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韩往事——华人黑帮回忆录
云火欧阳乾很多年前,对于混迹在港澳台以及海内的华人黑帮有一个特殊的称谓,叫做“大圈”,他们成群结队,呼风唤雨,在异域打出了一片中国人的天地,听起来,很是扬眉吐气。但事实上呢?我只想说,只要混迹在这个行当里,那就是身不由己,没有那么多热血澎湃,也没有那么多壮志凌云,有的,只是为了生活的挣扎而已。
是弱肉强食的生活,逼得我们露出了獠牙。
没错,我曾经就是一名“大圈”,在距离我家乡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地方拼杀过,在我抡起匕首、砍刀、棒球棍的时候,没有想过民族荣誉,也没有想过为国争光,我的念头只有一个:吃饱饭,活下去。
有的人会问,在哪不能讨口饭吃,这纯粹是在给自己的暴力行径找借口。但我要说,我绝对不是一个暴力分子,天生就不是,只是命运就像一条深广河流,你既然蹚足其中,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大多数的人生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所幸,经历了血液和泥浆里的摸爬滚打之后,我活下来了,才有机会回过头去审视那段身不由己刀头舔血的生涯,审视那个鲜活暴戾血腥乖张的世界,它不在电影里,不在书本上,曾经就在我身边,在我的肌肤之侧,真实的就跟假的一样。
甚至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简直跟做梦一样,一场大圈梦。
也许,有人会说,我在吹牛逼。
我只是把经历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写下来。
我并不牛逼,真的,我挨过刀,流过泪,也跑过路。
那些日子不会再有了,我只是想纪念一下。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6 17:17 第一章,我
在他乡做刀手
事情要从 2007 年的时候说起,那一年因为种种原因,我手头拮据的要命,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俗话说,穷则思变,我就想办法到处去跑,经过一系列不可确定的变数之后,我最终流落到了济南这个既雾霾又堵车的城市。我记得当时从报纸上看到朴槿惠宣布参加韩国总统竞选的消息,但没想过这会跟我的人生产生任何的交集。
到了济南以后,我进入了一家要账公司,主要是帮着客户讨要工程款。公司里有一个干了好几年的老油条,四十多岁,矮壮矮壮的,他是延边人,别人都叫他“老棒子”。因为我是新人,需要有人带,所以经常跟着老棒子一起出去要账。
那是一个秋天,古人说得真好,多事之秋,就容易发生点什么事情。我跟着老棒子去一家叫“鸿发”的建筑公司要账,这家公司的老板叫张鸿发,很硬气,我们公司已经派人来要过三次帐了,都无功而返。所以这次特地派了老棒子出面,我只是一个协助。
到了张鸿发的办公室,我们还没自报家门,他就笑了起来,“你们真有意思,我都说没钱了,再来几趟也是没用。” 老棒子不卑不亢地说:“张总,你是不急,可人家急啊,那边二十几口子人等着呢,都有老有小的,谁都不容易。”“不容易我也没办法啊,”张鸿发把手一摊,“我是真没钱,你说怎么办?”我有些头疼,要账就害怕碰到这种油盐不进的主,你也不能绑架他是吧。上门放火泼油漆什么的,那都是电影上演的,真实的要账还是得在遵纪守法的框框里来。老棒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张总,今天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给钱,要么你捅我一刀。”
估计张鸿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一下子愣了。
老棒子把弹簧刀把塞进张鸿发的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就朝自己肚子上捅,吓得张鸿发赶紧挣开一把丢了刀子,“干啥呢这是!”老棒子捡起刀子又给张鸿发塞了过去,同时撩起自己的上衣说:“来来朝这捅,把肠子给我豁出来……”
最后,张鸿发把账给结了。出了鸿发公司的大门,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我说:“棒子哥,真有你的,这要换个人来都搞不定。”老棒子笑笑,两道笔直的烟柱从鼻孔里冒了出来,“这个世界就这样,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阿乾,我看你身体条件不错,是不是以前……练过?”
我说:“是,练过。”“呵,还文武双全呢。那你为啥来要账公司啊?”
“混口饭吃呗。”“哪不能混口饭吃啊。我当年从延边出来,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最后发现其实是俩小孩脱裤子,一个吊样。”
“呵呵,那你后悔不?”“后悔有啥用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公司这边,现在是怎么给你开工资?”
我说:“底薪八百,要账回来的提成是百分之二。”“那才几个钱啊。”老棒子扔了烟头,用脚细细地碾灭,“要回来的钱,公司只占三成,这三成里再提给你两个点,还不够人家开大奔的一个月的油钱。”我被说得有些讪讪,“棒子哥,人跟人没法比。”老棒子又重新掏出了一根烟,续上,忽然神秘地对我说:“我延边那里的朋友,最近联系我,说有门路能去韩国打工,钱不少赚,”他做了一个点票子的手势,“你有兴趣吗?”我一愣,“出国啊?” “废话,不出国怎么赚钱啊。你看看现在国内这个环境,没点后台没点背景的,赚个钱
比他妈吃屎都难!”
“可我不会韩语啊,去了没法跟人交流。”“我懂啊,我能跟他们说话,我带着你。再说了,你知道南韩有多少中国人?那些大一点的居民区里都能成立个党支部了。”我还是有点蒙圈,“出国有那么容易吗,不是还得办什么护照签证的……”“护什么照签什么证啊,”老棒子打断了我的话,“你听说过有一种叫‘蛇头’的职业吗?”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6 17:34
我的人生轨迹,就在那一个秋天被彻底改变了。
没有过多的犹豫,我就上了老棒子的“贼船”,因为他给我描述的前景太美好了,去韩国打工,那边管吃管住,每个月的工资高高的,都是纯赚的。辛苦个三五年,就能弄个几十万,然后再回来开个小店,做点小买卖,滋润的不行。
另一个原因是,我在国内也呆腻了,真的就像老棒子说的那样,你没点关系没点背景的,赚钱像吃屎一样困难,花钱像拉稀一样容易。
于是我和老棒子双双辞了工作,来到了山东某个沿海城市,老棒子联系好了蛇头,我们就在码头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下来,等到天黑以后,老棒子领着我上了蛇头的船。那是一艘机动船,大约有十几米长,船身上还刷着韩文的标语,不过天太黑,看不真切。蛇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戴着眼镜,没有我想象中的阴险暴戾,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大学教授。和老棒子进行了简单的交涉后,他领着我们进入黑乎乎的船舱里,一边走还一边说:“现在办出国劳务去南韩,费用得七八万,坐我这船过去,三千块钱就搞定了。你说有什么不一样。”“是,是,”老棒子一边给他递烟一边说,“反正到了那边,混的怎么样,全看个人造化。”
我们下了船舱,凑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里面已经装载了十几个人,都蜷缩着坐在地板上,空气十分浑浊,差得要命。
老棒子有些犹豫,低声对蛇头道:“老哥,行不行啊,你这可是严重超载啊。”“出门在外,就别讲究那么多了。”蛇头有些不悦,“反正你放心,能把你们安全送到地方就行。”我明白老棒子的忧虑,他是担心载人太多,船吃水太深,容易在海上出事故。可是这样的话,不能在船上说出来,那样可是大不吉。我跟老棒子捡了个地方坐下了,机动船的马达声响起,就这样驶离了中国的土壤。我晕晕乎乎地向外看去,发现很快什么都看不到了,没有海岸,没有码头,没有灯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黑暗。
一种别样的萧索萦绕在我的心头,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远离故土的愁绪。在岸上的时候,这种感觉根本体会不出来,可直到离开了那块生我养我的土地,才觉出这种难受来。老棒子两眼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看样子他心里有着跟我一样的感觉。
“棒子哥,这船得在海上开多长时间啊。”为了排遣心里的愁绪,我没话找话地说。
“大约得十几个小时吧,”老棒子咂咂嘴说,“路程在这摆着呢。”
“还是坐飞机快哈,一个小时就到了。”“你他妈不是废话嘛,”老棒子笑骂道,“你以为咱们是出国旅游呢。”跟老棒子闲聊了一会儿,我靠在船舱璧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有多长时间,大约有七八个小时左右,忽然被人叫醒了。当时天色刚蒙蒙亮,船舱里面有一点小小的混乱,蛇头非常着急,正招呼着我们跳到海里去。我迷迷糊糊地搞不清状况,问:“怎么回事?”“你看那边!”蛇头指着窗外,我眯起眼睛使劲看去,发现在迷蒙蒙的海面上,有一条大船,正在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
“那是谁的船?”我问道。
“韩国的海监船,专门在海上巡逻的。他们要是看到船舱里有这么多人,肯定要上来登船检查,到时候我们可都完了!”蛇头推了我一把,“快,跳到海里去,抓着右边的船舷,千万不要说话!”偷渡的人有男有女,那时候也不顾得了,大家都纷纷脱了衣服,只穿着内衣裤跳进了海里,用手抓着右侧的船舷,像水蛭一样吸附在冰凉的船身上。那时的天气虽然谈不上寒冷,但毕竟已经进入了秋天,冰凉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漫上来,冻得我牙关直打颤。我能感觉到,开船的人在不停的转舵,尽量让这一侧的船身避过海监船的视线。
千幸万幸,海监船没有发现我们,从相距十几米远的地方开过去了,我们这些攀附在船舷上的偷渡客们都长呼了一口气。其实,现在想来,我宁肯当时被那艘海监船发现,这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血腥和泪水。
天亮后,船开到了中途一个无人的荒岛上,蛇头说白天不能走,这里已经是韩国海域,他们对偷渡船只的排查相当严格,白天航行的话分分钟被抓。就这样,我们在岛上呆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又重新出发,在第二个黎明的清晨,船终于在一个乱七八糟的码头靠岸了。上了岸,我有些恍惚,感觉这里好像还是在中国,直到看到远处的小卖铺上的韩文招牌,我才切切实实地意识到,我到韩国了。此刻此刻,我的双脚,正踏在异邦的土地上。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6 17:42
@雅妮儿 2015-12-26 17:24:58 目测,后面会很精彩!!坐等!!!欧阳大神的后续!!
----------------------------药不能停,必须精彩。。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6 18:27
{SIMAGE}http%3A%2F%2Fimg3.laibafile.cn%2Fp%2Fm%2F238779784.jpg{EIMAGE}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张图,像极了我那段生涯里的状态。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6 21:56同在一个船上的偷渡客上了岸后,很快就各自散去,三三两两的消失在了各个方向。我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多年以后,是衣锦还乡,还是一直暗无天日的活着,或者,有些人根本活不到“多年以后”那个时候。很大程度上,在这个萧索的码头,就是我们这些渡海而来的同胞们最后一次相见。
老棒子领着我离开了码头,在附近找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住下了。他出去买了一张电话卡和几桶泡面,回来打了一通电话后对我说:“先休息一会儿吧,到了下午会有人过来接我们。”我什么都没有问,对于老棒子,我是绝对的信任。在国内的时候,他就像大哥一般地照顾着我,现在到了异乡,他更是我唯一值得信赖的人。吃了一大桶泡面后,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很沉,仿佛要把在海上耽误的睡眠全都补回来。
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之后感觉精神好多了。没有等太长时间,一辆黑色现代轿车就过来接了我们。上车之后,司机回头打了一个招呼:“棒子哥,你好。我叫佑赫,马哥让我来接你们的。”
我有些惊讶,“你会说中文?”他呵呵笑道:“我是韩国人,可我的父母都是华侨,我的汉语是他们教的。怎么样,听起来还正宗吧。”
我问他:“你父母是哪里人?”
“山东的。”
我顿时生出一股亲切之感,“那咱们算是老乡了。”佑赫跟老棒子断断续续地交谈着,不过他们已经改成了韩语,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随着汽车的行驶,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繁华,显然已经进入了市区。慢慢地,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起来,在街头行走的男男女女都十分的新潮。虽然国内大城市的建筑一点也不比他们的差,但总觉得少了那么点流行的味道。我不由得感叹道:“好繁华的城市啊。”“那是,”佑赫回话道,“仁川在韩国算是大城市了。”“原来这里就是仁川啊!”我恍然大悟道,“我记得朝鲜战争中,美军就是在仁川登陆的。”
佑赫哈哈笑了起来,老棒子捅了捅我说:“阿乾,这种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韩国人很忌讳这个。”老棒子这句话,让我思索过很长时间,韩国人为什么会忌讳这个事情呢?也许是民族的自尊心让他们不愿意正视那段风云历史,靠着美国的援助,才勉强守住了三八线南侧。而如今经济的迅速发展又给他们注入了无穷的自信心,他们急于抛却历史上“藩属国”的形象,重新树立起自己优秀独立的民族品牌,所以才会出现全世界,哦不,“全宇宙都是韩国的思密达”这样的事情。
这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武林外传》里的一个情节,名妓赛貂蝉的丫鬟小翠后来被古董商看中,颇为得志,在同福客栈里操着一口河南口音对着之前的主人赛貂蝉吆五喝六,“赶快给我烧一盆热水,本姑娘要洗个大澡!再给我弄一瓶老干妈辣椒酱,不辣看我咋打你!”那种小人得志的形象,真是表演得入木三分。其实一个人就跟一个民族一样,被压抑的有多厉害,爆发起来就有多变态。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6 21:58这些想法,都是后来生发出来的,当时只是觉得新奇,毕竟这是另外一个语文和文化都完全不同的国家啊。轿车经过一片繁华的闹市区,然后拐到了一条比较宽阔的大街上,我忽然惊异地发现,路边上开始出现了中文字样的招牌!“别那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老棒子锤了我一下,“这里是中华街,也就是韩国的唐人街。” 我好奇盯着他,“棒子哥,你来过?”“我也是第一次来。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有些兴奋,“我们打工的地方,就是在中华街吗?那岂不是能见到很多中国人,说不定还有老乡呢。”老棒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脸别到了一边去,“等下你就知道了。”轿车顺着中华街一路开了过去,我看到道路两旁基本都是中文招牌的餐馆,在一处台阶上,竟然还有一尊孔子的汉白玉雕像,真是弥漫着浓郁的中华风情。我刚从山东偷渡过来,感觉拐了个弯又回去了。
轿车在中华街的一家餐馆门前停下了,佑赫带着我们上了二楼,凑着昏黄的光线,我看到房间里已经有十几个人坐在里面,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可怕。佑赫说:“你们稍等一会儿,小马哥很快就到了。”这时,我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这里不像是职业介绍所,也不像是务工解散地,而是……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拽了拽老棒子的衣角,正要发问,老棒子却低声对我说:“别问,到了这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有钱赚就行了!” 事后我才知道,我们根本不是来打工,而是成为了仁川本地华人黑帮召集过来的打手!他们做事风格一向如此,每逢大战就采用“空降兵模式”,从海外调集大量的华人来帮忙,就是所谓的“大圈”,这些大圈仔都是偷渡而来,打了就走,警方想查都查不到,而他们帮派就能置身事外。在一个法制如此健全的社会里,没有证据,你明知道对方是犯罪暴力团伙,却也无可奈何,这真是一种讽刺。
原来老棒子早就知道我们不是来打工的,而是来做大圈仔的。是他,用一个并不美丽的谎言把我引上了这条道路,如今时过境迁,我也谈不上恨他,毕竟在韩国的那段岁月里,他是我最亲的人了。
在房间里等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佑赫说的小马哥出现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头发前面有一撮挑染成了黄色,亮的扎眼。他进来先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给每个人发了一沓韩币,面值大约有五六十万左右。接着招呼手下的马仔道:“快点,发家伙!”几个人抬出来一个箱子,往下一倒,“哗啦”一声,各种各样的暴力工具散了一地,有匕首、钢管、棒球棍、高尔夫球杆……这时天色已经落黑了,昏黄的阳光从窗户缝隙里照进来,打在这些冷冰冰的金属上面,却反射着明晃晃的光。
小马哥抽着烟,把手一挥道,“兄弟们,赶紧挑件趁手的家伙,还有一个半小时,八点准时开战!伤了有抚恤金,死了有安家费,今天都给我往死里打,让这帮韩国佬看看咱们华人的厉害!”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7 10:08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贼船,手里握着一截冰冷的钢管,不知道为谁卖命,不知道要打的人是谁,只知道等到七点,小马哥一声令下,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冲出去。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命运这个东西,就像漂在水里的一片花朵,自己能够主宰的,就是等待倏忽而来的随波逐流。
小马哥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不时地看看表,再看看窗外,脸上的表情焦躁不安。屋里的人也大都在沉默地等待着,气氛越来越压抑,像一口大磨盘一样堵在我的心口上。我握着钢管的手心里全都是汗,稀里糊涂的来了韩国,甚至连泡菜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要被拉出去跟人拼命,这简直是人生中不能承受之扯淡。但我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自从我上了那辆黑色的现代轿车之后,就已经下不来了。
我看了看老棒子,他的表情倒很镇定。我知道这家伙原来在延边的时候就是个混子,没少跟人干过架,只是这一次,恐怕不是打架那么简单。老棒子扭头看看我,低声道:“阿乾,一会儿冲出去的时候,你就跟在我身后,别害怕,有哥在呢。”这低低的一声嘱咐暖的我心头发烫,鼻子一热,差点没流下泪来。我笑笑说:“不害怕,棒子哥,你别忘了我也练过。”老棒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哥怎么把你带出来的,还怎么把你带回去。” 天色几乎完全黑了,街边的路灯都零零星星地亮了起来。
小马哥看了看表,又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兴奋地嗓子都破音了,“兄弟们,冲下去,看见外面穿黑西服的都给我砍翻喽!”“啊!”也不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大家伙一窝蜂的就从楼上冲了下去,呼啦啦的一大片,我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样的群架,当时忽然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大圈,而是在古战场上手持冷兵器冲向敌方阵营的士兵。
这种感觉给了我强烈的心理暗示,当时没冲了几步,心中的杀意就像火苗一般猛的窜了上来。怪不得说人就是人性与兽性的结合体,在合适的时机,隐藏的兽性便会爆发出来,甚至会压抑住人性的光辉。
凑着昏黄的路灯,能看到在中华街后面的拐角处,有一群穿着黑西服的人,大约有三四十个,手里也都拿着家伙,基本上是刀子和棒球棍,这两样东西好像是韩国黑帮干仗的标配。对方也是有备而来,看到我们,他们也是怒吼一声冲了过来。
双方人马就这样迅速地碰撞在了一起,然后混乱、融合,很快进入了混战。我敢发誓,真实的黑帮群体械斗比任何电影上演的都更真实,更残酷,更血腥,尤其是这种不计代价后果的殴斗,我能听到刀子捅进身体里的“嗤嗤”声,棒球棍砸在肌肉与骨骼上的碰撞声,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西服的人满身是血,手里拿着刀刃都已经弯了的匕首,一边大叫着“阿西吧”一边寻找着自己的对手,这时一个人从他后面冲了过来,朝他脑袋上就是一棒球棒,这家伙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结果头还没扭到一半就像面条一样倒了下去。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7 12:00 先去吃饭,
下午再更。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7 17:05当时的场景太混乱了,我的大脑中几乎变得一片空白,只记得人亢奋起来潜力简直是无穷的,因为一个挥舞着钢管的家伙被人从背后捅了三四刀竟然毫无察觉,还在大呼小叫的抡着手里的家伙。通过那一役,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有经验的混子殴斗的时候会选棒球棒,而不是看起来杀伤力更强的刀子和匕首。人在亢奋状态下,挨几刀子根本没事,除非捅在要害处,否则短时间内不会丧失战斗力,但棒球棒不一样,抡在脑袋上基本上就一锤定音。
毕竟,职业黑帮的人打仗并不是以干死对方为目的,而是要快速解除掉对方的战斗力。
我本来是跟在老棒子的后面的,但混战起来就看不到他了,我只能自己顾着自己,抡着钢管左冲右突,其实,因为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规模黑帮械斗,我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厮杀目标,而是尽力逼退那些靠近我的身边的人,很多时候,钢管都是打空的,只能听到从空气中划过的“呼呼”的风声,我甚至开始分不清对方与己方的人,眼睛看到的全是一张张狰狞扭曲的面孔。
刚才还和平静谧的中华街,此刻却变得犹如修罗场一般,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与哀嚎。那些商户仿佛知道将要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一般,早早的就关了门。事后我才知道,这一役谁赢了,将宣告着对于中华街的掌控权,我们的对手,是仁川本地最有势力的黑帮之一“清洞派”。
韩国黑帮大体是这么一个结构:如同日本黑帮一样,已经早早的产业化,即各种株式会社,在暴力的原始积累的基础上,从事着各种合法的商业经营,不得不承认,民主的资本主义国家就是有适合黑帮生存的土壤,这要是放在中国,早被灭八百回了,管你有没有证据,只要上头一下令,解放军武警部队什么的妥妥的围剿起来。东北乔四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别管你势力再大,只要领导层一发话,你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但韩国黑帮与日本黑帮有一个明显的不同,它不像日本黑帮一样,有一个比较统一的组织,在日本国内,最大的黑帮组织是山口组、住吉会、稻川会,其他那些小暴力团体,也就唯他们马首是瞻,所以总体来说日本黑帮内部管理比较严格,有一定的运作秩序。而韩国黑帮就比较混乱,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黑帮组织的出现,导致各个地方的黑帮社团各自为王,经常为了各自的利益大打出手,有点像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其实,在仁川这块地盘上,除了华人黑帮与韩国本地黑帮以外,还有越南帮、泰国帮等等外来势力,总之,非常杂乱。在没有接触到这些以前,我怎么也想不到,看似光鲜靓丽、娘炮时尚的韩国,其表象之下竟然流动着如此之多的暴力血液。
那场仗打了有十几分钟,我从最初的兴奋与恐惧慢慢变成了麻木,身上沾染了很多不知道是谁的鲜血。忽然一撮黄毛从我眼前一闪,我猛地意识到,那是我们这一帮里领头的“小马哥”,他被几个穿黑西服的逼到了墙角,蹲在地上抱住了头,挡着雨点似攻击。他蹲的太低,身体几乎蜷缩成了一个团,像是被打怂了,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救了他的命,几个拿刀子的不方便弯下腰去捅,便在他身上一顿乱砍,却没有造成任何的致命伤。匕首虽说是实打实的“凶器”,但最好的使用方式只能是捅,如果用来砍的话,效果比菜刀好不了多少。
我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因为都是中国人,天然的有着一种“血浓于水”的感情,我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抡起手里的钢管,朝着那几个人的后脑扫了过去。当时那种情景下的打架,真是以命相搏,哪里要害就朝哪里下手。
我钢管抡的势大力沉,几个人应声而倒,要说人类的头骨果然坚硬,震得我也是虎口发麻。有两个家伙也不在那里围攻小马了,转身对我展开了反击,一个手拿高尔夫球杆,一个手拿刀子。高尔夫球杆那家伙刚冲上来,就被我一钢管砸在脖子上放倒了,我同时听到了“喀”的一声轻响,搞不好颈椎都被打断了。而这时,要命的一幕出现了,拿刀子的那家伙贴近了我的身体,嘴里叫骂着听不懂的韩语,胳膊猛地挥了一下。
我顿时感觉到,右侧肋部被击打了,不疼,就是有些热有些胀,而且身体突然就没了力气。我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握着钢管,一手紧紧地捂着被“打”那个位置,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像倾倒的暖水瓶一样正在缓缓涌出。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感觉离“死亡”这个词是这么的近。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8 10:15那家伙还要上来捅我,小马大吼一声,从后面抱住了他,将他甩到了一边去,接着从地上拎起一根棒球杆,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立刻哀嚎一声,丢了刀子,捂着脸倒了下去。小马跑过来拉我,“兄弟,你没事吧?”我半蹲在地上,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同时,心底上涌出来一股绝望的情绪。这种绝望不是因为我自己的伤势,而是在场面上,对方的人完全占据了上风。他们人数本来就多,打起来也更有组织,我们这边是临时集结,打的时候还有中途逃跑的,但我现在的这个样子,别说跑了,连站起来都觉得费劲。
对方的人开始反扑,照这个样子下去,用不了几分钟,我们这边的人将被对方全部砍倒,我看到小马脸上同样流露出了一种绝望的表情。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也不错,我自嘲地想着,中华街,也算是死在异乡
故土了。
忽然之间,小马两眼放光,大喊道:“娜美姐!娜美姐!我在这里!”我顺着小马叫喊的方向看过去,昏暗的街道一头,突然出现了一队天降奇兵,人数不多,只有六七个人,但出手绝对凶悍,领头是一个女的,她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件短款风衣,手里拿着一把木刀!对,你没看错,我也没有写错,就是一把木刀,韩国剑道馆里训练常用的那种木刀,那把木刀在她手里发挥出了惊人的威力,专攻别人的首级,一路砍下来简直势如破竹。幸好,那只是一把木刀,要是真刀的话,肯定要滚落一地的脑袋……这支从斜刺里猛然杀出的有生力量,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刚刚高昂上去的士气立刻熄了火,而我方人员士气大振,开始配合娜美他们奋力反击。在这种前后夹攻的强悍攻势下,对方很快一败涂地。
这哪里是什么黑帮械斗啊卧槽,这简直就是一场小规模的冷兵器战争!我坐在地上,颓然地喘着粗气,感觉到衣服都被鲜血给浸透了,身子骨软绵绵的,一点支撑的力气都没有。老棒子这时候跑了过来,看到我这个样子几乎是跳了起来,“我操他妈!阿乾,你这是怎么了我操!”老棒子也浑身是血,不过看得出来,他身上的血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自己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老炮就是老炮,不得不服。我想安慰他几句的,却只徒劳地张了张嘴,没说出半个字来。
“怎么回事?”拿着木刀的那女人走了过来,眼神冷酷地跟屠夫似的。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8 16:33“娜……娜美姐……”出乎我意料的,小马哥竟然“哇”一声哭了起来,“这个兄弟为了救我,被捅了好几刀……”
我心说我操,我只被捅了一刀好吧,哪里有好几刀?“哭什么啊,他还没死呢!”老棒子一边脱下自己的衣服往我肚子上塞一边朝着他们吼道,“快点送人去医院啊!去医院!”“对,对,上医院!”小马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就过来搀扶我,娜美则冷酷的一挥木刀制止了他的举动,“等等。”“他妈的你们想干什么!”老棒子见状怒吼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跳,“架打完了,你们见死不救了是吧!就你们给的那几个破钱,连回去的路费都不够!亏得我带兄弟过来替你们卖命,都是中国人,竟然还玩卸磨杀驴那一套!”娜美平静地瞥了他一眼,说:“去医院太远了,他这个情况肯定撑不过去。小马,带他去安医生那里。”
“可是,行吗……”小马有些犹豫。
“没问题。”娜美说,“他要没这个技术,今天我就砍了他。”几个人抬着我,迅速地向中华街邻近的一个街道跑去,我的意识像掺了水一样稀薄,开始时断时续,老棒子在我耳边不停地喊着,“阿乾,睁开眼,你他妈别睡着啊!你忘了吗,我们还没拿着钱回去花天酒地呢!女人,你他妈不是喜欢女人吗,哥给你找十个……”应该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地方,我这时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了,只听到老棒子大喊道,“阿西吧!这他妈的这是整形诊所啊!”“整形诊所也能做外科手术!你闪开!”小马哥托着我就冲进了诊所里面,扯着带哭腔的嗓子喊了起来,“安医生,安医生,快出来救人啊!”我听到匆忙走过来的脚步声,然后自己被放在了一个台子上,衣服被剥掉了,也不知道是谁的两根手指直接伸到了刀口里探伤,在伤口左右转了一圈,又开始往肚子里伸,手指全进去也没探到底,于是一个冰冷又略为沉稳的声音说:“进腹腔了,准备手术吧。”
这时不用麻醉,我就已经晕了过去。
事后我才知道,捅我的刀进腹腔后,从结肠与回肠之间穿
过,一直穿到腹部后侧那位置。最后给我造成的结果是大
网膜破裂,结肠、回肠破损,腹部积血三百多毫升,再晚
来五分钟就没命了。娜美没有让小马送我上医院,判断是
正确的。
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像野狗一样厮杀,死在这里,连祖宗都不会遇见。再重复一次,混迹在这里的人,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不论看似潇洒或者冷酷,其实都背负着太多的故事。比如救我一条命的这个整形医生,他的名字叫安,是个有些颓废酗酒的家伙,但我在南韩混大圈的岁月里,逐渐知道了他身上隐藏着的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秘密。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8 19:59
@和谐鸟儿2015-12-2818:20:52又更了又更了!蹦高!
----------------------------淡定。。。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8 20:38
@51TONY 2015-12-28 20:22:36
賺夠錢就回國過日子。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 很多人都这样想,但有的时候,身不由己。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9 11:19 第二章,欢
迎加入大圈帮我是隔天醒过来的。
我感觉到好渴,渴得好像刚从沙漠里走出来一样,浑身的水分都被风干了。我动了动,想下去找水喝,却不小心牵动了肚子上的伤口,疼得我“哎呦”一声。
一个护士模样的姑娘推开门,急忙扶着我躺了下来,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什么什么啊拉嗦?我猜大体意思就是说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乱动你知道吧?我说:“我好渴,你们这有没有人会说中文?” 她愣了一下,“哦,你是中国人啊?” 我也愣了一下,“你也
是中国人?”她笑了,“对啊,我是福(湖)南人。” 我暗中感慨,
果然是乡音难改啊。
她把水递给我,我咕咚咚喝了一杯子,第一次明白了“久旱逢甘霖”是什么滋味。喝完后,我把杯子递给她,说还要。
她却摇了摇头,说我做的是腹部手术,因为打麻醉药的原因,胃肠功能会暂时失去活动能力,吃下东西后会潴留在腹部而不下行,不能喝太多的水,刚才的一杯,其实就已经有些超量了。
在医院里,护士的话就是真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诊所。
我只能把杯子放下,问:“你认识小马吗?”
“当然认识,只要是中华街的,谁不知道小马哥啊?”
“我就是他送过来的。” “这么说,你也是因为打架进来的喽?”我轻咳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问:“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小马?”“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先别想其他的了。”她帮我把被子掩好,又关切地摸了摸额头的温度,在关门的时候回头莞尔一笑,“有什么情况随时喊我就行,我叫郑允儿。”郑允儿,我不知道这是她的韩国名字还是她的中国名字,但那个最后的笑容太甜美了,眉目之间,脉脉传情,让我有一种能在他乡泡姑娘的冲动。但很快的,我就冷静了下来,因为我深知人生常有三大错觉:手机震动,有人敲门,她喜欢我。
郑允儿刚出去,老棒子就回来了,他拎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些吃的东西。看到我醒了过来,他很高兴,一下子就想扑过来的样子,我急忙道:“棒子哥,别,伤口疼。” 他这才停住了扑势,笑呵呵地看着我,我看到他的额头上贴着一道长长的纱布,不由问道:“棒子哥,你也挂彩了?”
“被砍了一刀,幸亏我闪的急,要不然眼睛遭殃了。”“卧槽,”我说,“你这是毁容了啊,以后还怎么泡妞。”“哈哈,你棒子哥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蒙着脸都能泡妞。”他笑了笑说,“昨天安医生给我做了处理了,说四五天就能拆线,回头连疤都不会留下。要不怎么说呢,人家这韩国的整形技术就是高,就这小诊所就看出来了。”
“安医生?”“就昨天给你做手术的那个,人家可真是救了你一命啊。
你不知道,你被送过来的时候都已经休克了,那血流的。肚子上的刀口像小孩子的嘴那样往外翻着,卧槽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人家又用手给你塞了回去……”我打断他道:“棒子哥,别说了。”那画面我连想都不愿意想。
“靠,臭小子,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把我给吓得,还以为你救不回来了呢,没想到才隔一天你就醒了。麻药的劲过去了吧,怎么样,疼不疼?”
“疼,能不疼吗,霍霍的。”“来,抽根烟,止止疼,”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包烟来拆开,“尝尝这韩国烟怎么样。”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9 11:22顺便说一句,韩国烟抽起来就跟喝清酒似的,叫什么“真露”的那个,又没劲又难喝,他妈还头疼。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29 16:23老棒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包烟来拆开,““来,抽根烟,止止疼,尝尝这韩国烟怎么样。”我注意到他的两个眼圈乌黑乌黑的,很明显是晚上没睡,陪了我整整一个通宵。人在异乡,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情感变得十分脆弱,我鼻子一酸,眼圈就泛红了,“棒子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靠,你说这干嘛!老子把你带出来的,要是带不回去,那才是真对不起呢!”老棒子把烟抽着,放在了我嘴里。为了抑制住流泪的冲动,我使劲抽了一口。
“阿乾,你有什么打算?”抽着烟,老棒子问我。
“什么什么打算?”“就是说,这票咱们已经做完了,后续的钱我也已经帮你领了,咱俩手里的加起来,有个小几万。等你伤好了,出院以后,有什么打算?”
“棒子哥,咱不回国吗?”他抽着烟,并未接我的话,而是紧紧蹙着眉头,思考着什么。直到一根烟抽完了,他才摁灭烟头说:“小马说,他过几天会过来,有些事情想跟我们商量一下。”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惊了一下,“棒子哥,你不是不想回去了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先不想这些事儿,等回头小马来了再说吧。你现在也别多想,主要就是安心养伤。”老棒子又陪了我一个白天,看我没什么大事了,晚上的时候他找地方睡觉去了。我自己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回想着他白天说的那些话,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八九点钟的时候,郑允儿进来给我换药,换完药以后要走的时候,我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手。
“怎么了?”她回过身子,低下头问我。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扫在了我的脸颊上,痒痒的。
“允儿,你想过回国吗?”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反而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我最喜欢看哪一部电影吗?”
“哪一部?”
“《风斗士》。”“我也看过这部电影的,不过没觉得哪里好啊。”
“我喜欢它,是因为里面的一句台词。”
“哪一句?”“电影里的主角崔裴达去挑战空手道高手的时候,高手问他:‘如果你死了,怎么处置你的尸体?’你还记得崔裴达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摇了摇头,时间过去很久,没什么印象了。
“崔裴达说:随便扔在蓝天下的什么地方。” 作者:云
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30 10:46在南韩,有许多背井离乡的中国人,他们操着中国的口音,保持着中国的生活习惯,却不愿意回国,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过上一辈子,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万一哪天在这里死了,没有祖坟,没有牌位,没有亲人,就像扬在风里的一把沙,说没就没了,留不下一点痕迹,想想就让人觉得害怕。也许只有我是这么想的,也许,出来混的人,早已把这些置之度外。
我在诊所里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感觉体力慢慢地恢复了,在这一个星期里,都是老棒子在照顾我,无微不至的,看样子我要是真的在这里被捅死了,他会懊恼一辈子的。
诊所里的安医生每天上午过来检查伤口愈合情况。主要就是看看刀口有没有感染。他基本上不跟我说话,眼神冷淡的可以,这家伙清清瘦瘦的,下巴上扎着稀稀疏疏的胡茬子,怎么看怎么有些颓废的感觉。他检查伤口的手法有些粗鲁,我敢肯定,那天晚上直接伸到我肚子里探伤的手就是他的。
这间诊所并不大,主要就是安医生和郑允儿两个人在忙活,接的也都是一些小活,比如纹个唇线,拉个双眼皮啥的,我这样的就算是大工程了。韩国整形业真心发达,就这样的小诊所,每天都有顾客上门。后来我在韩国呆的时间长了,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整形,大家都以为韩国是一个精细的民族,其实不是,韩国原住民无论男女,都长着一张宋康昊似的扁平大脸,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这是他们血统里最典型的特征。在这样的国家里,整形业不发达才怪。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国内有些人就是喜欢韩国影星,崇拜东方神起,superjunior 什么的,见了他们比见了亲爹都亲,根本不相信他们都是整过容的。这也没办法,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脑残。那天安医生给我换药的时候,我实在憋得慌了,就跟他搭了个腔,“安医生,你也是中国人吧?”
“算是吧。”他头也不抬的回我。
“算是,是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我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但没有在中国生活过。”“这么说,你是华侨了?那也算是炎黄子孙呐。我听见你那天说英语了,特流利,你是在哪里长大的?”他不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专心致志地换药,让我觉得挺没趣的。其实每个人的过往探究起来,都有一段隐秘的传奇,就像后来我回国之后,在住的小区里经常见的一位拾破烂的阿姨,她有五十多岁了,跟一般的捡破烂的人不同,走路目不斜视,铿锵有力,收东西的时候说一不二,从来不跟人讨价还价,爱卖不卖。小区里有一次业主跟物业上的保安打架,啤酒瓶子跟砖头乱飞,连铁锹都用上了,差一点出人命,阿姨还是推着她那辆三轮车出来收破烂,从打群架的人堆里穿行而过,跟没事的人似的!后来我才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是本市最大的黑社会头目“鲍三”的女人,鲍三被枪决以后,就有仇家不停的上门找事,阿姨忍无可忍,拎着菜刀把一个闹得最凶的仇家给砍翻了,还顺便挑了他的两根脚筋,挑断之后拿打火机烤了烤,导致送到医院之后根本无法缝合,这人落了一个终生残疾。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仇家上门来闹事,不过阿姨随后也进去了,关了十几年,出来以后就以收破烂卫生。
所以说,不要小看身边的每一个人,有些人,就喜欢把牛逼深深藏在心底。我很庆幸之前卖破烂的时候从来没跟阿姨讲过价。
言归正传,如果说第一次改变我人生轨迹的是我听信了老棒子的话,跟着他一起上了偷渡南韩的这趟“贼船”,那么第二次改变了我人生轨迹的就是这次住院,它让我在南韩大圈帮的这滩沼泽里越陷越深。
安医生刚处理完我的伤口,老棒子就领着小马来看我了,后面还跟着那个女杀神娜美。这妮子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看谁都是冷冰冰的,就是特别装逼特别拽那种,我总觉得她有点中二病。
“嘿,安,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听说你晚上又喝大了,没有出去找小姐吧,哈哈哈,你要知道那些漂亮妞儿全是整容整出来的,连胸跟屁股都是假的,完全不能信。你使劲捏捏,他妈的还能摸到里面的硅胶呢……”小马极其熟络地跟安打着招呼,一开始真没看出来,这家伙那么碎嘴。
面对小马的热情招呼,安却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应付了过去,他和娜美的眼神交错而过,我发觉这两个拽逼之间好像不太对付。
小马的头上也缠着纱布,那天械斗的时候他也被砍了好几刀,所幸这家伙皮糙肉厚,歇了两天看上去一点事没有。他看着我肚子上刚处理完的伤口,咧了咧嘴问:“安,我这朋友的伤没事吧?”“没什么事,刀口没有感染,正在愈合。”安看了他们一眼,“我先出去了,你们谈吧。”“嘿,晚上没事去九龙楼,我请你吃炸酱面。”小马冲安喊道。安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关上了门。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小马和娜美,不知道这两个人想找我谈什么。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想跟我谈的事情,一定先和老棒子说过了,并且达成了某种一致。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30 10:54
@一万光年之爱 2015-12-30 06:58:39 怎么不更
了 已经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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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更的,兄弟,不过我是现写现发,情感所致作者:
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31 10:59小马的样子,是想给我谈什么事情,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想跟我谈的事情,一定先和老棒子说过了,并且达成了某种一致。
“阿乾,好兄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天晚上我的命就没了。你这一刀,是替我挨的。”小马坐在我床边,说话的语气还挺真诚。
我说:“都是中国人,应该的。” “我小马是知恩图报的人,以后,我就把你当兄弟看。”他指了指娜美,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大,娜美姐,社团里的第二把交椅。整个京畿道,只要是出来混的,不管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你提娜美姐的大名,没有不知道的。”
我讪讪地打了个招呼:“娜美姐。”娜美脸上还是毫无笑意,只是略略跟我点了点头。
小马说:“阿乾,你的情况,棒子哥都给我说了。我就直说了吧,现在国内这个情况,我也很了解,你别看我是二代华侨,从来没去过中国,但情况我都知道啊,新闻联播我也偶尔看看的,学习普通话嘛。我知道,现在国内大环境不景气啊,政策上也不行,想赚点钱比干什么都难。中华街上有不少是从中国跑来的,就在这不回去了。为什么?他们在国内一没关系,二没背景,回去吃屎?你知道就现在中华街边上卖炸酱面的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小马真是碎嘴,我头都快炸了,幸好娜美从后面踢了他一脚,“说重点。”“哦,哦,重点。”小马揉了揉屁股,用挺真诚的表情看着我,“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回国了,留下来,加入我们社团,咱们一起做些事情。”要我加入黑社会?我看向了老棒子,他没说话,只是对着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很明显,老棒子已经跟他们达成了某种意向,可他是延边人,朝鲜族,就算再怎么样,这里也能算是个第二故乡。
可是我呢?我就要这么背井离乡一辈子?我还惦记着陈小勉呢,我的初恋女朋友,搞不好一辈子都见不着她了。
我犹豫着说:“马哥,你看我只是……”“你是好兄弟,我知道!”小马摁了摁我的肩膀,“以后在这里,你就是我小马的人,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穿的,就有你穿的。提我小马的名字,你就是在仁川横着走,也没人敢欺负你!”我欲哭无泪,这还没答应呢,他就开始替我展望前景了。
我说:“马哥,是这样,这件事情太大了,我来的时候没想过,你给我两天考虑时间好不好?”小马还想说什么,娜美替他接上了话,“也行,这是件大事,你就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再答复我们。”娜美和小马都走了以后,我问老棒子:“棒子哥,你已经决定留下来了?”老棒子坐在我床边,叹了一口气说:“兄弟,哥给你说句实话,这是咱们能出人头地,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的最好机会了。”从老棒子的口中,我大体明白了仁川的地方势力格局,这座人口仅次于首尔和釜山的韩国第三大城市,其内部势力远远要比看上去的复杂,不仅有最新兴起的越南帮与菲律宾黑帮,还有比较老牌的华人黑帮与三合会,甚至二战之时渗透进来的日本黑帮也在活跃中。在外来帮派的打压和竞争下,本地帮派倒有些边缘化了,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最近兴起的“清洞派”,才让本地黑帮有了点起色。跟许多帮派一样,“清洞派”也披着合法经营的外衣,组建了三四个比较大型的株式会社,其头目是被江湖中人称为“白原虎”的金大奉。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31 12:07
@xmcysoft 2015-12-31 11:41:54楼主你去过韩国吗?我们韩国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要妄图诽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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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的南韩资本主义社会,到处都是滋润黑帮生长的土壤。
你不过是不知道而已
作者:云火欧阳乾 日期:2015-12-31 15:51金大奉搞经营很有一套,短短时间内就控制了仁川北部的大部分地盘,甚至还插手了仁川港的生意。由于是政府经营,仁川港一直是传统意义上的“黑帮禁区”,而金大奉却能够插手其中,足见其人手腕之狠硬。很快,本地的一些零散黑帮纷纷唯金大奉马首是瞻,归拢在了“清洞派”的麾下。而自信心爆棚的金大奉迅速扩大地盘,终于把手伸到了一直有华人帮派在罩着的中华街。
这就直接导致了我肚子上被豁开了一刀的那场恶战。仁
川的中华街是传统意义上的华人黑帮领地,自从清朝时
期中华街建立以来,在这块地盘上就一直盘踞着由中国
人主导的势力帮派,虽然随着历史的变迁,帮派的成员
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不变的只有一点:这里始终是中
国人的天下。虽然在中华街里做生意的韩国人要比中国
人还多,但没关系,在这里永远是中国人说了算。
中华街就像个“国中之国”,虽然游客和商家可以自由进出,但不经过允许,别的帮派的成员是不能进入中华街的。
但新近崛起的金大奉不乐意了,他想改变这一游戏规则,后来听说金大奉喜欢看香港动作片,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精武门》,里面有一句台词最能概括他的心情:是中国人的地方,中国人就可以进来。
哦不,应该改成“是韩国人的地方,韩国人就可以进来”。
电影归电影,对于金大奉来说,拿下中华街,他率领的 “清洞派”将成为整个仁川当之无愧的第一帮派,再经过几年发展,他本人甚至可以成为和韩国黑道史上骨灰级元老 “金泰村”并列的人物。这就像打拳击的都想进入名人堂一样,混到这个份上,财富和地位都已经不是问题,剩下追求的目标,就是自身的影响力。
说到这里,我就想到国内一个很让人蛋疼的现象:带三个表、不科学发展观、XXX 理论……每次开大会的时候都要把这些鬼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重复一遍,最后还要高举谁谁谁思想的旗帜,坚持谁谁谁主义的道路……跟他妈报菜名似的,一个都不能少。有朋友问过我,这是为什么?我只回答了三个字:影响力。
对,就是影响力,让那些权势和金钱都已经满足不了的欲望极度膨胀的人感觉自己还他妈活着。他看到下面的人还对他顶礼膜拜,开会的时候还屡屡提到他的名字,后来的新人还震慑于他的余威,他就觉得爽。人生已腐朽如此,唯剩此一点兴头。
扯远了,回到中华街,现在掌管中华街的华人帮派的名字很有中国特色,叫“犼”,听说上个华人帮派叫“麒麟”,总之都跟动物分不开。“犼”的话事人姓孟,叫孟焦俊,我总是会联想到焦恩俊。为了不让我有这种联想,下面我只以“孟老大”来称呼他,不提他的名字。
孟老大能坐上话事人的这个位置,绝不是浪得虚名的,靠的就是心思和手段。以我后来跟孟老大的交往可以做出如下断定:把这个人放到国内公务员系统中,让他从最基层干起,日后最低也是个厅级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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