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冷无言缓缓走来。
姜小白跳脚骂道:“冷无言,你真要赶尽杀绝?你个冷面邪君什么时候成了朝廷走狗!”铁云鹏忙道:“这位兄弟,表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望着渐渐走近的冷无言,道,“表少爷,属下错信了铁云济,行迹败露,给王爷惹了这样的祸事,实是罪该万死。”冷无言面无表情,淡淡道:“一死足矣,何来万死。”他望着展世杰,目中有些湿润,“方才你对我出剑,是想死在我手下?”
展世杰点头。
“可惜你一个人还不够。”
展世杰变色道:“那狗官要几个?”冷无言凝视远方,缓缓道:“舅父这些年扫荡倭患,民心深孚,朝廷早有所警惕。内卫是他第一心腹,四大统领作乱,若不全部诛除,必会有人谗言舅父豢养武士,图谋不轨,甚至累及四位的师门,勇武堂那边若撕破了脸,也是不好。” 杜季恒惨笑道:“表少爷尽管拿我们的命去,就说宁海王府内卫叛乱,王爷派您清理门庭,李大人趁乱逃走,不知所踪。如此,朝廷中那些混账就没了借口,咱们兄弟也算报答了王爷的知遇之恩了。”冷无言叹道:“恐怕除了你们,还要牺牲一批人,才能换得平安。”所有人都静默不语。出身江湖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权势斗争中哪怕出一点点纰漏,都要用几十条人命去填。
李明远恨恨道:“倭贼定有内应,否则如何那么巧便挡了你们的去路,还刺伤二位英雄!可怜我大明军士浴血杀敌,没有死在倭寇刀下,却死在小人手中。”
冷无言不语。他实在无话可说。
展世杰决然道:“表少爷,事不宜迟,你动手罢!”其余三人听了,纷纷应和。展世杰又看了任逍遥一眼,道:“任教主救命之恩,展某只能来世再报了。” 任逍遥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救展世杰,只是为了出口气,因为冷无言曾阻止自己杀人。却没想到救了展世杰的人,却救不了他的命。
冷无言长叹一声:“展大哥,诸位兄弟,你们的家人,宁海王府将照料他们终老。那姓冯的,也决活不过一年。” 说完,竟双膝一倒,深深拜下,“授剑之谊,冷某谢过。”。
展世杰等人见了,也连忙跪倒,口中道:“我等不敢受此大礼。”
冷无言不再说话,起身,拔剑。
月光下,承影剑分外耀目,分外清寒,高高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任逍遥等人无不怆然,梁诗诗已在轻轻抽泣。突然一个尖锐急促的声音道:“即使要走,也得吃饱喝足了再说!”说话间,一胖一瘦两条人影掠了过来,正是天厨老祖与吃喝真人。姜小白脸如死灰,咂舌道:“小爷我倒了八辈子血霉!”天厨老祖拍着肚皮道:“娘的,佛爷我已很久没见过如此血性的汉子了。”吃喝真人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拽出一坛酒来,道:“这是大和尚四年前埋在此处的‘蟠桃醉’,天下仅此一坛,还无人尝过!”他使劲咽了咽口水,“道爷我让给你们了!你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趁道爷我心痛得一塌糊涂,赶快说出来!”说完,竟真的流出几滴眼泪,又将酒坛泥封拍开。酒香清冽,隐隐一股桃花馥郁之韵。展世杰捧着酒坛畅饮一口,道:“果然好酒!”又看着冷无言,“表少爷,你的剑呢?让属下看看你的剑术进境了没有。”
冷无言放下承影剑,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展世杰知他不忍动手,便将承影剑握在手中,朗笑一声,反手割过自己喉管,鲜血箭一般飙出,烫伤地面,随后,身躯颓然而倒。
江戍臣也捧起酒坛灌了一口,拿起承影剑,一剑穿喉。
云翠翠哭出了声。姜小白紧握双拳,指节咯咯作响。
冷无言低吟道:“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四句念完,铁云鹏和杜季恒俱已伏剑而死。冷无言转过身来,手起剑落,割下他们头颅,又脱下外衣,将它们细细包好,深吸一口气,道:“李大人,在下送你出城。”又望着任逍遥,“替我将他们葬了吧。”
任逍遥点头。
六人心中郁郁难平,默默将展世杰四人葬了,伫立坟前,一时无言。任逍遥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有心救人,却遇上这样无奈的事,不觉重重叹气,忽地拔出多情刃,将血影刀法虎虎展开。姜小白抄起酒坛,咕咚咕咚全灌下去,将酒坛狠狠摔在地上,不顾云翠翠就在身边,呜呜哭了起来。
吃喝真人摇头叹息:“你这小子丢人现眼的样子,还真跟道爷年轻时颇为神似。”
20 楼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4 姜小白跳了起
来,哭着道:“呸!”吃喝真人嘿嘿一笑:“道爷越看你小子越觉得投缘,有心栽培栽培你,免得你小子总丢袁池明的脸。”说完,双掌绳镖倏然飞出,缚住姜小白双手,把他当做提线木偶一般当空耍了起来。
姜小白吓得哇哇直叫:“死杂毛,你要干嘛?”吃喝真人双手不停。云翠翠忍不住笑道:“喂,你要用心学,这位前辈教给你的,可是极上乘的功夫。”姜小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虽然怕得要命,倒是不喊了,开始用心默记吃喝真人的招式路数。
天厨老祖也没闲着,等任逍遥一趟刀法使完,便道:“你可感觉这次出刀,与以往有何不同?”任逍遥不假思索地道:“以往练完刀,胸中便有一口戾气难平,若不见血,不听到一声惨叫,实在憋闷得不行。” 天厨老祖目光闪动,一字一句地道:“你用活人练刀的么?”梁诗诗听了,吓得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望着任逍遥。任逍遥也看着她,柔声道:“不是。狩猎。”天厨老祖点了点头:“血影刀法第一层境界时,确实不见血不行。前日在船上看你出手,你还是在人为刀所用的境
界。”
任逍遥心头一震,忙问:“第二层呢?”天厨老祖道:“那便是刀为人所用,心意所至,刀锋所指,无所不成其招。”他轻轻笑了起来,像极了一个扭捏女子,比牢狱里的女人还令人作呕。“任独要你复仇,除了要给合欢教当年惨死的人报仇,还是想助你练刀罢?”
任逍遥不解:“此话怎讲?”天厨老祖道:“你用狩猎的方法化解戾气,固然不错,但从戾气迸发到排遣,总需要一段时间。久而久之,刀法的进境就被拖了下来。”他斜睨着任逍遥,“就算是天纵奇才,照这样再练十年,也未必到得血影刀法第二层境界。”任逍遥只觉手心满是冷汗。他终于明白,任独要自己杀人,却不告诉自己合欢教中许多隐秘往事,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动手,即使心中不想杀人,也总会有人死在多情刃下。
沉默良久,才道:“那老家伙,当年是靠活人练刀的?”天厨老祖叹了口气:“你该知道,血影残魔,这绰号不是凭空来的。任独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刀法却能成于二十五岁,戾气该有多重,该要多少人命化解。只是时逢乱世,人命如草芥,便是杀得千里无鸡鸣,朝廷也无暇顾及。”
任逍遥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不觉紧紧抓住梁诗诗的手。
梁诗诗一惊,却也没有挣脱。天厨老祖又道:“但我观你方才出刀,似乎已有不同。” 任逍遥精神一振:“有何不同?”天厨老祖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似乎你已可控制这路刀法。
佛爷很是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任逍遥低头思索半晌,道:“方才我只想着展大哥四人,不知为何那股戾气竟似没了。莫非悲愤激越之情,也可化解刀法戾气?”天厨老祖抚掌道:“虽不中矣,亦不远矣。只要你按这个路子练下去,死在多情刃下的人,便不会太多了。”任逍遥突然冷笑:“和尚莫不是编个故事,骗我少开杀戒吧?”天厨老祖淡淡道:“佛爷我若果真如此慈悲,喜欢多管闲事,也活不到这个年纪。”梁诗诗忍不住道:“任公子,不论这位前辈怎样,少杀些人,有什么不好。”任逍遥瞥了她一眼,发觉自己与她十指紧扣,忽然想到她还不知自己身份,突然起了调戏之心,挨近道:“你若日日服侍着我,我便也没不会杀人了。”
梁诗诗一怔,明白他话中轻薄之意,杏眼圆睁,气道:“你!”运力一挣,却觉任逍遥手中涌来一股更大的力道,不由自主软软靠在他身侧。任逍遥却不再调笑,转脸对天厨老祖道:“这刀法的第三个境界是什么?” 天厨老祖摊手道:“我已二十年未见过任独,又没有练过这血影刀法,如何得知!血影刀法有没有第三重境界,还未可知呢。”任逍遥沉默片刻,突道:“和尚自己的刀法练得几层了?”天厨老祖一笑:“我?佛爷只会做菜,哪会什么刀法!”
任逍遥也是一笑,多情刃倏然挥出。
21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4
八 江山风雨楼
梁诗诗惊叫一声,天厨老祖却信手一接。
没有血花飞出。多情刃并未出鞘。
天厨老祖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了我的刀法?” 任逍
遥道:“昨日。”天厨老祖哈哈大笑:“你比任独那厮天资好得多。好在佛爷刀下的食材不同,切法亦不同,你只看了一遍驳鱼刀,佛爷还不至于丢了饭碗。”他看着任逍遥,意味深长地道,“你想学这刀法么?”任逍遥不答反问:“你想教这套刀法么?”手腕一翻,刀鞘转出一个漂亮的圆圈,攻向中路,速度却比往常出手慢了许多。天厨老祖一笑接招,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切磋起来。梁诗诗看得入迷,不知不觉中将头靠在任逍遥肩上,随着他的招式心绪起伏,心跳得越来越快。
云翠翠见了,凤眼一瞪,哼道:“二姐,你莫忘了,师父把你安排给了谁!”梁诗诗身子一震,赶忙离开任逍遥肩头。任逍遥全神灌注于招式,竟没注意,不知为何,梁诗诗鼻子有些发酸。
突然啪地一声响,姜小白又摔到了地上。天厨老祖停下手来,摇着硕大的头颅道:“我说臭杂毛,佛爷我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这孩子毕竟是人生肉长,禁不住你这么摔来摔去……”吃喝真人一脸无辜地辩道:“是他自己突然挣脱的,我……”话未说完,姜小白突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几步抢到湖边,解开裤带,湖中顿时哗哗声大作。
他居然撒起尿来……众人的表情就像一只老鼠被人拎着尾巴倒吊起来一样。梁诗诗红着脸转过身去,云翠翠却捏着鼻子笑得直不起腰。天厨老祖哈哈笑道:“姜小白,你能不能别这么丢人?”
姜小白一面大尿特尿,一面含混不清地道:“小爷我是,是,是……”突然跳起来,大喊一句“率性”,连裤子也来不及系好,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吃喝真人摇头道:“英雄气短,怂人尿长。道爷那半坛子‘蟠桃醉’全都被这小子糟蹋了。” 天厨老祖道:“你收了这么个倒霉蛋徒弟,若不给他加点滋补的药,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吃喝真人跳起来骂道:“谁说道爷我收这个徒弟了!道爷只拿他当猴耍!”忽又面色一黯,恨恨道,“这小子打架不行,喝酒不行,搞女人不行,长得也不行,除了那张嘴,真他妈的一无是处!袁池明这混蛋居然收他做亲传弟子,脑子定是被水冲了!”任逍遥微笑道:“姜老弟若肯好好洗把脸,说不定也是位玉树临风的人物。”云翠翠手臂若有似无地挨着他,轻笑道:“任公子给他洗洗看啊。”
任逍遥反问:“你为何不去?”云翠翠看了看睡得死狗一般的姜小白,赧然道:“他裤子都没系好,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过去嘛!”任逍遥暗暗决定,即使用教主的身份命令云翠翠,也要让她好好待姜小白。他当然知道,感情不是可以靠命令得来的,但是他才懒得管。合欢教主认定的好兄弟,就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像任独会派人将苏晗玉抢来给陈无败做新娘一样!只不过,他也替姜小白感到可惜。一个少年最纯真美好的初恋,竟然交给了这样一个喜欢勾引男人的女人。相比之下,梅轻清给自己的,却已穷尽一个少年对初恋全部的旖旎期望。
任逍遥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梅轻清离开自己。
五人带着人事不知的姜小白来到集市中时,天已亮了。天厨老祖对这一带的小店十分熟悉,将众人拉到一个早点摊前。
等热腾腾的稀粥端上桌,便叹息着道:“谁曾想我这当世一绝‘海上生明月’,竟和着稀粥吃了。”吃喝真人微微一笑:“繁华落尽也不过一抔黄土,这算得什么。”竟似一点也不心疼这耗费了他大半内力的东西,梁云二人纵不知此物来历,也觉得嘴里的肉饼有些奇特。
姜小白已差不多酒醒。然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把任逍遥嗝得几乎吐血。
他说的是“任大侠,实在对不起,这几天我压根没回岳王庙,我说我见着了那辆马车,是为了让你帮我救翠翠。你要实在气不过,就打我两下解解气吧!不过那马车有什么稀奇?”
任逍遥实在怕自己一掌把他打死,只哼了一声,心中盘算应该去哪里找陈无败和梅轻清。或者,干脆先去杀了孙自平出气?姜小白看着他眼中阴晴不定的神色,想起他在杭州大牢里杀人时的样子,不觉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道:“任,任大侠,你要找一辆红色的马车么?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街角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红色的马车,我倒见过一辆,却不知任大侠敢不敢去。” 这声音不男不女,不阴不阳,随着语声,三个粗布灰衣人已到近前。他们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除了长得一模一样之外,毫无特点。这样的脸扔在大街上绝对没人记得住,但若同时扔出三张,大概任何人都很难忘记。
姜小白自觉亏欠了任逍遥,便猛一挺胸,道:“车在哪里?”左边一人冷冷道:“你不是任逍遥,休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姜小白眼珠一转,道:“小爷我就爱拿耗子多管闲事,让猫狗都歇歇!”中间那人盯着任逍遥道:“像,真像。” 任逍遥不动声
色:“像什么?”这人一字一顿地道:“像任独任教主。” 任逍遥脸色一
沉:“你们是谁?”这人桀桀一笑,深吸一口气,定定道:“江山风雨楼有请任教主。”
姜小白听得一怔,抢着道:“哪位楼主?”这人又重复了一遍:“江山风雨楼有请任教主。” 姜小
白一愣,骂道:“你白痴?听不懂我的话?”云翠翠冲姜小白“呸”了一声:“姜小白,你才是白痴!人家不是说了‘江山风雨’四个字么,那自然是四位楼主俱全了。”
姜小白的脸色顿时变了。
江山风雨楼是近年来江湖中出名的神秘组织,分别由江、山、风、雨四位楼主执掌,虽然做了许多惩恶锄奸的侠义事,却极少露面。常人既不知道这座楼究竟坐落何方,也不知这组织手中有多少力量。只是好人想到它便会会心一笑,恶人想到它却会心头一寒。
姜小白自语道:“四位楼主都找来了?莫非任兄做了什么天大恶事?”右边那人冷哼道:“任教主做过什么事,他自己清楚。”
任逍遥突然道:“马车在你们手里?”中间那人点头道:“一辆马车,一条乌风鞭,还有这个。”话音刚落,一道红光唰地飞了过来。
任逍遥手腕一翻,五指展开,掌心是半截鲜红的女人指甲。
梅轻清不是最喜欢用凤仙花汁把指甲染得红红么!任逍遥眉尖一挑,沉声道:“带路。”三人略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姜小白看着任逍遥背影,道:“他们管任兄叫任教主,怎么回事?任独又是谁?难道是他爹?”他问的正是梁云两人疑惑的。三人都看着天厨、吃喝二人。
天厨老祖干咳道:“你们想知道,回去问问你们师父便知。”
梁诗诗道:“任公子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她看着云翠翠,没有说下去。
云翠翠只是冷笑:“二姐,你喜欢任公子了?可是,他似乎对那半截指甲的主人更在意些。”梁诗诗听了,脸上有些不好看。云翠翠又道:“咱们应该先回去见师父。”吃喝真人突然道:“你们两个不知道谁是你们的主人?”云翠翠奇道:“我们岂会不知!自然是江湖第一才女……”吃喝真人眯着眼睛,抚掌大笑:“你们若是担心这小子的安危跟过去,宋才女绝对不会怪罪。”
22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5云翠翠哼了一声,拉起梁诗诗道:“别理这两个疯子,咱们走。”任逍遥跟着三个灰衣人出了城,一径向西南。四人一路无话,不知不觉已至汪桥镇,灵隐古寺遥遥在望。灰衣人脚步渐慢,边走边道:“任教主,我家楼主就在前面,请你自去。”任逍遥听到前方传来阵阵琴音,便大步赶去,同时留心四周情形。
此处与灵隐寺仅一墙之隔,泉水沿着飞来峰岩壁蜿蜒而下,泉边参差两亭,一名冷泉,一名壑雷。冷泉亭中坐着一个青衣女子,正轻弄瑶琴,乐声便是从她指间流出。这女子约莫三十上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分明,整个人透着一股空灵潇洒的味道,一面弄琴,一面吟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任逍遥不急出手,静静站在亭外,仿若听琴一般。青衣女子弹罢一曲,起身笑道:“任教主果然风雅。”她的声音干净透明,也与她的人一样。
任逍遥道:“你就是江山风雨楼楼主?”
青衣女子纠正道:“听雨楼楼主,雨孤鸿。”
“另外三位呢?”雨孤鸿道:“在灵隐寺恭候大驾。任教主要找的人,也在那里。”
任逍遥皱眉道:“那么雨楼主为何一人在此?”雨孤鸿道:“在下受一位朋友所托,告诉任教主早早离开杭州,今日一过,杭嘉湖一带便会贴满通缉你的告示。”
任逍遥心中一动:“你这位朋友,可是姓冷?”
“不错。”任逍遥哼道:“既然你是他的朋友,为何劫走我的人?”雨孤鸿冷笑,语气极为不屑:“我也未想到,冷公子那般人物,居然会与合欢教教主有来往。”任逍遥亦冷冷道:“贵派意欲何为?” 雨孤鸿口气一凛:
“为武林除害。”
任逍遥忽然笑了:“承蒙江山风雨楼看得起,我任逍遥倒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为害武林之事。”雨孤鸿道:“灭金剑门满门,杀死飞环门门主秦寒竹、神算帮帮主王清秋,还要杀魏庄主、孙岛主,丐帮袁帮主,指使暗夜茶花为祸江南多年,这些还不够么?任教主居然说自己没做为害武林之事,这份自欺欺人的本事,在下好生佩服。”任逍遥的瞳孔在收缩:“江山风雨楼以为自己是江湖衙门,还是武林盟主?”
雨孤鸿淡淡道:“我们只是一群喜欢管闲事的人。”
“哦?”任逍遥道,“你们打算怎么管这闲事?”雨孤鸿道:“本门门规,杀一人,凶手便要出一万两银子赎自己的命。”她突然一笑,“江山风雨楼起事五年来,江湖中已有许多人杀不起人了。”任逍遥狂笑:“我道江山风雨楼是如何行侠仗义的,却不过是要买命钱。”雨孤鸿正色道:“那些被你杀死的人还有亲人,还要继续生活,自然需要银子。单只除恶,不叫侠义,侠义最要紧的一条,是让活着的人能够顺顺当当地活下去。”任逍遥懒得做口舌之辩:“贵派敛财的手段,在下甚是佩服。”
雨孤鸿点头:“行侠仗义的人也要吃饭,一万两中,我们自会留下一千两。这没什么丢人。”一顿,又道,“目今为止,死在任教主刀下的人已有八十九之数。”
任逍遥目光森冷:“你们想要八十九万两银子?” 雨孤
鸿摇头:“我们要任教主的多情刃。”
任逍遥登时心中明了,哂道:“你们是为了永王宝藏而来。”
雨孤鸿不置可否。
任逍遥又道:“我若不答应呢?”
雨孤鸿慢慢坐下,双手轻按琴弦,道:“请。”“请”字出口,琴声响起,任逍遥背后立刻袭来一阵寒意。
剑气!这剑气分为三股,左边凌厉,横冲直闯;当中阴柔,连绵不绝;右边飘忽,若有似无。三股剑气回环萦绕,配合得天衣无缝。任逍遥心念转动,沉声道:“没想到,玄阴三煞隐匿多年,是在为雨楼主效力。”雨孤鸿淡淡道:“他们不是效力,而是交不出该交的银子,只得卖身为奴。”说完,琴声忽然变得峥嵘崔嵬,如万壑奔雷,充塞天地。任逍遥登时觉得心头压过一块巨石,脑子里嗡嗡作响。心知是琴音作祟,立即一刀劈出。
嘣地一声,琴弦已断,玄阴三煞居然没动。
雨孤鸿疾退,双手一翻,断了的琴弦纷纷竖起,像一道铁网将多情刃隔开。任逍遥刀身一横,琴弦折腰。雨孤鸿跃至壑雷亭前,一片银色雾气陡然飞起。
雾气清浅婀娜,如江南春雨,情人眼眸,来势虽急,却不失矜持气度。然而任逍遥看得清楚,这是一团牛毛细针,刹那间便将自己包围,如同身处雨雾之中,银针就像若有似无的雨丝,劈头盖脸袭来。
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免被雨淋湿。
任逍遥想不到雨孤鸿的暗器竟是活的,这温柔的雨雾刚好克制暴虐无匹的血影刀法。任逍遥心头电光石火一闪,想起了驳鱼刀,手腕一翻,多情刃长鲸吸水般将银针卷了进去。
然而,玄阴三煞出手了。
三道剑光分上中下三路飞起,仿佛雨中闪电。
但,这三剑不是攻向任逍遥,而是直取雨孤鸿咽喉、心口、小腹。
雨孤鸿袖中暴射三支长钉,叮叮叮三声,将三剑阻住。青衣却仍被血染红一片,因为多情刃已扫过胸前。雨孤鸿怒道:“你们竟敢对我出手!”话未说完,血便自嘴角喷出。
任逍遥看着玄阴三煞,也就是那三个灰衣人,道:“你们为何助我?”一人道:“老子被这娘们呼来喝去五六年,早就受够了这份气!”
另一人道:“玄阴三煞本就是合欢教的人,我们兄弟三人,曾在上阳关关主麾下五分堂效力。” 最后一人道:“我们兄弟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合欢教重出江湖!我们愿跟随教主。”雨孤鸿血流如注,咬牙道:“我当年、不该保你们来听雨楼做事!”
玄阴三煞听了,纷纷骂道:“我们兄弟行走江湖,无拘无束,你这娘们虽然在江楼主面前保我们不死,却又定了那许多臭规矩,简直比死还不如!”“听雨楼哪里及得上合欢教自在,我们合欢教,只要忠于教主,平日做什么都无所谓。”“你们江山风雨楼自诩行侠仗义,实际上还不是勾结官府,敲诈勒索,兄弟们宁愿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也不愿戴着面具、守着许多规矩当大侠,哼!”任逍遥不耐烦地道:“三个男人骂一个女人,很英雄么!”玄阴三煞讪讪地闭嘴,任逍遥又道,“你们真的想要重入合欢教?”玄阴三煞赶紧点头:“是是是。任教主风采卓然,刀法盖世,前途不可限量。兄弟们只盼在任教主手下谋一个安身立命的位置,随教主做出一番事业来。”任逍遥道:“当年快意城破,你们不肯驰援,如今随口说说,我便信了么?”玄阴三煞脸上一红,解释道:“当年属下等闻听快意城被围,也是心急如焚。无奈咱们平日仇家不少,一直在找我们麻烦。我们兄弟保得命在,已属万幸。只可惜没能为老教主分忧,这些年来,真直愧悔不已。”任逍遥心中冷笑,嘴上却道:“这确也怪不得你们。”玄阴三煞见他神色缓和,便继续邀功:“教主,此次江山风雨楼来找咱们麻烦,一共出动了十八名好手。除了我们,横江楼江月魂带了太湖五鬼,残山楼山无棱带了金刀银剑六使者,吟风楼风漫天带了逍遥四剑。咱们要小心应付。”任逍遥一一记下,转向雨孤鸿道:“雨楼主,你们四个人究竟是何出身?”
23 楼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5 雨孤鸿冷冷道:
“要杀便杀,何须多言。”任逍遥笑了。他对女人总是容忍些。“你那手暗器功夫,可是蜀中唐门的‘巫山云雨神针法’?”雨孤鸿脸色一变,哼了一声。任逍遥心中有了答案,不再纠缠,接着道:“你是冷无言的朋友,我不会杀你,我还要用你换我的人出来。” 突然一扬手,多情刃闪过一条弧线,在树冠中绕了一圈,又飞回任逍遥手中。
树冠中响起一声闷哼,一个人直直栽了下来,半边身子已被血染红,左臂刀痕深达两寸。任逍遥看着他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若是不想雨楼主变成一个废人,就将我的人送到这里来。”这人以剑拄地,身子挺得笔直,忍痛道:“玄阴三煞,你们背信弃义,出卖主人,江山风雨楼绝不会放过你们!” 玄阴三煞阴笑道:“教主刀法无双,逍遥四剑这么快就变成三剑了。”
这人狠狠啐了一口,转身便走。
任逍遥也未阻拦,道“我还不知三位名讳。”玄阴三煞诚惶诚恐地道:“我们兄弟反正也分不出彼此,教主随便称呼即可。”这是实话,这三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使知道名字,也没法跟本人对应。任逍遥不禁一笑。玄阴三煞不知他为何发笑,看着他英俊却冷酷的脸,心下阵阵发寒。雨孤鸿见状冷笑:“你们只道加入合欢教可以随心所欲,却不知合欢教主杀起人来,也是随心所欲。”这话一下说到玄阴三煞心坎上,面面相觑,一时无语。幸好灵隐寺方向已转来重重人影,将壑雷亭围了起来。任逍遥抬眼望去,见为首三人神情与别不同。第一人长身黑袍,四十上下,甚是威严。身后站着五个模样各异,身材矮小,手拿钢叉的人。这便是横江楼楼主江月魂。第二个人手擎一杆白蜡长枪,一双眼睛铜铃般不怒自威,身侧跟着六人,三人持金刀,三人持银剑,是残山楼楼主山无棱和金刀银剑六使者。第三人却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一身绿衫,手摇羽扇,眉目间带着和善笑意,是吟风楼楼主风漫天。逍遥四剑分列两侧,那个几乎被任逍遥砍掉手臂的年轻人也已包扎完好。就听风漫天笑道:“任教主俊朗潇洒,果然世上少见,无怪梅姑娘对你相思入骨。”
任逍遥面无表情:“她在哪里?”山无棱抢白道:“知道了也无用,你以为你可以从这里带走她么?”任逍遥摩挲着多情刃,道:“我也不知,所以一试。”刀尖一摆,似是无意伸到雨孤鸿喉间。
山无棱怒道:“休伤我四妹,有本事跟山某斗一斗!”双臂较力,长枪呼地一声带起一股劲风。
江月魂道:“二弟且慢。”他虽是随口一说,声音却像对着每个人的耳朵说出一样,“任教主想与我们换人?”
“不错。”江月魂道:“可你只有一个人,我却有两个人。”任逍遥冷笑:“莫非在江楼主眼中,雨楼主尚不及本教两个下人?”江月魂不慌不忙地道:“敝人的意思是,任教主若想做这桩买卖,还须加上玄阴三煞。”玄阴三煞的脸色却立刻变了。他们明白背叛江山风雨楼的下场,更明白任逍遥有可能答应这买卖。
任逍遥凛然一笑:“江楼主看到了你想要的人,我却没看到我的人,教我如何信你。”
“他们就在灵隐寺中。”忽然听一人道:“谁说的!”声音冰冷粗粝,不是陈无败又是谁!一辆赤红色的马车从灵隐寺方向缓缓而来,拉车的三匹烈焰驹鼻子里不住喷气,仿佛与主人打招呼一般。
江月魂变色道:“你们怎么逃脱的?”车到近前,梅轻清一跃而下,甜甜笑道:“我家少爷的手段,自然是你没见识过的了。”她一径冲入壑雷亭,旁若无人地扑进任逍遥怀里。
山无棱注意到马车车辙竟是血色,变色道:“任逍遥,你做了什么?”话音刚落,就听寺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僧人踉跄而出,大呼一声“佛祖”,便倒地不起。一阵风从半掩的寺门里吹来,带着一股惨烈浓重的血腥味儿。
江月魂动容道:“你竟派人杀了灵隐寺僧众!”所有的人都脸色一变,许多人忍不住回头去看那绿树黄墙间的古寺,只觉心口一阵绞痛。雨孤鸿喊道:“三位兄长,众家兄弟,不要管我,快杀了这魔头!”山无棱长枪划过一道耀目白光,悲声道:“任逍遥,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说完便与金刀银剑六使者狂吼着扑了上来,七点寒光暴涨,罩住任逍遥周身大穴。任逍遥起了一试驳鱼刀的念头,多情刃上下翻飞,霎时削断了四五件兵器。江月魂见状道:“拿下他!”太湖五鬼早已按捺不住,一听此言,齐齐扑上。他们知道多情刃是削金切玉的宝刀,只绕着任逍遥身侧游走。其他几人也学得乖了,不再与多情刃硬碰,十四个人登时僵持不下。风漫天疑心任逍遥还有别的帮手,便和逍遥四剑按兵不动。
雨孤鸿忽道:“玄阴三煞,你们若戴罪立功,我仍可保你们不死。”梅轻清立即跟着道:“你们三个助少爷杀了他们,本教便记你们一功。”
玄阴三煞的头简直大了,拿捏不定该投向哪方。
梅轻清哼道:“你们三个真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无论黑白两道,都厌恶你们这种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玄阴三煞中一人忽然一跃而起,剑光匹练般向任逍遥刺去。
另两人惊呼道:“老三,你……”任逍遥冷笑一声,刀势突然一变,嘶地一声破开剑尖、虎口、手骨、前胸,最后劈开另一条手臂,将这人活生生削为两半。这人瞪大眼睛,上半身向后掉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剩下半截身子依旧站立原地,胸腔里那颗拳头大的心砰砰跳个不停,每跳一下,血泉便喷涌而出,不消几下,周身衣衫俱被淋透。旁人看得全都傻了,梅轻清也骇得捂住了心口。
这不是驳鱼刀法,这是血影刀法!
任逍遥持刀而立,冷然道:“谁还陪我练刀!” 没人做
声。
过了一刹,江月魂、山无棱及麾下众人大喝一声,齐齐扑来。风漫天长啸一声,飞身扑向陈无败,两根手指直指印堂。
血影刀法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刀削断这许多人,何况任逍遥还须分神陈无败的安危。
哪知任逍遥根本不管风漫天,多情刃下血肉横飞,冷泉溪上顿时被一层薄薄粉雾笼罩。金刀银剑六使者已全倒了下去,逍遥四剑只剩下一个,太湖五鬼虽然命都在,却已断手断脚。
雨孤鸿潸然闭上双眼,喃喃道:“我等罪过,竟在灵隐寺前……”陈无败虽被风漫天制住,却冷笑道:“风漫天,你若想以我的性命要挟教主,是打错了算盘。”风漫天全身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咬牙道:“那我便要了你的命!”
突然一人惊呼道:“任公子,你……” 梁诗
诗。
听到她的声音,任逍遥刀势不觉缓了下来。江月魂等人见着这个空隙,纷纷退至一旁。
梁诗诗看着满地尸身,颤声道:“任公子,你,你竟如此
辣手无情!”
任逍遥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梁诗诗的声音略带哭腔:“我?我担心你的安危,连师门也不顾。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风漫天趁机挟着陈无败上前一步:“任逍遥,你自废双手,否则陈无败就没命!”任逍遥看着陈无败:“我会给你报仇。” 陈无败淡淡道:
“我知道。”
任逍遥又盯着风漫天:“你要杀他便快些动手。”风漫天额头汗水涔涔,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在痛苦地扭动身体,已经完全没了先时怡然自得的模样。
明明是他挟持了人质,可是现在受到威胁的却是他自己,他简直想要一头撞死。
梁诗诗猛然冲到任逍遥面前:“任公子,你怎么可以不顾自己人?”又紧紧拉住他握刀的手,“你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人了。”不知怎地,任逍遥突然想起了杨夫人,心头火起,喝道:“滚开!”梁诗诗一怔,却没放手。江月魂、山无棱和风漫天见状同时出手。任逍遥冷笑:“你们先动手,就莫怪我!”突然将刀塞进梁诗诗手中,再反扣住她手腕,一招递出。梁诗诗眼看着自己握着刀,斩断山无棱的长枪,划开他的小腹,肠子和着血喷涌而出,腥咸的热气喷了一身,吓得尖叫一声,几乎昏阙。
任逍遥心一软,拉着她退回亭中。梁诗诗几乎虚脱,倚在任逍遥怀里,呜呜哭道:“不要杀人,不要杀人了……” 任逍遥抱住她道:“好,我不杀他们。”梅轻清看着他们,嘟起小嘴哼了一声,对亭外的人道:“喂!我家少爷饶你们不死了,你们还不快滚!”
玄阴三煞中剩下的两人见状,也跟着吆喝道:“快滚快滚!”江山风雨楼何时如此折过面子,何况又死了这么多人,虽然得了生机,却紧咬牙关,一个都不肯动。
任逍遥看了雨孤鸿一眼:“雨楼主莫非要我送?”雨孤鸿几乎将银牙咬碎,强撑着站起身来,走到江月魂面前,左右开弓,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白净的双颊立刻变得又红又肿,声音却格外平静:“大哥,是我用错了人,今日咱们栽了。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莫为了一时之气,误了大事。”三人互望一眼,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其他人狠狠瞪了任逍遥一眼,也跟着下山去了。
陈无败将车赶过来,道:“教主,咱们走吧。”任逍遥略一点头,站起身来,忽然看到玄阴三煞,皱眉道:“你们怎么不滚!”玄阴三煞心头一凛,强笑道:“我等忠心追随教主,自然,
自然是不滚的。”
任逍遥道:“我杀了你们兄弟,你们不恨我?”玄阴三煞语塞,片刻才道:“那,那是老三自己糊涂,竟然背叛教住,可我们二人是忠心耿耿……”梅轻清打断他们:“可你们刚才见教主有难,根本不曾出手,是不是存心想看看教主的武功够不够高明,够不够资格让你们投靠?若是教主落败,你们是不是还要落井下石?” 玄阴三煞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梅轻清挽着任逍遥的手臂,腻声道,“少爷,少爷,我最讨厌这样左右摇摆的小人了,留在身边也迟早是个祸患,你快把他们打发掉算了!” 任逍遥果然将手搭上多情刃。玄阴三煞脸色惨白,后退一步道:“梅,梅姑娘,我们兄弟对教主的忠心,天日可鉴,你莫开这样的玩笑!”梁诗诗突然挡在他们面前,瞪着任逍遥道:“我实在想不到,你竟是这样嗜杀之人。”梅轻清早就对这个清秀女子含了一嘴的醋,抢着道:“我们合欢教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任逍遥忽道:“轻清,她不是外人。”
梅轻清气鼓鼓地转身:“少爷看上她了?”任逍遥听出她话中的醋意,不觉笑道:“是啊,自从西湖一见,我便看上梁姑娘了。你不开心?”
梅轻清咬着嘴唇,放开他的手臂,扭过头去道:“轻清只是一个丫头,少爷看上谁,哪用得着问轻清开心不开心。”任逍遥有心逗一逗她,便拉着梁诗诗的手道:“卿本佳人,
奈何为贼。不如你以后跟着我,离开暗夜茶花罢!”梁诗诗用力挣脱他的手,大声道:“我才不要跟你这魔头在一起!”说着转身便走。
任逍遥不但不阻拦,还悠然道:“你若敢离开,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梁诗诗身形猛然顿住,气道:“卑鄙!”玄阴三煞却冲梁诗诗深深一揖,口中不停地说“求姑娘救救我们兄弟,求姑娘救救我们兄弟。”梁诗诗不知如何是好,山下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高喊道:“任逍遥在那里,抓住他!”竟是一队百来人的兵丁。
原来雨孤鸿所说的通缉确有其事。
陈无败皱眉道:“江山风雨楼为何要这些人来送死?”梁诗诗听了身子一震,跺脚道:“你,你若不杀这些人,我便留在你身边。”
任逍遥本就不想要这些人的血染了宝刀,不觉一笑:“好。”不由分说拉着她和梅轻清上了车。玄阴三煞急道:“教主,我们怎么办?”任逍遥的声音从车内传来:“你们刚才考究我的武功,现在该轮到我来考究你们的武功了。”
玄阴三煞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拔剑向那群兵勇杀了过去。
梁诗诗嘶声道:“你不守信用!” 任逍遥淡淡道:“我
没有动手。”梁诗诗语塞,身子猛然一晃,头差点撞上车顶。陈无败将烈焰驹赶了起来,马车就像一道红色闪电,冲入了那群兵勇,风一般向山下去了。
烈焰驹这等神骏,又岂是一众普通兵勇能够拦得住,更何况还有两个玄阴三煞!
24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5
九 武曲星邪主陈无败将车赶到一处僻静所在,才道:“教主可知是谁放了属下与梅丫头?”
任逍遥等着他说下去。
梅轻清抢着道:“是一个叫帅旗的家伙,灵隐寺的和尚,也是他带人杀的。”任逍遥心中一惊,想到了杭州大牢里那手持菊刀的人,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么?他没有说什么?”
陈无败道:“他说他的主人要与教主交朋友。”
“他的主人是谁?”陈无败看了看梁诗诗,不说话。任逍遥立刻一掌切中她后颈,梁诗诗哼也未哼一声,便晕了过去。陈无败笑道:“教主倒是从不为女人耽误正事。”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方纱巾。半透明的纱巾上绣着一支金色的八叶菊花,花型飘逸洒脱,不见针脚,浑似图画。
任逍遥动容道:“八叶金菊?莫非是……”陈无败点头:“倭国王室家徽。但帅旗是不是货真价实的王室中人,属下无法确知。”
任逍遥将纱巾接过来,只觉头有些痛。
时下倭国政局不稳,王权式微。他的主人若是王族,怎会有闲情逸致万里迢迢来跟合欢教结交?自己遭官府通缉,灵隐寺的血案大约也会算在合欢教头上,这倒没有什么,只是那支送给袁池明的夺魂令,是不是七位星主中的叛徒伪造的?魏侯和孙自平决不会坐以待毙,该如何下手?他想着想着,脑子里慢慢有了些头绪,一抬头,梅轻清和陈无败都已不在车内,不禁笑了笑,目光落在梁诗诗身上。
梁诗诗恰好醒来,见任逍遥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中一紧,刚想坐直身子,任逍遥却已将她压住。。
梁诗诗虽是忘忧浮头牌之一,却卖艺不卖身。以她秉性,若非舍不得兰思思和云翠翠,根本不会待在烟花之地。好在兰思思有钟良玉这样的相好,没有客人敢对她无礼。如今给任逍遥这样热烈地吻着,梁诗诗完全傻了,心中虽怕,却一丝反抗也做不出。
任逍遥忽然停下,戏谑道:“你怎么不反抗?莫非是喜欢我,情愿服侍我了?” 梁诗诗脸一红,怒道:“你混蛋!我只答应留在你身边,没有答应你,答应你做什么。”任逍遥笑了:“男人叫一个女人留在自己身边,难道是当画看么?”说着便将手伸进她衣襟里。梁诗诗尖叫一声,拼命将身子往一侧翻,想要躲开。可她论力气论武功都不是任逍遥对手。梁诗诗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平心而论,她不讨厌任逍遥,甚至有一点点喜欢。可是在她心里,男女之间的交往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总认为,即使自己真的到了情愿献身的那一步,对方也该是温柔体贴的。可是,任逍遥竟然这样无视她的尊严,这让她又惊又怕,又“喜”又“嗔”,紧紧闭上眼睛,将头扭到一边。
任逍遥却坐了起来:“既然你不情愿,那就算了。”他将车门打开,甩下一句“将来你总会愿意的,只不过那时我未必肯要你”,便跳了下去。
梁诗诗几乎气结。
梅轻清看着任逍遥大步走来,撅嘴道:“少爷这么快便肯从温柔乡中出来了?”任逍遥轻轻拧了她的小脸一把:“你这醋坛子在外面盯着,我怎么快活得起来!”又转向陈无败:“夺魂令是怎么发出的?”陈无败答道:“本教所有号令,都是用金燕子和冲霄隼传递。控制它们的原是快意四使朱雀使。她死之后,是蛮七婆婆负责。”
任逍遥沉吟道:“她可靠么?”陈无败神色肃穆:“她是老教主夫人的同门师姐,绝对可靠。”
任逍遥想到母亲,不觉有些难过,半晌才道:“你去查查她发过的全部号令,是不是有袁池明的份。但是不要让她发现。”陈无败躬身道:“是。”迟疑片刻,又道,“属下不在,谁为教主驾车?”
任逍遥笑了笑:“我现在想骑马,骑一匹听话的马。”陈无败听他提起马,顿时精神一振:“风雨雷电都是极听话的。
飞雨被教主送给了冷公子,剩下三匹若说听话,沉雷最合适。”梅轻清却越听越不对味儿,一把拉住任逍遥,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少爷,你又要把轻清丢下么!”
任逍遥点头:“你何时见我做正事的时候,还带着女人的?”
梅轻清不做声了。她知道任逍遥决定了的事,就是一百个绝色美女都没法改变,改口道:“那少爷要轻清去哪里等你?”
任逍遥口气一缓:“这才乖。你跟着梁姑娘,去找她的师父宋芷颜前辈。” 梅轻清瞪大了眼睛,不悦道:“又是个女人?少爷怎么忽然认得这许多女人!”任逍遥故意道:“除了她之外,我还认得四十几位姑娘,这醋你可吃得过来?”
梅轻清只有叹气:“找她做什么呢?”任逍遥道:“合欢教重出江湖的事想必已传遍天下,玄阴三煞这种人不会少,就请宋前辈料理吧。”梅轻清点头,陈无败却问:“教主打算将玄阴三煞如何安置?”任逍遥略一沉吟,道:“你告诉他们,杭州府有个冯大人,我要此人从这世上消失。”说完跨上沉雷,一径向南屏山而去。
他已决心不去理会帅旗的事,先找到合欢教的那几位星主,尤其是那个叛徒。五灵山庄的魏侯既然请得动那么多门派,必定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当年之事,或许他知道得多些。
五灵山庄依南屏山山势而建,一共五进院子,虎、鹿、熊、猿、鹤五个护庄统领各守一进。此时许多下人在庄中进进出出,搬家一样,可看神情,彼此又是不相识的。任逍遥见了,便决定立刻潜入,而不是等到天黑。
这种人来人往的时候,守卫往往不严。任逍遥将沉雷留在第二进院子的西墙外,拍了拍它的头,一纵身翻了进去。这里是女下人们住的地方。两排面对面修建的排屋整齐干净,院里立满竹竿,两个小姑娘正将洗好的床单抖开,晾好。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稍长、打扮艳丽的女子,边嗑瓜子边道:“你们动作麻利些,今天来了那么多客人,等着用呢。” 其中一个小姑娘道:“丹玉姐姐若是真着急,干嘛不帮我们的忙?”另一个抿嘴笑道:“丹玉姐姐想着秦公子呢,全身都擦了脂粉,怎么沾得了水。”名叫丹玉的女子立刻将一手的瓜子掷了过来,脸上红红,啐道:“两个死小蹄子,乱嚼舌根,快干活!”
先前的小姑娘道:“丹姐姐,你和秦公子,有没有,那个?”另一个小姑娘道:“肯定有啦,秦公子号称‘玉面双环’,听说对付女人很在行呢!”先前的小姑娘道:“丹姐姐,那个是什么感觉?好玩不好玩?”
丹玉脸上更红,跺脚道:“你们这些小蹄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诨说什么。叫庄主听见,非把你们关到柴房里去不可。”另一个小姑娘嬉笑道:“那可不就是干柴烈火了!”她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任逍遥也觉得好笑。从前他只道男人喜欢在一起诨说女人,没想到女人凑到一块也喜欢诨说男人。见丹玉袅袅地走出院子,任逍遥心中一动,紧走几步,近前道:“丹玉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丹玉吓了一跳,定定看了任逍遥几眼,对这和善英俊的男人生出许多好感,道:“公子是?”任逍遥听她们方才的说话,已猜到这个丹玉跟秦子璧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而秦子璧还未到,计上心来,笑道:“在下姓任,是秦公子的朋友。”
丹玉一听,果然忙忙地问:“秦公子在哪儿?他怎么没过来?” 25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5任逍遥心中冷笑,嘴上道:“秦伯父去世,秦公子托我来告诉姑娘,这阵子不能与姑娘相会了。”丹玉眼里立刻蒙上一层失望的神色,喃喃道:“唉,等到过了这阵风头,他或许都忘了我了。”任逍遥故意道:“也不尽然。秦兄只是觉得,与其偷偷摸摸,不如索性跟魏庄主讨了你去。只是不好开这个口,便求我来做这个好人。在下想先跟姑娘打听下,这几天魏庄主都有什么安排,也好找个机会开口。”丹玉呆了一阵,继而大喜过望。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能嫁个不讨厌的男人,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今晚我们庄主请了碣鱼岛、神算帮、飞环门,还有丐帮的人,不知道要商议什么。现在各门各派的人都陆续到了。
下人们住头进院子,几位掌门和公子小姐住四进院子。”任逍遥道:“这个我知道。三进院子是议事正厅对不对?”丹玉点头:“是啊。平时秦公子来,四进院没什么人,可是现在……”她拨弄着衣角,低头不语。
任逍遥道:“那你们为何不到最后那进院子里去?”丹玉道:“那里除了庄主,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的。”任逍遥要问的就是这个,这最后一进院子里必定有些隐秘。于是他道:“不知是否方便为在下找个落脚处。”丹玉开心地点头,引着他到了第四进院子里的一间偏房,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任逍遥一路上看到不少神色匆匆的庄丁,间或有人与丹玉打招呼,却无人盘问任逍遥的身份来历。看来丹玉在五灵山庄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丫头。
任逍遥在房间里等了等,便趁往来的下人们不注意,翻进了挂锁的第五进院子。院子里是个花园,当中一处假山,伴着一个水塘,再无其他。任逍遥正左顾右盼,突然身后劲风一响,他立刻闪身藏到假山后,见一人翻墙进来,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样貌英挺,却有些病恹恹的。一进来,便一头钻进假山中的山洞,一声沉重的机簧声响起,再无声息。任逍遥屏息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终于又听到那声机簧,那人匆匆出来,脸上添了几分倦容,神情却无比畅快。任逍遥又藏匿了片刻,见外面确无什么动静,才走了进去。
这山洞不深,只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墩。他扳了扳那个石墩和石桌,扳到第三个的时候,石墩不知怎地移开,露出一方洞穴来,下面隐隐还有台阶。任逍遥正在思索要不要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你今天兴致这么高,竟不怕死了么?”这声音温热绵软,仿佛火山中喷出的岩浆,将冷未冷,似凝未凝,人若一脚踏进去,便会被一股温暖的力量紧紧裹住,然后全身发起热来。
任逍遥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热,不觉顺着石阶走下去,见这里竟是个四丈见方的囚室。囚室当中一眼活泉,泉边用厚厚的被褥铺了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眼窝深遂,一双眼睛泛着海水般的深蓝,鼻梁高挺,嘴唇饱满丰润,褐红色的头发弯弯曲曲披散着。她披着一件宽大的金色袍子,上面缀满金色的翎羽饰物,灿若流霞,美艳不可方物。这胡女颈上箍着一个精钢项圈,项圈连着一根长长的铁索,将她锁在床上,叫人看了心疼。
胡女似是抬了抬手,道:“你是新来的?长得真是俊呢!你过来呀!”任逍遥的喉咙里咯咯作响,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胡女从头到脚地看着他,又用脚尖轻轻蹭着他的膝盖,道:“坐下来啊。”
五灵山庄怎么会关着这样一个女人?魏侯为什么不许任何
人靠近这个院子?自己又不是没见过美女,怎么会如此轻
易跟她做这种事情?刚才进来过那个年轻人是谁?
任逍遥直起身来道:“你是谁?”胡女脸色一变,忽又扯着他的手,笑道:“你怎么会有多情刃?你和任独是什么关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冷,又硬,就像一个刚出锅的大白馒头突然冻成了冰坨子。
任逍遥吃了一惊,伸手去抓多情刃,谁知胡女出手如电,已将多情刃握在手中,呛地一声,刀刃架在任逍遥喉间。任逍遥心中一沉,这胡女夺刀的功夫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胡女看着他的窘样,轻轻一笑:“你,是不是任逍遥?”
任逍遥头都大了:“你认得我?”胡女悠然道:“你还没出生,任独就说过,无论男女,都叫你做逍遥。”
“你认识那老家伙?”任逍遥冲口道。
胡女笑眯眯地道:“自然认得。”任逍遥的嘴巴立刻张得足可塞下四五个鸡蛋那么大。这女人既然认得任独,年纪岂不是和宋芷颜一样?他忍不住觉得一阵阵手脚发麻。
“我一见你的样貌和这把刀,就猜到八九分了。”她眨眨眼睛。任逍遥哼了一声。
若不是多情刃还架在自己脖子上,任逍遥恨不得一掌打死她。胡女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的不认得我。
我果然是老了,老得江湖中的年轻人都没听过我的名字。”她忽然掩嘴笑了笑,“我叫曼苏拉。”任逍遥实在忍不下去了,道:“美女我认识很多,像你这样老的美女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到底是什么人?”曼苏拉点头道:“这还有点任独的样子。”一顿,又用指尖抚着卷发道,“我记得,我好像是他的武曲星星主。”任逍遥心中本也做如是想,但听她亲口说出,还是吃了一惊,却见曼苏拉反手一刀,咔咔两声,脖子上的精钢项圈断为两爿。她放下多情刃,抓起项圈愣愣看了半晌,突然狠狠丢了出去,跳下床,围着泉水又哭、又笑、又跳,嘴里叽里咕噜不停,也不知说些什么。任逍遥不禁有些可怜起她来,但一想到她诡异的武功,便打消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将多情刃握在手中。
曼苏拉跑累了,笑够了,忽地腾身一翻,身形如电,向任逍遥扑来。任逍遥正要举刀格挡,曼苏拉却已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任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放我出去的,我会一辈子记着你的好处的!”任逍遥脸上一红,比遇到宋芷颜的时候还要尴尬。谁知曼苏拉喘着气,咬着他的耳朵继续道:“只要你别让我滚,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不惹水柔凤,我就绝不让她发现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口中的“任大哥”,居然不是任逍遥,而是任独。任逍遥脑子里有些懵,难道曼苏拉将自己当做任独了?可是她方才明明清醒得很。“你是武曲星主?”曼苏拉点点头,身子仍是紧贴在他身上。任逍遥又问:“你记得你是如何入教的么?”曼苏拉歪着头想了想,便叽里咕噜地讲了起来。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火辣辣,语速极快,任逍遥听了四五遍,才算弄清她的来龙去脉。曼苏拉也是当年江湖十大美人之一,来自西域,练的是采阳补阴的烈焰玄功,与她连续交合三次的男人都会没命,便得了个骷髅美女的称号。她的烈焰玄功虽然厉害,智谋却差劲得很,几次江湖仇杀都差点丧命,于是她便想方设法成为了任独的朋友,从此再无人敢向她寻仇。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