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争取民心这一点上,刘存厚倒真有做现代刘备的潜质,都这样了,他还唯恐罗佩金和滇军的形象不够凶恶,专门让数百川军戴上红边军帽,扮成滇军帮着四处放火。
成都店铺很多是由陕西商人开的。尹昌衡时期的“成都兵变”发生后,陕西人都吓得逃回了老家,直到一年后才返回成都。可是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又要倒霉了。
有一家当铺开在川军防区内,有几个川军趁乱破门而入,要求把他们的步枪当掉,每支索取十元大洋。
这哪里是当,不过是赤裸裸的敲诈。陕籍掌柜倒也挺有胆量,当面婉言谢绝:“武器是禁物,我们怕犯法,不能收。”敲诈不成,几个大兵恼羞成怒,但披着这身川军服又不敢乱来,走之前扔下狠话:“你太不识相了,总有一天让你认得老子。”
刘存厚要嫁祸于人的举动,正中乱兵们的下怀。第二天,那几个川军便戴上“红边边”,手提煤油桶,挟着破棉絮,冲进当铺纵火,当铺及库房被焚之一炬,损失立刻从几十块跃升至十几万。
才打了两天,就要退守皇城,还得“亮城”,这一点罗佩金事前完全没有想到,包括他想不到戴戡会袖手旁观。
戴戡是贵州人,早在游学日本时便与梁启超、蔡锷等人有密切交往。护国运动发起后,宣布独立的贵州便派戴戡率黔军入川助战。
跟唐继尧一样,贵州的当家督军也舍不得调派主力,只拨给戴戡一个混成旅。滇军的武器不行,黔军还不如滇军。刚入川时,士兵中手握刀矛的都有,直到开进成都后,他们才全部换上了川造兵器。
这样的部队,几乎就是过来跑龙套的,遇到装备精良的北洋部队更是抓瞎。打了几个月,不但毫无进展,就连防区都差点交了出去。
护国战争结束后,黔军厚着脸皮也没撤,反正大家都参加了护国战争,没有功劳,尚有苦劳,吃吃喝喝、粮饷军火可以全由四川人买单。出国前的蔡锷将四川的军政大权一分为二,戴戡被任命为四川省长兼会办军务(相当于副督军)。
373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3 11:21:58--]
草鞋军团(58)若论护国之功,刘存厚等人绝对在戴戡之上,戴戡能担此重任,很大程度上不能不说靠的是关系与交情——梁启超、蔡锷终究不像他们口口声声宣称的那么大公无私,而吾国众多隐患也恰恰出在一个私字上。
岂止刘存厚不服,连罗佩金也认为这个“关系户”无功受碌,分掉了自己在川的一半权力,因此很瞧不上戴戡,两个川省最高首脑可以说从一开始就貌合神离,各怀异志。
当时的成都,一共住着罗佩金、戴戡、刘存厚这三大强人,其中罗佩金属国民党,戴戡属进步党,刘存厚属共和党,他们的部下也相应加入所属党派,加上滇黔川三支军队各有防区,几成鼎足之势,川人形象地称之为“一国三公”。
戴戡没有罗佩金的胆量,上任途中都不敢出来接见官员,同时也缺乏刘存厚那样合纵连横的手段和城府,还未来省城时,他每天派代表拜访刘存厚,双方已经熟络起来。可是等他正式履职,觉得自己成了刘存厚的上级,便不拿刘存厚当回事了,他的代表也再不踏进刘存厚的师部大门半步。这叫什么,这叫眼皮子浅。刘存厚受到漠视,也就不会主动与之配合,罗佩金大部分时间里又对他不理不睬,导致戴戡在这种“一国三公”的环境中很难应付裕如,更不容易做出事业。
渐渐地,戴戡就流露出灰心气短的情绪,当私下闲谈提及蔡锷秩事时,更是常常感伤不已。
他其实不是强人,他只有在强人的羽翼下才能生存。没有蔡锷,戴戡真是很难在成都混得下去,几乎打算辞职不干了,但是刘罗之间矛盾的激化,使他忽然拥有了扭转自己命运的可能。
刘罗交恶,戴戡作为第三方的态度就显得分外重要起来。
他可以也有能力进行调处,只要抱着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这样的话,战争至少在短时间内打不起来。最初戴戡也的确想这么做,但是他手下的一位将领却说:“为什么我们要去劝架,太笨了。”按照这位手下的分析,川滇两军的实力不相上下,刘罗一旦互殴,只会演变成鹬蚌相争,谁也干不了谁的格局。
“他们要打,让他们打好了,最好都打到头破血流,我们只须作壁上观,到时坐收渔翁之利”戴戡一想很对,于是不仅不再解劝,还暗地里煽风点火,对两边进行怂恿挑唆。
巷战开始之前,刘罗都以为戴戡是站在自己一方的,特别
是罗佩金,他估摸着滇黔均系客军,外地人自然要帮着外地人,况且没有他这个督军放话,黔军怎么可能扔下刀矛,
换上全新装备?
就算作为报答,黔军也不会胳膊肘儿往外拐。
驻于成都的滇军并不多,罗佩金敢对川军动武,就在于他对滇黔两军联手非常有把握。
仗打起来了,戴戡确实没有胳膊肘儿往外拐,却也没往里拐——他宣称中立,拿张小板凳坐到一边,看你们打。
只看了两天,渔翁就得利了。
395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3 18:39:00--]
草鞋军团(59)北京的段祺瑞起初确实倾向于刘存厚,但战争刚起,就死了这么多平民,祸闯得太大,要“立刘倒罗”就比较困难了。
最好的处置办法,是各打二十大板,一个也不立为太子。
1917 年 4 月 20 日,北京政府传来电令,给罗佩金和刘存厚各加了一个“闲职将军”的头衔,要求两人停止战争,立即去北京。
罗刘既然双双出局,督军位置就空了出来,段祺瑞得考虑新的人选,这时梁启超和其它在京的进步党议员展开了游说,他们推荐的人选是戴戡。虽然通过张澜的介绍,刘存厚已得以结识梁启超,可结识与交情并不是一码事,何况梁启超之所以力挺戴戡,还有政治上的另一层用意,即使得四川从此成为进步党的基地。
彩球意外地抛到了戴戡身上,他不由喜出望外。渔翁已经得利,就可以让那对鹬蚌住嘴了。
1917 年 4 月 21 日,戴戡把北京电令告知双方,两边却谁都不肯主动停火。
罗佩金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他以一省督军,相当于封疆大吏的高位,屈就“闲职将军”,很明显是降了,刘存厚由师长授将军,则是升了,凭什么?刘存厚已知争督军无望,但既然人财两空,他也就硬挣一口气,坚持滇军不撤出成都,就决不收手。
解决战争的还是战争。
刘存厚运来三门大炮,对皇城进行轰击。罗佩金的“亮城”在大失民心的同时,军事上其实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所谓扫清视界,倒像是专门为川军的大炮所准备的。
罗佩金和他的参谋长正在皇城内商讨对策,第一炮就击中会议室,炸断了三根柱子。罗佩金急忙转到另一间会议室,不料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又追了过来。
当时的大炮,从本身性能到炮手的技术,都做不到如此精准,之所以能指哪打哪,只是因为这两间会议室比一般房屋都高,目标突出而已,换句话说,多少有些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意味。
可再巧也不能这么巧啊,罗佩金脸白了。这时候他唯有寄望于其它滇军的增援,以便在解皇城之围的同时,对川军进行内外夹击。
刘存厚早就防到了这一招。成都巷战的同时,他在川军中的同盟军——第三师已分成左右两路,不分昼夜地进行强行军,对北上滇军进行阻击。
最终,外围滇军没有一人能进入成都。罗佩金孤立无援,他作战的信心崩溃了。
1917 年 4 月 24 日,罗佩金含泪把督军大印送至省长署,然后率滇军撤出成都,川军也未追击,这场经历了七昼夜的巷战才宣告结束。
戴戡一人而兼三印,集督军、省长、会办于一身,真正是得来毫不费工夫。来得太容易的成功,往往会令人产生莫明其妙的错觉,一度无精打采的省长变得飘飘然了。他将黔军全部调入城内,接管了滇军的原有防区,一副就要当家作主的派头。
404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4 11:24:28--]
草鞋军团(60)可是很多有识之士都为之担忧,包括在川的进步党。事实上,罗佩金和刘存厚都未肯真正接受北京政府的电令,他们两人一个也不愿去北京赋闲。罗佩金的滇军仍在四川,只不过驻于成都城外而已,刘存厚的川军也拒不撤出成都,守着老防区动都没动过。
张澜虽助刘存厚,但他毕竟是进步党的,为戴戡着想,便亲自来成都晋见戴戡,劝他让出一个会办的头衔给刘存厚——你不是有三颗印吗,四川军政大权在握,又何必如此吝惜?一场武戏下来,刘存厚累到大汗淋漓,好事却又都跑到了别人头上,犹如护国之役的重放,真正是晦气到了极点,这时候如果给他一顶会办的帽子,多少能起到点心理安慰的作用。
可是戴戡不同意,他舍不得,说来说去,还是书生从政,眼皮子太浅。
愤愤然之余,刘存厚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段祺瑞弃刘用戴,很大程度上也是没有办法,属于权宜之计,他通过吴莲炬告诉刘存厚:“川事未了,幸勿退缩,中央当作最后处理。”
还没等段祺瑞再作决定,北京政局再次风云突变。段祺瑞和黎元洪争权争到了白热化,段祺瑞一气之下,跑到天津去了。
紧接着,安徽督军张勋以调停为名,率领辫子兵入京,但入京之后即逼迫黎元洪解散国会。政局的一连串变化,足以把人搞到眼花缭乱,以致于连吴莲炬这样的智谋之士都不知道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了。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下来的段祺瑞不管身处何方,仍然是说话管用的铁腕人物,他的态度很重要。
吴莲炬急忙赶到天津,拜谒并请示于段祺瑞。
段祺瑞自己就是让黎元洪和国会给气跑的,张勋解散国会,无异于给政敌来了背后一枪,段祺瑞自然很是高兴。他对吴莲炬说:“你怕什么?快去北京找张勋吧,顺便带去我的慰问之意。”吴莲炬摸清门道,返京后即去求见张勋,替刘存厚表示效忠之意。
你要效忠,还不是想效就能效,得人家看得上才行。张勋开门见山地问吴莲炬,刘存厚有多少实力。
吴莲炬的反应相当迅速:“刘部有两师一旅,为川军重心,吃得开,绝无问题。”
1917 年 7 月 1 日,张勋在北京策动复辟,同时发表刘存厚为四川巡抚。
从前玩儿命似地也没能搏到一官半职,现在一个电令过来,就梦想成真,把个刘存厚给乐的,恨不能喊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
可是紧随着跟来的一个密电,却又让他张不开嘴了。
密电是吴莲炬发来的,他特地叮嘱刘存厚,暂不能对此表
示态度,因为时局还在变化,目前看不清风向。
庆功还嫌早了一点,刘存厚只好暂时隐忍不发。
戴戡听到这一消息后也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张勋复辟后,在各省都宣布了巡抚,但其它省都是以督军为巡抚。
巡抚已经任命,督军还没取消,等于一省之内出现了两个一字并肩王。原本就不对付的川黔两军都行动起来,双方各守防区,遍布岗哨,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409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4 18:51:49--]
草鞋军团(61)是赞成复辟,还是赞成共和,是当督军,还是做巡抚,刘存厚无所谓,戴戡其实也无所谓,这就跟过去的护国运动一样,关键还是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按照赢家通吃的原理,究竟复辟好还是共和好,并不取决于它们本身,只取决于赢家的意见。
在答案揭晓,或者说赢家亮相之前,大家都在猜谜语,戴戡也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还是得听北京的动静。
1917 年 7 月 2 日,梁启超自天津发来急电,告知段祺瑞已到马厂誓师,准备号召北洋人马讨伐张勋,维护共和,张勋已成了“逆”。
戴戡长长地松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了,段祺瑞必是赢家,张勋必是输家,赶快戒严,通电讨逆。
与此同时,他给刘存厚打了个电话:“我决定明天就住进皇城,旧督院已腾空出来给先生了,请赶快搬过来做巡抚吧。”“刘先生”这时也接到了吴莲炬的密电,知道巡抚又得泡汤了。想想这政局诡异的,一般的人还真得被弄晕过去。
接到戴戡的电话,他赶紧说:“巡抚之职,我得辞谢,我绝不能做,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戴戡不依不饶:“你来做你的巡抚,我照做我的督军就是,何必辞谢!”刘存厚这才弄清楚,戴戡不过是在讥讽他,不由恨得直握拳头。
“刘罗之战”已经让川滇军队两败俱伤,刘存厚短期内并不想再与黔军开战,所以忍气吞声,打算自认晦气。倒是戴戡得理不让人,捏住刘存厚“附逆”的罪状不放,以为师出有名,可以借此一举解决刘存厚。
刘存厚拥有一师一旅,不仅总兵力达到一万三千人,而且含特种兵编制,步、骑、炮、工、辎等五大兵种齐全。戴戡带来成都的黔军仅有一个混成旅,计六七千人。仅数量而言,川军就是黔军的两倍,谁更有优势,这笔帐戴戡还是会算的。
这时候,戴戡想到了要滇黔联手,他派人与罗佩金联络,约定一旦川黔开火,滇军即星夜赶来援助。
有了底之后,戴戡开始变得气壮如牛,有恃无恐。
1917 年 7 月 4 日,戴戡在督署召开军事会议,命令刘存厚出席。刘存厚当然还是不敢来,只托病派了个代表。
戴戡桌子一拍,责问代表,刘存厚为什么还不取消“伪职”。代表赶紧分辩说,对于张勋发表的那个“巡抚”,刘存厚根本就没接受,何谈取消。
戴戡今天就是要找茬,所以哪肯轻易放过,他说刘存厚态度不明朗,不能让人放心。
代表当即表示,回去后就发通电“讨逆”。
1917 年 7 月 5 日,刘存厚拟好了声讨张勋,反对复辟的电稿。这电稿写了当然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给别人看的,不料戴戡事先已经封锁了电报局,电稿发不出去。
就在刘存厚气急败坏的时候,戴戡又打来电话,质问为什么还不通电表态。
刘存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我表态,你应该先撤去电报局的检查人员。”
戴戡扔下电话,便传令发起进攻。
当天下午,黔军便向川军防区攻了过来,“刘戴之战”也即第二次成都巷战爆发了。
418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5 07:18:52--]草鞋军团(62)刘存厚的川军虽然总量很大,但驻守成都的也才两个营,还没有黔军多,因此一开始,黔军来势汹汹,好象一口就要将对手给吞掉。
1917 年 7 月 6 日,川军渐呈不支之状,黔军沿路连抢带烧,十分得意。
这是一个堪与滇军媲美的弱智招数。肆无忌惮的焚掠让成都居民愤恨不已,认为黔军比滇军更坏,因此全都自动站到了川军一边。
打巷战,必须对街道路径熟悉,居民往往大声叫着为川军指路,使得他们可以从被烧毁的断垣残壁中自由穿越,而黔军却只知道守街口,猛一回头,才发现川军竟然已经抄到后面去了。
招架不住了,黔军纷纷撤往老皇城。
刘存厚看出戴戡据皇城以守是早有计划,不用说,必定是在等滇军来援,如果滇军一到,里应外合,川军就危险了,因此他必须在滇军未到之前,将黔军消灭于皇城之内。
把罗佩金从皇城吓跑,靠的是大炮。刘存厚依样把炮兵阵地置于城墙之上,然后朝皇城内猛轰。
几十发炮弹落进皇城,却没有一发投在黔军的阵地上。皇城区域很大,黔军毫发无伤,也就不把川军的大炮当回事了。
刘存厚瞧着这个来气。城墙离皇城太远,干脆把大炮搬到皇城下,对着城门射,不信就轰不开来。
一打,飞了,炮弹根本就没朝城门去,而是呈弧线状落进了皇城以内。
接着又朝城墙使劲,还是一样。
川军的炮是抛射炮,不是平射炮,这些人还拿炮当枪使,以为瞄准什么就能击中什么,不知道以前能打中会议室不过纯属巧合。
炮击无效,刘存厚转而组织敢死队攻城,并规定凡攻进皇城的,均赏大洋五十。
悬赏令一下,图利的就来了,敢死队很快就凑足了两百人。
他们在前面用长梯登城,后面则继之以大队步兵。
黔军既不怕炮,也不惧人,敢死队员架梯子时,他们不声不响,再往上爬,也不理会,一直等到敢死队员在城垛缺口露出脑袋,再一梭镖刺过来,来者立刻滚落城下。
敢死队在皇城下躺了一半,刘存厚也没了法,只得绕城修筑工事,将皇城紧紧困住。
刘存厚最担心的,就是滇军来援,因此已拨出了一部分打援部队,戴戡也满心期望罗佩金来救他,可是几天过去了,滇军连个影子也没出现。
罗佩金不是不救,是不想早早地来救。
说起渔翁得利最早的发起者,还得数人家罗佩金。可是
他没想到戴戡后来者居上,在“刘罗之战”中狠狠地摆
了他一道。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这个利益圈中没有谁能真正称得上是君子。罗佩金回过头来也要摆戴戡一道,一方面是出口气,另一方面是要抢过“最佳渔翁”的荣誉席位。
油才刚刚放进锅,还没热起来呢,你们慢慢玩。
黔军守皇城,并没有守个一年半载的准备,滇军不来,粮食就成了问题。戴戡又是个没决断的人,究竟是固守还是突围,老是拿不定主意,导致军心也开始涣散起来。
427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5 16:44:29--]
草鞋军团(63)戴戡跟罗佩金约好,黔军最多坚守五天,五天过去,仍然杳无音讯,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下决心强行突围。
晚了,城外川军已经调入,刘存厚将皇城封得严严实实,黔军根本突不出去。
历来的破城之法无非那几样,继大炮、敢死队之后,刘存厚又想到了用地雷爆破。
这其实是当年太平军的发明,只要照方子抓药就成。川军从民间征用了一口柏木棺材,将火药放进去,外面加上铁箍,然后挖一隧道,直通皇城城墙底下,为的就是把火药棺材放进去。当地雷爆炸时,声音惊天动地,皇城城墙被炸开了三丈多长的豁口。爆炸停止,川军敢死队立刻顺着豁口冲了进去。
不料黔军也机警得很,他们其实早已发现地雷,预先就埋伏在周围,当先的敢死队员刚冲进去就被刺倒在地,随后豁口也再度阻断。
地雷攻城虽未成功,但它所制造出来的声光电效果,却把黔军官兵都给震傻了。
第二天,黔军在皇城城头上插起白旗,同时用绳子放下两名使者,要求川军允许他们从成都撤走。
刘存厚认为戴戡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遂表示同意,但没想到这是黔军使的一诈。黔军先头部队到达城门后,并没有出城,而是直接冲上城墙,欲控制城头。
城头作为制高点,在战争中至关重要,川军自然也得以死相争。短兵相接处,双方都来不及开枪,只能用长矛和刺刀进行拼杀。
经过这么多天的围困,黔军已经又饥又疲,偏偏这种肉搏战全是力气活,渐渐地就支撑不住了,加上川军援兵越来越多,终于又被迫退回皇城。
十二天了,滇军还是没有露面,戴戡终于彻底死掉了待援的心。他通过当地的知名人士作担保,向刘存厚交出三印,再次请求撤出成都。
刘存厚同意了——不过是使诈。川军对撤退的黔军进行半路伏击,黔军全军覆没,戴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举枪自尽。
诈术跟权术一样,若不加以节制,就都属于潘多拉魔盒里面的东西,魔盒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因为你会用,别人也会用,谁都会使诈,到头来伤的还是你自个。
喜欢摆龙门阵(侃大山)的川人,给戴戡这个外乡客送来了一幅挽联,上联是“一生惯作秦庭哭”,下联是“死后方知蜀道难”。两句联语都跟滇军有关,滇军“侵黔”,实系戴戡引入,是他在云南“哭秦庭”的结果,可以说没有滇军扶持,戴戡无法得势,然而他死于“蜀道”,亦是为滇军所坑,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刘戴之战”结束,北京方面也已定局。段祺瑞驱走张勋,以“再造共和”的英雄身份复出政坛,其风光直追当年的蔡锷。
后台老板得势,一切水到渠成。半个月后,刘存厚的师部如愿以偿地挂上了“四川督军署”的横匾。
刘罗戴,还剩下一个罗佩金。他本来要选最佳时机出手,就像护国战争时对待陈宦那样。可惜渔翁尚未得利,鹤蚌相争就有了结果,好好的一口锅给烧到焦糊。
罗佩金夺不到川督之位,不过就是唐继尧的一个普通下属,唐继尧对他极不满意,索性将其召回了云南。
三国大战,赢的输的,笑的哭的,都有了。 431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6 11:33:17--]
草鞋军团(64)在成都巷战这一轮全武行中,滇黔都相继吃了亏。吃了亏就得找补,唐继尧增派大批滇军入川,贵州督军为了替戴戡报仇,也调拨黔军主力入川,滇黔两军合计达到四万多人。
与此同时,参与作战的川军也从先前的两个师上升到了三个师。
恩怨情仇的主角,已由三个男人变成了三群男人,这意味着“三国大战”的杀人游戏进入升级阶段。川滇黔轮番鏖战,战争从成都延伸到四川全境,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兵力一次比一次多,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场面也一次比一次残酷激烈。
眼见大火已经快蔓延到无法控制的程度,北京政府急忙派大员率北洋军前往查办调处,然而面对混乱的战局,即便中央大员亦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两边继续这样打来打去。
川军起初占有上风,但在滇军奇袭重庆后,战局变得比滇黔军更为有利。滇黔军知道段祺瑞站在刘存厚一方,因此把北洋军和川军放在一起打,唐继尧甚至编了个谎,说是段祺瑞要把驻川滇军全部解散,然后押解到西伯利亚做苦工。
给他这么一扯蛋,滇军打北洋军比打川军还凶,南下的北洋军不过两个营,哪里经打,只得狼狈退出川境——说是南下查办,到头来却让别人给“办”了。
当战争初起时,川军之中除了已解散的第四师外,有一个师始终冷眼旁观,这就是熊克武的第五师。
和云南贵州人打架,同为四川人竟漠然视之,似乎难以理喻,但熊克武自有他的一套逻辑。
概而言之,熊克武虽是四川人,但他更是一个国民党人,党派利益远比乡情更重要。
从熊克武的角度出发,这样的推断也不能说不合理:以段祺瑞为首的北京政府与南方的国民党素来对立,刘存厚等老川军既以段祺瑞为靠山,就与国民党是敌人,依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理,老川军就是敌,滇黔军才是友。
有人希望第五师加入川军作战阵营,熊克武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第五师还戴着护国军军帽,跟滇黔军一样是红边边,护国军不能打护国军,红边边也不能打红边边。”熊克武不仅大部分时间坐而望之,还拨出一部分兵力协助滇黔军作战,到北洋军退出川境时,更是沿路袭击,果然不愧为川军中的“红边边”。
这当然也是渔翁观景的一种,而且得到的利同样不少。
“三国大战”的末尾,四川重又变成了双头政府,一头是成都,一头是重庆,成都由新督军刘存厚掌握,重庆则是熊克武和滇黔军的据点——试想一下,假如不傍着滇黔军,光凭第五师,熊克武哪有这个实力和刘存厚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一山容不得二虎,熊克武和刘存厚迟早还要一搏,不过依照规矩,在搏之前,一定还要找一顶帽子来戴。
439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6 21:04:09--]
草鞋军团(65)这顶帽子叫做护法运动。护法运动的口号是维护“南京约法”和国会,当时说是为了反对张勋复辟,可问题是张勋这小子实在有负众望,一圈都没能溜得下来,就被段祺瑞一脚从舞台上给踢了下去。
于是反张勋又变成了反段祺瑞,护法的旗子则照树不误,至于合理不合理,是不是已经过时,早就没人去管它了。
在护国运动的帽子下,滇黔军和重庆川军组成靖国联军,熊克武任四川靖国各军总司令,他要发起靖国之役,率领三军“讨伐”刘存厚。
“讨伐”的理由是现成的:要反张勋,刘存厚就是张曾任命的“四川巡抚”,要反段祺瑞,刘存厚的四川督军正是段所加封。不管哪一条,一皮鞭总能打中你的脊梁骨。
靖国军出兵后,仅一个多月后就已逼近成都,刘存厚发现情况不妙,急忙发出宣言,要与西南各省一致“护法”,可是熊克武和滇黔联军却并没有要引他为“同志”的意思。
“护法”犹如“革命”,阿 Q 要革命,还得洋先生和赵白
眼他们允许你革才行。刘存厚没有搞清楚一件事,人家因
为“抗拒护法”要打他,并不说明他转变态度“护法”就
可以免打。反正一句话,打的就是你。
早就说过了嘛,不过一顶帽子而已,刘督军太天真了。
1918 年 6 月,熊克武将刘存厚驱出四川,自辛亥以来四川国民党第一次完全掌握了全省军政大权。
熊克武的这个机会应该说是唐继尧给的,他的“四川总司令”即为唐继尧所授,唐继尧自己是“联军总司令”,四川司令得服从联军司令,换句话说,唐现在把自己看成是熊的老板,那个扶你上战马的人。
很多时候,口号都犹如华丽丽的糖纸,包裹在那里面的,其实不过是人的各种野心和欲望。比如说唐某,从辛亥革命,再到护国护法,可以说无役不与,捡好事都有他的份,但革命来革命去,正义来正义去,落到实处,却还是想把四川这块肥肉放到他的餐桌上来。
这就叫“大云南主义”,也就是把川滇黔都置于他唐继尧的统制之下,以此成为独霸三省的“西霸王”。
罗佩金被刘存厚逐出成都,说明“以滇人制川人”失败了,唐继尧便想到了“以川人制川人”,而熊克武正是他整个计划中的理想对象。
唐继尧授命熊克武为“四川总司令”,本应事先向孙中山为首的广州军政府推荐,由军政府委任,可他直接绕了过去,为的就是要让熊克武知道:“你以后是我的人”了。
按照这个定义,熊克武的成功自然就是唐继尧的成功。
唐继尧认为,四川已唾手可得。
448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7 13:14:00--]
草鞋军团(66)1918 年 9 月 16 日,当唐继尧到重庆主持召开联军会议时,其仪仗之盛,已活脱脱是一个西霸王的规模——走在前面的是骑兵。骑兵所乘之马均经过精心挑选,青、枣骝、黄、白各成一对,毫不混杂,士兵们身背马枪,腰挎战刀,足穿皮靴,头戴钢盔,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再过来是唐继尧的禁卫军,号称佽飞军,以古代一个叫佽飞的勇士命名。佽飞军的装扮不中不洋:头戴钢盔,肩上扛着的,却是吕布那样的方天画戟。
还没到头呢,接下来尚有掌旗官,扛一面杏黄大旗,上绣一个斗大的“唐”字,与经典评书中经常描述的简直毫无二致。
跟着“唐”字大旗的,是一顶八抬大轿。不过唐继尧并不在轿里,他在轿后,骑一匹黄骠马,胸前挂满各种勋章,这就叫威武。
路上负责迎接的四川文武官员无不啧舌,以为古时王侯亦不过如此。这算什么。唐继尧在重庆已建好了行宫,特地邀请众人去吃西餐,顺便开开眼。
走进行宫,官员们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到眼睛都发直了,里面的奢侈豪华真是难以形容。
西霸王的排场,震动了整个山城,重庆报纸记载:“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出警入跸,俨若帝天。”唐继尧是老牌的同盟会员,革命党人,可这又怎么样呢?倒是港版的《鹿鼎记》很形象,里面陈近南要动员韦小宝潜伏皇宫,告诉他,“反清复明只不过是个口号,跟阿弥托佛其实是一样的”。
那为什么还要造反呢,因为“清朝一直欺压我们汉人,抢走我们的银两和女人,所以我们要反清。”韦小宝聪明绝顶,马上明白了,原来复明不复明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要紧的还是“抢回无数的银两跟女人”。
也许唐继尧刚开始并不是这么想,他在念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时很可能非常真诚,但在“驱逐鞑虏”之后,他的行为举止又的的确确只是围绕“银两跟女人”在打转。
同样曾经“侵川”,蔡锷要的是名,唐继尧除了图名,更看重利——更大的排场,更多的“银两跟女人”。当他一脚迈进重庆时,距离这些只是一步之遥。
唐继尧为这次会议专门准备了一个计划,即“川滇黔三省同盟计划”。同盟计划中最核心,对熊克武来说也是最要命的,就是四川兵工厂和税收的归属,唐继尧要将其划归“联军总部”所有。
唐继尧以为熊克武的官是他封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没想到,熊克武却拒绝签字。
熊克武是强人,不是傀儡。“联军总部”谁当家,还不是唐继尧,这么一划,就等于四川的枪和四川的钱,全部流入了唐继尧的腰包。
唐继尧在利用熊克武,熊克武其实也在利用唐继尧,即利用唐继尧的滇军,驱走刘存厚。现在刘存厚已经滚蛋,四川在握,凭什么还要听你摆布,签如此不平等的“条约”?
455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7 17:40:18--]
草鞋军团(67)会议开了一周,毫无结果,唐继尧大为扫兴,返回云南后就开始从“扶熊”走向“倒熊”。
你既然不愿做我“图川”的滑滑梯,偏要做绊脚石,那我就必须除掉你。
以前是“以川人制川人”,现在国民党掌控四川,唐继尧采取的是“以党人制党人”。
第一个被唐继尧拿来当牌打的党人,不是别人,是大名鼎鼎的孙中山。孙中山与熊克武之间其实久已不睦,而他们的矛盾,实际起自于孙中山和黄兴的矛盾。
孙黄有隙,是“二次革命”后的事。“二次革命”失败后,孙中山把失败原因归结于大家都不听他的,于是在东京组织中华革命党,并要求党员在入党志愿书上按手印,以示效忠,但此举遭到了黄兴等部分老资格党人的拒绝。
事情弄到这种地步,再聚一起就不开心了。黄兴等人便离开东京,前往南洋,这些人后来称为“南洋派”,留在东京的党人则称为“东京派”。
熊克武原先属东京派,也在志愿书按过手印,但后来因与川籍党人在经济问题上发生争吵,一气之下离开东京投奔黄兴,从而加入了“南洋派”。
隔阂就从这时候开始产生了。在熊克武的记忆里,再也找不到当初在东京见到孙中山时那种粉丝与偶像的感觉。再度回川后,两人即很少有书信往来,熊克武基本不向孙中山报告川省情况,一切都是他自己判断自己做主。
孙中山也并非圣人。他起初任命四川督军时,提名的就不是熊克武,只是那人自觉资历尚浅,自动退出了。
就算彼此表面上把谎撒得再溜,熊克武也知道他与孙中山的真实关系如何。自从黄兴死后,“南洋派”在国民党中就明显落于下风,得势并且受到孙中山信任的基本全是“东京派”。想不到啊想不到,革了这么多年的命,到头来,一个站队却把所有的一切都给统统抵销了。
信念这东西可以相信吗,谁知道呢。
熊克武闻知孙中山起初的提名人选后,气得连督军都不肯就任,仍然是当他的“四川总司令”。
假如熊克武在战争中失败了,自然另当别论,但是他赢了。
赢家通吃的法则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适用。孙中山事前没有把筹码放在熊克武身上,事后就尝到了苦头——他委任杨庶堪为四川省长,熊克武却自行发出通电,宣布由他本人兼摄军民两政,同时派但懋辛代理省长。
杨庶堪手里拿着孙中山的委任状,那边却早已名花有主,弄得这位先生滞留上海,将近半年之后才得以在成都就职。
杨庶堪早年执教于四川高等学堂,其人学贯中西,是革命党人中少见的博学之士,向来深受孙中山器重。由杨庶堪来负责治理四川民政,应该说是上上之选,他本人也很想协助熊克武在四川做出一番事业。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熊克武此刻早已不当杨庶堪为好友加战友,而视之为孙中山在四川的代理,或者说难听点,是孙中山在他身边安的钉子。
458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8 16:29:40--]草鞋军团(68)有钉子,就得拔掉它,熊克武自此处处对杨庶堪进行掣肘。要办民政,当然离不开钱,恰恰熊克武就在这方面掐脖子,以致闹出了“熊杨争款,几于
用兵”这样的荒唐事。
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杨庶堪按照孙中山的指示,保举廖仲恺为四川财政厅长,蒋介石为警务长,欲以这两人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熊克武毫不客气,利用四川省议会来加以反对。廖蒋都是明白人,中途听到消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就马上折回了广东。
都是同志,可是有时候同志之间的仇恨,还胜过敌人。
熊克武此举,不仅令杨庶堪倍受打击,而且也让孙中山十分难堪。
杨庶堪无奈之下,只得借老父生病为由请假,想以此来缓解双方矛盾。
孰料你越软,他越狠,熊克武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意思,在杨庶堪假满复职后,他索性以督军的名义,将本来应由省长指挥的全川警备队给接收了。
接下来,熊克武又做了一件离谱的事。
1920 年 2 月,熊克武通电就任四川督军,距离孙中山的任命已过去将近一年。就在这封通电中,熊克武竟称北京政府的首脑为总统、总理。
在当时,南北完全对立,任命熊克武为督军的也不是北京的那个“总统”或“总理”,而是孙中山,北京政府接到
通电后,自然对南方党人极尽嘲弄之能事。
唐继尧的第二张牌,是“实业团”。
四川国民党人一直有两大派别,或者说两座山头。一派叫做“九人团”,这一派为熊克武为首,包括但懋辛等人在内,都是日本军校生,前后共有九人。另外一派叫作“实业团”,由四川学界的师生组成。辛亥革命后,其中一部分人从政,另外一部分人则投笔从戎,成为“长衫军人”。
简单说来,“九人团”偏重军事,“实业团”则关注民政。
实业团名称的来源,就在于他们认为辛亥革命胜利后,应将革命活动转向经济活动,因此实业团不像九人团那样动辄喊打喊杀,具体观点上也颇多分歧。
熊克武和他的“九人团”,与“实业团”之间向来就不对付。熊克武在重新编组部队时,对长衫军人所率的民军多持歧视态度,护法战争中损失的枪弹也不补充,这使得“实业团”与熊克武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遵从孙中山指示,“拥杨反熊”(拥护杨庶堪,反对熊克武)。
1920 年 3 月,孙中山在给唐继尧的电文中,毫不隐讳地拿出了自己的“弃熊计划”,实业团的反戈一击正是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实业团要“拥杨反熊”,但缺乏足够力量,正好唐继尧又需要借用川军力量,双方便结成了“倒熊同盟”。
471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8 22:25:02--]
草鞋军团(68)唐继尧手中有了扳倒熊克武的把握和实力,便开始对熊克武步步相逼。
唐继尧的代表到成都与熊克武见面,在欢迎会上就公开扬言,说云南人说爱国是壳子话(即吹牛),滇军将领之间也不免有意见,但是打起仗来,丝毫意见没有。
这些话都是明摆着说给熊克武听的。
黔军有好处就上,“倒熊同盟”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参与,而且那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在气势上似乎还超过滇军,其代表直接就朝川人喊话:“川事自然要由川军来解决,滇黔不打算过问。可要是川军解决不了,滇黔当然不能坐视。” 山雨欲来,熊克武感受到了威胁,他一面紧急扩充军队,一面对不属于自己嫡系的川军进行争取。
在此之前,熊克武也曾坐看滇黔军与川军打得不亦乐乎,但此一时彼一时,这时他号召川军的立场就不能是党人立场,而应是川人立场:“川人不打川人”。除此之外,封官许愿必不可少,甚至于比其它东西更有效。
与此同时,熊克武还对舆论进行了动员,通过四川当地报刊媒体,痛骂唐继尧是在“以日本式的野心侵略川省”,那会儿,还没有“九一八”,但日本侵华的野心已从“二十一条”等方面露出了苗头,国人皆深以为耻,把唐继尧比作西南的“日本”,自然是为了引起四川人的同仇敌忾。
做了这么多工夫后,熊克武大有收益,一部分老川军就加入了他的阵营,但与“倒熊军”相比,实力上仍大大逊色,连舆论和民心也无法抵销这一差距。
1920 年 5 月,唐继尧指挥各路“倒熊同盟军”向熊克武发起进攻。熊克武双拳难敌四手,被迫退出成都。
“倒熊同盟军”紧追不舍,只因天气酷热,很多官兵染上疾病,才停止追击,放了熊克武一条生路。
熊克武走上了两年前那个人所走过的路,那个人曾被他追杀,现在他又被人追杀,他们的经历相似,结局相似,连逃亡的路径都相似。
那个人就是刘存厚。
刘存厚被熊克武赶出四川后,逃到了陕南。这个可怜虫虽经数年寒窗苦读,成绩仍是一塌糊涂,到这个时候,他开始原形毕露了。
在“刘罗”、“刘戴”等历次战役中,那个第三师师长都是刘存厚最可靠最得力的同盟军,当熊克武进驻成都时,曾劝其归顺,但遭到拒绝。
此人宁愿随刘存厚一路逃到陕南,风餐露宿,患难与共,这样的朋友铁不铁,可交不可交?够铁,可交,但问题是已经用不着他了,反而两人同为师长,还有威胁。
刘存厚的内心其实一点没有存下厚道这两个字,他先克扣军饷,接着又挖墙角,再之后甚至动用了鸿门宴,连逼带吓,直至把对方赶走了事。
陕南至此只剩下了一个刘存厚,他成了“汉中王”,可“汉中王”不是“川中王”,这地方太穷了,哪有一点油水可捞。
478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8 22:26:01--]错了,应为:草鞋军团(69)。今天电脑出了点毛病,因此更新晚了,以后照例补上。
479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9 08:00:34--]
草鞋军团(70)刘存厚的两个师是北京政府认可的“国军”,饷械皆由北京拨付,应付军队的正常开销勉强够用,但刘存厚还想着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所以他对官兵的军饷只肯发七成,另外三成生生都给扣掉做了经费。
官兵工资拿不全,便自找门路,开烟馆的开烟馆,设赌场的设赌场,刘存厚自己也卷起袖子,逼当地人种植鸦片,以便好按亩收捐,搞得当地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陕西督军为此对刘存厚下达逐客令,并七次致电北京政府,要求让刘存厚立即滚蛋,并且声称,如果北京拿不出办法,陕军会自行解决。
陕西人还特地给他制造了一幅对联:“早去一天天有眼,再来此地此无皮。”陕军进逼,陕人唾骂,陕地又如此贫瘠,刘存厚也早就不想呆在陕南了,可问题是北京政府一圈问过来,没人肯要他。
四川自然是对他关紧大门。问甘肃,甘肃人差点急得跳起来,唯恐北京把这个灾星强塞过去。再跟湖北商量,湖北那边的脑袋摇得像个拨郎鼓:怎么都行,但求你千万别把这货给送过来。
刘存厚不再是人见人羡的皇叔,甚至连编草鞋的的都不如,他就是一送不出去的瘟神。
人生真是没有奔头啊。
就在刘存厚恨不得切腹自杀以答谢社会的时候,他看到了熊克武。
熊克武就在阆中,位于川陕边境,跟刘存厚所处的陕南靠得很近。陕南够穷了,阆中还要穷,以致于熊克武不得不伸手向刘存厚乞援。
面对熊克武的落魄,刘存厚完全没有“大远来哭一鼻子,跟我臭来劲”式的痛快,他仿佛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两年前,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两年后,他们同是天涯
沦落人,一样混得很惨,一样走投无路。
是谁,究竟是谁,把我们搞到了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当然是杀千刀的滇黔军。
找到了共同的敌人,熊刘决定联手发起反攻,将滇黔军逐出四川。
1920 年 8 月,刘存厚从西路向成都,熊克武从东路向重庆,分道率路进川。
此时驻川滇军正处于实力上的顶峰阶段。自蔡锷督川,滇军便名将辈出,罗佩金已经过时,顾品珍、赵又新才是其中的佼佼者。
顾品珍以智将著称,在成都巷战后爆发的“三国大战”中,滇军起初处于劣势,正是他策划对重庆发动奇袭,才最终扭转乾坤,并驱走刘存厚。赵又新则是蔡锷帐下的第一猛将,护国之役之所以能够赢定,皆有赖于大反攻,而赵又新所部正是那次大反攻的主力。
顾品珍有个人主见,不是什么都听唐继尧的。与他相比,赵又新对唐继尧比较忠心,基本上是服服帖帖,让他到东绝不去西,但是两人又有共同特点,即全想赖在四川。
没办法,天府之国实在太富足了,躺在这个温柔乡里,谁都不想回家。
483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29 20:02:43--]
草鞋军团(71)顾赵在四川大修生祠,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本乡本土人氏。
顾品珍的那座生祠叫做“顾公祠”,生祠落成的当天,他就巴巴结结地把自己的“禄位牌”给供入了祠内。
熊刘的目标,是要将滇黔军赶出四川,就算唐继尧不下指令,顾赵也得“毅然决然以图孤注一掷”。
除了有名将压阵,滇军士气也极为旺盛。西南各军,以滇军作战最为顽强,他们一方面与其主将一样,视四川为乐土,另一方面由于入川以来常胜不败,逐渐生出一股傲气。
滇军自以为是,跟在后面的黔军也不得了,刘存厚、熊克武的先后败走麦城,使滇黔军变得更为嚣张,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川人几乎变成了下等人。
一个川省记者悲哀地写道,从前说起西南,总是川滇黔,后来变成了滇川黔,如今应称为滇黔川。
然而正是这一现状,令四川政局率先发生了变化。
实业团引狼入室的初衷,其实与当初熊克武借滇黔军之力驱走刘存厚一样,都是为了达成目的不得已而为之。熊克武既败,他们就要站出来主张四川的权益,唐继尧哪里会予以理睬,于是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灰了心丧了气。
实业团的转舵,代表了四川中上层社会的舆论走向。曾参与驱熊的川军将领举办茶话会,邀请本地士绅参加,士绅代表当场就说:“我们希望各军能把川土收回,甚至于带兵直捣昆明、贵阳,叫他们还我们的银钱!”语毕,在座士绅掌声雷动。
这些川军此时其实也早存“驱滇”之心——驻川的滇黔军高高在上,对川军十分藐视,几乎把川军当成了“伪军”。
川军士兵因此不仅不愿佩戴联军总部要求的红边帽,而且对“红边边”也极度仇视。
兵倒霉,官也跟着受冷遇。凡参加过“刘罗”、“刘戴”及“三国大战”的川军部队,都被联军总部另眼相看,导致师不能升军,旅不能升师。
旅长升不成师长,他的团长自然也就升不成旅长。旅长回去做团长的工作,那团长一听大怒:“旅长为人淡泊,很好,不过你不能要求我们这些部下都有这样的境界。弟兄们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升官!”从官到兵,都有了造反的心。熊刘“驱滇同盟”的旗帜一打出来,便人心所向,原有川军纷纷加入。
这是一个很松散的同盟,有的部队一家就拥有两家的番号:刘存厚给一个,熊克武也给一个,当然他们既不受刘存厚指挥,也不归熊克武调遣,都是各打各的。
这样的同盟军,在军事上的缺点显而易见,那就是打仗时会人自为战,导致步调不齐,无法把手指攥成拳头。
顾赵都是战场上的老手,对此看得真真切切,因此最初都没有把川军的集体反攻当一回事,但是他们没有想到镜子
还有另外一面。
这一面,不是缺点,是优点。
在“为桑梓而战”的口号激励下,川军各部人人恐后,争先向前,“驱滇同盟”的雪球越滚越大。
499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30 08:18:18--]
草鞋军团(72)1920 年 10 月,四方川军得以会师成都,仅集中于成都的,就达到五十三个营,约合十三个旅。
顾赵这才急了,他们有了一种站在堤岸上看钱塘潮的感觉。
到底是打惯了硬仗的老将,二人随即将滇军主力集中于成都附近的龙泉山。此地有一处天险,名为张飞营,相传当年刘备坐镇成都时,张飞即屯兵于此。张飞营四周都是岩石,仅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山,山顶则地势平坦,可以建立防守阵地,绝对是易守难攻。
顾赵要在张飞营与川军决一死战。这是他们窥破了“驱滇同盟军”的第二个致命弱点:得胜时自然是争先恐后,恨不得满地拾军功章,然而一旦遭遇挫败,往后撤退时同样会争先恐后,而且互不相救。
川军看似气盛,不过那是在没吃苦头之前,只要凭籍张飞营之险,击溃川军得力的一部,其余部队将会倾刻瓦解,就像一只气球,再涨得鼓鼓,一针扎上去也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龙泉山之战被滇军视为关键性一役,自然是全力以赴。经九昼夜血战,滇军死伤枕籍,下级军官基本打光了,中级军官也损失不少,但坚持到了“最后五分钟”。
九天九夜,川军中攻得最猛的部队相继折戟,在“最后五分钟”内,川军果然开始溃退,并再度被滇军逼回成都。退入城内后,各部队颓丧已极,完全陷于纷乱之中,连担任前敌最高指挥官的刘湘也唉声叹气,拿不出任何办法。
依靠战将之谋略,滇军终于反败为胜,顾赵都相信,攻下成都指日可待。
假如没有成都,可以想见,川军早已士气瓦解,有的要畏战逃跑,有的要保存实力,但正是因为有这座城市在,本土乡情又突然激发起了川军的斗志。
熊克武和刘存厚在“驱滇宣言”中声称,此次出兵,“纯为义动,非为利争”,但从他们自己到下面的官兵,心里其实都明镜似的——哪有那么高尚,保卫桑梓的“义”不能说一点没有,不过主要还是如那位川军团长所言,“名为义动,实为利争”,讲穿了,士兵要生活,长官要升官,不然凭什么出生入死,谁的性命不是命啊?当面临山穷水尽,成都在最危难的时候庇佑了本土军队,背靠着坚固的城垣,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能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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