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道:

“这些时忙……”

卢宗义把他一推,说:

“到叔叔这块来,还能吃你的烟!你等到。”忙去里屋五屉柜里,拿两包‘永光’出来,扔一包罗汉,道:

“这一包把你留到抽,先抽这个。”

撕开手中那盒,叔侄俩点上。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6-19 14:40 卢宗义吐个烟圈

说:

“你忙个鬼,还不是嫌青山太远。” 罗汉道:“那到是,大清早出门,到您家屋里,屁股还冇坐热,又得往回赶。有回车子赶掉了,害我直走到天亮才回汉口。”爷俩兀自吹牛,朱金芳麻利摆好碗筷,端上菜来,有毛豆、皮蛋拌豆腐、苦瓜、冬瓜虾皮汤,主菜是一鼓子红

烧肉,里头埋着六七颗蛋!

卢宗义做个鬼脸,冲老婆喊:

“金芳同志,像这样吃,我们后半个月还过不过了?”

朱金芳啐道:“呸,你当今个这是为你准备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主任了,也不屙泡尿照照。”

卢宗义笑:“晓得晓得,今日都是沾罗汉的光,只看这鼓子红烧肉,我就知道了。罗汉,等到,我去拿瓶好酒来喝。”

说罢离席去后屋暗楼上摸瓶酒下来。

罗汉见是五粮液,喝声:

“好酒。” 卢宗义道:“这酒是我重庆老战友送的,一直舍不得喝。” 罗汉取

两个玻璃杯,把酒分了。

爷俩碰一下待要喝,朱金芳端碗出来说:

“等一下。” 卢宗义道:“你莫一惊一乍的,这好的酒,差点泼了。” 朱金芳说:

“再好的酒也先搁到,把绿豆汤喝下,省得伤胃。” 卢宗义无奈,只得搁下酒杯仰头把绿豆汤喝干。

罗汉趁朱金芳进厨房,悄声问:“叔叔,你都当革委会这大的干部了,还怕孃孃?” 卢

宗义举杯和罗汉碰一下,嗞口酒道:

“唉,别个都说我在单位里像老虎,可你孃孃是武松,我这辈子被她攥到,翻身是冇得可能的了。”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6-20 14:19 罗汉丢块肥肉在嘴里,笑得直筛。

朱金芳端饭过来,说:“你两个笑么事笑?是不是在讲我坏话?” 卢宗义忙道:

“不敢不敢。” 暗朝罗汉挤眼。

罗汉笑笑说:

“孃孃,你长得漂亮,饭菜又做得这好,哪有么缺点让我们说。”

卢宗义忙道:

“是是是是,罗汉,还是你小子会说话,哄得你孃孃开心,我看你以后要天天来才行。”

朱金芳拍丈夫一掌,说:“么事叫哄?随么好话从你狗嘴里吐出来,都变了味。”

爷俩忙举杯道: “哪是哄,哪是哄,完全是我们的真心

话。” 朱金芳看他们喝得高兴,夺过卢宗义酒杯说:“什么好酒,我尝尝味道有么不同。” 轻抿一口,直呼:

“好辣!”

忙拈块肉咽了,拍拍胸口道:

“这烧心的东西,有么好喝。” 卢宗义笑:

“酒肉酒肉,冇得酒,肉怎吃得香?来来来,罗汉,我们喝酒吃肉!”爷俩再碰一下,各饮一大口,咬坨大肉,吃得满嘴油光。

朱金芳见罗汉吃得欢,直把肉、蛋往他碗里拈,不住气劝:

“造业的伢,这些年也冇得人照顾,看把伢瘦的……如今好了,孃孃搬到了民权路,离中山公园也不远,以后天天来吃,我保管不出半年,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罗汉吞下两颗卤蛋,道:

“孃孃,要我隔些时来讨餐酒喝可以,要天天来,那哪好意思。”

朱金芳拍了筷子说:

“你妹妹嫁到了外地,家里只我跟叔叔两个,我就你一个侄儿,你老头老娘又走得早,我不管你哪个管?”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6-21 15:51 卢宗义见老婆眼眶发红,忙

道:“我的金芳同志,你当罗汉是三岁小伢,没人管顾?别个正暂是堂堂男子汉,又习得一手好武,追他的姑娘伢只怕要从王家巷排到六渡桥去了。”

朱金芳揩揩眼角,瞪圆眼问:“真的?!罗汉,你跟孃孃说实话,是不是有对象了?姑娘是哪家的?”

罗汉脸刷地通红,直摆手说:“孃孃,你莫听叔叔说酒话,冇得的事。我五大三粗的,又冇得么文化,哪个会喜欢。”说着话,脑海里一个白衣女子袅袅娜娜,缥缈若仙,侧转过头,不是白玛是谁!……白玛望罗汉抿嘴一笑,袍袖翻飞,消失在苍穹……

卢宗义指罗汉道:“金芳,他要不是有了意中人,会笑得这甜?” 朱金芳

也觉罗汉神情有异,伸手拧他耳朵骂:

“好啊!如今长大了,连孃孃都骗,还不老实交待!”

罗汉忙喊:“疼,疼!孃孃,耳朵被你揪掉了!” 朱金芳放手道:“你今日不讲清楚,不许出我的门。” 罗汉摸着耳朵发

烫,却不知是揪的还是羞的,只得喝口酒,说:“孃孃,我都这大了,喜欢的姑娘伢肯定有……只是,我中意别个,却不知道人家是么样想的。”

朱金芳道:

“呵,你小子真有意中人了。那伢是哪里的?长得么样?在哪里上班?屋里都有些么人?……”

卢宗义忙拦住说:“金芳,你像机关枪扫射样的,还让人么样吃饭?来来来,罗汉,先吃块肉,再慢慢谈。”

说话朝罗汉碗里夹块肉。

罗汉忙把肉丢嘴里,囫囵大嚼,解尴尬。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6-22 21:40

好容易咽下,朱金芳早等得不耐烦,催道:

“快说快说,把老娘急死了!” 罗汉装苕:

“说么事?孃孃。”

朱金芳敲他一栗果,夺过杯筷道:

“不说不紧吃。”罗汉摸摸脑壳,一五一十讲叙白玛来历…… 朱金芳听罢

问:

“啊?!那姑娘是西藏的?那不是乡里户口?往后找工作也是麻烦,唉……苕伢,你跟孃孃讲,那小师妹是不

是长得很灵醒?”

罗汉闷头往嘴里塞颗卤蛋,不住点头。

朱金芳道:“唉,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娶个没工作的,往后日子怎么过?”

罗汉不语。

卢宗义干咳一声,说:“漂亮哪个不爱。只要我还在位子上,户口、工作往后都能想办法解决。关键问题是,罗汉喜欢别个,那丫头对他有冇得感情?不然谈再多也是白搭。”

朱金芳道:“宗义,你这些年干部果然冇白当,看问题有水平!想当年我们哪有那多情呀爱的,我还不是看你死命的追我,人老实上进,才答应的。”

卢宗义干笑:

“呵呵,谈罗汉的终身大事,么样扯到我身上来了。”

朱金芳夺过他酒杯,嗞一口,戳卢宗义脑门道:“么样?你把老娘哄到手,想不认账?” 卢宗义忙说:

“认,我认!我那还不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罗汉,你

以后要把叔叔这优点学到,死缠烂打,追到手算数。” 朱金芳敲敲桌面,沉吟道:“实在不行,我过两天扯两块呢子布,去你师父家提亲,把你们的事定下来,再慢慢培养感情。”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6-26 15:06

罗汉刚喝口酒,吓得呛在嗓子眼,不停咳。

卢宗义说:“金芳,我晓得你是好心,可万一把伢吓到,那不是帮了倒忙。”

朱金芳想想也是,问:

“宗义,那你说么办?” 卢宗义道:“依我看,这事得从长计议。罗汉,你只管卯起追,缺钱缺人,我跟孃孃随时支援,等时机成熟先引到屋里来,让我们见个面,然后孃孃再找机会去你师父那提亲。”

罗汉脸喝得通红,说:

“都是冇得影的事。” 埋头只是猛吃。

朱金芳拍他一掌道:

“么事冇得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小子怕么丑?”说话去里屋开五屉柜,从工资信封里抽张十元,出来说:

“有冇得钱?冇得钱追个鬼的媳妇。孃孃今日高兴,赞

助你十块,你小子上点心,可得把媳妇跟我引进门。” 罗汉忙道:“孃孃,我有钱,有钱。我都上班这些年了,哪还能拿您家的钱。”

朱金芳说:“你一个月三十来块能顶几回用?莫犟,拿到。” 罗汉

坚持不要。

两人推让半天,卢宗义忽道:“罗汉,你们老朱家本来就人不多,你妹妹又远在外地,日后我跟你孃孃老了,还指望你照顾,你要不拿这钱,我和

孃孃往后怕是要做孤老,没得人养老送终了。”罗汉本想再辩,见朱金芳两眼红红,只得低头说:“叔叔孃孃,我从小就是您家们照顾,这些年也冇报答,等你们上了年纪,我罗汉就是讨饭,也会把你们供到。”

朱金芳把钱塞入罗汉荷包,道:“哪个要你讨饭,我们要等到媳妇来养。你实在过意不去,这钱就当我借你的,等你以后结了婚,再和新娘子慢慢还。”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6-27 21:35

罗汉不好再争,只端杯又和叔叔喝一大口。

杯干酒尽,朱金芳见饭菜一扫而光,心疼平日罗汉过得马虎,说:

“罗汉,对象的事孃孃不逼你,但你往后天天都得来吃饭,听到冇?”

罗汉打个饱嗝,笑道:“孃孃,像这样吃,还不吃成个猪。” 朱金芳笑:“你本来就是个小肥猪。” 收拾碗筷去厨房洗涮。

天已黑透,民权路 H 号巷道中竹床铺满,恰是一天里最热闹辰光。

瘦子太收拾好碗筷,冲门口喊:“雪琴、大头!跟太去卖茶。” 却见雪琴蹦跳跑来,说:“太,大脑壳不见了,我陪你去。”瘦子太骂:

“个小瞎子,一天到黑到处野。”

祖孙二人拎起傢伙,去候船室门口摆卖。

大脑壳丢了饭碗,趁人不注意,贴墙根溜到一栋拐角,推门见汪进躺在床上,问:

“汪进,你不到院子里乘凉去?这么睡,不怕捂出痱子么?”

汪进揉揉眼道:

“热么事热。唉……我正梦着吃红烧肉,恰恰吃到第三坨,被你闹醒了。”

大脑壳愣愣,眨眼又笑,说:

“汪进,你看这是么事?” 汪进喜道:“红烧肉!真是想么事来么事,还真有三大坨。” 丢一

块在嘴里大嚼,又问:

“大头,你屋里今日做的是夹干肉,这肉是哪来的?”

大脑壳那手冲楼上指指,道:

“我本想楼上的占了你屋里,不愿吃她把的肉,后来又想你说的是,不吃白不吃,不能糟蹋粮食。他们把你家占了,

就该把肉你吃。”

汪进又吃一坨,说:

“大脑壳,你也吃一块。”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6-28 21:47 大脑壳摇头道:“我怕吃肉,尤其是肥的,再说我屋里还有。” 守着汪

进吃完,二人再说一会,忽听院中喊:

“李江波!李江波!” 大脑壳忙道:

“妈妈叫我洗澡了。”

一阵风跑向三栋自己家。

剩汪进独坐床头,喃喃道:

“妈妈,妈妈……”

滚两行泪,直溅在床头。

一栋墙根下影影绰绰,伢们洗完澡又聚拢来。

勇勇斜望二楼,道:“个老狗日的,太恶兆了,得想法对付。”

强强却笑:“个板板的,再恶兆的人进了民权路 H 号,也要识得老们的厉害。”

鼻涕王说:

“就你鬼点子多,快说。”

强强拉拢人,压低声音嘀咕。

勇勇听罢,翘大拇指说:

“妙,妙!”

鼻涕王上下瞄瞄,道:“强强,你离那家近,去二楼放哨,我跟勇勇在下头操作。”强强依言,悄无声息上二楼,靠卢宗义家旁木栏上,侧耳听屋里人正吃饭聊天,冲楼下连打手势。

勇勇、鼻涕王忙贴着墙角自行车。

鼻涕王小声问:

“勇勇,你业务熟不熟?” 勇勇道:

“你放心,我学校老师哪个冇被我搞过三四回!你跟我打掩护,莫被刘爹爹、王主任他们看见了。”

鼻涕王忙回身看看,拿身体遮住勇勇。

勇勇跍地鼓捣一阵,轻声说:

“吹哨。”趁鼻涕王吹口哨,拔出气门芯,扯下蚂蟥皮,再把气门芯装好,冲强强挥挥手,和鼻涕王跑进三栋。

一会强强跑来,问:

“么样?得手了冇?” 勇勇摊开掌,道:

“老子出马,有么搞不定的。”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03 21:36 强强把蚂蟥皮弹

飞,说:“狗日的害死大熊哥,只下根蚂蟥皮便宜了他。” 勇勇

道:“这回先给他个下马威,下回再来,赏他几颗巴钉,直接让狗日的换胎。”

大伙一阵哄笑,不知又疯到哪儿去。

大脑壳洗完澡,妈妈用冰片粉把他扑得浑身雪白,说:

“快去瘦子太那,换你姐姐回来。”大脑壳“嗯”一声,嘚嘚往外跑,身后白粉簌簌…… 跑

到院子里,大人都望他笑:

“大脑壳,你是掉灰面(武汉话:灰面就是面粉。)里了么?”

李善强正和人在竹床上杀棋,望儿子喊:

“大头,快来乘凉。” 大脑壳道:

“妈妈要我去候船室喊姐姐。” 头也不回蹦跶去了。

今日天热,雪琴虽没大脑壳敢吆喝,一桶凉茶不大会卖去大半。

“姐姐,姐姐!”

大脑壳蹦跶来,呼哧说:

“妈妈要你快回去洗澡,我留在这里帮太卖茶。” 雪琴

满头汗,道:

“你小心些,莫把太的杯子摔了。” 转头对瘦子太说:

“太,我回去了,一会再来。” 瘦子太道:

“莫慌,莫慌,造业的伢忙了半天。” 说话舀杯果子露

给雪琴,说:

“你先喝,剩半杯留到大脑壳。”

雪琴咕咚喝几口,剩大半杯递给大脑壳。

大脑壳摇头道:

“还冇到一半,姐姐你再喝。”

雪琴假意又喝两口,说:

“够了,我喝不下了。”

把杯塞给大头,仍剩多半。

大头望姐姐背影,把果子露滋一口,道:

“瘦子太,我帮你喊。”说话扯喉咙喝:“凉茶!果子露!……凉茶!果子露!”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04 15:01一通吆喝,茶卖得更快,眼瞅凉茶桶见底,瘦子太望望天道:“今日早,太再拿一桶来卖。大脑壳,你一个人守着,会收钱么?”大脑壳在水桶里涮好茶杯,续上凉茶,盖好玻璃片,眯眼笑:

“太,您家放心,大杯凉茶两分,果子露九分,错不

了。” 瘦子太笑说:

“还是我乖孙聪明,要是别个钱少……”

“那就小杯凉茶一分。” 大脑壳抢着道。

瘦子太把钱盒子里大钱收走,留些一分,往民权路 H 号去。

大脑壳又滋一口果子露,喊:

“凉茶!果子露!……”凉茶眨眼又卖三杯,大头想:再喊下去,撑不到瘦子太

来了。

便不再吆喝,只捧着果子露望候船室人来人往。

人堆里钻出个人,丢了两分钱在纸盒里,举杯仰首一气喝大半杯。

大脑壳虽望那人陌生,却又似在哪见过?

那老汉不知从哪摸个馍馍,就凉茶边吃边嘟囔,说的却是外乡话。

大脑壳听不懂,却似听人讲过,蓦地心中一动,眼里白光一闪而没。

老汉吞了馍,问:

“小朋友,能不能再加点?”大脑壳亮亮茶桶底,说:

“卖完没有了。” 老汉指小桶道:

“这里头有。”

大脑壳指桌头纸片,说:“这个贵,九分钱一小杯,不能加。” 生怕那人来抢,

大声喝:“凉茶卖光了,只剩果子露了啊!果子露九分!”老汉阴阴望他半晌,搁下杯子欲走,瘦子太抬了茶桶来,大脑壳喜道:“新到的凉茶!凉茶!……果子露!” 作者:七水

灵 日期:2017-07-05 14:40 老汉望瘦子太说:“这是您家孙子?这小就赚钱,长大了还得了。”

大脑壳待要收了茶杯洗涮,瘦子太拦住,续大半杯道:

“不是伢们帮忙,我都懒得动。天热,您家再喝点。”

老汉喝毕,又摸一分要给。

瘦子太摆手说:“一点茶几大的事,您家下回再来。” 望老汉走远,问:

“大头,你为么事不想跟爹爹加茶?” 大脑壳道:

“他是坏人。”

瘦子太摸他脑壳说:“不管好人坏人,干了都要喝茶。儿子伢,莫太小气。”大脑壳听得懵懂,低头涮好茶杯,舀茶盖好,再要吆喝,马路那头雪琴白汪汪走来。

大头便笑:

“姐姐,你也成了灰面人。”雪琴见大脑壳满头冰片粉已让汗水冲花,心疼弟弟,道:

“大头,你卖了半天,该我了。” 大脑壳说:

“你敢喊么?”

把手中果子露递给雪琴,抬头又喊:

“凉茶!果子露!”

瘦子太等他喊过一巡,道:“我的乖孙今日辛苦了,太再奖你们一瓢果子露。”

说话舀瓢果子露加满一杯。雪琴得意喝一口递给弟弟。

大脑壳却嘟囔:

“卖一晚上,果子露都被自家人喝了。” 却又美滋滋喝

一大口,吆喝:“果子露!好甜的果子露!” 喝几口推杯给雪琴,道:

“我去转转再来。”

屁颠颠跑去,耳后听得瘦子太喊:

“莫瞎跑,当心被麻子拐起走!”老汉就茶吃完馍,贴墙慢行,嘴里喃喃不知念叨么事。

路灯昏黄,不知从哪飞出个大白蛾子,绕灯飞三圈,仿佛倦了,落在路旁梧桐树上。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06 20:58 老汉瞧院门,后

颈汗毛倒竖,心道:民权路 H 号,难道?……大脑壳钻入竹床阵,眼瞅陈卷毛家竹床摆在马路当中,几个伢们在上头蹦跳嬉闹,偷偷凑过去,却拿眼偷瞄一

旁发呆老汉。

卷毛见大脑壳来,忙道:

“大脑壳,帮我一起打他们。”

大脑壳爬上竹床,喊声:

“好。”

随手抓个枕头抵御几个小屁伢进攻。

伢们齐喝一声,翻滚过来把大脑壳压在身下。

大脑壳似无心恋战,只从枕头被单里钻出大头,偷瞧老者。

老汉早退数步躲入阴暗处,摸根烟点燃,吸一口缓缓喷出,嘴里“嗡嗡”不知念些什么……烟云变幻,化作细长一道,翻滚游走似白蛇般卷向街边梧桐大树!大脑壳顺蛇烟望,见树干上一只白蝴蝶一动不动…… 那白蝶让烟云熏过,扑扇翅膀,竟似无力飞起,直扑得一会,身体抽搐,忽从中裂开,两半身子不停拉扯挣扎……

蝴蝶变了,竟变作一模一样的两只!

大脑壳忙用被单罩住头,眼里精光大作!两只蝴蝶里一只似乎老了,渐渐僵定,另一只挣扎爬两步,翅膀只是抖,终飞不起来……

老汉额头现汗,又吸口烟,缓缓吐出,烟气聚成一团,轻飘过去罩定白蝶!

蝴蝶抽抽一会,又一裂为二!这是什么妖法?大脑壳蜷在被单里,大气不敢出,只听卷毛在背上喊:“大脑壳,你睡着了么?喂!大脑壳装死,我们把他闹醒!”老汉连喷六口烟,偌大街头除大脑壳无人留意道旁梧桐树上一只白蝶裂变作七只,沿树干排队样列成一行!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10 17:39小卷毛在大脑壳身上趴半天,见他一动不动,又蹦到另一张竹床上跟伢们丢跤。

老汉满头大汗,待要再喷,烟头烧得手指一烫,忙扔掉再摸荷包,只摸到个干瘪烟盒。

正犹豫要不要去买烟,忽呆望树干,眼露凶光!大脑壳

直把被单捂得更严,顺老汉眼光瞧去……

大梧桐树七只飞蝶上半尺许,树皮忽裂!仿佛人在张嘴……

老汉瞳孔收缩……树嘴微启,里头白光暗掠,竟变作只眼睛,妖眼!大脑

壳右眼白光炽盛,居然和树眼有七八分相似……二人诧异间,树眼竟眨巴一下,流下滴眼泪,色作乳白!树眼眯缝,合成条裂缝,夜风过处,树缝不见了!仅剩

滴白泪似蜗牛般慢慢下滑……

老汉偷偷捡半块砖,却攥在手心不敢扔。

白泪沾着第一只白蝶,那蛾子哆嗦一阵活过来,扑腾翅膀朝上爬……直爬得六七寸,忽“啪!”地一声,在树干上炸成一片红!老汉右手哆嗦,捏得手心砖粉簌簌…… 白泪往下,沾着

下面一串蝶。

白蝶哆哆嗦嗦,飞不起来,又似被树干沾住,各爬不一会亦都炸作一片赤红!仿佛大字报上的红字。

老汉心道:

妖女!妖女!好厉害的妖女!

松手顿脚,手心半块砖早碎落一地……黑影一晃,老

汉消失了。

等了两三分钟,被单下拱出大脑壳来,前后左右望望,再看树上血渍,拿手指蘸口水在竹床上描描,跳过三四张竹床,和陈卷毛几个小屁啰嗦打成一片……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11 21:58 玩闹一阵,大脑

壳忽道:

“糟了!”

蹦下竹床,火急火燎跑到候船室。

瘦子太见他黑汗水流,骂:

“个小瞎子,又疯到哪里去了,不帮太做事。” 大脑壳忙抢过雪琴手里茶杯,洗涮好,上过茶,吆喝道:

“凉……” 雪琴扯住说:“瘦子太说,凉茶还剩两三杯,莫喊了。” 大脑壳问:

“果子露呢?”

雪琴递过小半杯果子露,道:

“一晚上就卖了两杯。” 大脑壳抿一口,笑笑:

“我们只怕喝了不止两杯。” 瘦子太说:“你姐姐舍不得喝,都攒到你在。”大脑壳假装又喝一

口,仰天喊:“凉茶还剩三杯!还有清甜的果子露啊!果子露,果子露!”

却把小半杯果子露递还雪琴,不肯再喝。

祖孙三人守一阵,凉茶卖完。

大脑壳洗好杯,蘸水在桌板上写个字问:

“瘦子太,这是么字?”

瘦子太瞧瞧,皱眉敲大脑壳一栗果,道:“小屁伢,不学好,是哪个教你的?” 大脑壳吐舌说:

“太,我是看那些贴在墙上的大字报学来的。” 怕瘦

子太骂,又扯喉咙吆喝。

再守一会,果子露又卖三杯,看人渐稀疏,瘦子太叹息道:“唉,果子露难卖,往后只卖凉茶算了。” 大脑壳扯瘦

子太衣袖说:“太,只卖茶,花样太少,茶也卖得慢,以后少做点果子露就好。”

瘦子太笑:

“就你聪明。”看孙儿们辛苦,便要雪琴喝干果子露,又倒满让大脑壳、雪琴分喝。

大脑壳抢先喝半杯,道:

“太,是不是要收了?我去喊爸爸来帮您家提桶。”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12 16:09 瘦子太点点头。

大脑壳屁颠颠穿过竹床阵,大叫:

“爸爸,爸爸!瘦子太喊你去。”李善强才杀赢一盘,不情愿把位子让人,牵儿子到候船室,叫声:

“老娘。”

瘦子太却道:“哼,只记到下棋,还不如两个伢。” 点根烟背手朝回

走。

李善强摇头笑笑,帮忙收捡,隐约见桌板上茶渍未干,却似个字,便问:

“雪琴,怎么在这里写个杀字?” 雪琴摇摇头,说:

“是弟弟写的。” 大脑壳道:

“爸爸,我是照大字报上红字描的。”爷仨各拎家什往回走,路过陈卷毛家竹床,大脑壳抬头瞧路边大梧桐树……

树上血渍消失了!

大脑壳放慢脚步,喃喃道:

“杀?……杀!” 眼里白光流转。

罗汉陪叔叔点支烟闲聊,等孃孃忙完,道:“叔叔,孃孃,我走了,过些时再来。” 朱金芳拍他一

掌说:“么事过些时,明天就来,天天来吃饭,听到冇?” 卢

宗义也道:

“罗汉,我经常开会出差,屋里冇得人,你天天过来,一是个照应,二来也好陪你孃孃说会话。” 罗汉拗不过,只

得点头答应下楼,开了车要推,却见后胎瘪了,心想:

肯定是那帮王八蛋干的!张口喝骂:“是哪个婊子养的手贱消老子气!有种露个脸,看老子不打死个狗日的!老子日你屋里祖宗八百代!……”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13 15:47宗义、金芳听得罗汉喝骂,忙在二楼摆摆手要他莫骂。

金芳低头问问,道:

“等到,你叔叔去找打气筒。”

罗汉见走廊上有个小青年望自己笑,问:

“喂!小伙子,你才将见到是谁消我气没?”那伢笑得

更狠:

“哈哈,你坏事做多了,自然有报应,消气是轻的。”

“么事啊!”

罗汉上前薅住那伢衣领骂:

“狗日的,我看这起八成是你消的!你再不说,老子便打得你去见马克思!”

那伢却似不怕,对骂道:

“欺师灭祖的东西,你又不是头回杀人,杀了我不过是在阎罗王账本上多添一笔而已!”

罗汉浑身一震,右眼寒光闪烁,杀机顿起,举拳骂:“混账东西,莫以为你小,老子不敢打你!”

铁拳未出,早惊动街坊四邻,直把二人团团围住。

“住手!” 刘家俊喝:“占了别个屋里房子还要动手打人,还有冇得王法了!”王佩兰远远赶来,直把居委会的袖章往臂上套,说:

“都住手!搞邪完了,哪个敢动手,我就请他到派出所去!”

罗汉道:

“太婆,那他把老子气消了,居委会管不管?” 汪进见

来的人多,喝: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消了你的气?”罗汉喝:

“你骂哪个!老子擂死你的!” 说话挥拳打去。

刘家俊伸臂挡住,趔趄数步,险些跶倒。

瘦子太喝:“哪来的糙子伢,敢动刘爹爹的手!你是欺负我院子里冇得人是吧?”罗汉打个酒嗝道:“太婆,你们莫仗人多欺生,老子千军万马么事冇见过,有种一起上!”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17 16:48 瘦子太伸手敲罗汉一栗果,说:“小屁伢敢在我老太婆面前充老子,搞邪完了!” 罗汉

摸摸脑壳,不知怎么发作不起来。

瘦子太指汪进道:“你说他消了你的气,如果是真的,居委会自然会处理,但你若冇得证据,得向别个道歉,还有刘爹爹这大年纪,为

你们劝架差点被打伤,你也得跟他您家陪个不是。”

王佩兰在院子里威望高,街坊齐说:

“对对对,你得道歉。” 罗汉左眼泛红,道:“好好好,你们欺生!老……我也不是吓大的,想要我道歉,先赢过我这双拳头才行!”

刘家俊喝:

“这多人在,还能让你逞凶!不服你跟老子再打过!”

挣脱众人,挺拳再打。

罗汉见刘家俊年长,怕又伤他,手上稍缓,面门却中一拳!刘家俊虽无拳脚功底,终归一生在长江里讨生活,两膀也有几百斤力,一拳直擂得罗汉左眼红通通一片,几欲滴血!

罗汉嚷:“老小子,给脸不要脸,休怪老子无礼!” 长拳直冲,

竟使出五成力。

“砰!”斜刺里伸条胳膊接住罗汉铁拳,两边各退数步,罗汉臂膀隐隐酸麻,抬头见一人对面而立,朗目星眉,却是李善强听得吵闹,过来解围。

李善强暗吐胸口浊气,识得罗汉是玩武的,拱手道:“这位兄弟,一点小事,何必发这大的火?” 王佩兰却

拿鹅毛扇朝儿子脑壳一敲,说:“你跟哪个称兄道弟,这小子通七骂八,还要打刘爹爹,你再来晚点,只怕连老娘他都要打!”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18 16:20 罗汉眯眼打量李

善强,冷笑道:“终于来了个硬点子。好好,你若今日赢了我,要打要罚,磕头下跪,悉听尊便。”说罢望天打个酒嗝,待要动手,人堆里忽钻出朱金芳,一掌扇在罗汉脑门,骂:“喝点烧酒就打架,喝点烧酒就打架!从小打到大,你是还冇打醒?冇打醒!”

罗汉被扇得不敢还手,只低头躲,道:

“莫打了,孃孃,莫打了。”

捱得数掌,左眼里潮红悄悄退散。

打骂一阵,朱金芳停手,先问过刘家俊伤势,向街坊逐个道歉,又找卢宗义要过烟遍撒一圈,对王佩兰解释侄儿今天高兴,可能喝多了些……汪进挤拢来,傻笑伸过手来,也讨一支烟,转头插在刘家俊耳朵上,说:“刘爹爹,您家今日帮我出头,应该多抽一根。” 扭头

却指罗汉道:“瘦子太说了,你冇得证据诬陷我,得向我道歉,还等什么?”

罗汉刚要争,被卢宗义一把按住。

朱金芳忙说:“汪进,进进,这个哥哥今天喝多了酒,说错了话,孃孃已经打了他,现在孃孃代他跟你说对不起,好不好?” 汪进见朱金芳微笑亲切,竟有七八分似庄淑娴,心中微酸,道:“金芳孃孃,我今日给你面子,不和他计较。” 王佩兰

挥手说:“既然冇得事,都散了,散了吧,早点休息,明日还要上班。”朱金芳撵上两步,偷偷把瘦子太拉一边,嘀咕半天……

瘦子太不住点头,道:“嗯,金芳,你侄儿造业,往后还得你多照顾,不过我看这伢杀气重,又练过武,怕是个撩祸的主,你回家得跟宗义多商量,把他看紧些。”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19 16:38 金芳忙说:“我晓得的,王主任,您家也早点休息吧。” 瘦子太摇

起鹅毛扇,边走边道:

“唉,个小杀星,能摊上这样的孃孃,也算上辈子积德。” 卢宗义扶打气筒,待罗汉把胎打鼓,撤了气嘴,见胎又瘪,扭下气门芯才知蚂蟥皮没了。

罗汉嘟囔又要开骂,却被金芳敲个栗果,说:“你就算骂到天亮,蚂蟥皮也回不来。宗义,我记得修车的工具盒里还有一根,你去找找。”

卢宗义应声上楼。

朱金芳道:“罗汉,如今是文化革命年代,一天到晚搞运动,你不欺负别个,也会被别个欺负,所以你从小打打杀杀,我跟你叔叔都劝得少,现如今你大了,还能打杀一辈子?你得多为以后打算,既然有了心上人,就多把心思花在这上头。女人过日子图安稳。你隔三差五打架,哪个还敢跟你?……回去把孃孃的话多想想,你大了,往后成家立业该有个男人样。”

说着话卢宗义取了蚂蟥管来,剪一截蘸涎套在气门芯上,重

打过气,用力捏捏,说:

“应该没事了,金芳你先上去,我陪罗汉再瞧瞧,还漏不漏。”

朱金芳又嘱咐两句,转身上楼。

叔侄俩点根烟,卢宗义道:

“罗汉,你孃孃年纪大了,话多。” 罗汉说:

“叔叔,孃孃都是为我好,我懂。” 一根烟功夫,后胎

纹丝不动。

罗汉道:

“叔叔,你上去吧,我改日再来。”

听卢宗义踩得楼板“噔噔”响,方踢起站架往院外推,好容易钻出竹床阵,忽觉后脊梁发冷,回头看满街竹床密密麻麻,半晌冷哼一声,蹬车骑走。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20 16:00

老汉贴墙疾行到江边,倚棵大树瞧清身后无人跟来,舒口气烟瘾发作,伸手掏烟,摸把空,喃喃道:“唉……今日这是怎么了?……老了,老了……蒙花落,你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蒙花落了。”

眼前尽是冉小北人影晃动,仿佛喝:

“从今往后,你们莫在汉口晃动,否则……休怪我无情!”想得头疼,见个青年叼烟从面前过,伸手拍拍他肩头,说:

“喂!”

年轻人回头问:

“么事?”

蒙花落凝神望他道:

“你认得我。”

小青年见他两眼白光湛湛,目光一呆,说:

“我认得你。” 蒙花落道:

“还不拿烟来抽?”

年轻人摸出大半包烟递过去:

“给,都给你。” 蒙花落道:

“我又不是骗子。”抽出两根来,一支含嘴里,一根架耳朵上,把烟塞还青年。

年轻人呆若木偶,揣好烟,说: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老蒙。”蒙花落刚要点烟,忽听那人叫他“老蒙”,划燃火柴瞪眼瞧去,两眼白光大盛像要杀人!小青年神情呆滞,却似不怕,蓦地朝蒙花落咧嘴一笑,神情诡异!

“冉小北!冉小北!!!”忽指尖剧痛,蒙花落闪电般把火柴梗弹向那人,自己却似惊鸟飞退,眼瞅火柴距小青年脸面半尺,无风自熄,

仿佛被黑暗中一只看不见的手掐断!火花泯灭,蒙花落早没了踪影,年轻人诡笑木立,仿佛僵尸,良久眨眼,喃喃道:“我怎么还在这里?还在这里……” 搔首回身,三两步

消失在暗夜长街。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24 16:53一口气跑到‘铜人像’,前头隐隐有个汉子在竹床堆里蹬车缓行,蒙花落呼哧喘气暗想:

唉……老了,不中神了…… 这小子怎么才骑到

这?…… 难道他是故意在等我?……狗日的今日绕武汉一大圈,把老子从汉阳哄到汉口来,居然送上了妖女的门……不过上次龙王庙恶斗这坏小子明明和妖女不是一路的,怎么?……按理说这小子是我先落的蛊,算我们这边的,可上次血战,他却又不受我们控制了,这中间有什么蹊跷?……想当初姓熊的小子也是这样,着了我的线虫,后来却成了妖女的傀儡……

莫非妖女对这小子又故技重施?……

可这小子上次在江边拼起命来又不全似苗蛊路数,难道其中还有缘故?……五苗齐聚,还有黑先生压阵,与妖妇对阵至少该不落下风,现如今反处处受制,会不会是其中有人和妖女勾结?……

如果有,那人会是谁?……蒙花落想得头疼,远望罗汉踩成黑点拐入街巷,思绪如麻,顺耳朵摸下烟,划洋火点着,走到街心,倚‘铜人像’坐定,长长吐口白烟,放眼望去,漫漫街道竹床连排,长夜渐深,人声寂寥,人挨人直如坟场,只偶尔探两三支蒲扇摇晃,仿佛孤魂野鬼招唤,更觉瘆人!“啪哒”下雨了?蒙花落摸摸额头,抽口烟昂首看,不由眼里白光又起!头顶‘铜人像’基座上的孙中山竟低下头,望他眨了眨眼!蒙花落兔子般弹起,横飘二尺,落地无声,晃晃头见孙中山似又恢复远眺,独手里铜拐棍却扭起来,仿佛毒蛇起舞!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7-27 10:36 出外云游,暂停

更新。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8-28 13:51沿三民路跑向六渡桥,街口喇叭声响,一路电车开动,蒙花落紧撵几步,衣袖展动,犹如硕大蝙蝠,腾空轻巧巧挂在车后悬梯上,翻身回望,孙中山胡须抖动,铜拐戟指,似在嘲笑自己无能……

好容易熬到江汉桥,头顶火花爆闪!

“喀喇!”

电辫子交剪如铁棍扫过!

蒙花落低头避过,暗暗嘀咕:

“狗日的连电车也来欺负老子!”

待要换手,电车一脚急刹,直撞得人臂膀发麻。

司机下车见后头挂个老人,吓一跳,吼道:

“大半夜的不学好,你是哪站挂上去的?补票补票!”

却不防那老头跳下来,恶狠狠盯着自己。

司机怒喝:

“么样?个老不死的,你还想抖狠?”话音未落,浑身打个冷颤,眼前一花,面上似被砖头拍中!睁眼再瞧,面前哪有人影,只觉口鼻热辣辣一片,伸手摸一掌血,便又骂一阵,牵了电车辫子往线上挂……

蒙花落躲在树影里朝龟山走,暗自想:罗西

平、田根深、龙朝海、吴片片?究竟是谁在

跟妖女勾结?应该不是罗西平。

罗老功夫虽高,可与草鬼一道全然不通,真斗起来帮不

了多大忙,再说老罗一生耿直,苗疆尽知,又怎会投敌?可妖女不循常理,虽说三苗草鬼向不传男,可为对

付五大苗,她哪还能顾及那多?

如此说来,罗老嫌疑虽小,也不能完全排除……剩下的首先该排除田根深,根深虽懂草鬼,可水平与五大苗掌族差距甚远,更何况若妖女不接黑苗衣钵,黑苗中机会最大的就是她……根深这次搬黑先生入中原,意在冉小北,最想除掉妖女的应该是她,她们怎会结盟?……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8-30 15:06

但田根深道行尚浅,万一她被妖女降服……不会的,这样黑先生会察觉,可黑先生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来……

照这样算吴片片、龙朝海都有嫌疑……蒙花落胡乱想着,沿狭径上龟山,拐七八道弯,已是深山,周遭无人,惟虫儿放肆唱响。

“嗖!”

一粒碎石砸在身后七尺树干上。

蒙花落前掠三尺,低喝:

“谁?” 空林寂寥。

蒙花落忖:莫非妖女

撵来了?晃动身形,连变六条山道,刚停脚身后七尺又是“啪”地一响!

蒙花落骇然:

妖女攻来了!得护好黑先生。

展动身形,只捡荒路疾奔,身后石子声兀自响不停,跃过山梁,迎面一道灰影,蒙花落收不住脚,直撞过去,暗想:

点子终于露脸了。

拳脚齐出,直往对方脸上招呼!那人飞退五尺,身贴大

树,喝:

“老蒙,是我!”蒙花落一惊,怎奈拳脚使了十成功力,哪收得住。

那人急闪二尺,蒙花落一拳擂在树上,砸出盆大个窟窿,复一腿踢得树叶簌簌,定睛看时,灰影果是吴片片。

吴片片道:

“花落,好拳脚!”

蒙花落冷冷望他,问:

“你在这干什么?” 吴片片干笑说:

“嘿嘿,这些时在山里像田鼠样躲着,可把老子憋坏了。”

蒙花落冷道:

“刚才那些石头都是你扔的?” 吴片片笑笑:“怎么样,我这手旋飞石的手艺还没荒废吧?” 蒙花落

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片片见她神色不对,忙道:

“老蒙,我们几十年交情,你不会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吧?”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9-04 14:56 蒙花落冷盯吴片

片一阵,忽笑说:“嘿嘿,我们多少年了,你开多大玩笑都行。哎,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跑得屁眼都冒了烟,片片,有烟没?快跟我来一根。”

吴片片掏根烟甩过去。

蒙花落连抽数口,长叹还魂。

吴片片也点根烟,问:

“花落,是不是有收获?” 蒙花落愣愣道:“还不是白跑……不过有好几回我都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还想,该不会是老吴吧。”

吴片片干笑:

“不会,不会是我。今日我知道你辛苦,便下午在这山上捉了不少蚱蜢,拿油炸了,给大伙解馋。花落,我记

得你爱吃,特地留了一大包。”

说着从怀里掏个油纸包递蒙花落。

蒙花落心头一热,道:

“片片,还是你想着我。”拈只蚱蜢送到口边,忽闻隐隐有股药味,忙歪头假意吞吃,借暗影把蚱蜢扔在草丛,咂咂嘴问:

“老吴,这蚱蜢大家都吃过了?” 吴片片点头说:

“嗯,连黑先生都觉着味好,一口气吃了五六只。”

“黑先生也吃了?!”

蒙花落惊呼一声,直吓人一跳。

吴片片抬头看时,早没了人影,忙拔足急追,拐过山道隐约见十余丈开外一条淡淡灰影,风驰电掣!灰影在盘山小径上转数圈,遇块巨岩一绕,人似凭空消失。

吴片片追来,也围巨石绕绕,不见了踪影。

蒙花落钻入地穴,马不停蹄,在地道里左转右绕,蓦地眼前一亮,急喝:

“黑先生,黑先生!”

地洞里众人俱都惊起,龙朝海问:

“怎么了花落?有事慢慢说。”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9-05 14:33 蒙花落兀自喊:

“黑先生,黑先生呢?”

斜眼见黑黑一团卧在洞角,扑过去唤:

“黑先生,你怎么了?” 黑狗忽立起来,目光凛然。

蒙花落松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黑先生摇摇头,喷个响鼻。

龙朝海、田根深、罗西平几个围拢来,齐问何事。

蒙花落只是不语。

吴片片追进洞来,说:

“老蒙,你今天是么样了?”蒙花落支吾应着,等众人散开,悄悄走到黑狗身边,附耳道:

“黑先生,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能跟我走一趟么?”

黑狗眨巴眨巴眼,似同意了。

蒙花落抬头说:

“哥几个,我带黑先生去遛达遛达。”

众人脸现惊诧,蒙花落看来,却似各怀鬼胎。

一人一狗出得洞来,黑先生往前一路小跑,三五拐弯,

已到龟山深处,方寻块空地,回头等蒙花落。蒙花落撵来,四下瞄半天,道:“黑先生,您……您知道我请你来有什么事吗?” 黑狗

侧头瞄瞄她,竟点点头。

蒙花落待要再说,黑狗忽耸耸鼻子,上前扯她衣襟。

蒙花落伸手摸出油纸包,拈只蚱蜢,问:

“黑先生,你告诉我,这油蚱蜢里有古怪没?”黑先生偏头一咬,叼着蚱蜢,大嚼数下,仰首吞落,又拿眼示意。

蒙花落道:

“黑先生,你是要我也吃一个么?” 黑狗点点头。

蒙花落只得吃蚱蜢,直嚼得满嘴药香,入腹后一股热力沿丹田散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

一人一狗眨眼分了大半包蚱蜢。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9-06 14:14 蒙花落边吃边道:“黑先生……嘿嘿,原来蚱蜢是好东西,我错怪老吴了。

不过……黑先生,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也许,我再不说以后都没机会了。”

黑狗似人般长叹口气。

蒙花落说:

“当年五大苗掌族换代由雷老主事,四大族中以我天资最差,虽勉强选作掌族,终归不入雷老法眼。所以我几十年来一直暗自用功,希望能为我白苗争个面子。但雷老却似反更小瞧我了。所以,黑先生,我对雷老虽然尊

重,却心里总留着个疙瘩。”

黑先生人立起来,伸爪轻拍蒙花落后背。

蒙花落接道:“中土浩劫再起,雷老十年未现神踪。这次根深搬我们来寻冉小北,我本不愿……可想黑苗一脉,事关三苗大运,便独闯江汉,天幸让我先发现妖女踪迹,我本想日后见着雷老,算是头功一件。哪知龙王庙一战,我们几个竟一败如斯。……黑先生,不瞒你说,我今日又寻到民权路,可……唉,黑先生,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这把老骨头,是再回不去了。……黑先生,若我真出了什么意外,那证明我们之中,一定有内奸。……也许内奸还不止一个。黑先生,日后你见到雷老,一定告诉她,蒙花落虽手艺不精,可一腔子热血都是为三苗洒的。”黑先生忽仰天“汪”地一声,仿佛在叫好,眼角微微泛红。

蒙花落抹把老泪,望黑狗拜倒,说:

“黑先生,拜托了,请一定把奸细找出来,莫断了三苗香火。”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7-09-07 14:03 黑狗低吠一声,衔蒙花落衣领似要拉她站起。

蒙花落道:

“唉……黑先生,我如今只能信你了。”

黑狗眼中精光掠过,抬头望望天,昂首慢慢朝回走。

蒙花落跟在后面,喃喃说:“黑先生,跟你聊一会,我心里舒坦多了。” 人狗回洞,

黑先生自去角落卧了。

众人上前招呼,蒙花落只以疲累推脱,去洞深处离人三丈多打地铺。

隔阵吴片片悄悄摸来问:

“花落,身子哪里不舒服。”

蒙花落待要装睡,暗想先前误会,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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