接自己三掌不倒,便不插手川中帮会之事。

结果冷无言赢了,但赢得惨烈。“林兄弟现在可以在川中三派说上话,不知是否愿意帮我赢下这场赌局?”林枫想到助宁海王府抗倭,乃是九大派首肯之事,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他忽然有些忧虑,“凌小姐她……”“她已答应一同入川。”冷无言微微一停,“林兄可知,汪深晓为何要抓凌二小姐?”林枫愕然,迟疑片刻,道:“汪掌门想让青牛、点易、黄陵三派火拼,再借凌庄主威势,将三派地盘拿到手。”一句话说完,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他一贯认为,武林是清平无争的,九大派是公平公正的,谁知……他忽然憋闷得心痛。

冷无言却摇头:“就算崆峒派不惧云峰山庄,也不会为了帮汪深晓的忙,做出得罪京师百味斋范大老板的事。”凌雪烟是范大老板的外甥女,范大老板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好朋友。招惹凌雪烟,不单单是得罪凌鹤扬,还是得罪锦衣卫。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宣德皇帝,勇武堂是挂名在兵部所辖京营五军营下的办事衙门,谁的腰杆更硬,明眼人一看便知。

林枫想到这一层,皱眉道:“那,这是为何?”

冷无言缓缓道:“川中武林,一向是峨眉、青城、唐家堡三足鼎立,峨眉在朝廷地位最尊,青城派在江湖势力最大,唐家堡依附蜀王府,在官商两界财大气粗。三家互为依存,川中地界也相安无事。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峨眉群龙无首,汪深晓必然会趁此时机,取代峨眉,成为川中领袖。”一顿,又道,“林兄弟可知,青城派已投下战书,要在正月初一唐家堡,为两派百年武学之争做个了断。比武的见证人,就是崆峒派和云峰山庄。凌庄主虽然未必会来,但凌小姐若是去了,也是一样。

峨眉派已应下此事,但峨眉弟子无一人懂得天罡指穴手,胜算渺茫。”林枫沉吟道:“如此说来,任逍遥替上官前辈立狄樾为掌门,传授绝学,倒是好事。”“未见得。”冷无言转着手中茶杯,“事情是好的,手段未必是好的。”

林枫想到任逍遥的行事手段,登时心中一寒。

“见到狄樾之前,万万不能说他便是上官前辈指定的继任掌门,否则他必有危险。此其一。其二,任兄只要不滥杀无辜,无论他做什么,我们都不能阻止。否则,他若改了主意,天罡手失传,峨眉战败,我们既对不起上官前辈,也对不起峨眉派。” 林枫此刻才真切感到,江湖中事的棘手复杂,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想到自己身为武林城主、昆仑弟子,自该为江湖各派谋福,不觉放下对凌雨然的情愫,一心只想着蜀中武林,道:“依冷大哥之意,该如何行事?”

冷无言摇头苦笑。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

任逍遥伸直双腿,舒舒服服地斜靠着厚厚的锦缎软垫。面前是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披着红艳艳的长袍,漆黑的长发打成偏髻,专心地在十指上涂凤仙花汁,专心得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任逍遥并没有微笑看着她。

他在看账簿。

一叠很厚很厚的账簿,记录了近三月来,合欢教四门十五堂的全部开支,底数都是十万两。

没有人喜欢看干巴巴的账本,任逍遥却看得很认真,认真到目光一直未从账本上挪开。

这让徐盈盈很不开心。从襄阳至汉中,再向西经勉县至略阳,这一千二百余里,任逍遥几乎是昼夜兼程地走下来。稍事休整后,便命徐盈盈买舟沿嘉陵江入蜀。但与他同路的,除了徐盈盈,便只有宁不弃等八个血影卫,别人都已领了差事,先一步走了。于是徐盈盈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布置这条船。舱内挂着白色和淡青色的双层窗纱,绛紫色的条案,琥珀色的碟子里是裹着糖霜的小吃,乳白色的碟子里放各色干果,配上银色酒壶,金色暖炉,白色毛毯,看上去干净整洁,暖意融融。徐盈盈坐在任逍遥旁边,像一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果实。

这种时候,谁会有心情看账簿呢?任逍遥有。

徐盈盈不甘心,将双脚架在他膝上,撩开长袍一角,开始在趾甲上涂起凤仙花汁来。

414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0 14:05任逍遥终于将账薄扣在条案上,眼睫微扬,看着她的脚。

这双脚纤秀,小巧,一丝疤痕也没有,柔润的皮肤包着匀称的骨肉,圆圆的脚趾像错落的珍珠。

任逍遥取过酒杯,抓起酒壶,连饮三杯,手指用力,杯子嘭地一声碎了。

徐盈盈心底一颤,不知他是何意。

掌心摊开,酒杯碎片带着血痕落在条案上。任逍遥瞳孔里闪过一片刀光,缓缓道:“你不是她。”说完,继续去看那本无聊的账簿,好像舱里没有徐盈盈这个人。徐盈盈不敢出声,只觉身上被绳子勒得发麻。不知过了不久,船身一顿,舱门半开,宁不弃探身道:“教主……”一眼瞥到徐盈盈的身子,后半句竟噎住了。血影卫不是没见过女人,身为统领的宁不弃更是没少消受优质女人。只是暗夜茶花,却从没人敢碰。宁不弃与她们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乍见徐盈盈被捆成这样,不觉愣住。徐盈盈却哼了一声,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满是挑衅意味。宁不弃不觉低下头去,道:“教主,朝天镇到了。”任逍遥似乎没看见他二人的暗战,应了一声,便放下账簿走了出去。

冬日的码头略显荒凉,除了血影卫,不见一个船工。凉亭里只有两人等候。桃花夫人服色艳丽,迟仲坤则是一身铜色蜀锦长袍。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对富足的中年夫妻。桃花夫人看到任逍遥走过来,未语先笑:“倒也巧了,几百年前唐玄宗入川,川中大员就是在这里接的驾,所以才有了朝天镇的名字。想不到教主第一次入川,我们也在这里迎候。”

任逍遥不说话,桃花夫人便讪讪闭上了嘴。

迟仲坤干咳一声,道:“不知教主命我们在此等候,有何吩咐。”

任逍遥淡淡道:“今日请两位来,是想要两位调查峨眉、青城和唐家堡三代内所有高手的履历。此事对川中一战至关重要,还望两位尽力。”桃花夫人脸色剧变:“教主这是要、要对川中武林下手?”任逍遥敏锐地注意到她眼中有一丝忧虑,暗暗记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昆仑新败,已没有底气联络九大派对付我。丐帮与长江水帮一个自顾不暇,一个抽了大半人手赶赴沿海。汪深晓收服川中四派多年,眼下又得了杜暝幽这样一个帮手,必会有所行动。既然别人都在忙着,还有

谁挡得住我?这样的时机,岂能错过?”迟仲坤和桃花夫人面面相觑,不想他对川中态势了解至斯。

迟仲坤干咳道:“话虽如此,可即使倾全教之力,也未必拼得过峨眉、青城两派,何况蜀地仅有鬼爪、胭脂两堂,教主会不会太冒险了些?”任逍遥不答话,目光抬起,恰好英少容匆匆走进凉亭,欠身道:“教主,汪深晓已答应在剑门关会面。”他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剑痕,深可见骨,血还未凝固,却似毫不觉得疼。迟仲坤与桃花夫人听了他的话,却全吃了一惊。

桃花夫人酸酸地道:“教主约见汪深晓,看来此行计划早定。

只是,教主把什么事都料理得妥帖了,还要我们分堂做什么?”任逍遥端起茶碗,没说话。英少容却呛道:“分堂自有分堂的事,血影卫不过问。血影卫的事,分堂也不必操心吧?莫非教主交代给别人的事,都要向堂主们报备!”桃花夫人脸色一变,任逍遥放下茶杯,叱道:“放肆。”信手一招,叫过亭外侍立的血影卫,“此人对分堂堂主不敬,掌嘴。” 那人一愣,却不敢问掌多少,只管噼噼啪啪打起英少容耳光来。七八掌下去,英少容那张白净秀气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模样。

英少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却几乎要喷出火来。迟仲坤见状咳嗽了一声。桃花夫人也觉得把这美少年的脸打坏了有些可惜,又深知任逍遥把血影卫看得眼珠般宝贝,如今打他,只不过是做个样子,便道:“教主,够了吧,英统领也没什么大错。”任逍遥看着桃花夫人,摆了摆手。血影卫立刻停手,深深一礼,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怕是比英少容还糟糕。无论谁打了自己的上司,心情都会很糟糕。

迟仲坤等了等,又道:“教主与汪深晓会面,不知是何打算,还请示下。我们也好心中有数。”桃花夫人也连声附和。

任逍遥心知他们仍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冒险,若不令他们安心,于自己行事也不利,当下道:“川中武林,以峨眉、青城、唐家堡为首。峨眉青城自古水火不容,唐家堡则是以左右逢源,两边不得罪。”迟仲坤和桃花夫人都吃了一惊。如果说快意城之战占尽地利,又有宋芷颜这层关系在内,还可说任逍遥赢得取巧,那么此刻,他的谋略眼光已展露无遗。 “上官燕寒非死前,托我代他立峨眉掌门、传峨眉武学。但峨眉弟子绝不会白白听我号令。所以这第一步,就是借汪深晓的刀,清除这些障碍。他想要打垮峨眉,我便帮他杀人。” 任逍遥眼中划过一线刀光,“第二步,找到那个峨眉弟子,让拜我为师,再立他为掌门,助峨眉反攻青城派。两败俱伤最好。”他盯着桃花夫人,“唐家堡若是一直置身事外,我倒也不想动它。就怕它忽然不打算中立。”桃花夫人神色微变。迟仲坤赞道:“好计策!只是,”他口风一转,“汪深晓那老狐狸,会真心与咱们合作么?”任逍遥转着茶杯,淡淡道:“自然会,他好歹是一派之主,有些龌龊勾当,做起来总要有些忌讳。有人肯替他做,最好不过。等到峨眉垮了,他还会反咬合欢教一口,为上官掌门报仇,为青城增光添彩。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是上官燕寒的朋友。”“朋友”二字由他口中说来,显得格外阴森。迟仲坤和桃花夫人对望一眼,都闭上了嘴巴。

任逍遥浅浅啜了一口茶,道:“两位可以启程了。切记暗中行事,不可打草惊蛇。”待他二人走远,任逍遥的目光转到英少容身上,指了指面前座位,“坐。”英少容便坐了下来,目光低垂,下巴昂起,嘴角有血,却没有去擦。任逍遥看着他,道:“我本不想这么做。”

英少容没有反应。 “血影卫当然比任何分堂都重要。内外有别,千古一理。

即使用一整个分堂换你的命,我也不会犹豫。”

英少容霍然抬头。

“但我不希望分堂堂主也这样认为。一旦他们觉得自己不算亲信,一事当先,便会处处为自己打算。我要他们做十成的事,他们最多做五成。这没有做的五成,就可能要我们的命。

这道理你明白么?”

英少容擦去嘴角血迹,点了点头。

任逍遥砰地一拍桌子,语气凌厉:“所以你们必须在外人面前收敛,至少表面上收敛。今天的事情若再发生,我便换个统领。”

英少容肃然道:“是。”任逍遥静默片刻,又道:“手上的伤,是汪深晓送我的见面礼罢?”英少容脸上看不出发红,眼中却有些难堪神色,垂首道:“属下不清楚。属下是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人。”

“谁?”

“汪深晓二弟子,乔残。”

“做什么?”英少容迟疑道:“他要教主不要与汪深晓合作,不知是什么意思。”任逍遥一怔,话锋一转:“你可记得伤你这招是什么样子?”英少容略略思索,右手成剑指,一点一勾,斜斜

划下。任逍遥冷笑:“云中十八式。”江湖皆知,青城派两大绝学,出神还虚指,云中十八式,俱源出青城至高心法守无致虚诀,除了掌门,一般弟子罕见得传。但任逍遥与姜小白夜闯杭州大牢时,已见江戍臣用过。由此可见,乔残亦是汪深晓极为器重的弟子,英少容败给他却也不冤。

有招、破招、无招是武学渐进之法。守无致虚诀讲求以上乘修炼体悟中下乘效验,故而云中十八式起手便是无招境界。

只是这般功夫对修习者的资质苛求得很,青城弟子若能得传剑法指法任一,通常都离掌门之位不远了。

英少容见任逍遥久久不语,不觉蹙眉道:“教主可有招式胜他?”

任逍遥反问:“为何要用招式胜他?”英少容一怔,垂下目光:“云中十八式既是上乘剑法,属下……”任逍遥截口道:“谁说上乘武功一定打败中下乘武功?一个孩子,就算学了最上乘的招式,岂非也胜不了你?取胜并不在招式本身,而是招式发出的时机、角度、力度、速度,是不是正中对手破绽,比的是眼光和应变。若你面对任何敌手,都能很快找到他的破绽,便是挥手一刀也可致命,无招又算什么。” 英少容道:“教主这么一说,无招倒也简单了。”任逍遥点头:“无招本就简单,世上一切武功,初创时都是有意无招。后人为了传承,才拆成一招一式,实在蠢得很。

世俗中人又只重表面,总认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全不知自行体悟,乐得去学那些无用的花架子。云中十八式固然高妙,但有了招式名字,也便落了下乘。”

英少容若有所思,忽然目中精光一闪。

世上的事本就简单,聪明如吃喝真人、普祥真人、姜小白那样的人,只学意,不学招,又与云中十八式的本意何其相似。

无论佛道,都要修庙塑像,人们才乐于参拜,然而整日在其中参拜的人,又有多少能解得真味?

船离朝天镇南下,直入蜀道咽喉明月峡。

嘉陵江劈山而过,峡深流急。两岸山岩色如白银,仿佛蘸着朦朦月光。北岸天柱峰拔地参天,气概森森,一如守关蜀将,雄峙千古。

沙船在湍急的水流中左右摇摆,徐盈盈半裸的身子也在左右摇摆。她被捆了这么久,全身早就僵了,见任逍遥终于肯望着自己,娇声道:“教主,教主能不能将盈盈松开?” 任逍遥盯着她若隐若现的胴体,想起梅轻清死时模样,心中突然涌起一种罪恶的快感,不觉靠了过去,指尖滑过她的锁骨,道:“账簿做得很好。” 徐盈盈看到他眼中的热烈光芒,心里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觉膻中穴一麻,全身动弹不得,惶然道:“教主你?这是做什么?”任逍遥柔声道:“听话,以后,每年都这样整理一次账簿,我好知道各处分堂都做了什么。”徐盈盈紧咬下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又皱眉道:“如果账簿做过假呢?”任逍遥眉尖一挑:“如果作假骗得过我,也算本事,亏空就当赏钱了。”一顿,又道,“有几件事,你记一下,拟封信给禁门门主,要他写份教规来。”徐盈盈“嗯”了一声。任逍遥枕着她小腹,闭目沉思片刻,道:“各处分堂年末只给我两样东西。一样是白银两万两,一样是报帖。报帖上只写分堂的现钱、宅邸和金银器物变化、可调度的人手、分堂周围帮派变化、一年来有没有精明可靠的弟子举荐。别的废话不用提。”“我传分堂办事,来者有赏,不来无妨,接连三次不来,禁门调查,刑门处置。”“有功的人,金银,地位,女人,武功都可以赏,但要他们忘了将功补过、功过相抵这些鬼话。在我这里,先赏后罚,是稀松平常的事。告诉海飘萍,教规我不关心,随他去定,但这几条必须写清。”“再写份密令,传给,”他略略一顿,似在掂量什么,“传给血手堂、锦衣堂、射月堂、追风堂,各带五十人手,用五连弩,每人一百,不,二百支箭,全部淬毒,暗伏成都,随时听调,不要让桃花夫人和迟仲坤知道了。”他翻过身来,捻起徐盈盈发梢,在她胸前轻轻拂着,逗弄得她咯咯笑个不停。“你随宁不弃沿水路走,将身后的尾巴甩开。”

徐盈盈喘着气道:“有人跟踪吗?”

任逍遥摇头:“未必,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415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0 14:06 三十

五 剑门雄关三国宴船至广元州,任逍遥与英少容弃舟登岸,沿着栈道穿岩过隙,一路走来,心胸大开,不觉道:“蜀道难,接青天!太白鸟道横,直上峨眉巅。地崩摧,壮士死,天梯钩,石栈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忽听一个声音道:“好个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道路忽断,栈桥飞架,山涧中雾气弥漫,不知深浅。桥上立着一人,年纪在二十七八,灰色宽袍,颧骨凸出,目光阴冷,掌中一柄三尺长剑,不见剑鞘。

“青城派乔残,特请任教主退回。”

英少容身子一动,任逍遥瞳光一闪,伸手拦住了他。汪深晓这是什么意思?下马威?抑或示警?

“这是令师的意思?”

乔残剑尖上挑:“这是我的意思。” 任逍遥负手而立:

“我若不退呢?”乔残不说话,只手掌轻翻,剑刺任逍遥左肩,其速如电。

任逍遥吃了一惊,想不到他这便出手。栈桥狭窄,任逍遥无处闪避,只能出刀。

红光一闪,唰地一声,长剑折断。

乔残似已料到,不慌不忙,五指微屈,招手一挥,五道指风破空打来。任逍遥横刀一挡,嗡地一声,只觉手腕吃力微痛,心中一惊,没想到此人竟身兼云中十八式和出神还虚指两样绝学,连内力也不在江戍臣之下。但为何此人一直不在江湖显名?任逍遥心中疑惑,见乔残弃了断剑,身形前逼,十指齐出,一心要制自己于死地,突然火起,拇指伸直,食指微曲,二三指节发力一弹,嘭地一声,劲力消弭。

峨眉派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小二十八式第七,日月扣式。

天罡指穴手分大八式和小二十八式,上官燕寒曾叮嘱他,大八式非内力深厚、精通内景经络者不得施用,任逍遥便从未用过。这并非是他听话,而是他确无法领悟,又因合欢教中事多人杂,便放下了。如今见入川第一个敌手便懂得出神还虚指,不由起了争胜之心,食指勾曲,大拇指和中指向前后伸开,快勾轻弹,指风嗤嗤不断。小二十八式第十九,量天尺式。

乔残大惊失色。青城峨眉既有渊源又有嫌隙,他自然认得这门功夫。峨眉青城两派争了百年的武学正统地位,关键也在天罡指穴手与出神还虚指哪个更高明。却想不到任逍遥竟然懂得峨眉绝学。

上官燕寒曾说,两派武学乃是同源,相生相克,本无高下之分,只是为了各自的门派利益硬要分个第一第二而已。如今观来,出神还虚指果然处处是天罡手的对手,两人对了二三十招,竟分不出高下。任逍遥想到乔残背后还有一个汪深晓,自己不能把内力早早浪费,当下使出驳鱼刀来。

确切地说,是以掌刀使出了驳鱼刀法,而且,速度比平常快了三倍半。

栈桥狭窄,能做出的动作本就有限,若被又快又繁杂的招式缠上,施展的空间便更小,能用的招式也便更少。乔残从没见过驳鱼刀法,哪里能察觉到任逍遥将三招用了四遍,到第十三招时,任逍遥未出手便知道乔残会向右攻去,于是左手拔刀。

他的左手刀并不快,但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已足够。

哗啦一声,桥栏断了一截,带着乔残一截小指落下峡谷。

真正的绝招,并非绝在招式本身,而是这一招发出的时机、环境、角度、力度、速度是不是对手的破绽。任逍遥这一刀不过是平淡无奇的劈砍,却无疑是绝招。

乔残面容扭曲,后退数步,冷冷吐出一句“佩服”,转身便走,霎时没了影子。任逍遥不追,只哼了一声,举步前行。

栈道紧贴山壁,高低错进。高时可见白雪无垠,低时复归苍松翠柏。漕谷中沟壑纵横,溪声潺潺,冷风扫过栈道,直欲将人推下深渊。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景物倏然一变,只见两峰对峙若门,隘口处一座三层翘角箭楼,正是剑门关。关门大开,两侧侍立数人,却是岳之风那一队血影卫。

剑州虽在,剑门关却已废弃,这蜀中第一关已如白头将军,尚能饭否?“惟蜀之门,作固作镇,是曰剑阁,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世浊则逆,道清斯顺。”

任逍遥想到这几句话,不觉叹了口气。

岳之风上前施礼,笑意如初:“教主,汪掌门已在箭楼相侯。”任逍遥点头,说了句“你们留在这里”,一人径自上楼。

顶楼门户大开,屋内却有些阴森。屋中一桌两椅,汪深晓眼睑半合,坐于主位,一身黑白道袍,衬着齐肩断去的左臂,更添阴冷味道。屋内只有两个道童伺候,不见乔残踪迹。

任逍遥在客位坐下,见汪深晓不言语,便侧目向楼外望去。

楼外便是百里剑山,峭壁森然。大块大块的岩石,在天光下勾勒着苍劲风骨,冷风吹起山巅积雪,白雾弥漫。

关楼角铃与之和鸣,一派悲凉壮阔之意。

汪深晓终于睁开双眼,颔首道:“任教主好。” 任逍遥

一笑,却不说话。

“任教主一路行来,可有感慨?”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汪深晓点头道:“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昔年蜀将姜维以三万兵马扼此,便迫得十万魏军铩羽而归。立关至今,任何人进逼川中,都会在这里栽了跟头。任教主以为呢?”任逍遥听出敌意,微微一笑:“古来天险不足凭,易朝换代亡破之。”汪深晓盯着他,目中寒意如冰,看了一阵,缓缓道:“奉茶。”两个道童依言端上茶来。汪深晓又道:“世人只知细雨骑驴入剑门,却不知放翁也极爱剑门关茶。剑山七十二峰,以仙峰观所产为上品,请。”任逍遥见这茶汤色清郁,香气馥郁,颔首道:“果然是好茶。”却没去喝,“在下有一物,请汪掌门赏鉴。”

叮地一声,一枚三寸长的橙红色玉石印章落在桌上。

峨眉掌门玉鉴!汪深晓脸色微变,将目光移到任逍遥身上:“任教主所求何事?” 任逍遥笑了:“汪掌门果然与我是同一路人!”他故意停了停,观察汪深晓眼色,“汪掌门借美人图取得崆峒派相助,离间黄陵、青牛两派,抢占川东、川北,将川中唐家堡钳制在成都一隅。在下大胆猜测,汪掌门一统川中的大业,已是指日可待了罢?”汪深晓不痛不痒地道:“任教主果然是少年枭雄,人中龙凤。”

他将“枭雄”二字说得格外重。

任逍遥谦道:“在下不过是运气好,做了几件对汪掌门有利的事罢了。若论枭雄城府,还须向汪掌门讨教。”

汪深晓目光阴郁,无喜无怒:“请讲。”任逍遥的话很简单:“你我联手,共灭峨眉。汪掌门得川中,也省得总有人向我寻衅报仇。”汪深晓目光明灭,一字一顿地道:“正邪不两立,川中无二主。”言下之意便是,争霸川中是名门正派之间的事,你若要插一杠子,休怪峨眉、青城、唐家堡联起手来对付你。

任逍遥却只淡淡笑着,手中把玩玉鉴,道:“以汪掌门眼下的实力,的确不必勾结邪道。”这话说得很不好听,汪深晓却只能听着。任逍遥又一笑,声音略略提高:“只是,少林、武当、崆峒、昆仑、华山、点苍、龙山,还有勇武堂,会不会对峨眉派的覆灭追究到底,便难说了。再者,汪掌门夺了崆峒派到手的美人图,杜掌门心中未必畅快。汪掌门没有请他一同到此,在下是否可以认为,汪掌门对他心有防备,愿意与我合作?”他语带笑意,眼含不羁,似乎把这里当成自家后院,而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剑门雄关。

汪深晓眼皮一跳,端起茶杯,道:“此事不必再提。任教主远来是客,便请同饮几杯罢。”

416 楼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0 14:06 一旁的道童见

状高声道:“布菜。”立时有个柔媚声音自后堂传来:“来了。”门帘挑起,一个青衣妇人托着一方黑漆木盘,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

这妇人二十五六的年纪,虽过妙龄,腰身却保持得很好,轻摇慢摆,看上去仍像少女般曼妙多姿,却比少女更显风情。

尤其是那双妩媚入骨的眼睛,几乎要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任逍遥看得一怔,不解青城派中为何有这样妖媚的女人。妇人来到他身边,摆下一道菜,嫣然道:“三足鼎立。”任逍遥低头去看,见盘子里是三块麻辣鲜香的凉拌豆腐,香味沁鼻,不觉一笑。

妇人又摆下一盘,道:“曹操用计。”这道菜是用蛋皮裹着碎豆腐和肉末做成的夹心豆腐。接下来是“草船借箭”, 细葱丝铺在油炸豆腐片上,细木签子一头穿着枸杞,一头插进豆腐里。再下去是“茅庐飞雪”,绞得细细碎碎的豆腐上覆了两团蛋清。最后,妇人在桌子正中放下一个大盘,盘中白色豆腐周边码了一圈黄澄澄的锅巴块,又端起一锅滚开的汤汁,向锅巴上一浇,青烟腾起,火苗乱跳,过了片刻才熄灭。

就听她笑吟吟地道:“火烧赤壁。”任逍遥赞道:“好菜,好名字!”他抬眼看着这妇人,目色轻佻,“娘子姓甚名谁,是汪掌门第几个弟子。”妇人一怔,抿嘴一笑:“任教主好眼力,贱妾桑青花,是汪掌门五弟子。”说完浅浅一礼,快步离去。

汪深晓举箸道:“青花是剑门关人,她做的三国豆腐宴,酿的剑门关酒,川中绝无第二家。任教主既到了剑门关,不可不尝。”任逍遥也不客气,尝了几样,只觉嫩滑爽口,别具风味。

此时桑青花过来斟酒,身子微侧,腰身几乎打横倚在任逍遥面前,一绺黑发拂过,细腻白润的颈子落在任逍遥眼前。任逍遥也不客气,朝她衣领里吹了口气,吹得衣襟歪开一线。桑青花瞪了他一眼,又在桌下踢了他一下,朱唇轻动,说了四个字:我等着你。却没有声,一笑转身,下了箭楼。汪深晓专心品着酒菜,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任逍遥坐了一阵,便告辞离开,向南而行。

关南道路与关北迥异,不但道平风停,两侧更有巨柏参天,蔚然如云,石板路上满布青苔,林间偶有鸟鸣,更显空山寂寂,冬日阴寒。任逍遥一口气走出十余里,身上发汗,头微微发晕,全身轻飘飘,好似要飞起来。他正回味着剑

门关酒的滋味,便看到了桑青花。

她披着黑绒披肩,露出一身雨丝锦碧罗裙,裙上绣着莲池鸳鸯纹,裙角露出锁着银边的鞋尖。她抬手一招,额角一绺黑发垂下,对任逍遥露齿一笑:“你过来呀。”任逍遥大步走过去,单指按了按她的唇,猛然搂过她的腰,又扳起她的脸,在那双柔嫩得豆腐一般的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桑青花“嘤咛”一声。

桑青花嗔道:“没想到你这么粗鲁!”

任逍遥含着她的耳尖道:“喝了酒的男人,都是这样粗鲁。”桑青花软软地贴在他怀里,极力扭动逢迎,吃吃笑道:“我做的豆腐好不好吃?”任逍遥笑道:“我想吃你。”说完掀起裙子,将她软糯糯的身子狠狠抵住。

桑青花假意挣扎道:“别这样,你,你那群手下要是看见了……”她喃喃道:“你,你好,好过分……”任逍遥哼了一声,手却已松开。桑青花心下奇怪,一睁眼,与他目光相撞,不禁全身都冷了下来。

这眼神骄傲,冷漠,残酷,活像荒原上饥饿的狼。任逍遥一甩手,地上噼噼啪啪落满了奇形怪状的暗器,竟都被捏变了形。

这些东西自然是从她身上摸下来的。

桑青花一张脸变得煞白,明白自己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强笑道:“原来,原来你一直清醒得很。”任逍遥淡淡道:“我若不清醒,恐怕早已死了七八遍。”一顿,又道,“说罢,汪深晓想怎么合作。”桑青花咯咯笑道:“你怎知我师父会与你合作?”任逍遥哼了一声:“川中武林‘三足鼎立’,汪掌门又是‘曹操用计’,又是‘火烧赤壁’,我若不懂,岂非浪费娘子的佳肴美酒。”桑青花眼珠一转,道:“我却不知那几道菜里还有这般深意。”任逍遥冷笑:“汪深晓老奸巨猾,自然不会留下只言片语的把柄给我。”一顿,又道,“你说罢,我在听。”桑青花轻轻勾住他的小指,媚然道:“我不想在这里讲,换个地方好吗?”

任逍遥瞳孔微缩:“好。”桑青花醒来时,晨光熹微,任逍遥却已走了,被子里只有那枚玉石印章。

她贴着这块凉凉的石头,愈发觉得身上热得撩人,仿佛昨夜的热度还没褪去。她想拨开被子透透气,却根本抬不起手来,好像全身每一块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那感觉又酸又麻,仿佛先被任逍遥揉碎,再被他熔化,最后又捏回了原样,全身每一个角落里似乎还含着熔化时的热气,烘得她浑身软糯糯的,犹如在炼狱中死过一遍后,又活了过来。

这就是欲死欲仙罢?

真是个让人着迷的男人!

她心里念着任逍遥那双手,不觉笑了出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事情办完了?”

乔残。

他脸色阴郁,眼中满是血丝,死死瞪着面带春潮、发髻凌乱的桑青花,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再一口口吞下去。

桑青花懒洋洋地道:“你一直在剑州城,难道心里没有数?”

乔残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道:“拿来!” 他伸的是右

手,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

桑青花却闭上了眼睛:“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过来拿?”

乔残脸色骤变,忽然冲过去掀飞了被子。

桑青花一丝不挂地躺着,脸上却毫无羞愧之色。她的身材丰满凹凸,皮肤又白又润,充满弹性,就像一块雪白绵软、韧劲极佳的剑门关豆腐。任何男人见了,大概都会想要先狠狠蹂躏一番,再将她一口吞了。

有这种心思的男人眼中都会放光,乔残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眼光中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愤怒。

乔残揪住她的头发,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吼道:“龟婆娘!师父叫你用美人图换玉鉴,没叫你陪那混蛋睡觉!你别忘了,若不是嫁了我,点易派的小丫头怎么会成了青城掌门的入室弟子,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桑青花的脸肿了,嘴角也渗出血来,可她居然笑了:“我当然不会忘,十六岁那年,是谁把我抢来做老婆的。”乔残额头青筋暴起,手却慢慢松开,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想说自己为了她,背着汪深晓去杀任逍遥,还丢了一根手指的事。他知道自己在妻子心里永远是将她抢来做老婆的王八蛋。十年来,无论自己为她做什么,她都毫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自甘堕落,勾三搭四,全然不顾青城派的脸面,闹得整个四川都知道豆腐西施桑青花的艳名。若非如此,汪深晓也不会要她去找任逍遥谈条件、换玉鉴——青城掌门是绝不会跟合欢教有什么瓜葛,这件事即使败露,也是桑青花不检点,青城派没有将她逐出山门,完全是看着乔残的情面。

417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0 14:06桑青花见他松手,反而大哭起来:“你总讲自己黑闷凶,将来要做掌门,要人家做掌门夫人,铲铲!人家被任逍遥欺负时你在抓子?那时梭边边,现在耍威风打老婆,算什么男人!呜呜!你嫌我丢你的脸,干脆休了我,呜呜!反正我是抢来的,又没花你一分彩礼,你厌烦了就丢掉,再抢个称心满意的嗦,呜呜!”

乔残一句话也不说,弯腰拾起玉鉴走了出去。

盛千帆和凌雪烟赶到广元州时,只见到合欢教的船沿嘉陵江南下,却不知任逍遥已去了剑门关。凌雪烟跳下马,狠狠踢飞一块石头,骂道:“可恶!”那日在席棚里,她不知怎么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已人去楼空,身边只有盛千帆一人。盛千帆也是一脸茫然。两人赶到襄阳,几经周折找到冯子禄,得知事情经过。凌雪烟记挂姐姐,当下就要去追,盛千帆却坚持先将冯子禄送到威雷堡养伤。几人到了威雷堡,姜小白等人却已去了武昌。两人交代了前后事情,便一道往川中来。

只是,盛千帆走这一趟,却不光是为了凌雪烟,而是为了金燕子。确切地说,是为了金燕子脚环上的图案。若非如此,他或许便去武昌助姜小白了。

那图案是一朵花,花形如杯似碗。如果凌雪烟足够细心,就会发觉这花和美人图中的何婉仙怀抱的花一模一样。盛千帆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郁金香。因为母亲从小就告诫他,不要靠近家中的郁金香花圃。郁金香香气有毒,人若嗅得多了,轻则头晕,重则昏迷,但其花汁经过提炼,可治癫狂抽搐。只是这大食国传来的奇异花种极难成活,纵然大明朝的商船西去万里,中土也不识得这花。盛千帆的母亲出身江南何家,世代行医,却偏偏养得活这花。何婉仙嫁入盛家,也带了花种来,只说自己喜欢,盛家人倒也不在意。

可是,这花怎会出现在金燕子脚环上?想到母亲要自己来看美人图,想到江湖传闻,盛千帆几乎疑心母亲是不是识得任独,甚至,是不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念头令他自责无状,却无法释怀,所以他第一次萌生了找任逍遥的念头。

两人到了汉中,听说峨眉、青城两派准备在正月初一为百年武学之争做个了断。为表公正,比武一切事宜都交由唐家堡打理;比武见证人,便是崆峒派和云峰山庄。凌雪烟诧异,盛千帆也不解,两人一路追来,不想金燕子却在嘉陵江一带发现了旧主的踪迹。这又叫凌雪烟心思颇动,也不知去追任逍遥,还是去寻姐姐。

盛千帆却只希望这场追踪永远不要结束,好让他与心爱的女子多相处些时日。正在这时,猛觉肋下一痛,见凌雪烟正瞪着自己,说道“你又在发什么呆”,便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心中暗暗自嘲:“这丫头莽撞又不知礼数,我却一点也不讨厌,反而很喜欢。真是怪事。” 凌雪烟撇嘴道:“真呆!”一顿,又道,“咱们坐船走吧。”盛千帆点了点了头。凌雪烟看着他,忽然低下头去,半晌才道:“你怎么不生我的气?”

盛千帆一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凌雪烟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我从没跟你说过一句好话,也从没帮过你什么,你却一直对我很好。你,你不觉得吃亏?”盛千帆心头一热,脱口道:“只要你肯让我对你好,我便欢喜得很。”

凌雪烟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像一颗可爱的苹果,“呸”地啐了盛千帆一口,甩下一句“不知羞”,转身跳上船去。

盛千帆不知她是恼是嗔,不好发问,便闷闷地跟了上去。

船离码头,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水声,衬得冬日的剑山冷清峭拔。阳光静静从剑山与巴山的夹缝间倾泻,泛着温柔涟漪。嘉陵江在山峡中曲折南下,静水流深,全不似先前那般湍急,两侧的山也随之眉目温婉。

凌雪烟坐了片刻,偷偷向盛千帆看去,见他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意,觉得这个平和自然的男子像阳光一般,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忍不住叹了口气。

盛千帆的确很好,只是对凌雪烟来说,太过平淡了。

凌雪烟是小烈马、小花豹、小金雕,她不会乖乖待在牧人身旁,只会与彪悍凶狠、经验老道的猎手为伴。只有能够时时刻刻镇服她的男人,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草原、放弃山林、放弃天空。

盛千帆做朋友很好,却绝对无法成为伴侣。姜小白无赖可爱,凌雪烟像喜欢哥哥姐姐一样喜欢他。冷无言的武功文采让她倾慕,可惜这个人像块冰,总是心事重重、寡言少语,和他在一起,只怕要闷死。林枫谦谦君子,少了些锐气。至于任逍遥,他桀骜却不高傲,坦诚却不洒脱,深沉却不博学,还有女人都痛恨的风流毛病,实在叫女人无可奈何。有时候凌雪烟会想,如果任逍遥和盛千帆变成一个人,那该多好!船行两天,过昭化、江口、虎跳、苍溪,便至保宁府下阆中县。

阆中北靠巴山,遥望剑山,嘉陵江自西、南、东三面绕城而过,地势奇绝,自夏朝始,便是巴人国都。唐初高士袁天罡、李淳风更赞之为“天下第一江山”。滕王李元婴慕此吉相,于城北建起宫阙,题名阆苑。自此,阆中便又得了个“阆苑仙境”的雅号。

盛凌二人一路跟着合欢教的船,停在阆中南楼码头时,夜色已深。盛千帆站在船头,遥遥北望,入目皆是墨色群山,江水映着月光,环抱着古城。城中灯火斑斓,好似浮于彩虹之上的仙山楼阁。他看了一阵,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个风水宝地,无怪七姓巴人之军,便成还定三秦伟业。” 凌雪烟闻言轻笑:“你懂这个?你倒说说,那是什么样的伟业。”自相识以来,凌雪烟从未这般温柔地对他说过话,盛千帆心中大悦,道:“还定三秦,说的是阆中大将范目,以七姓巴人子弟追随刘邦,为汉军先锋,攻取关中之地,得天下三之有二,后来……”

凌雪烟忽然伸手一指,道:“你看!”盛千帆悻悻住口,见合欢教的船上顺次走下数人,往城中去了,舱内的灯却还亮着。凌雪烟道:“船上一定还有别人,我们去看看。”盛千帆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贴过去,从舷窗向内一望,差点叫出声来。

船舱里的确有人,而且是两个。

两个一丝不挂的人,一男一女,麻花般扭缠在一起,活像两条打了结的四脚蛇。地上毛毯一片凌乱,旁边还散落着绳子和鞭子。

盛千帆看到徐盈盈身上鞭痕,心中一紧,手里已全是汗,赶忙移开目光,脑子里却抑制不住地想到了落樱。想到那晚她扮成凌雪烟,情意缠绵,又想到身边的凌雪烟,一时六神无主,口干舌燥起来。

凌雪烟却一动不动地扒着窗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满脸通红,浑身发烧,连呼吸都屏住了。

任逍遥岂非也这样抱过自己?在马上,在仙女山,在隆中……那些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也想做徐盈盈

和宁不弃正在做的事?盛千帆感到她死死抓着自己,指尖传来一阵轻颤,不觉揽着她的肩头。凌雪烟居然毫无察觉,呆呆倒在他怀里,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热得像一块火炭。

船舱里却已安静下来。

徐盈盈懒懒躺着,脸上泛着红晕,眉梢含着春情。

任逍遥离开时,她还被绑着,宁不弃给她送饭的时候,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徐盈盈并不喜欢这个人,他既没有岳之风随和可亲,也没有英少容高挑俊美。徐盈盈做这样的事,只是需要——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其中隐含着一丝对任逍遥的报复之意。

你不要我,还有别人要我!宁不弃也不喜欢她,也只是需要,所以喘息声一停,便开始穿衣。徐盈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脊背上画着不成形状的图案,道:“你急着走么?”宁不弃“嗯”了一声,把腰带煞紧。他的身形像极了任逍遥,人却比任逍遥沉默得多。

徐盈盈自后抱着他,让温软的胸紧贴着他的脊梁,语带慵然:“过了今晚再走,好不好?”宁不弃拿开她的手,转过身,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推进,从发梢一路推到脚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温情,像是根本忘了片刻前的缠绵。他冷冷道:“教主说过,尽快赶到。”徐盈盈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合欢教养大的奴才!” 宁

不弃眼中波澜不惊:“我是。”徐盈盈一怔,旋即笑道:“你是奴才?你还知道你是个奴才?”她脸色忽地一冷,“我若告诉教主,你趁他不在强奸我,你觉得他会如何处置你?”宁不弃脸色立刻变了,但不是恐惧,而是厌恶:“随

你。” 徐盈盈显然被这眼光刺痛,赤裸裸地跳起来,扬

手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你这奴才,根本不算男人,根本不算人!我,我瞎了眼,怎么会和你……”

宁不弃眼眸深沉,语声比眼眸更深沉:“我的确不是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接着道,“你若尝过做肉菜的滋味,就不会觉得做人很好。”肉菜就是荒年穷人卖给富人的食物,这种食物首选妻女,次选儿孙。 418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0 14:07

“十五年前,我和我弟弟就是肉菜。那家主人说,小孩子好些。所以我弟弟就变成了一大锅红烧肉,一大锅排骨汤,和一大盘卤味。我被绑在柱子上,看着厨子将他开膛破肚、抽筋剔骨,居然不愤怒,也不难过,只觉得饿,闻到肉香时,还流口水。厨子见了,就盛了一碗给我。我吃得很快,一滴汤也没剩下。别人都说我不是人,没错,从那时起,我就不想做人了。”他的声音冷漠平静,仿佛那是别人的故事。徐盈盈却听得呆住。

永乐朝二十余年间,成祖营建北京、五征漠北、定交日本、浚通大运河、郑和六下西洋、八十万大军扫安南,天威浩荡,四海臣服,煌煌伟业直追汉唐。然而这一切浩大开支,实令永乐朝的百姓乐不起来,屡历战火的山东、山西、河南、南京四省,更是孤儿饿殍,数不胜数,否则宋芷颜又从哪里收养那么多孤女。

荒年时,穷人以血肉喂养富人,帝王的千秋功业,却是万介草民不分贫富、不分饥饱,以血肉养成的。

徐盈盈叹了口气:“后来,是合欢教的人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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