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入四门,朝四楼摸去,到三楼半悄声唤: “汪进,汪进……”漆黑楼道里死寂无声,大脑壳屏住气,摸到毛弟家门口,靠门侧耳听一会,黯然摇头,转身朝楼下走。
没行两步,忽听屋里桌椅拖动,噪音刺耳,仿佛猫爪在毛玻璃上重重划过!声虽不大,却似要将人耳膜撕裂!
81258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04 15:37
大脑壳汗毛倒竖,踮脚走回门前,房间里声音消失了,像消散的轻烟。
李江波呆呆站着,心想:屋里是灵丽的妈妈还是汪进?……又或者是个鬼?……一只杀掉毛弟全家的鬼!……胡乱想着,隐约觉得漆黑门板里有双鬼爪凸出来,死死掐住自己脖颈!
大脑壳想喊,却已发不出声音。
忽地后脑风过,后脊梁毫毛再起!大脑壳猫一般跳起,转身轻轻落在地上,见一团黑影呆立,刚要叫,那黑影扑过来捂住大头嘴巴,拽他朝楼下狂奔。
两人不住气跑到二楼,大脑壳蹭亮光一瞧,惊道:
“丑丑!”
丑丑憨笑不作声。
大脑壳说:
“丑丑你么样来了?才将吓死我了。” 丑丑道:
“我见你偷偷摸摸进四门,就跟来了。” 大脑壳说:“哦,那你刚刚听到灵丽屋里有怪声没?” 丑丑拼命点
头,道:
“我吓不过,才拉你逃跑的。” 大脑壳问:
“你觉得那是么事?” 丑丑摇摇头,忽说:“一些时冇见到灵丽和毛弟叔叔了,你说会不会是他屋里来了麻胡子,把一家人都吃了?”
大脑壳想一阵,喃喃道:“麻胡子吃了人,还留在空屋里作什么?……哎呀!不好,麻胡子会不会把汪进吃了?”
说罢拉着丑丑疯一般冲出三栋。
丑丑问:
“大头大头,你做什么?” 大脑壳说:
“找汪进,看他被鬼吃了冇。”路过刘家俊家门口,丑丑见里屋灯亮,扯脱大脑壳道:
“大脑壳你自己去吧,我再不回屋,又要挨跪了。”81271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07 15:07
大脑壳叹声气,颠颠跑向一栋尾,临楼梯转角放慢脚步……
汪进小屋黑咕隆咚,大脑壳左右看看,轻唤:
“汪进,汪进……”
见无人应答,又偷偷趴门缝上瞧。
小屋死黑一片,大脑壳才要把头挪开,依稀听墙角弱弱叫一声:
“喵……”大脑壳像猫被踩了尾巴,沿走廊直往瘦子太屋里跑,冲过胖小蕾家,见她老太瞪一对濛白眼珠,像是仰望夜空,又似死死盯着三栋墙壁,吓得矮身想躲。
石像似胖小蕾老太忽开口道:“波波吧?是不是波波?祸事冇到,瞎跑么事……快回去睡觉,唉,现在的伢们都不听话,不听话了……还有你,小蕾,快点睡!免得你太等下出来打你屁股。”大脑壳瞧老太死鱼一般的眼珠不动不眨,背心汗炸,转头见胖小蕾躺竹床上冲自己吐舌头,便也朝她扮个鬼脸,踮脚轻轻往回走。
到刘家俊家门口,刘爹爹打赤膊躺竹床上,蒲扇跌落,盖住肚脐眼,红通通一张酒脸,大嘴半咧,鼾声如雷,像要把木廊震塌,又似要一气吐尽心中怨气。
李江波侧身贴墙抹过,探头看刘家屋里亦漆黑一片,幽幽凉风拍得人背心一酥。
“丑丑呢?才多大一会人就不见了?……不对,刚刚过去,也没见刘爹爹打鼾啊?……难道我在汪进那耽误了很久?……丑丑怎么总不在外头睡?……他屋里荫凉,吹的风都比别个屋里凉快些……汪进!汪进咧?汪进,你到底在哪里?……灵丽屋里究竟有么鬼名堂?……她们一家都已被害了吗?……是谁害了她们?……麻胡子还是鬼?……它是不是把汪进也害了?……”
81283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09 15:14
大脑壳低头想着,不防蒲扇敲在头上,抬头看瘦子太盘腿倚坐竹床,说:“深更半夜不去睡觉,在这里荡么事,想做夜游神么!”
李江波笑道:
“太,今天我想在你这块睡。” 瘦子太说:
“做点好事,快去快去,省得你妈一会找来又跟我做劫数,你要想来,明日早点过来,太跟你做好吃的。”
大脑壳点头颠颠跑去,把汪进、丑丑都扔在一栋黑压压走廊上。竹床阵里,雪琴也扑身粉像个雪人,正和别的伢玩
穿橡皮筋。
大脑壳不稀罕姑娘伢的玩意儿,爬上床躺着数星星,边数边想:
星星为什么要眨眼?星星到底有几远……
想着想着,眼皮耷拉,竹床一阵震动,雪琴翻过来,悄声问:
“大头,你么样了,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玩?”
大脑壳“嘘”一声,瞧瞧四周,从荷包里摸出坨姜糖递过去:
“给。”
雪琴舔舔,问:
“哪来的?”
大脑壳又“嘘”一声,说:
“秘密。”
雪琴见他不吃,道:
“就这一坨么?”见大脑壳点着大头,便把姜糖咬两半,塞半块在弟弟嘴里。
赵远诚家小,一屋七八口,夜了暗楼、地板上全是人。
一到天热,反而好过。
这天喊对象肖静来吃过饭,远诚卷张凉席冲老娘喊:“我去外头睡了。”
老娘拿开水冲半碗菜汤,道:
“天黑,早点送人家回去。” 赵远诚嘟囔:
“晓得了。”
把卷席夹腋下,拉肖静一溜烟跑得没影。
两人走到车站,远诚说:
“要不……先回吧?”
肖静不说话,只把头轻轻摇摇。
81294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11 15:12 远诚道:
“反正还早,去滨江公园乘个凉吧?”
肖静点点头,脸却红了,挥挥手示意远诚走在前头。
进了滨江公园,远诚胆子大起来,牵着肖静的手直往黑处钻。
靠江边一片柳林尽是搞对象的,好容易寻个清净地,远诚靠树铺好席,拍拍手喊肖静坐下。
肖静没坐稳,便听远处大树后“啊”地女子娇叫,不解问:
“那边么样了?” 远诚坏笑道:
“男女在一起,还能么样,难不
成还能把她吃了。” 肖静明白
过来,脸颊发烫。
远诚点根烟,恶狠狠吸一口,说:“狗日的!天天像个叫花子样的在外头游,几时结了婚,在单位申请个房子,往后再不受这无家可归的罪。”肖静家也是兄弟姊妹六个加老头老娘挤间小屋,望江长叹一声,道:
“我们厂里结了婚兴许也能分房。” 赵远诚说:“好,到时候哪头分得大我们就选哪头。噫!静,你同意跟我结婚了?”
肖静啐道:“遣远点(老武汉话:与滚远点,走远点同义。),哪个要和你好!”
远诚佯装发恼:
“你这辈子不和我好还能跟哪个好!”瞟眼瞧瞧四周,一把将肖静拉入怀中,便要放肆。
肖静手舞脚蹬挣扎一阵,蛇一般软在远诚怀里,却把他越缠越紧……远诚得了爱人信息,心中大喜,双手胡摸一气,腹中热血上冲,偏巧不巧打个菜嗝,一口秽气喷在肖静面上。
肖静拿手扇扇,嗔道:
“真难闻。”
81302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14 15:14 远诚干笑说:“嘿嘿,才将老娘弄的韭菜炒螺蛳,你又不爱吃,都剩到我了。”
肖静道:“我最怕韭菜味,平常连饺子都不吃。” 远诚冲一旁猛
呼几口气,又搂肖静,说:“韭菜我平时也不爱,可你晓不晓得,韭菜又称‘壮阳草’,还有螺蛳,那都是大补的。”
肖静老实,问:
“补?哪里破了要补?”远诚腹下胀痛,有心要让对象摸那硬处,终怕她嫌自己耍流氓,坏了一辈子好事,只得摸黑又点根烟,道:“这事……唉,怎么说呢,待日后我们结了婚,你自然知道。”肖静虽不明白,但想那终是些污秽事儿,不由面颊更烧,便也转移注意,说:“远诚,你年纪轻轻的一根接一根,往后过日子,那点钱还不都让你烧了。”远诚嘿嘿笑道: “不会,不会。我抽烟都是好玩,你嫌
它不好,我抽完这盒就戒。”又吸几口,暗觉下面松软,屈指把半截烟远远弹入江中,重又搂着伊人看探照灯光在江面道道划过……
肖静忽叫:
“你看!”
远诚顺她手指方向只瞧见团水花,说:
“左右是条大鱼。”
哪知肖静忽扯他衣袖道:
“快看,那里!”远诚定睛观瞧,下游丈许冒个黑点,看他轨迹,竟似朝这边游来!
肖静手越抓越紧,直掐入肉……远诚看那黑点拖条水线越游越近,越游越快!黑乎乎一颗头似动物园狗熊般大小,紧搂肖静呆住,脑壳飞转:这是个什么玩意?……莫不成是天太热中山公园的大狗熊跑出来了?……跑不跑?……书上说狗熊跑起来比人快,看这距离是跑不脱了……书上还说,遇到熊实在没办法可以装死。对!装死,反正说么样也不能让它伤了静!
81315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16 14:49 肖静颤声问:
“远诚,这是么事?”不待远诚答腔,黑毛怪从江边爬起,人立怕有两三人高,浑身黑毛,湿洗把一样往下淌水。
好大的狗熊!
远诚把对象抱得更紧,尽量控制自己不抖。
大狗熊瞪对红亮眼睛,左右望望,似没瞧见二人。
瞎子!狗熊果然都是瞎子!
远诚心中窃喜,两手箍得更紧。
狗熊忽伏低脑壳,“哇哇……”吐一地黄水,待腹中水吐尽,方立起来浑身抖动,鬃毛乱舞,把一身水甩向四周,直淋得赵远诚、肖静落汤鸡一般。
远诚顾不得满脸水珠,直眼瞧大狗熊闷哼一声,鬃毛冒出烟来,罩定周身!狗日的熊瞎子真是妖怪!难道西游记里头的黑熊怪是真的?罢罢罢,等老子去喂它,省得它害了静。
远诚鼓起勇气刚要喊,却被肖静伸手按住嘴,拼命摇头,远诚只得转过身,挡在怪物前头。
却听身后“噼啪”乱响,回头再看,烟雾散处,大狗熊身体节节坍缩,待缩至一人来高,忽向前扑倒,体后长尾摇晃,一身黑毛精光油亮,浑身上下再无一颗水珠!大狗熊变了狗子?!……到底哪个是妖怪的原形?远诚胡乱想着,心中不似才将害怕,却见黑狗喉咙里闷吼一声,压根不像狗叫,转头冲远诚这块咧嘴仿佛笑笑,四足踏地,一跃丈余,飞也似冲进茫茫黑暗中……等黑狗跑得没了影,周围树丛纷纷蠢动,男男女女整好衣衫跑出来,指指点点。
81323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18 14:24赵远诚脱掉汗衫让肖静抹完身上,揩揩脸上水珠,点根烟嚷:“你们哪个有老子看得清楚,才将溅了我一身。” 大伙
围住要他讲。
远诚待要吹牛,见肖静在人堆外轻轻摇头,便说:
“有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条狗子。”众人隔得远,瞧不真切,不再争辩,只是有人说:“这些时不是到处在打狗子么?怎么还会有这大的狗到处跑?”
有相熟的接话:
“到处跑怕么事?你是怕被狗子咬了雀雀,办不了事么?”
先前那人反驳道:“咬!老子就是被咬掉半边,剩下的也比你长!” 众人
哄笑而散。
赵远诚卷好凉席送肖静回家,两人谈恋爱再没去过滨江公园。
待龙朝海、吴片片靠得岸边,已是兰陵路地界,二人回头听江汉关大钟敲响,身心俱疲。
沉吟半晌,吴片片道:“朝海,今天晚上折了花落,黑先生也不知下落,雷老神踪多年未现,生死难测,唉……你说,如今新社会一场文化革命,是不是我三苗气数也要尽了?”
龙朝海想一会,说:“莫想那多,先顾着眼前的。黑先生能耐你我都晓得,只要他没受伤,应该淹不死。”
吴片片道:“可哪个晓得黑先生中了暗算没……再说这江汉一带诸多古怪,你难道忘了,上回我们在龙王庙,水下头就有些东西不清不楚的。”
龙朝海触电般弹起,拉吴片片便朝下游奔去。
吴片片不解喊:
“朝海!怎么了?” 龙朝海喝:“刚才我特地看了,上游没黑先生踪迹,要真像你说的,黑先生那头可耽误不得!”
81354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21 15:00 吴片片恍然,拔腿急奔,去势更急。二人沿江飞掠,注意力只在江面上。
前途码头渐少,江滩上蒿草如林。
长草忽分,一团黑影呼啸掠到,直撞吴片片、龙朝海!
二人惊觉,吴片片猫腰抓把麻浪骨直洒过去,低喝:“着!”几粒卵石或直飞,或盘旋,呼啸直击黑影!一旁龙朝海
忽喊:
“片片,不对!”
“黑先生!”
吴片片察觉已晚,忙不迭道:
“当心!”
飞石呼啸电射,离黑影不足一丈,却听黑影里“嗡”一声闷吼,如敲钟磬!
几颗蛋大麻浪骨再飞五六尺,仿佛失去力道,又似撞上无形气墙,叮咚坠地,当头一颗,竟裂作四块!
黑影来势更急,直冲至吴、龙二人身前,鬃毛倒竖,望吴片片又是一声:
“吼!”吴片片顿时浑身酥麻,像被高压电击中…… 一旁龙朝海
见他萎靡,忙扶稳了,说:
“黑先生,我们搭救不力,实在该死。刚才片片一时鲁莽,险些伤了你,也是心急救你,你就原谅他罢。”
大黑狗鬃毛渐渐平复,鼻孔喷气:
“哼!”
龙朝海暗捅吴片片:“黑先生原谅你了,还不快些谢罪。” 吴片片拱手弓腰,
道:
“黑先生,片片一时心急犯错,望您不计小人之过,饶我一回。”
大黑狗眼神不似才将凌厉,摇身抖抖油亮黑毛,以脚顿地,昂首向西,遥指南岸嘴方向,喉咙里“呜呜”含混不清。
龙朝海道:“黑先生,你是想问汉阳花落那边情况如何么?” 大黑
狗点点头。
81368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23 14:58 龙朝海忙说:“我们驾舟救你,是花落的主意,可……可当时她体内奇毒发作,又为烈焰焚身,估计便是雷老来,也救不了她。”
大黑狗听罢,虎吼一声,望西急奔。
龙朝海忙拉吴片片在后急撵,饶是二人运足内力,却被黑先生越丢越远,眼瞅它变作黑点,若隐若现……二人直追到二十三码头,见值夜班的工人有辆二八凤凰用铁链锁在栏杆上,吴片片跃过去,嘴里嘟囔,双手一
扭一扯,拇指粗铁链断作两截,低声道:
“快上!”
龙朝海飞身上车,朝前蹬去。
吴片片手掌一搭,轻飘飘落在后座,见车骑出二三十米,歪歪扭扭,说:
“朝海,你会不会?” 龙朝海道:
“会,但不熟。” 吴片片说:
“我来。”
双手搭着龙朝海肩头,‘鹞子翻身’跃到前座。
龙朝海顺势向后,落在后座,待要把脚从踏板上移开,吴片片道:
“你踩,你踩!刚才黑先生吼我那一下,脚如今都是麻的,不得劲,等我缓过来再换我。朝海,你留意着黑先生。”月朗星疏,寂寂长街上一辆二八凤凰如离弦之箭顺沿江大道狂飚。
刚过民生路,后座那人说声:
“是了。”
拍拍前座,前头的仰天打个唿哨,不一会,便见堤那头一团黑影飘来,追着自行车跑几步,腾身跃起,直如乌云罩着骑车人,那人甚是欣喜,道:
“该我了。”
后座人撤开双脚,由他两脚踩踏板猛蹬,自行车去势更急,朝龙王庙方向眨眼没影。
81390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1-28 14:43
鼻涕王做梦去了饮料二厂,把绿莹莹香蕉汽水一气灌掉六瓶,望天打个汽水嗝,却被尿胀醒,心里恨恨骂一句,眯瞪两眼起床跑去江堤边屙尿,撒一半恰撞见头毛茸茸黑面怪骑车带个人飞驰而过,吓得尿憋回转,半天屙不出来,只好又骂:
“撞到鬼了。”等尿滴尽,鬼怪早没了影,鼻涕王迷迷糊糊摸回自家竹床上,却再寻不着香蕉汽水。
南岸嘴江边,干枯太婆守着那块黑焦土地哭丧。
伢们被联防民兵哄散,又围拢来,躲在远处偷瞧。
外乡人里两个年轻的欲上前撵人,老者摇摇头,年轻女子附耳太婆不知说些什么……黑瘦太婆哭声不歇,却自怀里摸张麻纸,抓把黑土灰包了,掏出火柴,拈根洋火,颤巍巍就地划燃,把麻纸团烧得黑灰漫天飞……一群调皮伢远在二三十米外,有人笑: “这死老太婆,
到是能哭。” 另有人说:“她哭去哭来,都是一个调调。噫!不对,现在变了,变了,嘿嘿,换歌了。”
有人骂:“换么事换,换去换来不都是些丧歌,晦里晦气的,搞得老们今晚么样玩!”
有人提议:
“要不要整他们一下?” 有人劝:“大热的天,别个屋里也是造业,算了,莫搞了。” 先
前那人骂:
“狗日的就数你胆小,哎哟,好痒!”
拿手在脖子上抠,越抠越痒,抠出一片痱子……伢们纷纷叫痒,眼瞅个个前胸后背都出了痱子,只好呼啸而去,跑晴川阁那块寻浅水齐齐泡在江里头。
伢们走了,黑瘦太婆又换回老调,哭得凄惨,身后一老二少陪着垂泪……
81426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2-25 14:56 年过完了,再不
能偷懒。
不知哭了多久,干枯太婆忽收声道:
“来了!”
隔不一会,一架‘凤凰二八’驮着二人一狗冲至江边。
吴片片甩了车,和龙朝海垂手跟在黑狗后。
大黑狗缓步到得近前,黑瘦太婆低哭又变高亢。
黑狗望黑灰残骸,忽以脚振地,“咚咚”有声,鬃毛炸裂,朝西南方向长啸:
“嗡!”
身周数人,耳膜发麻。
罗亮、罗音音两个小的,左摇右晃,几欲摔倒。
罗西平忙以掌心贴着二人后背,暗运内力。
二人只觉后心发热,眩晕顿消。
黑瘦太婆止住号哭,与一干人静看黑狗。
良久,黑狗尾巴轻摇,回身冲吴片片几个点点头。
吴片片抹把泪对骨灰堆用苗语唱:“老姊妹老姊妹,上路吧,驮上你的骨头,山再高,水再长,千万里我也带你回故乡……”吴片片情真意切,双手还没碰着灰堆,又把众人惹得泪流,罗亮、罗音音再忍不住,伏地哇哇大哭。
黑先生转头望江,仿佛石雕。
蒙花落用衣襟揩揩眼角,忽出手擒着吴片片手腕,说:
“老吴,当心!”
但听灰堆中骨头裂响,一道白影蛇样自骨管里钻出,足有三尺,一闪而没,堪堪咬着吴片片!
“白苗线虫!”
吴片片后背汗炸……龙朝海扬手撒道黄烟,罩住灰堆,但听黑灰里“嗤嗤”不绝于耳……
龙朝海摸出烟来,点一根插在土里,喊声:
“花落,吃根烟罢。” 又把烟分了众人,道:
“都陪一根罢。”
大伙点燃烟默默抽,一根烟烧完,灰堆里响声渐歇。
81526 楼
作者:七水灵日期:2019-02-2717:23吴片片望龙朝
海问:
“可以了吧?”
见她点头,转头道: “哪个带着家伙?”田根深默默抽条布袋出来和吴片片把骨灰小心翼翼捡好。
吴片片拎袋掂掂,忽摇头说:
“不对不对,分量不对……黑先生,您看?”
大黑狗身子抖抖,似回过神来,返身踱至焦土前,探头
嗅嗅,忽伸前爪轻敲,低吼两声。吴片片掏块瘦长铁片,顺黑狗指引贴地刨数下,喜道:
“是这里了。”
待要出手,瞥眼见龙朝海摇头道:
“此处以下,三尺之内,乃白苗根系,蒙花落不惜以性命维护,我等不可造次,当尽心呵护,不可毁了白苗传承。”说话掏药袋不知抓些什么药粉浑作一团,绕焦地散成五尺左右一道圈,又拿余粉抹了众人双手口鼻,跳出圈去草丛里随手逮只蛐蛐,沾些药粉在它触须上,凑近土缝,说声:
“去!”那蛐蛐本在蒿草上叫得正欢,染了药粉,便耷拉胡须,没了声音,听到龙朝海喝声,竟又抖擞精神,弹腿直往地缝里钻!
吴片片、田根深、龙朝海侧头去听。
蛐蛐“吱吱”叫得十来声,戛然而止。
吴片片比划道:
“是这里了。” 执铁片欲铲。
龙朝海按住他手说:
“得有装的,不然跑了。” 吴片片道:
“还是你仔细。”
打身上摸出个精巧铁盒,问:
“这个小不小?”
龙朝海想是够了,拿不定主意望望黑先生。
黑狗把头点点。
龙朝海又摸些不知什么药粉,搓成个小丸,轻轻沾在盒里,让吴片片反扣在地缝上,道:
“手脚快点。”
81543 楼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01 16:31 吴片片说:
“放心,误不了。”全神贯注盯着铁盒,半晌忽听“当”地一响,吴片片出手如电,按下盒边机关。
“咔嗒”铁盒锁止,盒子里叮当乱响,铁盒不住地跳,吴片片忙掏铜锁把盒锁死。
铁盒兀自跳个不停,大黑狗忽踏一脚,“嗡”地低吼!
铁盒老老实实,再无动静。
吴片片道:
“还是黑先生有办法。”又去土缝里挖一阵,直挖出尺许长一根骨头来,众人望着默然,吴片片眼里淌两道泪,敛了骸骨,头朝西南拜倒,说:“老蒙,但叫我吴片片有一口气在,必不致让你白苗心血埋没!”
说着话一口咬在中指上,鲜血宛然!
再捧过铁盒,让血沿盒缝渗入,嘴里念念有词!铁盒
“叮叮”轻响,不知里头是何物。
龙朝海一旁跪倒,也学吴片片咬破中指,滴血渗入铁盒。
盒内“嘶嘶”声大了些,仿佛幼儿吃奶。
田根深待要上前咬指,罗西平见黑先生忽瞪眼相向,心中猛醒,上前轻按她手臂,摇头道:“老田,你不是一教之掌。” 田根深怔怔,叹口气说:“是啊,我不够格,不够格。”只陪在旁边跪着磕九
头作罢。
罗西平带两个小的依次磕罢头,起身望大黑狗道:
“黑先生,回吧?”大黑狗立在蒙花落骨灰前,遥望西南,忽再引颈长啸,声若龙虎。
“吽!”罗西平早有防备,示意两个小的蒙了双耳,再以双手护住他们后心。
罗亮、罗音音耳虽无恙,四足脚板心兀自震得麻痛,直走回龟山地穴,还得相互搀扶。
81588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04 15:31
只这一声,震塌了南岸嘴街巷里六张竹床!方三旺家离得最近,屋上两溜瓦垮下来,差半尺险险砍在他婆娘脑壳上,夫妻俩心咚咚狂跳,抚胸坐半天缓过神来,
早忘了骂娘,只喃喃说:
“菩萨保佑,折财免灾……”
百灵折回江边,隔十来丈找块高地偷偷伏在草丛里,远远瞧见吴片片驮了大黑狗来,寻思着要不要上前……待后来黑狗昂头向天,忽觉顶门心发凉,一头栽倒……
长草上亮晶晶露水滴下来,浸得百灵打个寒颤,抬眼望漫天星辰,只东边那颗启明星最亮,呵口寒气心想:
天快亮了……
抬身从长草里爬起来,见江边雾气层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走近蒙花落失火处,却见沙地平整,全无焦黑痕迹,不知是被昨晚江潮冲没,还是叫苗人施法毁去……
想半天摇摇头跑去江边洗把脸,百灵在周围转几圈,遥看太白星愈发亮了,喃喃道:
“等不得了,再等人都出来了。”
转身寻着大树,认清记号三挖两刨掏出树底那物,仔细塞好,拿脚扫平地洞,让浓雾裹缠自己,钻入街巷,一晃而没……
青少年宫。
天麻麻亮,练武的伢们陆续到了,去大操场跑过三圈,乖乖靠墙压腿。
有伢说:
“今日师父冇来。” 另有人道:“老师在和不在都该一个样,不能偷懒。” 别的伢便笑:“那你代表我们,等我们玩会,还有,师父来了通知我们,不许当叛徒。”
那伢拗不过,说:
“我才不管咧,被师父逮到莫怪我。”
自顾自把腿翘到头顶压。
81598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06 15:24伢们打闹一阵,吵着上树捉知了,说爬得高望得远,师父来了也好发现。
一窝蜂爬上大树,才逮到两只知了,师父没到,却听树下那伢喊声:
“师伯!”老树下不知何时立个粗壮汉子,皱眉瞪眼,一脚蹬在大树上,落叶簌簌……
汉子喝:
“都跟老子滚下来!”
伢们吓破胆,咕溜溜都滑下树,嗫嚅道:
“五魁师伯。”
五魁让伢们排一溜,喊过压腿那伢:“方学文,去,每个人头上给我重重敲一栗果,轻了我唯你是问。”方学文没法,屈指一顺溜敲过去,伢们头顶鼓包立现。
五魁喝:
“晓得错了冇?”
伢们忍痛不出声,只敢点头。
五魁道:“都去大操场跑三圈,后三名接受惩罚。” 见伢们鱼贯
而去,又喊:
“方学文,留下来。”伢们在操场上跑得像燕子飞,五魁让学文踢几圈腿活动开,问:
“正暂学的么拳?” 方学文说:“罗汉
拳。”五魁挥手示意方学文练过,出手指点一二…… 伢们黑汗
水流跑回来,五魁指后三名道:
“俯卧撑二十、三十、四十,其余的压腿。” 三个伢撑得呼哧喘气,忽听人说:“哟呵!拐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五魁望也不望,
道:
“百灵,你好大的架子。”百灵走进练武场,对做俯卧撑的伢们屁股上各踢一脚,说:“师兄,我昨天厂里加班熬了个通宵,今日难得晚来一时半会,您家就来钦候我,莫不是平常都在暗中监督?”
五魁没他嘴利,只拿眼瞪他。
81603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08 15:28 百灵却笑道:“拐子,其实论功夫我比你差得十万八千里,本来青少年宫该由你来教拳,可罗汉师兄非要让我勉为其难,我要不来,到显得不把掌门放在眼里。”
五魁忿忿说:
“你少拿罗汉来压我。” 百灵道:
“掌门哪是用来压人的,开极门掌门是需要我们门下每一个弟子打心底来敬奉的。先前师父在时我们以他您家为大,现如今他您家仙去了,虽说还有丫头、你们这些师兄,可掌门是师父指定的,所以我们无论大小都得像尊敬师父一样尊敬新掌门,这样开极门才能团结,师父的心血日后才能发扬
光大。”
五魁把练武的伢们一指,说:“连个罗汉十八式都冇教清白,么样把师父的手艺发扬光大!”
百灵心中有气:“拐子既认为我教得不对,可以出手指点,我正好也学学拐子的正宗罗汉拳。”
说着话抱拳拱手下到场中。
五魁追随柴勇多年,心知百灵来路不正,师父并未正式收他为徒,不过碍于罗汉面子,师父刚走不久,不与他计较,今日见伢们懒懒散散,拳架都走上邪路,未免把师父一番心
血付之东流,不由暗叹:
也罢,给这小子个教训。
入得场中,也抱拳道:
“得罪。”
抬掌合什摆个‘混元一气势’,静待百灵。
百灵掌心冲内,双手略分前后,缓缓推出,诡笑说:“师兄,武术都是人发明的,若不革新,哪能推陈出新,又如何进步,你且瞧瞧我这改良的‘仙掌推云势’怎样。”
81617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11 15:32 五魁瞧他翻掌冲内,空门大开,早把‘推云势’改得面目全非,心道:
成日里只想取巧,今日要你识得厉害。
右脚踏出,右掌前拍,使招‘推窗寻月’,直拍百灵面门!五魁后发先至,眼瞅右掌离百灵面门不过三寸,忽见百灵手腕急抖,掌心翻处一片死灰!五魁瞳孔收缩,但听“啪”地一声,百灵左掌轻轻一拍,自己右手登时软垂,再看百灵诡笑连连,右掌自肘底穿过,
兜心拍到!
五魁心道:
“完了。”
百灵铁掌堪堪印在五魁心上,忽听风声如哨,“噗噗”作响,百灵双掌劳宫穴如遭电击,双臂低垂,左掌黑血长流!
“嘶……”百灵倒吸口凉气,忍住疼气贯两膀,右臂虽痛尚勉强能动,左臂却似没了般麻无知觉,地上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兀自团团旋转……百灵强用右手翻过左掌,只见劳宫似被人劈了一刀,血肉模糊,筋骨可见,最恐怖的是鲜血泊泊流出,其色如墨,又如水银泛光!百灵心下骇然,强道: “背后伤人算什么好汉!有板眼明刀明枪出来打过!” 伢们吓得不敢作声,林地寂寂,
忽听半空有人说:“开极门下怎会有你这种偷习邪术,暗算师兄的败类,从今日起跟老子滚出青少年宫,若敢再来,要你狗命。”那声音暗哑木然,绕练武场回旋,仿佛从死人嘴里传出,更有六七分像柴勇!
有伢忽嚷:
“师爷!是师爷!” 有人附和:
“像,真像。” 还有伢说:“像么事像,这明明就是师爷。” 说着话拉大伙跪成一
排望空磕头。
81645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13 15:28百灵眼望一层鸡皮疙瘩沿麻木左臂蔓延到手腕,忽作哭腔道:“师父,不关我的事,都是罗汉要我做的,您家要责罚,就责罚他吧。您家不要我,我走,保证走得远远地,不惹您
家心烦……”疯疯癫癫说一堆话,不顾伤口兀自淌血,一溜烟跑出青少年宫。
五魁喊伢们又练过一阵,道:
“集合。”
看伢们一个个黑汗水流,嘱咐说:“往后不管是哪个教拳,都不得迟到、偷懒。今日的事不许对外乱说,连屋里人都不要讲。”
伢们应允,拍手散去。
五魁盯着地上那物,点根烟出神。
身后忽听人道:
“救你一命,冇得声谢,总该有根烟吧。”五魁回头,见老树后幽灵也似飘出个人,一头花白长发,用枯枝胡乱挽个髻扎着,衣裳尽是破洞却洗得白净。
五魁忙又摸出烟,恭恭敬敬递一根,喊声:
“拐子。”那人面如死灰,脸上皱纹累累,瞧不出年纪,默默俯身捡起地上纽扣,仔细筒入荷包,道:
“又得费我不少针线。”回头接过烟,摆摆手不让五魁点,把烟放鼻子下嗅嗅,却又还给五魁,说:“十来年冇闻过烟味了。烟伤肺经,气练不纯,功夫不能登堂入室,往后少抽。”
五魁点点头,道:
“我再么样用功,也只学些皮毛,哪敢有么奢望。” 那人说:“往后青少年宫你来教,再喊些师兄弟帮衬着,莫坠了他您家的威名。”
五魁道:
“可如今罗汉……”
那人眼神空洞,不知望向何方:
“罗汉,罗汉……等我会他。” 出一阵神,说:
“五魁,我还有事,你去罢。”
81652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15 14:50五魁“嗯”声未绝,眼前恍惚,那人消失在空气中,像似从未出现。
梅朵在家闷了些时日,心情好点,大清早对白玛说:
“走,去买菜。”
两人上街,白玛见方向不对,道:
“梅姨,这是要去哪?” 梅朵笑笑:
“今天想吃鱼,我带你去逛交通路。” 白玛吐吐舌:
“藏人不吃鱼,你嫁过来,什么戒律都不管了,要吃你吃,我可不吃。”
梅朵说:“藏地喇嘛也吃牛羊,难道说他们不守戒律?他们要到武汉来,我还没那多肉票供他们吃。”
白玛道:
“西域苦寒,少有作物,不吃肉多数人怕要饿死。” 梅
朵点头说:
“内地和尚吃素,也不是自古就有。八关斋戒是梁武帝以后才流行起来。以前佛祖释迦牟尼托钵乞食,也是别人施舍什么吃什么,哪顾得上荤素。”
白玛恭敬作揖道:
“老师,受教了。” 梅朵又说:
“不戒荤素,有人成佛成菩萨,一生吃斋,也有人难有作为,不得佛法奥妙。”
白玛道:
“是各人学识、天赋有别么?” 梅朵说:
“学识、天赋都是幻象,因缘福德,今生成就,哪是一辈子的事,又岂是我等俗人说得清道得明的。”
白玛点点头,抬首望天,若有所思。
梅朵又道:
“丫头,你此生注定不凡,当自珍重。你日后有成,莫忘了梅姨。”
白玛笑笑:“梅姨,你今天作了我的老师,我若有成,便来度你。”两人相携,去交通路逛一大圈,梅朵见条死鱼两腮鲜红,鱼眼清澈,用手摸摸,嘴里不知低声念叨什么,才撕张鱼票,把过钱,称了鱼去。
再逛逛,买些苦瓜,称点毛豆,打道回府。
81681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18 15:00 走到门口,梅朵
说:
“白玛你先回,我去借点佐料,没有葱姜,做不出好
鱼。” 白玛应声拎菜进院门。
梅朵去青少年宫大门口,喊:
“张老头,老张头。”
守门的老张笑着跑出来,道:“弟妹,你活转来了,我还以为你要随了老柴一起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世上。”
梅朵假作生气:
“老娘要去也要拉你垫背。” 老张说:
“好好,反正我做了你们一世的电灯泡,不怕去阴间继续照你们。快说,找我有么事?”
梅朵道:“你有么让我惦记的,还不就是那几盆葱,几坨姜。我今日买了鱼,快点,上好的葱姜多搞些来。”
老张叹口气:
“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却忙转头去门后小院里揪几把葱,又从黄沙钵里挖块大姜,递与梅朵,问:
“够不够,不够就说。” 梅朵瞪他一眼说:“屁死!(武汉话:屁在此处作小气讲。)” 老张头待要
再摘,梅朵拉着道:“逗你的,老张头,你这些葱姜,做两条鱼都够了。等下我做好了,喊我侄女送些过来给你下酒。”
老张摆手说:
“一条鱼才几多,你们留到吃。”
又去屋里拧开酒瓶,倒一瓶盖酒递梅朵,道:
“烧鱼加点酒,香!” 梅朵欣然接过,说:
“莫啰嗦,老张,等到鱼来咽酒。”白玛走到门口,见个人背对自己,一头花白长发,拿树枝挽在脑后,施施然盘坐在门前石阶上,似入定和尚,随口笑道:
“哟,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道士?”
81700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20 15:47 那人兀自不动,
干哑嗓子说:“怎么,不兴男人蓄头发么?长头发的都是道士,那满大街女的不都成了道士?”
白玛有心逗他,道:“不对不对,女的不能叫道士,顶多叫道姑。你不是道士却扮得古里古怪,却原来是个假道士。”那人肩头耸耸,也不见他手脚如何动,竟缓缓转动起来,面朝白玛。
白玛见他满脸花白胡子竟似比头发还长,直叫人瞧不真切面容,唯有一双眼睛,犹如高原雄鹰,凛凛放光!
那人盯白玛瞄半天,见她不怵,嘶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姓贾?是不是有人要你在这块等我?”白玛看他说话,花胡子一跳一跳甚是好玩,不觉莞尔,道:“你不承认自己是道士,我当然叫你假道士咯。没有人叫我等你,这是我屋里,我到要问问你,你挡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那人不觉心头暗震,嘎声问:“你,你是……?” 生怕白玛是心中所想之人,后面的
‘谁’字再也说不出口。
白玛娇嗔道:“你这人怎么老有问题,却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不答我,我也不说了。”
那人额头汗现,直勾勾盯白玛望半天,说:
“我是来找人的。” 白玛问:
“找哪个?”
那人似想了又想,方道:
“找柴……”白玛说:
“他不在,你永远都见不着他了。”
又想这人多半是姨爹老友,怕梅朵见了伤心,接道:
“你走吧。” 那人叹口气:
“我就晓得来晚了,那梅……” 白玛说:
“她也不在,你快走罢。” 那人怔怔,似若有所
思……
81715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22 15:51 忽听院门处“哎呀”一声,梅朵站在门首,手上汽水瓶盖里白酒洒了一
地,酒香四溢。
三人呆愣半晌,梅朵忽发疯也似冲过来,把瓶盖、葱姜一股脑扔向那人,似不解恨,拳打脚踢……
那人呆若石像,二目含泪。
梅朵打得手软,方“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你为么事才回……为么事现在才回……” 白玛知是熟
人,默默开了门,捡起姜葱道:
“梅姨,有么事进屋说吧。”
让二人进屋,那人望墙上柴勇相片,长叹一声,默默点三支香供上,伏地磕九个响头,也不起身,只是跪着。
梅朵抖手去五屉柜上摸根烟,点燃抽两口,肩头耸动,泪止不住地流。
一根烟快吃完,那人仰头说:
“先生,你只长我两岁,往先你活着,我冇喊你一声师
父,但你我有授艺之实,今日上香磕了头,我得喊你声师父。”
说罢又伏地,头似捣蒜,喝声:
“师父,您家走好。” 梅朵抽泣道:“军雄,你要是在,老柴也不得走了。” 那人便又磕头
说:
“徒弟不孝,徒弟不孝……”
仰起脸来,亦是眼红带泪。
白玛见两人哭成一团,悄声说:
“我做饭去。”
默默退出来,去厨房烧火。
哭罢一回,梅朵道:
“军雄,你不是在山里么?这事你是么样晓得的?”军雄从怀里摸半截报纸,恰是登讣告那天的《长江日报》,说:
“想来也巧,我在山上闭关大半年,吃食所剩无几,那天应了老道士下山采买,正碰着粮店有人看半个月前的旧报,我当时撕了讣告,也没和山上打招呼,连夜扒车便赶回来
了。”
81728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25 14:12 梅朵呆半晌道:“你有这心,也不枉老柴与你相识一场。” 军雄叹一声,
沉默半天,说:
“梅……师娘,你这些年过得么样?” 梅朵道:“莫喊师娘,把人喊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小梅吧。
能过得么样,还不是守着老柴一天天过。”
军雄便又长叹一声,二人默然无语,但听白玛在厨房叮叮当当。
军雄打破沉默,问:
“师父内外兼修,又冇老,怎么忽地就走了?我先前遇着五魁,问了问,他欲言又止,让我来问你。是不是其中有么蹊跷?”
梅朵摇摇头,说:
“上得山多终遇虎,坐在河边打湿鞋。我搞不懂你们这些男将为何一天到黑要打打杀杀。唉……你师父是让人打死的。”
军雄眉毛立起来:“嗯?!普天下除了我,还有谁能打得过老柴!” 梅朵
道:
“呸!你两个成天打架,你哪回赢过。” 军雄说:
“想当年我轻狂无知,总想赢老柴……师父一回。唉,所以我才上武当寻师求道,发誓若不有成,永不下山。师父,
今日军雄破戒下山,也算报师恩了。”
梅朵却又啐道:“呸!不讲脸,你当年去武当,敢说不是疑心老柴藏私,冇把绝技尽授与你?”
军雄垂下头,又点点,说:
“小梅,这辈子还是你把我看得最透。不错,都是我小人度君子。想我一生与师父大小打过一百三十七回,一次冇赢。唉,直到我在武当绝顶苦参内家拳要,于两年
前豁然有悟,始知师父并未藏私,不过是他习拳天赋高我太多而已。”
81742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27 16:08 梅朵骂:
“什么天赋屁赋,你们男将一天到黑比武切磋,要分高下,依我看无非是为面子,怕丢脸。你说你跟老柴争这些年,赢了又如何,输了又怎样?你们玩武的又有哪个肯承认自己比别个差?再者说就算打成天下第一又如何?现在是什么时
代,你快得过子弹?抵得了坦克大炮?”军雄入山修行十来年,满心指望学成出关,能与柴勇一较高低,如今物是人非,听梅朵这一说,即便师父在世,时过境迁,似再无必要,比了也是白比……
默然半晌,军雄忽倒地朝梅朵拜三拜,道:“小梅,你说得是,唉,我这些年都白练了……” 梅朵
却踢他一脚,说:“你跑武当山这多年,哪里学的些酸腐。你莫以为我不晓得,你当年跑掉,另有原因。”
军雄身子颤一颤,呼吸粗重,良久方道:
“小梅,你……你……我……” 梅朵说:
“你么事,我么事,人心不是石头,你当
我不知道。” 军雄满脸羞惭,忽转身又
冲柴勇遗像咚咚磕头,道:“师父,我不是人,你当年待我如兄弟,可我……我实在不是人,不是人。”
梅朵说:“喂,起来起来,个大男将么搞得如此婆妈,你当年喜欢我,不光我晓得,老柴也知道。”“啊!师父也晓得,幸亏我走了,不然有何脸面见他。”
梅朵道:
“上天造人,男欢女爱,本是天意。军雄,你既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也没有对不起老柴,不必自责。”
81754 楼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9-03-29 14:47 军雄从地上爬起
来问:
“小梅,你真不怪我?师父,你也不恨我?” 梅朵说:
“我是不怪你,你师父恨不恨你就难说了。你要能把害他的人找出来,说不定他会原谅你。”
军雄道:
“小梅,莫说师父不怪我,他就算恨我一辈子,我也要查出害他的真凶。”
二人正聊着,白玛一脸汗跑来说: “菜都好了。梅姨,
我不会做鱼,等你烧了鱼就能吃饭了。”
梅朵刚起身,军雄拦住道:
“小……师娘,你们西域人哪懂烧鱼,还是我来吧。”
梅朵说:
“又喊么师娘,白玛是我侄女,不是外人,你还按先前叫。”
军雄挽袖道:
“我晓得了,小梅。”一头钻入厨房,见鱼新鲜,操刀剁成块,嚷:“小梅,今日跟你们露一手滑鱼。”
白玛跑来厨房,说:
“道士大叔,我来跟你学手艺。”
军雄倒油烹香佐料,滑鱼入锅,头也不回道:“莫喊大叔,我虽比你梅姨大,喊她小梅,但论辈分却跟你同辈,你该叫我大师兄,可你又冇跟师父学过武,那你就叫我大拐子吧。”
白玛说:“大拐子,你是也学梅姨,怕被叫老了么?” 军雄道:
“老都老了,怕么事怕。” 白玛笑说:
“那你不怕别人说你老不正经,充假
道士。” 军雄道:“什么假道士,都是你说的。想当初我上武当山,到也想做道士一了百了,可山上的白胡子老道说我好胜心重,尘缘未了,不让我出家。我成日在深山练武,没处剃头,头发才长成这样,叫你取笑了。我还心说,这小丫头怎么知道我姓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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