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恶的是冷无言下一句话:“王府的表少爷,出门不带钱是常事。”任逍遥简直想一脚踹碎他那个温文尔雅的鼻子,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好吧,算我倒霉。不过我还是要请你,还是要将马送给你。”

“哦?”冷无言有些意外。

任逍遥笑道:“我决定的事情,说出的话,从无更改!”

冷无言定定地看了看他,问道:“尊姓大名?”

“我叫任逍遥。”冷无言点了点头:“好名字!”说完居然起身走出酒肆,牵了烈焰驹便走。烈焰驹居然也没了脾气,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别人请他吃饭他不吃,别人要送他的宝马他却牵了便走,这事情要是搁在旁人身上,大概要气得呕出活血三斗,好肺一双。搁在任逍遥身上,还要加上两件更煞风景的事:烈焰驹那等烈马,在冷无言手中居然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可见他手上力道何等惊人。此人若是去魏侯的“海上生明月”之宴助拳,自己便多了一个劲敌。另一件是,酒钱怎么办?就在任逍遥头大的时候,杨一元和紫衫少年走了过来。杨一元道:“任公子,秦老弟动了你的马,还请勿怪,这桌酒钱,就算在我们账上,就当飞环门的赔礼了。”

任逍遥只能叹气。

杨一元若知道父母死在自己手里,不知会不会呕出活血三斗,好肺一双。任逍遥脸皮再厚,也吃不下这样的饭。他只能跳起来,逃命般的离开金风酒肆,剩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5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37

三 暗夜茶花轻任逍遥顺着西湖南行,走过隐秀桥、景行桥,便至花溪。

花溪前依南屏,西倚西山,清澈溪水汇入湖中,仿佛将湖水分成左右两块青玉。宋人在此架梁为舍,叠石为山,凿地为池,是为花港。又畜养异色鱼类,是为花港观鱼。举目望去,池岸蛇折,曲桥灵动,数千尾金鳞红鱼袅袅婷婷,泼刺戏水。

微风过处,沿池花木落英缤纷,浮于水面,引得游人锦鲤竞相争逐。任逍遥看着看着,不禁又想起了梅轻清,想起了她纤秀的脚踝和柔软的腰肢。但是他立刻提醒自己,他的目的地是五灵山庄。

雷峰塔南,净慈寺后,南屏山前的五灵山庄。

人群突然一阵大乱,夹杂数声惊呼,花枝招展的游春女子纷纷向道旁躲避。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箭一般冲了出来,怀里搂着一个包袱。他身后跟着两个劲装汉子,一胖一瘦,边追边喊“臭叫花,竟敢偷我们五灵山庄的东西”。

人群拥挤,小乞丐见跑不掉,索性一腾身窜到一块开阔地,笑骂道:“小爷打不过你们,东西便算你们的,小爷若打得你们直不起腰,这东西给你们,你们可敢要?”两个汉子站定身子,打量着他。瘦子狞笑道:“小子,你莫后悔。”双臂一展,扑上前去,酷似武当派白鹤亮翅。胖子则一拳直击小乞丐前胸。小乞丐嘿嘿一笑,身子一偏,手中包袱抡成风车,向瘦子脑袋砸去,口中道:“这叫斩鹤头!”右掌狠狠切在胖子手腕,接着道,“这叫剁熊掌!”胖瘦二人立刻“哎哟”一声,一个抱头,一个捂手,蹲在地上起不来。小叫花哈哈大笑:“怎么,五灵山庄的护庄三熊五鹤这么不济事,既不能打,也不禁打,还叫嚣着……” 话没说完,胖瘦二人突地欺身近前,一个拧住他的左臂,一个抓住他的右脚,呼地一下将他高举过头顶。瘦子叫道:“臭叫花,知道什么叫手撕鸡么?”小乞丐动弹不得,手中包袱掉落下来,却还是嘴硬:“你们敢动小爷?你们可知道小爷是谁?”胖子冷笑道:“爷爷管你是谁,今日便要你知道爷爷手撕鸡的手段!”说完递了个眼色给瘦子,手上加劲,竟要将小叫花撕成两半。

小叫花痛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不服输:“小爷阴沟里翻船,栽在你们手上,倒了他妈八辈血霉了!你们,两只,畜生要敢伤了小爷,小爷叫全杭州的叫花烧了你们的狗窝!” 瘦子道:“臭小子,你要是求声饶,再磕上三个响头,爷爷也不与你计较。”小叫花疼得说不出话,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反抗。胖子怒道:“别跟他啰嗦,摘掉他一只膀子再说!”小叫花听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叫道:“玉皇大帝,西天佛祖,十殿阎罗,快来救小爷呀!”

“晚了!”胖瘦两人齐声狞笑道。

“不晚。”这两个字没说完,任逍遥已经出手,多情刃一闪而没,半空立时血雨纷飞,两肥两瘦四根手指赫然落在地上。胖瘦两人疼得哇哇怪叫,满地找手指。小叫花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却一骨碌爬起来,捡起包袱,一溜烟地往湖边跑去,半个谢字都没有。任逍遥纵身追了过去,见他几个起落便蹿上了湖中泊着的小船,心中暗赞。小叫花三纵两纵掠到映波桥上,又拧身跳到湖中一条破得不能再破的小船上,揉着屁股道: “妈呀,差点摔死小爷!”任逍遥在他身后道:“这么不禁打,还学人做贼?”小叫花霍然转身,脸色煞白,道:“你?你他妈竟要黑吃黑么?”任逍遥点头道:“你他妈以为会有人平白无故地救你么?小爷我又不是玉皇大帝,西天佛祖,十殿阎罗!”小叫花眼珠一转,哈哈笑道:“兄弟你刀快,学人说话也快!”一面撑船,一面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任逍遥坐下道:“因为我缺钱,想要黑吃黑。”小叫花打量了他几眼,叹了口气:“诶,咱们江湖中人说话还是别他妈这么绕弯子了。你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任逍遥悠然道:“我也是来找五灵山庄麻烦的,见了同道中人,便帮个小忙。”小叫花叫道:“小忙?你砍断了他们的手指,这算小忙?”话锋一转,又道,“你跟五灵山庄有什么过节?出手这么狠?”任逍遥不答反问:“你抢了他们什么东西?值钱不值钱?你若知恩图报,就请我吃顿饭吧。”

小叫花的下巴差点掉进湖里:“我的妈呀,这年头居然还

有要叫花请吃饭的!这位英雄,我们丐帮可说是天底下最

穷的行当了,若是兜里还有一个铜板,堂堂男子汉、大丈

夫,谁肯行乞呀!”

任逍遥怔道:“你是丐帮弟子?”小叫花指着自己鼻子道:“难道小爷不像么?告诉你,小爷不仅是丐帮弟子,没准儿还能混个帮主当当!”哈哈一笑,又道,“老兄眼光够毒,一出手便救了我这等有身份有地位的叫花。放心吧,小爷虽然没钱,办法却有得是,请你吃顿饭算什么。你要记得小爷的名字是姜小白,这名字将来说不定名震武林,你说出去很有面子的。对了,你叫什么?”任逍遥几乎笑破肚子,想不到丐帮还有这么有趣的弟子。

“任逍遥,任我逍遥的任逍遥。”姜小白笑了笑,不再说话,专心地摇起橹来。小船越过小瀛洲、湖心亭、涌金门一路向西北而去。白堤横于西侧,眼前千顷荷花铺于水面,水色映着花颜,娇媚无比。此刻天色尚早,湖中暖风熏人,姜小白器宇轩昂地站在船头,对着千顷荷花,高声唱道:“打杀长鸣鸡哟,弹去乌臼鸟嘿,愿得连冥不复曙呀,一年都一晓呵!”周围的游船登时吓得退避三舍。姜小白神情得意,偏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去哪儿?不怕我把你卖了?混江湖的人怎能如此没心没肺,嗯?你不知道这世上恩将仇报的人多得是么?” 任逍遥故意道:“你那手轻身术倒不错,但若真动起手来,我岂怕你?”姜小白哈哈大笑,看着小船已近钱塘门,便扔下长蒿,竟脱起衣服来,而且脱得飞快,一眨眼功夫,全身上下已只剩下一条底裤。

任逍遥简直想跳湖!你说两个大男人,坐在这春色无边的湖心小船上,其中一个还脱成这般模样,叫人情何以堪?好在姜小白脱衣服快,跳水更快,噗通一声,他便扎进水里。任逍遥立刻警觉起来。莫非姜小白载他到此,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姜小白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冒出了头,远远抛过来一团事物,却是一条三四斤沉、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就听他远远喊道:“快抓住它,别让跑了!”说完,又消失在水里。

任逍遥不明白这厮搞什么鬼,却看得有趣。目光落在那包袱上,有心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却又觉得实在下作。

就在这时,船舷一晃,水声四起,姜小白掐着一条鱼翻身上船,嘎嘎笑道:“今儿运气不赖,有酒有菜了。”他瞥了那包袱一眼,“你这人果然不赖。”

任逍遥懂得他的意思,便道:“其实我也很想拿了包袱走人,不过想想你这么不在乎,想必这东西也不值钱。” 姜小白捧腹道:“不值钱?哈哈!是不值钱!”说着自顾自地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迎风一抖,竟是一件缀满金翎翠羽的流苏裙子,只是实在太小、太短,若是穿上,就算站着不动,除了那三个要男人命的地方,也什么都遮不住。

任逍遥揶揄道:“想不到老兄还有这个毛病,是五灵山庄哪个女人的?”姜小白捧着裙子,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五灵山庄哪有配穿这裙子的女人!哎,要是她肯穿上给我瞧瞧,小爷就是再挨顿揍也值了。”他眼神迷离,仿佛真的看见了一个窈窕淑女,恨不得立刻扑上去两手扒衣、双脚蹬裤一般。

任逍遥看着他那副样子,也忍不住开始想梅轻清穿上这裙子的光景。幸好梅轻清不穿衣服的样子他都见过无数次了,便岔开话题道:“你打算瞧这裙子瞧到饱?”姜小白讪讪一笑,将裙子收好,穿上衣服道:“你等着。”说完,便拎着鱼掠上岸。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两只烧鸡和一坛酒。他将烧鸡丢给任逍遥,拍开酒坛泥封,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抹抹嘴道:“怎么样,小爷说了请你吃饭,做到了吧!” 任逍遥明白这是用两条鱼换来的,不禁笑道:“你办法确实多。”姜小白忽然正色道:“这酒虽然不怎么样,烧鸡也缺油少盐,好歹还能果腹,任兄千万莫客气。”任逍遥怔了怔,不明白他话里意思。姜小白继续一本正经地道:“但若你吃不下,可以还我,莫要浪费。”噗地一声,任逍遥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姜小白却仍旧一本正经:“你这身衣服,连工带料,没个五十两银子买不到。

你这样的公子哥哪会在乎几文钱的东西。可我不一样。” 任逍遥笑不出,片刻道:“这比金风酒肆十两一桌的酒菜好得多。”他看着姜小白,“这是一个朋友光明正大弄来的。”姜小白嘿嘿傻笑,又恢复了原先嘻嘻哈哈的模样,一屁股坐下来,撕了一条鸡腿,边嚼边道:“这世上,懒人多得是,有钱人也多得是,又懒又有钱的人这么多,赚钱还不容易?只要肯动脑子,绝对饿不死。”任逍遥取笑道:“凭你的功夫,何必辛辛苦苦捕鱼?你要捕多少条鱼,才能娶到穿这裙子的女人?”姜小白闭上嘴,良久苦笑道:“就算小爷将皇宫大内的珍宝都偷来,也娶不了她。”

任逍遥奇道:“为何?那女人清高,看不上你?”

“清高个屁!” 姜小白啐了一口,目光却黯淡下去,恨恨道,“她只不过是个婊子。”说完朝岸上一指,“就在那

里。” 任逍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湖滨暗绿色的

柳影中,有一座千娇百媚的三重阁楼,不觉一怔。这楼阁从上到下挂了几百个红灯笼,随着湖风轻轻摆动。中间三个最大的灯笼上,分别写着“忘”、“忧”、“浮”三个大字。原来忘忧浮在这里。

任逍遥立刻想到了梁诗诗,那个看上去清高得要死的婊子,忙问:“你看上了哪个姑娘?”姜小白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忘忧浮的三个头牌之一,云翠翠了。”他闭上眼睛,似在回忆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去年,有一阵子,雨下得老大,一连下了好几天。

雨大了,出来游湖、吃饭的人就少,常收我鱼的几家铺子都上了门板。大一点的铺子又都有自己专门的货源,根本不要我的东西。小爷饿得就快去要饭了,突然有人要买鱼。”

任逍遥知道那一定是云翠翠,却不忍打断他。

“嘿,她举着伞站在游船上,一身翠绿衫子,可真好看。

小爷若不是饿得两眼发昏,情愿把鱼白给她。可是,可是她买鱼不是为了吃,是为了……”他突然住了口。

任逍遥想到云翠翠的身份,便道:“她可看上你了?”姜小白苦笑道:“她大概早忘了我这么个人了。”一顿,又道,“每次我都是偷偷去看她。”

任逍遥笑道:“你不是偷看她洗澡去了吧?”

6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37姜小白挺了挺胸:“洗澡算什么,我连她接客都看。”他脸上又露出一幅色迷迷的表情,“前天我听她说想要件稀奇古怪的裙子,就四处找了找,没想到五灵山庄真是什么都有,哈哈。”若不是任逍遥嘴里还塞着姜小白的烧鸡,定要一拳打过去,再狠狠踹上三脚,踹到他断子绝孙。“若有人敢碰我看中的女人,老子一定砍下他脑袋,你他妈居然有心情看!” 姜小白不耐烦地道:“她又不是我女人,更不会看上小爷,倒不如这么远远瞧着她。”沉默片刻,又哈哈一笑,郑重其事地道,“小爷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乞丐,小爷我可是丐帮帮主袁池明袁老爷子的亲传弟子,将来说不定还要做帮主,哪能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看小爷我从不低三下四地行乞,只靠一双手混吃混喝,做乞丐做到我这境界的,放眼江湖,又有几个!”

任逍遥听了,忽然想起了陈无败。

有一次陈无败外出给任独办事,回来后便消沉不已,任独问起,他说自己爱上了鼎鼎有名的峨眉五侠之一玉女苏晗玉,虽然苏晗玉也爱他,却不得不和他分手。因为苏晗玉是武林正统峨眉派弟子,陈无败却是邪派合欢教教主的车夫。

任独听完只说了两个字:狗屁。

第二天,合欢教便将苏晗玉抢进快意城,第七天大开喜宴。

即使那一晚九大派结盟杀进快意城,使得合欢教一朝覆亡,可是任独从未怪过陈无败,更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这是任逍遥最佩服那老家伙的地方。姜小白见他不语,追问道:“怎么着,你不信?”任逍遥笑了笑:“我得先和你打一架,才能决定信还是不信。”姜小白立刻站起来,紧了紧腰带,背起包袱道:“我要给我的翠翠送衣服去,正好比试一下!”足尖一点,身子已飞了出去。

任逍遥不得不承认,姜小白的轻功实在不错,白天他显然没尽全力。现下二人有意比试,任逍遥竟没法超过他。两人倏忽间便翻进忘忧浮。姜小白对地形很熟悉,径奔后面的一座小楼而去。楼内的布置处处透着一股娇柔的脂粉气,不用说自然是云翠翠的闺房。姜小白跑到雕花木床前,将包袱塞到被子里,又恋恋不舍地在枕头上嗅来嗅去,活脱脱一只发情的小狗。任逍遥看得皱眉:“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干脆我出钱请你睡她一次算了!”姜小白站直身子,正色道:“这种事情可没有请的。而且,而且,”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万一她只把我当客人,那还不如现在这样。”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直奔这间屋子而来。任姜二人同时跃出窗外,倒挂屋檐下,彼此交换一下眼神,暗暗佩服对方的轻功,却又瞬间被闯进屋子的人惊呆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云翠翠。

云翠翠到这间屋子来并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她居然穿着一身夜行衣,披头散发,肩头还在流血。任逍遥冲姜小白打个眼色,意思是“你竟不知道她也是江湖中人”。姜小

白的神情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嘴里简直能塞下三个鸭蛋。

云翠翠却已开始脱衣服,脱得比姜小白还快,一眨眼的工夫,紧贴身子的夜行衣便滑落在地,令人喷血的身段展露无遗,再加上从肩头伤口拖曳出的一道道血痕,更显出一股说不出的残酷美感。任逍遥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她的腰。她的腰很细,细得似乎任何一个男人的手都可以轻易握住。这小蛮腰姜小白已看过无数次,可是的眼睛依然冒出火来,却不是对着云翠翠,而是对着任逍遥——一个刚认识的朋友看到自己意中人的身子,任何人都会觉得别扭,即使云翠翠是个妓女。姜小白用手去挡任逍遥

的眼睛,任逍遥便以指做刀荡开他的攻势,姜小白跟着化掌为拳,两人居然过起招来。

云翠翠似乎听到什么,低声喝到:“谁?”

哧地一声,一道白光刺破窗上的绿纱,夺地钉入梳妆台,竟然是一支细细的发簪。发簪上镶着一朵白玉雕成的茶花,栩栩如生。云翠翠脸色微变,不由自主摸了摸脑后发髻。

门外一个声音道:“暗夜茶花,我劝你还是将衣服穿起来,随我去官府。”

姜小白脸色大变。

“暗夜茶花”是江南三省有名的飞贼,她行踪飘忽,轻功极佳,一夜之间便可在不同地方连做三五起案子,几年来不知盗了多少官银私钱。无论是官府还是巨富豪绅,都在重金悬赏捉拿这个飞贼。可是谁能想得到,暗夜茶花居然就是杭州城赫赫有名的青楼红牌云翠翠。

云翠翠丝毫不惊,甜甜地道:“铁大捕头,你怎么不进来?”门外的铁捕头哼道:“我既已识破你的身份,你便休想走出杭州城。你还是束手就擒,莫要白费口舌。”云翠翠嫣然道:“铁捕头既然要抓我,就进来吧,这屋子,你们官府中人哪个少来过?莫非,你怕见了我这身子把持不住?”

铁捕头静默片刻,推门走进,用刀对着云翠翠,冷冷道:“穿上衣服,跟我走!”

云翠翠乖乖地开始穿衣服。

她穿得很慢,比脱衣服慢上一百倍。铁捕头不耐地道:“不要拖延时间。快点!”

云翠翠掩口笑道:“你猴急什么!每次不都是我要你快些,再快些么?只不过,你只要一快,没有片刻就完事儿了,嘻嘻!”铁捕头脸色大变,低吼道:“臭婊子!”一刀劈出。云翠翠早有防备,自梳妆镜后摸出一支匕首,揉身近搏。姜小白急得冒汗,因为云翠翠不是铁捕头的对手。任逍遥心下奇怪,暗夜茶花居然连一个杭州府的捕头都打不过,又是如何成为“享誉”江南的飞贼呢?待多看了几招,赫然发觉铁捕头的刀法居然是点苍派路数。想来他也是九大派弟子,能到江南富庶之地为官,这里面必也少不得勇武堂的垂青举荐。

云翠翠且战且退,猛然踢翻烛台。铁捕头被烛火烫得退了一步,趁这个空隙,云翠翠纵身跃出窗外。铁捕头骂了一句,紧跟着追出。任逍遥和姜小白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云翠翠出了忘忧浮,闪进一条小巷,巷子里刀光一闪,一个黑影持刀向铁捕头背后劈去。云翠翠也掉转方向,匕首飞掷而出。

铁捕头惊道:“你还有帮手!”闪身躲过匕首,却没躲过背后一刀,哧地一声,血肉横飞。

云翠翠笑道:“铁捕头,你大概还不知道,暗夜茶花可不是一个人。”那黑影将刀架在铁捕头脖子上,低低道:“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身份的。”声音清丽,显然也是女子。姜小白对任逍遥耳语道:“这人是梁诗诗。”任逍遥本来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示意他不要出声。

铁捕头忍痛道:“无可奉告!”梁诗诗冷哼一声:“那你就保守着这个秘密吧!”说完一脚踢昏他,又掰开他的嘴,举起了手中的刀。

云翠翠吓得一声惊呼,悸然道:“二姐,主人不许我们杀人。”梁诗诗道:“他已知道我们身份,为保安全,只有割了他的舌头,砍了他的手,教他说不出,也写不出。”话音未落,当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打在刀脊上,单刀应声而断。梁诗诗定睛一看,击断单刀的竟是一枚杏子大小的石子,不禁惊呼一声。

这是多大的力道才做得到?任姜二人也暗暗心惊,这附近潜藏着如此高手,他们居然谁都没发现。云翠翠一挽梁诗诗衣袖:“你被人跟踪了,快走!”二女出了小巷,一路奔上断桥,猛然停了下来。

桥上站着一个人。

这人一袭青衣,负手而立,背后一轮金黄色的满月,两侧是接天莲叶、迷蒙湖水,直如神仙降临,姜小白跟这人比起来,简直像条土狗。但最要命的是,这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剑气,娇弱的西湖,也仿佛染上了霜雪一般。尽管二女离他有四五丈远,却也被震慑住了。但仅仅过了一瞬,梁诗诗便挥着断刀冲上,大声道:“翠翠,千万要将东西交给师父!”云翠翠咬牙道:“咱们姐妹,怎能分开!”话未说完,她也扑了过去。

青衣人剑已出鞘。

剑光湛湛,剑气四射,却无剑影,断桥上仿佛起了一阵朔

风,刺得人全身冰冷。

梁诗诗和云翠翠左臂上相同位置,已多了一条长短、深浅和方向一模一样的剑痕,可是却连对方的招式都没看清,甚至,连剑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清。青衣人第二剑挥出,她们才仅仅看清了那柄剑。剑身清凛,刃如月华。

却直刺咽喉,而且,仿佛是同时刺向两个人的。

二女都似呆了一般,竟忘了闪避。任逍遥心中一惊,姜小白已咆哮着冲了出去,挡在云翠翠身前道:“你快走!”

云翠翠骇然道:“你是谁?”“我……”姜小白语塞,突又大声道,“我喜欢你!”说完抄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朝那柄剑掷了过去。

唰地一声,石头裂成两半。

青衣人的剑竟与多情刃一样锋利。

姜小白后退三步,胸前隐隐作痛,拳脚并用,连踢带抓,咬牙与这人周旋,看起来就像流氓斗殴,而且还稍稍占了上风。

然而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周身都被剑气笼罩,饶是他轻功了得,也出了一身冷汗。梁诗诗与云翠翠突然同时出手,向青衣人扑去。姜小白吓了一跳,气道:“你俩怎么不走!我顶不了多久,我……”

青衣人冷笑道:“暗夜茶花,你们还有多少人,一并出来受死!” 姜小白立刻反诘:“你算什么东西!就算她们是暗夜茶花,按律也不当死!”青衣人道:“丐帮弟子若袒护犯人,也一并受死!”言毕招式一变,一剑向姜小白胸口刺去,四周立刻响起了呜呜风声。

这是杀招。

任逍遥已知道这人是冷无言,他决定出刀。刀剑相交,

嗡地一声,两人都后退了几步。

冷无言盯着任逍遥手中的刀,眼中掠过一丝惊异,道:“我明白了。”任逍遥虎口发麻。虽已料到冷无言的内力绝不可小觑,却还是吃了一惊,心中盘算着他那一剑用了几成本事,口中道:“明白什么?”“你肯送我那匹马,只因那马跟这刀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

任逍遥道:“你的剑也一样。”

冷无言微微一笑,横剑道:“再接一招。”剑身倏忽消失,一道冷透骨髓的剑气冲面袭来。任逍遥立刻重复了姜小白方才的感觉,可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

多情刃属火,火只有在寒意中才更显温暖。他一挥手,多情刃冲天而起,迎上冷无言的剑,用尽全力。

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身影甫合乍分,各退三步。任逍遥头也不回,沉声道:“你们先走。”姜小白看得出任逍遥能全身而退,当下一点头,拉着云翠翠一溜烟地飞跑。梁诗诗猝不及防,迟疑地看了任逍遥一眼,也追

了过去。

冷无言没有阻拦,他的兴趣似乎全转到任逍遥身上来了,剑光幻为晨曦暮影,一瞬间便推到了任逍遥面前。

方才那一招,二人拼的是内力,如今这一剑,却是存心要试试任逍遥的刀法。

任逍遥已经试出自己与冷无言的内力不相上下,再不心虚,多情刃顿时如连山怒涛般劈出。

多情刃之所以叫做多情刃,有许多理由。其中一个便是它所用的刀法,是血影刀法。乍听之下,这路刀法本是无情,而且事实确实如此。这刀法没有单独的招式,一招使出,整套刀法便无可抑制地潮涌而来。杀一人是如此,杀百人也是如此,招招纠结,如多情女子,附骨之蛆,不死不休。除非对手的内力高出任逍遥一筹,抽身而退,或者招式逊于任逍遥一成,被多情刃一刀劈中。

冷无言的内力只高出任逍遥一丝,招式只逊于任逍遥一毫,所以他亦无法从多情刃的纠缠中挣脱,只能一招接一招地拼下去。然而他不但不沮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冷某七岁练剑,天下兵器皆算粗通,任兄这样的刀法却是闻所未闻。”

任逍遥也在笑:“我从小只练这一种刀法,能在它刃下走

过五十招而不见血的人,也难得一见。”

“你我何时停手?”

“分出胜负自然停手。”

“你我谁胜谁负?”

“我练刀时间比你长。”“剑乃王道,刀为霸道,自古仁者之剑平天下,是故轩辕皇帝剑可破蚩尤苗王刀。”“依我看,铸剑即为伤人,剑才是霸道。刀却不同,除去杀人,它还有许多事可做。平民百姓或可无剑,家中却一定有刀。是故刀才是百兵之王。”两人相视一笑,不觉越打越顺手,越打越默契,铮铮剑鸣和森森刀气在这洒满满月光辉的断桥之上,一直持续到东方天际发白,就像墨汁中慢慢滴入了清水。

任逍遥和冷无言走到钱塘门附近的街市上。

街面上冷冷清清,只有几家早点铺子里冒出了袅袅香气。

任逍遥猛吸一口香气,道:“这次你带钱了没有?”冷无言一笑:“看来你还是没带。”说着,便在一家铺子里坐了下来,跑堂的见他这身华贵打扮,立刻过来又抹桌子又赔笑。冷无言礼貌地吩咐道:“桂花酒酿圆子,虾爆鳝面,虾肉小笼、吴山酥饼、油炸桧、荠菜馄饨。”跑堂的一一应和着,一溜烟地跑了。

任逍遥也坐下来。经过一夜比拼,他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你用的是什么剑,居然能与我的刀相持两个时辰,

丝毫不损。”冷无言将剑放在桌上,道:“此剑名为承影,却不是传说中那柄殷天子三剑之一。”

任逍遥点头道:“承影、含光、宵练这三把剑,自春秋后便再无人见过。何况你这柄剑的样式,分明是今人所铸。”

冷无言笑道:“你的刀也是今人所制。”任逍遥将刀也放在桌子上,沉吟道:“不知这刀与真正的承影剑拼起来,会是什么光景。”冷无言不答,沉默片刻,道:“你的刀法戾气冲天,彼此粘连,若是用它对付寻常之人,恐怕要血流成河、惨烈无匹。

便是对你,也定然有损。”

7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37任逍遥暗暗佩服,道:“你的剑法含蓄大气,干净利落。

我若向常人出招,两个时辰恐怕可出上万刀。但碰上你,只有千招。不过,”他的嘴角又出现了那丝恼人的笑意,“我却觉得痛快极了。”冷无言不语,神情却是暖暖的,显然他也痛快极了。早点端上来的时候,两人谁都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之后,冷无言便好整以暇地用丝绢擦起剑来。任逍遥想的却是姜小白,不知他和梁诗诗、云翠翠现在如何,更加不知暗夜茶花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免问起。冷无言便将暗夜茶花是江浙一带有名的飞贼,遭到三府通缉之事说了。突然门口人影一闪,一队人马闯了进来,为首一人,居然是昨夜那个铁捕头。

8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38

四 夺魂令再现铁捕头径直走到冷无言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谢表少爷昨晚出手相救。”说完,充满警惕地打量了任逍遥几眼。

冷无言淡淡道:“你兄弟是王府侍卫统领,又与我私交不错,帮你也是看他的面子,不必放在心上。昨夜交手,你的功夫要比她们强,这件案子一了,你也可安枕无忧了。” 铁捕头似是很为难,嗫嚅着道:“若想结案,恐怕还须表少爷帮忙。”

冷无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道:“是么?”

铁捕头涨红了脸,恬笑道:“表少爷,这次茬子实在不小,若是弄不好,恐怕卑职日后在哪儿都混不下去。”一顿,接着道,“卑职昨夜接到密信,看笔迹,还是先前那神秘人的,他说,梁诗诗和云翠翠藏在岳王庙。可是,岳王庙是丐帮浙江分舵的码头,这……”冷无言终于动容:“难道暗夜茶花与丐帮有勾结?”

铁捕头道:“卑职不敢说,也不想与丐帮撕破脸。说实

话,这些年来杭州府破案拿人,从没少了他们或明或暗

的援手。卑职只想偷偷将人带出来。可是……”他望着

冷无言,不说话。

他的确不敢讲丐帮与暗夜茶花有勾结的话。若此事属实,就是得罪江湖中人数最多、势力范围最广的组织,若不属实,丐帮的人平白被他诬陷,也不会放过他。

冷无言沉吟道:“此事你可查证过?那神秘人若是故意挑起事端呢?”铁捕头道:“卑职也曾怀疑,但昨夜救走云翠翠和梁诗诗的人,的确是丐帮弟子。何况,那神秘人之前送来的消息全都准确无误,这一次若是不信,万一被那两个女贼逃了,兄弟们实是心有不甘。”

冷无言道:“这个神秘人,你可知道是谁?”铁捕头摊开手道:“这人神出鬼没,卑职从未见过他。”冷无言道:“暗夜茶花究竟有多少人,你可知道?”铁捕头一怔,冷无言继续道,“凭梁诗诗和云翠翠的武功,断断做不到暗夜茶花全部案子,她们必是一个组织。再者,你可打探过那位忘忧浮头牌兰思思的底细?”铁捕头叹了口气:“卑职自然怀疑过,只是,如今她已不在忘忧浮了。”

冷无言脸色一变:“她在哪里?”

铁捕头苦笑道:“她昨日被长江水帮赎身,现在在钟帮主船上。钟帮主那样黑白两道皆通的人物,卑职哪敢得罪。”长江水帮总揽长江上千码头,不仅与各地地方官过往甚密,与长江两岸的江湖帮会也是同气连枝。这样的人物,谁愿

意、谁又敢轻易与之为敌,更别说抓帮主的女人了!冷无言沉吟道:“你知道我和钟良玉都受邀去‘海上生明月’之宴,想要我与钟良玉说几句话,探探兰思思的底,最好还能顺着这条线索,把暗夜茶花一网打尽,是也不是?” 铁捕头拱手道:“表少爷英明。想那丐帮弟子,您自是不屑接触的,但是钟帮主便不同了。您只要说上几句话,钟帮主那般人物,自然也容不得一个女贼留在自己身边。”这话不错。自从二十年前成祖册封九大门派,江湖势力便被分成了两种,一种是九大派这样名正言顺、有封地有赏赐的武林正统,一种是其余所有未得敕封的门派。这些门派无论想做什么,都处处受朝廷压制。正因如此,九大派剿灭合欢教那一战,才会有无数江湖人士冒死相从。但是,长江水帮当时的帮主、钟良玉的父亲却没有参与此事。在他看来,那一战即使胜了,也要耗损自己八成实力,实是得不偿失。是以长江水帮虽然做到如今的声势,并且与官场和九大派都有往来,却仍是名声不佳的“水匪”。钟良玉平生所愿,就是让钟家的长江水帮如九大派一般,成为武林正统,他若知道兰思思是暗夜茶花一员,即使再爱这个女人,也定然不会饶了她。冷无言明白这个道理,哂道:“这话你怎么不去说?你若说了,钟良玉怕是要感激你。”铁捕头赔笑道:“卑职人微言轻,莫说到不得钟帮主船上,就算到得,他也未必信我。”

冷无言道:“你们知府也不够分量?”

铁捕头道:“够是够,可是卑职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知府大人绝不肯为此登一个,一个……”他本想说“水匪”,最后却换成了“江湖人的门”。

任逍遥只觉暗夜茶花的案子越来越有趣,已将官府、丐帮、长江水帮和宁海王府搅到了一起。他对暗夜茶花的主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冷无言突道:“我可以帮你去跟钟良玉说几句话,只不过有个条件。”铁捕头面露狂喜,道:“只要冷少爷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卑职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冷无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只不过想要几吊钱付账。”铁捕头一怔,万没想到冷无言要他做的竟是如此容易的事情,当即捅了捅身边一个下属。那人极机灵地跑去柜台结账。

任逍遥却差点将嘴里的汤喷出来。

什么叫做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他算是领教透彻了。

冷无言又道:“任兄对那‘海上生明月’有兴趣否?”任逍遥当然有兴趣,表面上却不露声色:“那是什么东

西?”冷无言道:“我也不知,魏庄主故弄玄虚,不肯说破,只说是一道百年罕有的珍馐佳肴。”

任逍遥道:“你又想请我吃饭,还是借别人的光?”冷无言笑道:“我只不过见任兄与我一样常常不带银子,这晚饭便该早作打算。”

任逍遥大笑:“说得不错。”冷无言一拱手:“入暮时分,候潮门见。”说完拿起承影剑,一径出门去了。铁捕头看了任逍遥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任逍遥简直想把铁捕头的鼻子打破。只因铁捕头看他的眼神既不是警惕,也不是怀疑,而是嫉妒,一条狗看到另一条狗有了比自己高贵的主人时那种嫉妒。任逍遥可以接受铁捕头是一条狗的事实,却绝不能接受被一条狗嫉妒的事实。幸好这时他看见了一个鼻子真的破了的人,才将这闷气忘到九霄云外。

姜小白。

他脸上挨了一顿老拳,青一块紫一块,鼻血还未干,衣服沾满了泥,更像一条土狗了。此刻他行色匆匆,正贴着街边的墙壁疾行。任逍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姜老弟,你去哪里?”姜小白先是一惊,见是他,便伸手将他拽到小巷子里,小声嘀咕道:“妈的,小爷我闯祸了。”任逍遥不禁笑道:“闯江湖跟闯祸也差不太多。”姜小白惨兮兮地道:“唉,你不知道。”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小爷昨天见你和那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拽了翠翠便跑,还以为能趁机上手。谁知跑不多远,就涌出来一群人,将她俩掳走,小爷差点没被他们打死!”任逍遥心中暗惊,却还是笑道:“你的功夫太差了,不知袁池明怎么教出你这样的亲传弟子来。”姜小白正色道:“我师父侠踪飘忽,天下丐帮弟子那么多,帮务那么多,他老人家哪有工夫天天对着我。”他重重叹了口气,“师父只是每年都来杭州一趟,向堂主细问我有没有好好做人,再考究我的武艺进境。如果他老人家满意,就会多留几天,再传我些上乘功夫。师父的亲传弟子每个分堂都有,不知小爷排到什么位置。”

任逍遥讽道:“你只顾着偷看姑娘,倒着排的话……哼哼。”姜小白不语,片刻又抓着任逍遥的手臂,急切地道:“任兄,任大哥,你帮我去救翠翠吧。我看得出你武功极好,昨夜那群人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是帮了我这个忙,除了以身相许,叫我怎么报答你都成!”

任逍遥差点将早饭吐出来:“你知道那群人将她们掳到何处?” 姜小白挺了挺胸:“小爷轻功那不是吹得,我一路跟着那群人,见他们回了忘忧浮。但是,但是……”

9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38他身形忽然又委顿下去,任逍遥替他说了下去:“但是你不敢进去,就在这附近乱逛,想要找我陪你去趟这浑水!”姜小白登时笑得像一朵花儿,一叠声道:“啊哟,任大哥,任大侠,你就帮帮小弟呗!再说,那个梁姑娘卖艺不卖身,说不定一感激你,就对你以身相许了,啧啧!”任逍遥看着他那猥琐样子,实在很想再给他的鼻子补上一拳,心中暗道:“铁捕头说那两个女人在岳王庙,想借冷无言传话,让长江水帮去对付丐帮。可姜小白却说她们在忘忧浮,到底谁在说谎?”姜小白见他默然不语,急道:“哎呀呀,任大侠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你……”一句话没说完,猛地蹿到任逍遥身后,猫着腰向街上张望。

只见街上走来二三十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神情却仿佛穿着最高贵的衣服。为首两个老者,一个银发清癯,一个红面黄须,目露精光,足下生风,一看便知有一身上乘功夫。姜小白等他们过去了,才吐了吐舌头,道:“我的妈,这两个老家伙怎么到杭州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御林军’来。”

任逍遥道:“谁?” 姜小白望着那群乞丐的背影,无比

羡慕:“余南通,牟召华,丐帮两大主事长老。跟着他

们的这群人,都不是我们浙江堂口的。想来是总舵的。

总舵的人都是‘御林军’,每年丐帮大会,都要欺负我

们分堂弟子,奶奶个呸的!”顿了顿,又道,“小爷若

到了余长老和牟长老那个年纪,不知道能不能混到这个

地位。哎,有多少人卡在堂主的位子上就再也爬不上去

了,人家怎么就能一路高升呢?”任逍遥看着他们走去的方向,突然道:“他们好像是去忘忧浮的。”

姜小白跳了起来,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什么!”任逍遥忖道:“那个给铁捕头传讯的人该是什么身份来历,莫非他就是忘忧浮的幕后主人?丐帮的人发现被诬陷,所以去找他晦气了?”想到这里便道:“我跟你去忘忧浮。” 姜小白大喜过望:“多谢任大侠,多谢任大侠。任大侠还是怜香惜玉得很!”任逍遥淡淡地道:“我只不过想看看一群叫花子砸窑子是什么光景。”

姜小白掩嘴笑道:“一定很热闹。” 果然很热

闹。

忘忧浮这种地方,最冷清的时候莫过于清晨到晌午这段时间,也就是现在。可是现在院里却传来一阵阵娇声叱骂,好像有女人打架。门口围满了观闲的人,不时有人吹着口哨叫好,丐帮弟子也在看热闹。姜小白嘀咕了一声“我们堂主也来了,我还是先走一步吧!被他看到我逛窑子,非在师父面前告我一状不可。”任逍遥冷笑一声,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拽了过去。

院里哎哎哟哟地倒着五六个龟公,几个小丫头正在收拾砸碎的杯盘碟碗。几个衣衫不整的粉头倚着楼张望,窃窃私语。

院子中央站了七八个黑衣汉子,围成一圈。他们高矮胖瘦都不同,左手手腕处都系着相同的五色丝带。姜小白小声道:“这是镇江神算帮的人,他们也是被那海上生明月之宴请来杭州的。”任逍遥没理他,因为他发现圈子中央打架的女人之一居然是梅轻清,可是环顾四周,却不见陈无败的影子。

与梅轻清打得不可开交的女子也穿着黑衣,只不过左手没有系丝带,却在脖子上系了一条五色丝巾。她年纪与梅轻清相仿,身材娇小圆润,若不是两颗门牙生得太招摇了些,倒也算个美貌女子。她使的是一柄秀气玲珑的短剑,出招狠辣刁钻,边打边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到窑子里来找男人!”梅轻清的回应就是一连劈出三刀,外加一句“你化妆成男人来窑子里找女人,更不要脸!”

“你敢骂我!”

“骂的就是你,你这个丑八怪!没男人要就只好来找女

人!”

“你这个小贱货才没人要!你男人逛窑子也不要你!”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我都要,我都要”,惹得旁人一阵哄笑。任逍遥简直哭笑不得。看来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想尽办法不让嘴闲下来。他知道梅轻清找的是自己,陈无败果然看不住她。

梅轻清和黑衣女子越打越慢,似是气力不足,嘴里却骂得越来越热闹,连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刨出来口诛笔伐了一通。姜小白都听不下去,皱眉道:“这两个丫头真是口没遮拦,要我看都嫁不出去!”

任逍遥瞪了他一眼,还未说话,就见一道黑影伴着风声,呼地往黑衣女子身上扫去。黑衣女子惊叫一声,撤身后退,与梅轻清分开,不再动手。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轻清,少爷不在这里,我们走

吧。” 任逍遥不用看也知道是陈无败。

梅轻清见了陈无败,哼了一声,便往门外走,不料眼前一花,丐帮那银发清癯的老者已挡在她和陈无败面前,颔首笑道:“老朽丐帮余南通,不知这位姑娘的刀法是何人所授,可否见告?”陈无败冷眼不语,梅轻清抢白道:“你一个老叫花子,大清早的不去晒太阳、捉虱子,跑到妓院门口看女人打架,您老兴致还真是高!” 余南通一怔,还没回过神来,那黑衣女子却已按捺不住,还口道:“本小姐早就看出你这小贱货刀法不伦不类,说不定是从哪里偷学的,余伯伯,你一定要抓住她问清楚!”梅轻清怒道:“你才是偷学的!你这个丑八怪!”说着就要再出刀。

陈无败赶忙制止她,低声道:“不要惹事!”梅轻清气道:“咱们这趟出来,本就是惹事的,你畏首畏尾,哪里配给少爷驾车!”陈无败的脾气也上来了:“放肆!你有本事,就不要别人搭救你!”梅轻清道:“谁要你搭救我!你走,我找得又不是你!”黑衣女子拍手道:“不错不错,这小贱人找得是什么少爷,不是你这活鬼!”陈无败本就对梅轻清憋了一肚子气,却碍于她是任逍遥钟爱的丫头而不好发作,此刻听黑衣女子插嘴,霍然转身,盯着她冷冷道:“你叫什么?”他的样貌本就瘆人,黑衣女子被他盯得一阵头皮发麻,强撑着道:“本小姐姓王名慧儿,镇江神算帮王帮主的女儿。

你是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陈无败一个字也懒得说,直接一鞭子抽出。王慧儿向左闪,鞭子便往左追,向右闪,鞭子便往右追。闪了四五下,仍没逃出鞭子控制范围,恼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快把这混蛋给我砍了!”周围七八个黑衣汉子听了,立刻操刀往陈无败身侧涌去。

陈无败冷哼一声,身子倏然跃起,鞭子啪地一声抖得笔直,直往王慧儿头顶劈去。不料余南通一声清啸,竹棒斜刺鞭身。陈无败见状鞭子一软,蛇一样缠住竹棒向旁一甩。余南通双臂较力,两人僵持在一处。就听他一字一句地道:“无影鞭王,果然是你!”陈无败嘿嘿笑道:“想不到,过了二十年,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红面黄须的老者突道:“若非此物,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想到是你。”他声音奇高,惹得众人不禁往他身上看去。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掌,掌心赫然托着一面铁铸的黑色小旗,旗上“袁池明”三个字血色正红。夺魂令,合欢教的夺魂令!丐帮的人来这里竟不是找暗夜茶花,而是找梅轻清和陈无败,抑或说,找合欢教的人。

红面黄须的老者将夺魂令另一面翻过来,道:“清明。你们如何知道敝帮帮主会在清明时到杭州来?”丐帮帮主袁池明一向行踪飘忽,什么时候会到哪里去,知道的人并不多。陈无败悠然道:“或者是浙江分堂出了内奸,或者是神算帮卖了消息给我们,在下只管驾车驯马,其余一概懒得过问。” 这话说得丐帮弟子和神算帮的人一阵骚乱。人群中一个浓眉中年人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帮主的行踪,向来只有分堂堂主知晓,你莫非是指在下是奸细么!”

10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38说话这人正是江浙分堂堂主齐振风。陈无败斜睨他一眼,道:“这世上果真有站出来找骂的。”梅轻清拍手笑道:“陈叔叔,轻清才知道,你骂起人来,居然也这么厉害。”齐振风面色微愠,余南通却缓缓道“金剑门被灭,也是你所为了。”王慧儿闻言变色:“杀死金剑门上下八十九人,连下人们也不放过,就是你做的?”神算帮靠买卖江湖消息起家,消息灵通程度不逊丐帮,王慧儿身为神算帮大小姐,过了一夜时间,自是清楚湖州血案。

任逍遥却听得一怔。陈无败和梅轻清也是一怔。任逍遥只杀了杨休、周廷,砍下余人手臂,陈无败也只杀了杨夫人,怎么如今死了八十九人?

红面黄须的老者沉声道:“无论如何,这个无影鞭王总是假不了,这女娃娃一手血影刀法总是假不了,先拿下他们,再问不迟!”手中竹棍猛击地面,丐帮弟子立刻围拢过来。陈无败冷笑道:“打狗棒阵固是不错,可从你们手中使出来却逊色得多。”长鞭一抖,黑色鞭子陀螺般转了起来,将自己与梅轻清护在中间。余南通和那红面黄须的老者同时出手,两支竹棒上下翻飞,眼看便要将这陀螺掀开。王慧儿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姜小白喃喃地道:“真厉害,我要是也有这样的武功就好了。这样翠翠就不会被人抢走,说不定我们现在正卿卿我我地拉小手呢,任大侠你说是不是?”他一回头,任逍遥竟然没了踪影。姜小白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愤然道:“他妈的,你临阵脱逃!”这句话说得声音稍大,齐振风已往这边看了过来:“小白,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姜小白暗道不好,正要往人群里钻,就听见啪啪啪一阵响,门外飞进数十块石头,打在丐帮弟子身上,他们“哎哟哟”地叫着,受痛倒地,阵法顿时乱了。陈无败趁机拉着梅轻清跃上墙头。

余南通怒道:“谁!”

人群立刻分开一条路,门外却半个鬼影子都没有。红面

黄须的老者跺脚道:“休走!”抢先追了上去。

陈无败拉着梅轻清一阵狂奔,直拐到钱塘门外一处密林中才停下,林中是那辆红色马车。陈无败手臂一抬,便将梅轻清扔进车中,好像扔麻袋一般。

他和任逍遥不同,他绝对不懂得怜香惜玉。梅轻清跌得骨头都要散了,大喊道:“陈无败!你为什么总拦着我找少

爷!”

陈无败挡在门口,道:“因为教主不想让你找他。”

梅轻清怔了怔,道:“刚刚一定是少爷在帮我们。”陈无败不置可否,梅轻清急道,“你为什么不去帮他,他可能有危险!”陈无败哼了一声:“就凭丐帮那几个货色,还不够格。”

“的确不够格。”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道。

梅轻清见是任逍遥,登时从车上跳下来,重重扑进他怀里,先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定定看了他几眼,仿佛有千百句话要说,最后却只是踮起脚尖,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腻声道:“少爷!少爷!”任逍遥好不容易才将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我的刀法了?”梅轻清贴着他讪讪道:“人家喜欢看着少爷,时时刻刻都喜欢看着,不知不觉就记住了几招。”说着,见任逍遥胸前衣襟染了一片血迹,惊道,“少爷,那帮臭叫花伤了你?” 任逍遥笑道:“染在我衣服上的血就是我的么?”他刮了一下梅轻清的鼻头,“你的血不是也染过我的衣服。”梅轻清红着脸不说话。任逍遥对陈无败道:“你又接到几份信?” 陈无败递上一个纸卷。任逍遥看了看,皱眉道:“为何这上面没有袁池明的名字,丐帮却收到了夺魂令?难道他不算我教仇人!”陈无败道:“教主,你现在的武功修为,杀不了袁池明。

老教主或许将此事交给别人办了。”任逍遥是个骄傲的人,却不是个妄自尊大的人,他清楚,就算一对一,自己也杀不了袁池明,当即岔开话题道:“谁杀了杨休全家?我没下令,是谁这么多事!”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愤怒。陈无败明白,任逍遥讨厌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教主,换了任何人都会讨厌。但这不是他陈无败能解决的问题,他只能回答:“我不知道。”任逍遥沉默片刻,道:“你到杭州后,可有人联络你?”“有。”

任逍遥的眼睛亮了起来:“什么样的人?”

“一个装成卖藕粉的老太婆的小姑娘。”

“你可查到她的身份?”陈无败看了梅轻清一眼,道:“我正要跟踪,轻清跑了出去。”

梅轻清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躲到了车里。任逍遥无奈地笑了笑,摆手道:“算了,起码我已知道,杭州的女人都很不安分。”陈无败不置可否,沉声道:“这里离丐帮的码头太近。”任逍遥明白他的意思,闪身上车,吩咐道:“去侯潮

门。” 于是梅轻清又开始在飞驰的马车内剥东西,只不

过这次剥的不是莲子,是任逍遥的衣服。她捧着任逍遥

的外套,皱眉道:“少爷,你怎么弄得这么脏,像个叫

花子。”任逍遥仍是闭着眼睛,舒舒服服躺在车里,不

答话。好在梅轻清已习惯了。

任逍遥单独外出的一天一夜,只觉这春和景明的杭州城暗流汹涌,却找不到一点头绪。现在又什么都想不下去,因为梅轻清已经软软躺在他身边,枕着他的手臂。

陈无败装作游春样子,沿着西湖兜了一个圈,到虎跑山后,顺钱塘江东行,傍晚时分,便到候潮门附近。任逍遥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新衣。陈无败知道他又要走,迟疑道:“教主,那丫头……”任逍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她睡着。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便往候潮门走去。

钱塘江涛声阵阵,冷无言已在等着他。两人相视一笑,并不多说,塔上一艘停在江边的小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星星映在波光流动的江中,仿佛美人妩媚慵懒的醉眼。忙碌了一天的渔船都已返航。放眼望去,江面平静恬淡。冷无言立在船头,低声吟道:“怒声汹汹势悠悠,罗刹江边地欲浮。漫道往来存大信,也知反覆向平流。任抛巨浸疑无底,猛过西陵只有头。

至竟朝昏谁主掌,好骑赪鲤问阳侯。”

任逍遥道:“可惜现在不是观潮的时候。”冷无言回头道:“八月十五,任兄若有暇,可至海宁一叙,

你我再论高下。”任逍遥应了下来:“观潮切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话锋一转,“不知魏庄主的海上生明月如何。”冷无言不答,只望向江心。江心停着三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形制奇特,竟是海船。桅杆上挂满了串串红灯,被江水一映,仿如晚霞,凝于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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