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推脱不过,低声说:大熊,我看你是老实人,这事我对你说,你可不能跟别个讲。
看大熊点头,梁建民讲在毛弟家的事…… 大熊听完,回一支烟老梁,说:敢情治病的是灵丽!这神奇!?梁建民吐口烟,让烟雾笼罩头脸,说:我觉得没那简单,估计背后是毛弟老婆在帮忙。
大熊道:你看到她冇?老梁说:怪就怪在这里,冇看到她撒,听里屋动静,不像他老婆,像个老太婆。都说毛弟老婆漂亮,大熊你看到过冇?大熊眼里红光闪烁,说:嗯,毛弟老婆是灵醒,听说叫姬小白,我还是灵丽刚生不久见过,后来……老梁说:你好歹看过,我那时跑船,一回冇见过。听院里人说,这姬小白比汪怒潮的婆娘庄淑娴还漂亮些?大熊长吐口烟,也让烟雾遮住赤红双眼,说:看么样说,各有特点,都漂亮。
勇勇提裤子从茅屎里扶墙出来,看楼梯那蹲个黑影,喝道:大脑壳,你跍倒这里做么事?
大脑壳笑说:我肚子疼,怕要拉稀,跍半天又好了。
说着蹦跳到瘦子太屋里去。
大熊望着大脑壳的背影,眼里又是红光一闪。
没人注意,楼梯拐角,站着个人,个子瘦小,是丑丑。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4 19:20勇勇叫声大熊,对老头说:终于不拉了,我能吃饭吧?梁建民说:只晓得吃,再等三个小时,真不拉了,要你
老娘下肉丝面吃。
勇勇进屋,大人闲聊。
冇得人留意,头顶二楼走廊上还站个人,梳个冲天小辫,默默无语,全不似疯子,双目仰望,一白一黑,像是看着毛
弟家方向。
天黑沉了,竹床上象棋摊散去,刘家俊打个赤膊(膊,武汉话里发音 ba 一声。)倒下寻梦。
大熊推说有事,钻进三栋,朝四门楼上望望,出民权路H 号,直到王家巷也冇看到叫花子,打个转回到院子,看勇勇家门冇关,便走背巷子回家。
背巷无人,阴风扫过,墙上忽然长出一双眼! 眼
睛么样会长在墙里面?大熊眼珠泛红,凑近看。
那眼睛从墙壁里伸出来,露出黑乎乎的头,是个猫!黑
猫!!
院子里只有一只黑猫,打不死的黑猫,黑炭!!!黑炭溶入夜色,仿佛溶进院墙,看大熊眼放红光,忽然腾空,罩住大熊头顶,张嘴便咬!大熊眼中红光大盛,伸手捞住黑炭,用力扯!头皮一痛,黑炭龇牙咧嘴,嘴角挂毛滴血!大熊恼怒,运力掼黑炭
到院墙上!冇得声音???大熊望着黑黑的墙,不晓得黑炭在哪里,瞄半天伸手去摸。
院墙平展,连根猫毛都冇摸到。
头上像有虫爬,大熊伸手探,摸一手血。
血流出来,双眼红光消失,大熊呆呆站着,像不知是哪里。
过会缓过神来,垂头回家。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5 12:19 半夜,星月无痕。
灵丽躺床上,竖耳朵偷听。
断续听到些“梁建民……不是……也许不在院里……等它来……”,直听到眼皮打架,甜甜睡去。姬小白细声说:灵丽睡了,喊它来。
毛弟推开窗,看刘家俊在竹床上翻个身。
不一会,一个黑影沿着大树枝丫爬来,跳进屋里,落地无声,正是黑炭。姬小白招手。
黑炭跳上床,张嘴让她取了嘴里的一撮带血毛发,便下床蹲着。
姬小白说:这人在院子里……但他只是木偶……他们已
经来了,来了……唉…… 再挥挥手,说:江边寻食去,守到我们。
黑炭从四楼窗户跳出去,跳进黑暗里。
第二天,毛弟清早把网兜还梁建民,守着和平里口子,端碗豆腐脑就根油条过早。
一碗豆腐脑喝一刻钟,才下几口。
等看到大熊拎着网兜,戴顶帽子出民权路 H 号,毛弟眼睛亮了,三两口喝干豆腐脑,去上班。
隔天大熊中班,吃过午饭朝王家巷去,看个乞丐拖着烂腿怪怪望自己。
大熊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哪里见过,内心厌恶,吼道:冇得钱。
径上趸船。
叫花子愕然望他背影,露两颗尖尖獠牙。
最后一班船九点半收班。
轮渡靠岸,船上人收拾停当上岸回家。
冯梦华住武胜路,大熊让他先回,自己留下检查缆绳锚链。
忽听得绞盘响动,舱门缓缓打开。本该空无一人的轮渡
又下来个人!一个本不该在船上的人!!
鬼样的叫花子!!!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5 18:27 大熊盯着他,瞳孔收缩,又仿佛不认得他,大声说:你是哪个?别个都
上岸了,你躲船上做么事?叫花子死盯着他,忽伸出犬牙一笑道:破了我的金针,想是找到了……一定找到了!
大熊嫌叫花子脏,吼道:鬼侃么事,快滚!叫花子怪笑如枭,忽道:你不是会丢跤么,我们玩下?
大熊一心赶他走,脱了手套扑上去。
哪晓得叫花子蹦起一人高,伸烂腿重重击在他右太阳穴。
大熊飞出四五尺,扑倒,昏死过去,擂得趸船山响。
岸上轮渡票房灯还亮着,却像未听到。
趸船灯光昏黄,大熊脑门上尽是蠕虫,蛆一样齐齐爬到右眼边,撬开条缝,钻进去!叫花子双眼翻动,手指开合,按住大熊头顶百会,过一会说:我晓得了,晓得了……
狡笑着,伸只手拖大熊往船舷边拉。
大熊壮硕,不下 180 斤,他拎着直如纸片。
江水浩浩,卷过团团汉水来,绿幽幽像一个个张嘴怪兽。
忽然,江风一窒,叫花子感觉颈毛倒立,回头看。一只
猫顺铁栏溜下来,站到趸船甲板上定定望他。
猫子纯黑,两只眼睛一白一黑。
叫花子怪笑道:猫鬼!不过是个小畜生……小畜生,我
有吃的,要不要尝尝?黑炭张嘴,“嗷呜”一声,像听懂人话,一步步往前。
叫花子一拍大腿,烂腿里虫如花开,不停往外涌,落到甲板上,朝黑炭爬!黑炭伸长舌头舔,吃一口虫,体内骨骼噼啪作响,身体便长大一些。
爬虫源源不断,黑炭也不停长大,隐隐有虎豹之像!作
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6 11:30烂腿叫花子终觉不妥,手指捻动,嘴里叽叽哇哇…… 爬虫退开,连成一线,如一圈电线,到后来竟变作一根长长线虫,像眼镜蛇伸长脖子去咬黑炭!黑炭闪晃数下,张嘴咬住虫头,往肚里吞,线虫另一头如蟒蛇样,缠它个密不透风!
黑炭尖啸一声,却不像猫。
“当当当……”远处武汉关钟声响起,黑炭闻听,眼中黑白异光大盛,像吃面条,猛吸长虫,嚼得“咔嚓”响!叫花子看黑炭长到比自己还大,缚身长虫也被吞大半,终于慌了,露出獠牙道:猫鬼!敢破我宝贝!
冲过去扬腿踢在黑炭脑壳上!猫子灵活,却避不开,在地上打个滚,“嗷呜”一声,与叫花子斗作一处,
黑炭连中几腿,却将一身长虫尽数吞吃。叫花子着急,凌空一腿飞击黑炭!黑炭负痛,“嗷”地喷叫花子一脸虫,退两三步忽一弹,一爪在叫花子脸上挠几道血印,扑他身上,张嘴咬住颈子!
鲜血喷涌!
叫花子也头一歪,犬牙嵌入黑炭长颈!
两个倒在趸船上,打几个滚,直跌入江中!江水混沌,忽露一潭碧水,像张大口,叫花子、黑炭跌进去,似堕入无尽地狱。
浪头翻滚,地狱关门。
江风习习。
不知过多久,大熊打个寒颤,从铁地板上爬起来,瞪一只红通通右眼,走到船舷边望江水发呆,瞧半天自语道:下班,该回去了,回家……上岸路过票房,值班的嫂子刘丽华笑他:大熊,正暂还冇走,莫不是想偷看嫂子洗澡?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6 20:09
大熊吼道:洗个鸡巴!走去无影。
刘丽华奇怪,大熊平素老实,怎么像变了个人?皓月当
空。
轮渡趸船屁股后冒一串泡泡,一个血人拉锚链爬上趸船,
颈子上血咕嘟直冒…… 那人从烂腿上扯一把模糊血肉,按脖颈处,片刻止血。
月光映照,脸上虎爪划过,皮肉翻起,丑脸越显狰狞,那人咧嘴露獠牙道:好厉害的猫鬼!嘿嘿,饶你厉似鬼,今天要你变水鬼……坐倒甲板,叫花子又从烂肉里挑三、四颗蛆虫,团手,对月,闭目,盘腿,嘴里喃喃低语,说些听不懂的怪话……过大半小时,双掌打开,手心飞起数只飞蛾!叫花子怪
笑道:去,快去!飞蛾翩翩,绕他转几圈,飞上夜空,让江风吹散,吹到黑暗里再看不见。
叫花子翻下趸船,沿沙滩喃喃往龙王庙去。待走得没影,长草里坐起个人,望圆月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
头螂捕蝉。
唉……为么事,为么事啊…… 看形象却是跛疯子。
三更半夜,民权路 H 号三栋天井愈显黑暗。
忽然,下水道盖子动一下,冒出许多灶妈子(武汉话:蟑螂。)!
灶妈子如潮,拱起窨井盖,爬一院子……井盖落下,灶妈子聚一堆,怪怪地,像个什么……像个猫……黑猫!猫头忽然摇动,抖去一身粪水,抖得灶妈子像影子般消失!
真是黑炭!!
谁也杀不死的黑炭!!!黑炭眼里黑白光芒闪烁,溶化在黑夜里,像从没来过。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7 12:12 早上,李善强送
大脑壳去瘦子太屋里。
路过天井,踩死只灶妈子,大脑壳耸耸鼻子,眨巴眼说:好怪,好怪。
李善强问:怪么事?
大脑壳说:有鬼,有鬼。
脑袋上挨一栗果。
汪进捧大半馍馍,在走道里边吃边唱。
刘家俊坐在竹床上,抽还魂烟,迎面看大熊走来,便说:海海,你是么样搞的,眼睛红成这样?
大熊冇照镜子,不晓得。
汪进一边傻笑说:看啊,看啊,大龙……大龙回来了!
老刘过细看,真有几分像大龙。
大熊骂道:个狗日养的乱侃么事!汪进疯劲上来,跳到院子里大喊:都来看大龙!看大龙!
大熊右眼如血,怒吼:把老子的话不当话!
冲过去,抓住汪进一跤丢在地上,骑坐着扇他耳光。
老刘忙扯劝抓住大熊,不想被他扬手推到木栏上。街坊们齐上,才按住大熊。
刘家俊揉胳膊说:海海,你一向老实,今日么样这凶?汪进脑壳有问题,何必跟造业的伢抖狠。
大熊怒气渐消,右眼也不似刚才那红,挣脱众人要走。
汪进嚎哭着忽然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竟从地上爬起来,跳着要跟大熊拼命!
大伙又按住汪进,示意大熊快走。
汪进望大熊背影,边嚎哭,边啃馍。
待馍馍吃完,人都走去,大脑壳过来问:汪进,大熊为么事打你?汪进眼露黑白凶光,盯着巷子口,说:我不会放过他,他会遭报应的……
不理大脑壳,反身上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7 18:29大脑壳溜达到刘家俊屋里,转一圈没见丑丑,一个人跑进三栋,在天井里跍倒看半天,进四门轻手轻脚爬到四楼,躲在楼梯拐角。
毛弟家门忽无声裂开条缝,钻出黑炭!黑炭怎会在毛弟
屋里?……
黑炭望望楼梯,像晓得有人躲着,往楼上爬去。
大脑壳在后头偷偷撵,直追上平台。
平台空旷,哪还有黑炭。
莫非自己看花了眼?……
忽然头顶黑影笼罩,大脑壳吓得坐到地上。
黑影扑个空,从平台坠下去。
大脑壳坐平台边发呆,鼻子发痒,忽打个喷嚏,伸手一接,掌心一根黑毛。
又黑又亮,只能是黑炭的。
大脑壳鼓起勇气朝下瞄,院子里那棵硕大梧桐树,枝干摇晃,浓荫中再看不到黑炭。
摊开手掌再瞧,掌心多条黑线。
猫毛不见了!
难道嵌到肉里去了?!
大熊上街,迎面看到九九,忙垂首说:师父。
九九道:我教不了你,莫喊。径直而去。
走过票房,小嫂子顾晓兰拦住说:熊可海,狗的你还真长大了,连刘丽华都撩,是不是看别个还是姑娘伢,有想法?大熊盯着顾晓兰鼓胀胸部,右眼更红,说:我不撩她,撩你!顾晓兰不想平素老实的人这样说话,人一呆,大熊闪电伸手,在她胸前摸一把。
顾晓兰吃亏,破口大骂。
大熊低吼:再骂,老子办了你!
顾晓兰看他裤裆鼓起,虽还是骂,声音却低了。刘丽华忙过来扯劝。
正好冯梦华来,拉大熊往趸船去。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8 12:06顾晓兰、刘丽华低声说:狗日的平常看得老实,冇想到这下流。
冯梦华取烟,哥俩点上,问:一大早上,这是为么事?大熊猛吸烟,觉得胸中似火烧,撕张报纸揉皱说:去解大手,大华你顶下。
关上厕所门,扯开裤子,捉着硬物,大熊眼前尽是顾晓兰白生生的胸……直弄到黄白浊物射入脚下蹲位,随江水流走,大熊才觉心中那团火,也宣泄到江里……
安妥了灵魂,大熊拿报纸揩揩手,上班。
中午吃过饭,蛋壳慌张跑上趸船喊:熊阔海,不好了!
大熊问:高智深,么事?蛋壳说:今日师父不在,有人来打码头!大熊道:关我
么事,反正师父也不认我。
蛋壳说:
个苕,师父一时生气,你看不出来?刚刚来人已经把马小派,卓烈阳几个都打伤了,还扬言要丢九九到江里去!
你要能帮忙赢了,明天我们在师父面前一说,说不定会再认你。
大熊听人侮辱九九,怒气上冲,右眼血红,叫声:大华,帮我顶一下。蛋壳,走,去看看。
跑到龙王庙,看一群人围沙滩上,同门几个师弟都摔在一边,马小派脸上还见了红。
大熊抱拳道:朋友,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是哪条道上
的?对方为首的哼一声,说:我师父柴勇!这柴勇,是武汉武术、丢跤两道大大有名的人物。
早年日本鬼子占领武汉,老柴曾在滨江一带,空手入白刃,拳杀四人,扔到江里,夺下四条三八长枪,从此奠定武汉绿林泰斗地位,江汉人称‘血勇’。
作者:七水灵日期:2012-10-1817:40武汉丢跤的哪
能不识。
大熊偏偏道:要丢跤莫搬师父,省得输了丢人。
一旁好事的说:柴勇是武术界泰山北斗,连手下徒弟都能称霸一方。
大熊说:我管他泰山龟山,统统不认得。你们今天来闹陈九九的场子,我是被他开除的徒弟,要和他丢,须先赢我。
那时丢跤都依武林规矩。
对方连上三人,皆被大熊轻松丢倒。
领头那人诨名‘罗汉’,生得威猛,比大熊还高一头,抱拳说:果然好身手,你连过三阵,我不欺你,歇一下再丢。
大熊不理,掉头问马小派:刚才打伤你的是不是他?见马小派点头,大熊回首道:来吧!罗汉得授名师,手段果真了得,和大熊斗得尘沙漫天。
试探几合,罗汉卖个破绽,把大熊仰天摔跌。
旁观不及喝彩,大熊鲤鱼打挺,跃起再战。
两人照面。
大熊右眼如血!罗汉莫名一晃。
大熊窜入他胯下,钳住双腿,猛撩身把罗汉举到天上,照沙滩重重一跶!罗汉坠地,骨头喀喇喇直响,在沙土上打个滚,仰天吐口血,再不能动。
马小派、蛋壳几个齐喝彩。
罗汉那边几个师弟扶起他,看不能走,架着恹恹地去了。
蛋壳耍一铺烟,夸说大熊英勇。
大熊血眼淡些,憨笑抽烟,瞥见九九从人堆外挤进来,忙垂首说:师父。
九九冷冷说:莫瞎喊。
蛋壳几个都说大熊有功,劝九九原谅。
九九望罗汉一行背影,说:习武重德,出手把人打残,这样的人,不配学跤。小派,蛋壳,你几个要认为我不对,明天都莫来江汉公园。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9 08:22大熊丢掉烟,默默跪下,磕九个头,朝王家巷去,双目赤红,不晓得是发恼,还是在哭。
架过粪便码头,罗汉慢慢能行,忽看个叫花子躺倒堤上,阻挡去路,一条烂腿,惹些苍蝇叮咬。
叫花子声音尖锐,说:行行好,三天没吃饭了…… 一行
人吃了败仗,皆吼:滚。
独罗汉可怜他,摸五分钱说:拿去买馍馍。
叫花子笑着接钱,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手指相碰,罗汉浑身激灵,像过道电,觉得精神好很多,脊背似也不痛。沿河堤直奔古琴台。
叫花子掂掂手里硬币,望着罗汉背影,嘎嘎怪笑跛去。
九九探看徒弟们并无大碍,也都散去。
日正当头,水流依旧。
长草里忽坐起个人,骂道:狗日的,什么世道,讨饭都有人抢生意了,唉……
站起来摇晃而去,看身影依稀是跛疯子。
在琴台会到丫头,罗汉讲过遭遇,请师兄作主。
丫头矮墩墩,却是门里大师兄,教训罗汉说:师父不让打架,你又惹祸!
罗汉嘿嘿一笑,忽然栽倒,昏死过去。
丫头救不转来,借个三轮车拖罗汉奔青少年宫。青少年宫,绿树荫荫。
一个老汉,躺在树影里打鼾。
师兄弟几个商量半天,都不敢喊,再看罗汉进气少,出气多,齐说:丫头,你是大师兄,你喊师父不得怪罪。
丫头心焦,踮脚走过去,伸手推道:师父,师父…… 手刚挨着,那老汉一脚闪电弹起,把丫头踢得飞起,落地上打三个后滚翻才稳住。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19 19:57 老汉翻身继续酣
睡。
众人只觉眼一花,看丫头飞出去,怕他受伤,齐声喊:师父,师父!
终于唤醒老汉。
丫头反应快,又早有防备,双臂护住心腹,算冇吃大亏。
老汉笑眯眯说:伢们呃,今天么这好,一齐来看我?刚才我做梦有个贼偷东西,被我踢了一脚,正准备追,让你们喊醒了。
徒弟里叫百灵的说:师父,不是贼,是丫头,你把大师兄踢了。
丫头垂手走来,喊:师父。
老汉正是当年武术界泰山,柴勇,望丫头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睡觉的时候莫近我身?踢伤哪里了?我看看。
丫头伸展双臂,青黑一片,说:不碍事。师父,要不是急,也不敢喊您家。
百灵插嘴说:丫头哥这双铁臂练了十来年,要换我们,骨头肯定断了。
柴勇说:你师哥每日寅时练功,要想长功夫,得跟他学。
后头三轮车上躺的是哪个?
丫头喊:推过来。跟师父讲述经过。
柴勇功夫高,中医点穴推拿也擅长,拿捏几处大穴,罗汉悠悠醒来,喊声:师父。又昏过去。
柴勇奇怪,伸手搭脉,双眉紧皱,道:丫头,快去请师娘带傢伙来!
丫头心知不妙,一路跑去。过一会,背个木箱跑回来。
百灵问:师娘咧?
丫头毛他一栗果,说:师娘是你问的!“喊么事喊!阎王要你三更去,不会留人到天亮。你们这些人一天到黑吃饱饭冇得事做,耍刀弄枪,不是把别个打了,就是被别个打。要不想活,长江又冇冚(武汉话:本地发音 kang 三声,盖的意思。)盖子,起个早床去跳江,省得害人。”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0 18:19一个精瘦女人叫骂走来,算年纪该过六十,看身段才四、五十。
众徒弟看她来,低首道:师娘。
柴勇威武,也不免低声下气:这伢造业伤了,帮到看看。
师娘拿过脉,翻看罗汉眼皮,开木箱取把针,叫丫头扶住,把罗汉扎得像刺猬!
三分钟后,罗汉鼻孔流两道乌血,又再醒转。
柴勇道:还是你师娘厉害,好了,好了……师娘又骂:好个屁!这伢奇经八脉都让人震断,救过来也是废人。
柴勇沉声说:丫头,陈九九是么人?丫头说:去年省里比赛,您家冇去,我拿了第一,陈九九是第三,我们交过手,五打三胜,他赢了一跤,三比一,败在我手下。论实力比罗汉强些有限。
柴勇道:照这么说,他徒弟不该有这大本事……早上还有哪个去了龙王庙的?
百灵说:我。
柴勇问:除了打伤罗汉的大熊,还有哪个动过罗汉?百灵想想道:我想起来了,还有个烂腿叫花子讨饭,师兄看他造业给了五分钱。
柴勇说:江湖当中,三教九流,多是藏龙卧虎之辈,不可招惹,罗汉想是中了暗算。
龙王庙,龙王庙…… 丫头,你抽时间过去看看,切记不要和任何人动手,看到叫花子、和尚、道士这些,只可
远观。
丫头点头。
师娘起出针灸。
罗汉又吐三口乌血,已能下地走路。
师娘道:跟我回去,熬几副药,你拿回去慢慢喝。
两个师弟背药箱,扶罗汉随师娘去了。
柴勇对徒弟说:这回是罗汉挑事,谁都不许寻仇!
大伙点头,再聊一阵,各自散去。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1 16:49下午当班,总觉胸膛有团火烧心,大熊口接水管子咕嘟喝一肚子水,趁船冇来,又抬上百下锚链,浑身流汗。
大华说:狗日的,大熊!你找个女人退退火就好了。
大熊乏了,躺坐乘凉,船来了也只让冯梦华拴缆。
心中焦躁,脑子里不是顾晓兰硕大胸部,就是刘丽华的脸蛋,……
好容易熬到下班,走进民权路 H 号,迎面看大脑壳在巷子里晃,大熊摸他头撩道: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
我有大头。
大头歪着脑壳问:大熊叔叔,早上汪进说我晓得了,是晓得你么事了?大熊看大脑壳眼睛忽变,一白一黑,正如刘家俊屋里怪猫,一缩手右眼血红,伸手指一栗果弹在大脑壳头上,
吼道:滚!大脑壳捂着脑袋,看大熊匆匆走去,诡语:一定有事,有事……晚上吃饭,大脑壳不肯吃,妈妈逼着吃,他跍倒地上,满脑壳汗。
雪琴偷偷问:么样了?弟弟。
大脑壳说:肚子绞得痛。
妈妈说:你就是不想吃饭,装。不吃活该。
让大脑壳搬个小凳,去门口反省。
雪琴扒完饭,偷偷藏一片瘦肉手心攥着,去门口给弟弟吃。
大脑壳说:我疼。
妈妈看不对头,问:是不是想大便?
大脑壳点点头去茅屎跍倒,粑粑冇屙出来,疼却缓解。
大熊吃碗面,仍觉心头火燎,接一舀子自来水喝下还不管用,关到门点起煤油灯,调小光焰,躺倒被窝里翻一本毛主席语录,找夹藏一页纸。
上写: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2 13:29纸张泛黄,是大熊在图书馆偷撕的《红楼梦》。看到要紧
处,心火下行,被窝凸起,便去拿捏。王熙凤看完,又
再翻书,翻出张照片,灯影模糊,依稀看出是个女子。
熊可海弄得床板响,右眼似冒出血来,流一手黄白……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在江边长草里压住个女子放肆…… 忽然烂腿叫花子分草奸笑道:我晓得了,晓得了…… 大熊惊惧醒来,撩被子看,卧单(武汉话:床单。)黄白带红,不似先前。
花花在院里叫过头道,天该亮了。
接连疼了三天,大脑壳都冇拉出屎来,肚里像怀着块石头。
李善强心里作急,让大脑壳坐小藤椅上,在屋里头给他发功。
功行双掌,掌心血红,罩住大脑壳头顶,过一阵问:有感觉冇?
大脑壳闭着眼睛接气,说:有。
李善强双掌分开,沿前胸后背缓缓下行…… 妈妈走来说:莫在这里装神弄鬼,教坏了伢!听说话李善强分心气岔,
再聚不拢。
大脑壳接不到气,睁开眼,肚子又隐隐痛。
李善强白老婆一眼,牵大脑壳去瘦子太屋里。
瘦子太说:不妨事,扯些含金草来,煎水一喝便好。李
善强去江边寻草,大脑壳揉肚子屁颠颠跟在后头。翻过
江堤,长草里伸出条烂腿,血肉模糊,蛆虫蠕动。
“有死人!”李善强拉儿子藏在身后,怕沾晦气。
绕个大圈子带大脑壳下土堤扯草。
烂腿一弹,坐起个叫花子,说:谁说我是死人?作者:七
水灵 日期:2012-10-22 18:04
待看清草丛里起伏的大头,叫花子怪笑道:也是一个院子的……好,搞乱他,搞乱。
说着拈腿上几颗小虫,望空弹去。
蛆虫在空中如烟花炸裂,被风吹散,落入草丛。
再看叫花子已不见了。
李善强在下风,拔几大把含金草,牵着儿子往回走,大脑壳也学老头,扯几根筒荷包里。
路过候船室,跛疯子迎面走来,说,今天的含金草有点脏。
李善强奇怪,含金草只有屋里老娘交教伢们这样叫,他么样晓得?…… 低头看草。
跛疯子伸手拍几下,果然拍落些泥尘,笑着摇晃而去。
回屋洗草,大脑壳摸出荷包里三根草丢入筲箕。
含金草茶煎好,李善强守着儿子喝下。
瘦子太说:不要紧,一阵便好。
到下午,肚子胀痛越狠,大脑壳不想人看到,偷偷跍家门口流泪。
妈妈下班,看伢造业,扶他去茅屎蹲着,转身在厨房拿块肥皂,用刀削成铅笔头样子,塞大脑壳屁眼里。
大脑壳浑身颤抖,用力拉出两坨硬屎,敲地有声。
妈妈帮他揩屁股,揩一手血,再看黑硬两坨,里面一条细长虫,探头蠕动,嫌恶心忙用水冲了。
待李善强下班,妈妈吵嘴说:一天到黑带伢去你老娘屋里吃,又不干净,如今好,大头生蛔虫了,么办?李善强说:不是屙不出来的咧?怎么变成蛔虫了?妈妈说:就是长蛔虫才屙不出来的!你老娘还说上火,让大头喝含金草,都是迷信。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3 12:21
李善强觉得婆娘不可理喻,牵大头往瘦子太屋里去。
天井里遇到毛弟,他摸摸大头说:大脑壳么成了恹鸡子?李善强说:唉……不晓得么样生了蛔虫,心里烦。
毛弟递根烟说:蛔虫?!……前阵不是院子里集体发过打虫的宝塔糖咧?李善强道:是啊,刚开始老娘还说他肝火大,让去河边扯草药熬含金草茶喝,哪晓得喝出蛔虫来。
毛弟皱眉问:大脑壳,你这两天遇到么怪人冇?大脑壳歪头想想,说:毛弟叔叔,我和爸爸今天在河边遇到个死人……就是那天到院子里讨饭的烂腿叫花子。
毛弟惊奇道:他死了?!……唉,造业的人……善强拐子,是不是蛔虫,我建议再观察几天,反正生蛔虫也不算大事,等确定了再去打。
两人又说会,各自回家。
大脑壳肚子不疼了,晚饭比姐姐还多吃些。
晚上等灵丽睡着,毛弟悄说下班碰到李善强的事。
姬小白说:烂腿必是五大苗的人,他不远万里寻来,逗留许久,一定是我们哪里泄露行藏,被发现了。照目前看,他不停在试探,还不确定我在哪一家……又或者,他是在等帮手到来……
毛弟问:草鬼婆不都是女的吗?姬小白说:不一定,苗疆也有草鬼师,修为大多不抵掌族草鬼婆,不过也有草鬼师天份奇高,成就不在她们之下,又或者还有其他原因……毛弟说:烂腿伤了勇勇,蛊惑大熊,现在又害大脑壳,估计是要逼你出手。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3 18:19姬小白说:毛弟,十年前我们逃过一劫,我珍惜这十年里和你过的每一天,如今大限已到,不管结局怎样,我都不后悔。
毛弟拥着老婆道:我也是。姬小白说:当年恩师雷破尸传我草鬼之术,曾说,草鬼一道,看似邪恶,却需修德,德深者,其法无边,可以通神。
毛弟说:所以你还是准备救大脑壳。
姬小白幽叹一声道:修炼草鬼,蛊毒复杂,容易伤及无辜,搞不好大脑壳是被我伤的。至于能不能救,要看他造化。
外屋黑邃,只灵丽一双眼,幽幽放光。
隔天人都上班,大脑壳跍在院子里看花花欺负别的公鸡,暗想:要让花花和勇勇家的大鹅打一架,看谁会赢?…… 正胡想后脊梁发凉,扭头看三栋门里一道黑影掠过。
黑炭!
大脑壳追过去,跑进四门,直跑到灵丽家门口站住。
门虚掩裂条缝,黑炭钻去无踪。
大脑壳站半天鼓勇气敲门喊:毛弟叔叔?……屋里有人吗?……
看没人应门,大脑壳下楼去。
幽幽一声长叹顺门缝飘出来,消失在天井。
跑到院子里,正碰到汪进,顶冲天小辫在唱歌:学习雷……诶……锋,好……嗷……榜样!忠于革命,忠于
党!……
大脑壳看他边唱边跳,一旁鼓掌。
汪进唱得一头汗,兴奋说:大脑壳,不好,不好…… 大脑壳问:么事不好?汪进翻眼,目露异光说:有坏人,
有坏人。
大头又问,坏人是哪个?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4 13:09汪进说:好脏,好恶心……坏人害你,好人来救……不怕,不怕……
说着蹦跳而去。
大脑壳不懂,溜达到瘦子太屋里。
瘦子太看左右无人,拉他到里屋,从铁饼干盒里摸三颗话梅糖他,说:莫作声,莫作声……
大脑壳剥一颗糖含着,在院子里守大伢们放学。
下午不上课。
鼻涕王约上勇勇、强强几个小的去江边挖泥巴玩。
大脑壳当跟屁虫。
翻过江堤,草丛里一条烂腿,甚是恶心。
勇勇看到腿上蛆虫,脚板心又有些痒,扯大家往龙王庙去。
叫花子坐起来,望勇勇背影说:果然好了…… 狞笑尾随。
大伙各挖泥巴,拿江水和好,捏成盒状,捧手心朝地上摔,看谁跶得响。
论玩泥巴,强强最狠,泥巴盒子落地,如放炮仗!炸得
大脑壳耳朵嗡嗡响。烂腿叫花子走来,嚷道:吵死了!
是哪个?说着瞪勇勇看。
勇勇看他露两颗獠牙,眼睛像狼,脚板心越发痒,吓得往后缩。
叫花子吼道:躲么事,你的脚是哪个治好的?勇勇记得
毛弟嘱咐,拔腿跑走。
伢们看叫花子要撵,各捧泥巴钉他。
大脑壳小,跑得慢。
叫花子紧赶两步抓住他。
其余人惊得鸟兽散。
叫花子拿手罩住李江波脑壳,隔一会,奸笑说:奇怪,奇怪……有点意思……忽然捉住大脑壳右手,翻看掌心,指手心那道黑线问:这是哪来的?大脑壳想哭,但想叫花子肯定是坏人,偏又不哭,和他对视。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4 19:39叫花子见他不说,在烂腿上找条蛆虫,捏着头一拉,蛆虫像毛线连绵不断,一头兀自陷在烂肉里,看不到尾。
叫花子嘎嘎笑道:你不说,就让你吃它!说罢捏住大脑
壳鼻子。
大脑壳如脱水的鱼,张嘴喘息,一双眼忽然变色,右眼白,左眼黑,死盯叫花子!
叫花子让他盯得一愣,手便松些。
眼看长虫爬入大头嘴巴,半空里忽伸出只手,变魔术般夺过线虫,不停拉拽!到最后从烂腿里扯出丈许长一根细虫,如蚯蚓扭动!!那人哈哈一笑,疯癫道:这长的面条,不吃可惜了。
说罢,仰头一吸,竟将长虫吸入腹中!!!
吃完长虫,那人摸大脑壳头顶道:莫怕,莫怕。
不是跛疯子是谁!烂腿叫花子松开大脑壳,露出獠牙,眼神如狼,望着跛疯子。
他晓得眼前若不是高人,就必定是个疯子,但以他道行,只看到对面黑乎乎一团,看不真切。
大脑壳虽得救,却怕烂腿伤害跛疯子,退几步看二人对峙。
跛疯子看烂腿哈哈笑道:这块不是山里,你找人便找人,何苦害人,嘿嘿,你不怕报应么?烂腿见跛疯子眼里猛然金光暴射,破腿一阵痒,不由伸手挠。
跛疯子又道:莫抓,莫抓,你还想请我吃么事?…… 正
说间,跛疯子腹内如闷雷滚滚,响一阵一片金光透过破衣烂衫,照彻天地!烂腿叫花子晓得厉害,拔腿沿武汉关
方向跑走,丝毫不像跛子。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5 13:37看他跑走无影,跛疯子又摸大头,说:大脑壳,你有两颗话梅糖,不请我吃吗?大脑壳摸出糖来,只递一颗给跛疯子,说:爷爷,瘦子太给我三颗,我吃了一颗,给你一颗,留一颗姐姐。
跛疯子剥去糖纸,含着话梅糖,挤眉弄眼,像被酸到,惹得大脑壳直笑。
跛疯子也跟着嘻嘻傻笑,说:吃你的糖,不能白吃。
把糖纸塞还在大脑壳小手里,却从他手心拈起一根黑猫毛,又问大头:这是么事?
“头发。”大脑壳低头看,手心一缕黑消失。
大脑壳看跛疯子把猫毛攥在手心,摇三下再打开,却变出颗宝塔糖来。
跛疯子道:吃你一颗,还你一颗,快吃了它,肚子里再不会长虫。
大脑壳吞了糖,说,谢谢爷爷。
跛疯子说:都叫我爷爷了,唉……我老了,老了……大脑壳乖,长大能成大器。
又再摸他大头说:该记得的记得,不该记得的就忘了…… 大脑壳一眨眼像睡了一觉,睁眼看,跛疯子已走过粪
便码头,身形落寞。
大脑壳忽道:人呢?都到哪去了?……跑回民权路 H 号,汪进在院门哇哇唱歌,伢们都散了。
汪进看到大脑壳,忽说疯话道:大头你好福气,一个叫花子害你,另一个叫花子救你,还能得糖吃。
大脑壳茫然说:什么叫花子?我哪吃了糖的?……汪进嘿嘿笑说:我晓得,你荷包里还有一颗话梅糖,是留到你姐姐雪琴的,我不找你要。
大脑壳摸着荷包想:汪进怎么晓得的?…… 作者:七水
灵 日期:2012-10-25 18:34院门口走进来大熊,汪进见他,疯劲上来,眼现黑白光芒,转头在地上寻半截砖,大喝:熊阔海!枉你称隋唐第四条好汉,却干些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手里砖“嗖”地扔出去,大熊不防,砖头正砸中头面,血流如注!血顺额头流入右眼,血红的眼睛仿佛受了刺激,射一道红光,更显诡异!大熊暴怒,冲过去,抓住汪进,如杠铃举上头顶,贯在地上。
汪进闷哼一声,再说不出话来。大熊骑坐着,举砂钵大
拳头猛擂汪进头脸,吼道:疯子,还不叫饶?!
汪进不作声,脸上血流。
大脑壳往院子里跑,大喊:快来人啊!大熊打人了,大熊欺负汪进了!李善强、毛弟下班回来,忙一边一个架住大熊,再看地上汪进,已成个血人!院里老人们赶来,刘家俊说:大熊,你么老跟个疯伢过不去?
大熊挣脱指头道:我冇撩他,是他先钉我的!瘦子太说:造业的伢,只怕被你打死了,你不撩他,他会惹你?
大熊百口莫辩,呼哧喘气,血眼里满是愤怒。
汪进爬起来,一双黑白眼睛衬着满脸血,狰狞如鬼,说:熊阔海,你敢摸着良心说你无罪?!你差我的,迟早要还!大熊叫汪进看得心慌,嚷嚷道:狗日的疯子,你再撩我,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匆匆走去。
汪进想追,却被人拉着,发起疯来,逮人撕咬。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6 13:51毛弟怕伤人,猛给他一耳光,说:熊可海都跑了,你还真发疯!汪进看他,嘿嘿傻笑说:我是疯了,老子就是疯子!
说着扑过去,偏头咬毛弟脖颈。
院中老少怕沾火星,退一边看二人厮打。
李善强接一舀子水来,喝一大口,猛喷汪进脸上。
血水下流,汪进眼中异光褪去,不再纠缠毛弟,松手坐地上嚎哭:爸爸……妈妈……
众人听得心酸,又劝不停,听一阵渐渐散去。
大脑壳悄悄走来,递一颗话梅糖,说:汪进,莫哭了,我请你吃糖。
汪进抹把泪说:糖是雪琴的,我不吃。你让我哭,哭一阵,我心里不会太苦……
大脑壳无言,筒起糖在门洞拐角守着汪进哭。
妈妈过来,扯他回屋,说:看么事看,你要不听话,以后也是这下场。
孙庆松下班,看汪进在条石上哭得抽搐,长叹一声,拉他上楼。
吃过鸡蛋面,孙庆松看他不哭,指脸上的伤,问:进进,这是哪个打的?
汪进一笑:坏人!嘿嘿,他也冇讨到好……
孙庆松问:坏人是谁?汪进不语。
过一会孙庆松拿个卷宗出来讲故事。汪进搬靠背椅坐好,两眼放光。
孙庆松这段时间常整理些离奇案件回来当故事讲,故意不说结尾,汪进往往能猜中十之七八!
而晚上的故事会时间,遂成汪进一天最快乐的时光。
老孙点支烟,开讲:1966 年 4 月 11 日。
汪进叫道:不好,不好!孙庆松问:么样?
汪进说:你去查黄历。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6 20:50孙庆松翻一本老黄历出来,找到那天,上写:丙午年,
壬辰月,庚子日。
农历三月二十一,星期一,生肖属马。
冲马煞南。
宜:作灶,沐浴,修饰垣墙,平治道涂,馀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凶神宜忌:庚不经络织机虚张,子不问卜自惹祸殃。
孙庆松说:
“凶神当道,果然不好。
这天早上,武汉长江大桥发生件怪事,一辆解放卡车正往武昌方向行驶,司机忽打方向,卡车减速不及,冲出桥面,
栽入江中。
当时车上八人,驾驶室是司机高明远和两个同事,王发迪,徐悠子,后车厢还有五个同事。结果七死一伤。
你猜哪个活着?”汪进翻黑白眼珠看黑幽幽房梁,眼神迷蒙,隔一会说:“活的是王发迪,只剩半条命。”
孙庆松翻卷宗,说:“嗯,他受水力冲击,左边肾跶(武汉发言,摔的意思。)破了,送医院抢救过来,只剩一个肾活到今年。”汪进说:“错了,错了,死人有八个,漏了一个。” 孙
庆松说:
“厉害!
车上的确还有一个人,一个死人!当时七死一伤,又撞坏长江大桥,局里派人调查。
车属于汉阳的武汉木材厂,人也是。
厂长叫谭秋山,说事故车是正常出差,准备去咸宁拉木材。
老民警见他神色不对,追问后,厂长交待。他丈母娘 4
月 5 号死的,遗愿是落叶归根。
谭秋山是党员,不讲迷信,说埋扁担山就行。
老婆封建不同意。
本定好 11 号头在七扁担山下葬。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7 19:42
老婆吵着上吊,无奈才派单位卡车早上在扁担山起棺材拖去江夏老家。
本说好陪老亲娘最后一程,单位临时开会,谭秋山走不脱,准备晚上再赶过江,哪晓得…… 死的徐悠子,就是谭秋山老婆。
干警安慰一番,当普通事故处理,也没追究谭厂长责任。”
汪进说:“这事还冇完。” 孙庆松
说:
“嗯。当时参与调查的有管段户籍汤博白,是老警察。
他爱人恰巧在民政局工作,三个月后,说木材厂的谭秋山结婚了。
汤博白起了疑心,暗地一查,谭秋山的新娘叫许元英,竟是 411 撞桥事故里司机高明远的老婆。
有杀人动机!
老汤重启案件调查。
询问厂里职工,了解到许元英有些姿色,事故前已和谭秋山传出风言风语。
另一方面,桥上事故目击者有人说,当时听到一声巨响,还以为有人放炮,抬头看见卡车冲下桥。
汤博白反复研究证物。
卡车当天并非都掉下去了,还剩半截外胎碎片散在桥上。
外胎除正常撞痕外,还有个洞。鉴证科老黎说,绝不是撞击留下的,应该是钉子扎的。
钉子!?
证物里没有钉子,也许崩江里了,也许还留在桥上。
汤博白在大桥上像猎狗般找了三天。
第三天黄昏,路灯亮起,老汤被反光一晃,爬到路灯杆上,找到颗长钉!
钉子被人磨过。
经过测量,长度正好扎穿外胎,却刺不到内胎。
那怎么爆胎?
汤博白想不出答案,再去实地考察。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8 19:59 出车祸的地方,
桥面有个浅坑!轮胎过坑变形,钉子却不变,正好扎穿内胎!胎爆后气
压把钉子射到电线杆上。
疑点解开,警察局抓谭秋山、许元英,分开审问。
谭秋山承认以前对许元英有好感,却否认两人有奸情。
许元英也这么说。
汤博白见久攻不下,提及钉子。
许元英哭了,说高明远吃喝嫖赌,还经常打她。
4 月 10 号晚上,高明远喝醉酒,回家又动了手。
许元英哭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看高明远早早起床洗车,估计他要出长途,把磨好的钉子扎进前轮。她是学工的,算
过轮胎厚度,知道卡车只有遇到坑,才可能扎破内胎。
出武汉尽是土路,坑多,原想乡下无人,修车难,让高明远吃点亏解恨,哪知道……但许元英坚决否认知道卡车是运谭秋山老亲娘尸体回老家的。
局里观点分两派。
一方认为,谭、许说谎,分明因奸杀人。
另一方认为,钉子上没指纹,如果两人有奸情,许元英不会承认扎钉子。所以应该算她过失杀人。”孙庆松续支烟,问汪进怎么看。汪进摇头说:“凶手不
是他们。”若非晓得汪进精怪之处,孙庆松真怀疑他偷看过卷宗。
老孙接道:
“局里正犯难,医院说,王发迪醒了。
汤博白赶去。
王发迪摔破一个肾,还颅内出血,脑昏迷。
本来医院说,这植物人活不长。
哪晓得四个月不到,他从鬼门关爬回来。
老汤看他气色还行,便询问案情。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10-29 11:28 王发迪说,车祸
有什么好问的。老汤说,有疑点。
王发迪说,不用说你们肯定怀疑谭秋山、许元英合谋杀人。
王发迪是厂工会的,又住高明远隔壁,晓得高爱喝酒打人,常拿老婆撒气。
谭秋山到是好人,看不过总扯劝,安慰。
两个人走得近,难免外面有流言,但谭秋山夫妻感情其实很好。
汤博白说,不管怎么说,许元英已经承认出车之前,在轮胎上扎了钉子,想报复高明远。
王发迪斩钉截铁说,车祸绝不是因为钉子。
老汤追问原因。
王发迪突然变得很惊恐,又似很疲惫,要汤博白改天再来。
临出门,王发迪忽然问:老汤你信不信有鬼?汤博白摇
头而去。
思索半宿,觉得王发迪话中有话。
天亮便查谭秋山老亲娘。
老亲娘叫余国英,享年八十四。
从小算命的说她命硬,克人。
街坊也笑她名字不好,叫‘过阴’。
余国英三十九岁,第一个爱人肝硬化死了,四十九岁,第二个爱人过马路被车撞死。
吓不过,不再嫁人。
她膝下养有三儿两女,小儿子是跟后来爱人生的。
又过十年,五个伢或得病,或意外,全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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