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哭丧着脸道:“小爷不是丐帮弟子了,小爷一回总舵就会被废掉武功逐出门庭的。”曼苏拉气道:“竟然有人如此欺辱任大哥的朋友!”她丢下姜小白,转身便向余牟二人攻去。
任逍遥对曼苏拉的烈焰玄功颇感兴趣,见她杀了过来,便抽身退出,细细观瞧。她出手与血影刀法同属刚猛一路,招式奇诡,逼得余牟二人阵脚大乱。不知怎地,任逍遥猛然忆起一套奇怪的刀法,一套只有三式的不用刀的刀法来—— 凤凰掌刀。
这是他的母亲水柔凤所创,以掌做刀,不需兵刃。任逍遥本对这刀法一直不屑一顾,只因那三式全无什么奇特之处,又不合他的胃口,是以从未练过。可是如今见了烈焰玄功,他才猛醒,凤凰掌刀竟然是烈焰玄功的克星。他手指微动,比划了几下,更印证了心中推断,忍不住一笑。
母亲水柔凤不愧是天下第一智女,更不愧是天下第一醋缸,居然只用三式便破解了情敌凶悍的烈焰玄功。任独是不是怕水柔凤破解了血影刀法,才娶了她呢?若不是曼苏拉正在对敌,任逍遥会立刻与她切磋一番,练一练那不起眼的凤凰掌刀。但此刻他已挟起魏侯,一刀斩断姜小白身上的绳索,道:“你要是不愿意被丐帮废了武功,就跟我走。”同时高声道,“曼曼,我们走!”五灵山庄的人见任逍遥擒了魏侯,魏青羽又昏迷不醒,不敢亦不愿上前,只是怒视着他。别人见主家没有动,曼苏拉的武功又那么骇人,更加不肯动。姜小白甩掉身上的绳索,刚要迈步,远远瞧见余牟二人正在瞪着他,这一脚竟没敢踏出去。
任逍遥冷哼一声,便往庄外走去。曼苏拉跟在他身后,瞥了姜小白一眼,道:“你真的不跟我任大哥走么?合欢教有好酒,有好女人,你为什么要留在丐帮任人欺负?”
姜小白满头是汗,左右为难,自己这一步若是走了出去,就再也休想回到丐帮,他这有身份有地位的乞丐便是前世之事了。然而他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追了出去。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云翠翠。
牟召华怒道:“姜小白,帮主白白收了你这个弟子!”
余南通却叹道:“随他去吧。”三人出了庄,见梅轻清、梁诗诗和云翠翠牵着三匹烈焰驹相侯。梅轻清不管旁人,几步跳过来,搂着任逍遥道:“少爷,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任逍遥略略皱眉:“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翠翠抿着嘴
笑了笑,道:“师父命我们跟着教主,我们就和梅姑娘
一道来了。”任逍遥一想宋芷颜这样安排也没错,只不过他知道一定是梅轻清跟着她们两个来的。他将魏侯交给云翠翠,准备拉着梅轻清上马。曼苏拉却瞪着梅轻清:“你是谁?我怎么在合欢教从没见过你?”梅轻清上上下下打量了曼苏拉几眼,只道又是任逍遥刚刚结识的女人,赌气道:“你管得着么,我跟着少爷十年了,你才认识他多久!”曼苏拉奇道:“什么少爷,任大哥何时成了少爷!”梅轻清翻着白眼:“我才不管别人叫他什么,反正他是我的少爷,一辈子都是!”曼苏拉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说话!”说着扬起一只手来。
她虽未运功,但双手满是鲜血,甚是骇人。任逍遥知道一百个梅轻清也不是她的对手,生怕她有什么闪失,立刻声色俱厉地道:“曼苏拉!”曼苏拉身子一震,哀声道:“任大哥,为什么不叫我曼曼了?你见到别的女人,就将我忘了。无论我为你做什么,你都不疼我么!”说到最后,眼睛里泪光闪动。
任逍遥哪知道她与任独的过往,心里早就烦不胜烦,却不好发作,只冷冷道:“先离开这里。”说着不管别人,将梅轻清放在身前,沉雷沿着山路一径南去。梁诗诗和云翠翠见了,连忙催马赶上去。姜小白只能边喊“翠翠,翠翠,等等我”边追。曼苏拉却怔怔地立在原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任逍遥一口气奔到钱塘江边才放缓速度。
梅轻清见他望着不远处的六和塔不说话,便知他心中不快,道:“少爷,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任逍遥搂着她的腰,将下颌放在她左肩——每当他心里不愉快的时候,他便喜欢这样搂着梅轻清:“刚才我杀了一个女人。可我心里并不想杀她。”
梅轻清握着他的手:“我知道少爷一定不是故意的。”她偏头看着任逍遥,忽然一笑,“少爷也会为了这样的事难过?”任逍遥道:“我难过的是,我仍是控制不了血影刀法。它想杀人的时候,我便只能让它杀。”梅轻清听不懂。马蹄声响,云翠翠和梁诗诗追了过来,后面的姜小白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梅轻清见了好笑,指着姜小白道:“怎么不让他上马?”梁诗诗道:“他只想和翠翠同乘一骑,我有什么办法?”云翠翠指着魏侯:“教主将这个人交给我看管,我哪有闲心管他!”
梅轻清忍住笑,又道:“那位红发美人呢?” 梁云二人俱都摇头,任逍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走了最好。”转而对云翠翠道,“你们如何见到宋芷颜的?” 云翠翠便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原来任逍遥跟玄阴三煞走了以后,梁诗诗担心他的安危追了上去,云翠翠便只好一个人去见宋芷颜。姜小白死缠烂打地要跟去,她便使了个计,让丐帮的人将姜小白捉住。至于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那两位前辈,却不知去了哪里。只是云翠翠没想到,在宋芷颜那里居然见到了梅轻清和梁诗诗,才知道任逍遥居然是暗夜茶花的主人、合欢教教主,而且宋芷颜还要她二人时刻服侍“任教主”。说完,云翠翠便瞟着梁诗诗,笑得十分刻毒:“我这位二姐,自小便和师父非常投缘,师父也有意将她送去大雪山服侍教主的,她虽然没见过教主,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没想到,教主已
经亲自来接她了。”任逍遥终于明白梁诗诗为什么那么孤傲,好像天下男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为什么在车里的时候会哭,原来是因为她早就对合欢教教主一“闻”钟情了。天知道合欢教教主早就站在她面前,甚至还有意讨好她,可她竟然一直冷眼相对,这真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姜小白道:“翠翠,你说咱们是不是特别有缘?你叫丐帮的人捉我回去,可是丐帮却绑着我来见你了。”云翠翠啐道:“呸!谁跟你有缘!我才不喜欢你这样的臭男人!” 姜小白挠挠头道:“我对你这么好,求爷爷告奶奶地去大牢里救你,你都不喜欢,那要什么样的男人你才喜欢?” 云翠翠似是望了任逍遥一眼,才道:“我喜欢那种武功高强,人又俊朗不凡,令江湖中人望风披靡的男人。谁会喜欢你这样邋邋遢遢,功夫又差,人又丑,一点名堂也没有的男人!”
姜小白气道:“你居然骂我?”
云翠翠瞪眼道:“骂你又怎么样?”姜小白语塞,片刻又道:“你骂吧,我不跟你计较,你骂我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等你了解我了……”
云翠翠截口道:“了解你又怎样?”姜小白整个人便萎了下去:“那你恐怕会打我。”众人听了不禁笑成一团。若是云翠翠知道此君居然偷看她接客,就算不把他打死,也要打得他断子绝孙。任逍遥不管他们嬉闹,走到魏侯面前道,“魏庄主,我问你的话,你究竟肯不肯说了?”魏侯咬牙道:“魏某绝不出卖朋友。” 任逍遥道:“你
若肯说,我就不杀你。”魏侯竟然笑了:“你以为魏某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神色凄厉,眉宇间全是不屑,“你要杀我,便来杀罢,我已等了二十年,实在等够了!”
任逍遥不觉怔住,没想到魏侯的反应竟与杨休出奇相似:“等?你等什么?”
魏侯一字一句地道:“等死。”“你们的确该死。”任逍遥抽出了刀,“若非那叛徒,你们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魏侯惨然一笑,摇头叹息:“哪里有什么叛徒……”任逍遥双眉一挑。这话杨休也曾说过,为什么?“合欢教当年之败,就是因为出了叛徒。这一次,我绝不会让合欢教毁在叛徒手中,我一定会杀了那叛徒,即使他死了,我也要挖出他的尸体来,让那些想要做叛徒的人知道,无论过了多久,合欢教也不会放过他们。还有九大派,都要血债血偿!你若不说出那叛徒的身份,我便杀光五灵山庄所有喘气的东西。你若说了,倒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这事情,你自己看着办。”魏侯额上汗水涔涔,忽地长叹一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合欢教真正的敌人是谁。杀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任逍遥又是一怔。为何他说的,与杨休死前的话这般相似?“真正的敌人?谁?”魏侯哂道:“你和你老子一样傻,傻得可笑,傻得可怜!”任逍遥勃然大怒,刀光过处,魏侯的耳朵已少了一只。魏侯捂着流血的耳廓,眼中却分明有一丝失望。任逍遥收刀入鞘,缓缓道:“你不说,我便一个一个去杀,早晚会杀到他。”他看了魏侯一眼,“你走罢。” 魏侯一怔:“你不杀我?”任逍遥淡淡道:“你一心求死,想必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得多。既然如此,我偏要你活着。想来孙自平也是如此。那么烦请魏大庄主转告一声,本教请他滚回碣鱼岛等死。”
魏侯眼神游移,不知想些什么,喃喃道:“我们这是何必,何必!难道这日子还没过够……世上为何有这样的男人,为何明知是死,明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也不肯低头……那一口气真的那么重要?我不觉得……二十年了,无论什么都比死好上千百倍。你说我不配站着生,那我跪着好了,我活得好好的,我们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可是你呢?你又怎样?你能改变什么?谁记得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任逍遥愠道:“你说什么?”魏侯看着他,笑声更加凄厉。笑够了,才道:“你若不怕死,就去做你想做的事。”任逍遥不解,哼了一声道:“我想知道叛徒是谁。”魏侯直直看着任逍遥:“魏某绝不会告诉你那人的身份,但你可以去问一个人。” 任逍遥道:“谁?”
魏侯一字一顿地道:“苏晗玉。”
任逍遥想到了陈无败,不禁皱眉。“她在哪里?”
“黄山,翡翠谷。”
任逍遥若有所思,道:“好,我去问。” 魏侯忍不住试
探着道:“你不怕我是骗你?你不怕这是陷阱?”任逍遥冷笑:“你骗不骗我都一样,我未必要去找她。”说完转身便走。
魏侯看着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喃喃自语道:“苏晗玉,不是我有意害你,只不过你就算说出来,江湖中也无人怪你,只因你本就嫁给陈无败,本就是合欢教的人了。可若是我说出来,即便合欢教放过我,我也无法在江湖,更无法在中土立足。
诶,这件事情,说到底,总要有人来了结,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我们……一个也逃不掉,逃不掉。”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道:“魏庄主思虑极深,在下佩服。可惜的是,你还是非死不可。”魏侯霍然转身,便看见一朵菊花。他还来不及抬头,便见刀光一闪。
帅旗镶金边的紫红色花瓣上淋了鲜血,于阳光下更显娇艳。
魏侯心口血流如注,跌在地上,嘶声大喊道:“任独!任逍遥!要灭合欢教的不是江湖,不是武林,你们斗不过天……”他睚眦欲裂,眼角溢出丝丝血痕,可惜任逍遥一个字也听不见。
28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7 十
一 文曲星少主
任逍遥五人沿着钱塘江岸西行,经象山浦绕过阳明谷,便折向北。待到了荆山,西去便是临安。此临安非杭州故称,乃是杭州府境西一座古城,亦是吴越王钱镠故里。天目山环其三面,自古便是韦驮菩萨道场。任逍遥一手牵着沉雷,一手挽着梅轻清,满目皆是山清水秀、佛法昌明。梅轻清却走走停停,娇声喊累,任逍遥心知她是故意,却不说破,带她进了一家清净敞亮的酒楼歇脚。
酒楼掌柜见他们几人丰姿俊逸,衣着不凡,连马都神气得紧,早抢在伙计前面迎了出来。任逍遥却发现这间很大很气派的酒楼冷冷清清,大厅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掌柜让过任逍遥、梅轻清、梁诗诗和云翠翠,对姜小白皱了皱眉。门边伙计心领神会,伸手一拦,道:“出去出去,没得剩饭剩菜”。
姜小白一怔,指着任逍遥道:“小爷是这家伙请来吃饭的,凭什么不让小爷进去?”伙计望向任逍遥,任逍遥等人却已上了楼。姜小白一跺脚,退到街上,纵身跃上二楼,见任逍遥坐在窗边,便骑在窗户上,叉腰骂道:“任逍遥你这个混蛋,你一个人占三个女人也就罢了,连顿饭也不给小爷吃,小爷还请你吃过烧鸡呢!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掀到西湖里喂鱼!”任逍遥只是微笑,三个女孩子却笑得直不起腰。正在这时,街上突然响起一声妇人的啼哭,声音凄厉嘶哑,听得人心中一颤。
姜小白噗通一声翻倒在地。任逍遥看着掌柜,掌柜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位公子,你是外地来的,这事不能说得太深。我看,就不要问了罢。”姜小白爬起来道:“对对,掌柜的我来点菜,那个,你们有菜谱么?”
掌柜笑道:“这个自然有,敝号……”姜小白打断道:“行,素的不要,荤的每样来一盘,再来两坛酒,马马虎虎差不多了。”掌柜瞠目结舌,梅轻清忍不住笑道:“姜公子,你吃得下那么多?”
姜小白挺胸道:“小爷的饭量,与宰相的肚量一样。”云翠翠冷冷道:“你要撑死自己我不管,只是这样的死法太糟蹋粮食了。”噗地一声,邻座一个绿衫男子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姜小白看了这人两眼,见他面皮白净,蓄着一撇小胡子,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云翠翠身上瞟,神色轻浮,心中不悦,便挪到云翠翠身边,道:“翠翠,你还是关心我的。”
云翠翠哼道:“你死了,还要劳动我们埋!”任逍遥看他俩斗嘴斗得有趣,也似乎忘记了那一声啼哭。
掌柜见任逍遥不说话,以为他默许,便道:“诸位客官可有什么忌口?”任逍遥笑了笑:“忌慢。”掌柜一怔,旋即打个揖,兴高采烈地下去了。楼下走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叹道:“天可怜见,那李婆婆已哭得咳血了,却不明白那帮官老爷分明是一伙儿的。”另一人道:“莫若你我提点提点她,叫她回乡去吧。”前一人道:“偌大个临安城,谁敢?劝你还是别生事。”任逍遥等人暗暗听着,总算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街上啼哭的老妇人是城东住的李婆婆,她有个女儿,在这间酒楼卖唱。前日被到此喝酒的几位爷看见,硬拉去雅间陪酒。
也不知因为什么,人们只听到一声闷响,那小姑娘从二楼跳了出去,摔死了。尸体脑浆迸裂不说,衣衫也撕得破烂,满手都是血痕,面目狰狞。掌柜的吓坏了,喊人报官,那几位爷倒也乖乖跟着官差去了临安县衙。县令断案神速:李氏女子盗窃客人财物,被客人发现后扭打,不慎坠楼而亡。李婆婆不服,可是没办法,因为喝酒的那几位爷是杭州府的官吏,比临安县令还高了一品。那几位爷住在县衙,这两天都在清凉峰游春上香,玩得不亦乐乎,李婆婆拦不了,告不了,只有每日在衙门街口哭。
这两人吃了饭,自顾自下楼结账。姜小白闷闷喝了几杯酒,道:“这些狗官,该杀。”
任逍遥不咸不淡地道:“无怪这间酒楼的客人这么少,原来是刚出了人命。” 姜小白瞪他一眼:“你对这事无动于衷?”任逍遥接过梅轻清斟得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道:“丐帮的人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合欢教主?天下邪派领袖,岂会为了一条人命眨一下眼。”姜小白手一抖,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他突然觉得,任逍遥这个朋友似乎变得危险起来,他有些拿不准自己离开丐帮这注下得准不准。
吃过饭,天擦黑,五个人索性住下。姜小白一间房,梁诗诗和云翠翠一间房,梅轻清和任逍遥一间房。任逍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还在陈无败车里。梅轻清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调皮的大男孩。或许唯有这样的时候,在她一个人面前的时候,任逍遥才像个男孩。她躺在任逍遥身旁,挽着他手臂道:“少爷有心事么?”
任逍遥既不动,也不睁眼:“明知故问。”梅轻清笑了笑,手指抚着他的脸颊:“少爷是不是在想那位李姑娘的事?是不是想杀了那几个狗官?”
任逍遥终于睁开眼睛:“为什么?”梅轻清翻个身,趴在他胸口道:“因为少爷是好人,是男子汉,是大英雄。”
“是合欢教教主,是通缉犯。”
梅轻清抿着他的唇,含含糊糊地道:“那我不管,我只管自己的少爷。” 任逍遥愣了愣,忽然将她塞到被子里,柔声道:“乖乖等我回来。”梅轻清开心地“嗯”了一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写满了温柔。
无论是邪派的女人,还是正派的女人,等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行侠仗义后回来,都是一件开心的事。但任逍遥并不是去行侠仗义,他只是忽然想到,大牢被劫,死囚逃脱,还牵连宁海王府,灵隐寺僧众又被尽数屠杀,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杭州府的官吏居然还有心思游春礼佛,且是到这偏僻的临安县?他刚刚翻上屋顶,就发现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不止他一个。
一条淡淡的人影在街角一闪而没。
虽只一瞬,任逍遥已看出这是个女人,轻功不错,身材也不错,心中一动,便跟了上去。那女人穿过几条小巷,再转过一个弯,之后轻手轻脚地翻进一面高墙。
果然是临安县衙。
任逍遥心中冷笑,攀上墙头细看,见整个县衙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不见,公堂里却亮着灯,那女子正向公堂走去。她穿着深紫色的怪异衣服,蒙着深紫色的面巾,头也包在深紫色的丝巾里,只露出一双冷冷的眼睛,盯着那三个男人。但任逍遥看她不是因为她的小蛮腰,也不是因为她的婀娜长腿,而是因为她背上那把刀。弯弯细细的胭脂红色刀鞘,刀柄上佩着一朵深胭脂红色菊花。
任逍遥不禁摸了摸怀中那绣了八叶金菊的丝巾。这女人,跟帅旗有没有关系?廊下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竟是杭州府捕快首领、出卖宁海王府内卫的铁云济。另两人一个消瘦,一个大腹便便,衣着都甚是显贵。就听铁云济拱手笑道:“紫幢刀主果然准时。”任逍遥不觉皱眉。紫幢与帅旗一样,都是菊花中的上品。
看来这个女人与帅旗绝对脱不了干系。
紫幢一动不动,道:“你们的,情报,准么?”声音虽然温柔娇美,话却说得拗硬之极,一听便知不是汉人,果然是个倭贼,杭州府中果然有人做了叛国之事,杭州府的官员跑到天目山下,果然不是为了游春礼佛。任逍遥暗暗冷哼一声,又听铁云济道:“若是不准,贵派又岂能兵不血刃地除去宁海王府大批内卫。”
紫幢伸出一只手:“拿来。”铁云济笑眯眯地道:“按照规矩,都是你们先付代价。”
“我已付过。”铁云济道:“可我们罗大人和王大人想要的除了银子,还有一样东西。”紫幢冷笑:“贪心的汉人!你说,我马上去禀报主人。”
铁云济道:“这事倒不必惊动贵主人。只要紫幢刀主应
允,我们还可将十万两银子送给你。”
紫幢一怔:“纳尼?”又用汉话道,“什么?”铁云济整了整衣衫,赔笑道:“两位大人哪里缺银子了,只是对紫幢刀主仰慕得很,渴盼一亲芳泽,才与贵主人合作罢了。”任逍遥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的所谓大人,心中暗笑:“原来是两个淫贼,难怪做得出大白天在酒楼淫辱女子的事。这三更半夜在公堂上卖国买春,倒也不稀奇。”他已明白,临安县衙连个巡夜的人都没有,定是被他们支走了。想到此,他已不急着出手,而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伏下,想看看接下来的好戏。
可惜紫幢一时没有明白铁云济的意思。铁云济干咳一声,道:“在下的意思是,两位大人希望与刀主,呃,这个……”
紫幢眼珠转了转,道:“他们要我的人,是不是?”铁云济眼睛一亮:“是,是,正是呢。”一顿,又试探着道,“刀主可愿意?”
紫幢点头道:“‘辛喏比’就要为了主人的目的不惜一切。”“辛喏比”的意思是忍,忍术,也可说忍者精神。铁云济听不懂,却明白紫幢肯做这笔交易,当下搓着手,笑得不怀好意:“那,刀主请进,请进。”紫幢却又伸出手,指着石阶道:“东西放在这里。”说完,便大大方方解开了衣服,好像那是别人的衣服。铁云济和那两位大人的脸上顿时露出狗见了肉骨头的表情。铁云济从怀中掏出一节竹节丢到石阶上,紫幢便一步步走了过去。
任逍遥只能看到她一双光滑的腿,突然想到那天和曼苏拉在地牢里的情形,一股热力自小腹腾起,赶快低头定了定神。
待他再抬起头来,公堂里已传出了销魂的声音。任逍遥等了片刻,猛地掠至院中,抄起紫幢那支竹节,又一纵身翻上墙头。
院子里立刻传来紫幢又惊又怒的怪叫,任逍遥轻轻一笑,飞快地越过几条街,闪身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
他并没走进小巷深处,而是贴着一侧墙壁站立,黑色的衣服几乎和墙壁阴影融为一体。可是紫幢却很显眼,现在她无论到了哪里都很显眼。
她身上只有一件半长不短的外衣,在胸前打了个结,两条白生生的腿隔着几丈远都看得清,更别说在这小巷子里。
所以她一进来就被任逍遥抓住了。
任逍遥抓住她的头发大力一甩,紫幢便整个人撞到了墙上。
接着任逍遥冲过去,一把扣住她两手手腕,当地一声,胭脂色的弯刀掉落。
“你是什么人?”紫幢的声音很平静,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充满怒意,“为什么抢我东西?”
任逍遥笑道:“我看你肯为了这东西陪两头猪,所以就想抢来,叫你也陪我玩一玩。” 他说得很像实话,因为他现在死死顶着紫幢的姿势实在很不正经。紫幢似乎笑了笑,眼神温柔起来:“你看起来倒比那两头猪顺眼得多。”说完,双腿便环在任逍遥腰间,轻轻摩擦。任逍遥解开她的外衣,看了两眼,略略失望地道:“也没什么了不起。”说完,居然把她扔了出去,就像扔垃圾一样。紫幢浑身赤裸地跌了出去。任逍遥左手拎着她的外衣,右手捏着一枚小巧的四角飞镖,嘿嘿笑道:“女人果然要先脱光了才能碰,否则死也不知怎么死的。”紫幢喉咙里低低吼了一句,抄起胭脂色的刀,迎面劈来。
刀送劲风,似带血气。任逍遥冷哼一声,一掌击出。
凤凰掌刀第一式,凤冲霄。
自他发现这套刀法的妙处后,还未演练过。如今遇上一个不强不弱的敌手,便起了一试的心思,手掌贴着刀背滑下,不偏不移切在紫幢双腕。紫幢不退反进,蛇一般贴着任逍遥滑到他身后,弯刀顺势向他撩去。任逍遥居然也是不退反进,一把扣住她的脚踝倒提起来。紫幢怪叫一声,刀尖扎向任逍遥脐下三寸。两人相距不足半臂,即使任逍遥不愿打女人,也不得不打。他一脚踢在紫幢胸前,刀尖走偏,在墙壁上撞出一溜火花。紫幢咚地一声掉在地上,身子却拧得麻花一般,又是一刀劈出。任逍遥叱道:“自找苦头!”一掌打在紫幢脸上,打得她撞在对面墙上。
29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49紫幢长发散落,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竟然就地一滚,逃了出去。
此刻虽是半夜,月亮却大得很。明亮的月光照不到小巷子里,却照得到大街上。这女人居然一点也不害臊,居然光着身子便逃了。
任逍遥只能苦笑。
街上忽然响起紫幢的惊呼声。任逍遥立刻追了出去。
还有谁在打这情报的主意?是铁云济,还是宁海王府,抑或是紫幢的主人派了别人来?
都不是。
长街尽头,一个绿衫男子挟着紫幢,朝任逍遥招了招手,转身飞掠。任逍遥认出这人就是白天在酒楼里喝茶的那个人,有些意料中的果然如此,又有些意料外的居然是他,却毫不犹豫地紧跟上去。
他不担心这个人引自己去的地方有没有危险,更不考虑这个人是敌是友。因为他做事根本很少考虑后果,因为他自信有能力承受任何后果。
但是现在,他却有些无力承担这场追踪。只因这个绿衣人的轻功实在高得骇人。若不是他故意走走停停,任逍遥一定追不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在一处山坡停了下来。绿衣人微笑看着任逍遥,道:“你好。”他的声音很礼貌,很平淡,透着稍许的书卷气,就像在对一个老朋友讲话。紫幢穴道被制,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任逍遥借着月光望去,见她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圆圆的很是可爱,不禁叹了口气:“你怎么忍心把这样可爱的女人丢在地上?你至少应该给她披件衣服。若是冻病了,我不喜欢。”绿衫男子诡秘地笑笑:“任教主已有三个美人相伴,还想再添个东瀛女伴么?”任逍遥心中一惊,不知他如何识破自己身份,脸上却不表露半分:“你是谁?”
绿衫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凄凉之色,重声道:“我是个废人。”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银色的精致酒壶,坐下来喝了口酒,道,“令尊昔年的朋友中,任教主知道几个?”
任逍遥又吃了一惊,却冷哼道:“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为何?”绿衫男子竟有些失望的样子。
“他从前的朋友,未必还是他的朋友,更未必是我的朋友。”
绿衫男子怔了怔,点头道:“不错,时间的确会改变许多人。譬如二十年前的江湖第一采花贼绿水仙,现在却对女人半点兴趣也无。”任逍遥打量着眼前这绿衫男子,道:“你是绿水仙?”
“不是。”
“不是?”绿衫男子咬牙道:“现在我只不过是躲在暗处、受申正义那老王八蛋管束的一条狗。”
任逍遥知道“申正义”这个名字。
当年快意城一战,九大派与武林正道共活下来四十一个人,除去三十二个九派弟子,其余便是追魂金剑杨休、神算帮王清秋、碣鱼岛孙自平、飞环门秦寒竹、五灵山庄魏侯、丐帮袁池明、威雷堡沈西庭、陆家庄陆千里和徽州正气堂堂主,铁鞭申正义。这九个人的名字、兵器、武功、势力、癖好甚至样貌穿着,任逍遥都从小熟记于心。
尤其是申正义。因为徽州正气堂与九大派交往最密,江湖中的名气也是最大。申正义能令昔日合欢教的座上宾绿水仙甘心做狗,可见这个人的本事也不一般。想到此,任逍遥便也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道:“你是来重入合欢教的?” 绿水仙点头:“如今江湖上想要重投合欢教的人,已经全往江南来了。
只要教主现身,不消半日,便可召集到三五十好手。在下不敢说是令尊的朋友,但看昔日情分……” 任逍遥摆手打断他的话,淡淡道:“人也奇怪。当年四十九分堂怕死,便眼看着快意城沦落,却不肯驰援。如今怎么不怕死了?哼,看来,合欢教有宝藏的事情,倒该早些散布出去。”他盯着绿水仙的眼睛,“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有时候并不全对。”“教主心思缜密。”绿水仙的神情有些难看,却不是心虚,“这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这世上也的确有人为了钱财不顾生死。但对我来说,无论金山银山、纵然是长生不老药,我也不会放在眼里。”他的声音竟有些哀凄,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慢慢将唇上那撇漂亮的小胡子撕了下来,“老子二十年前就再也碰不得女人了。”任逍遥皱眉道:“伤你的是申正义?你来投靠我,是因为我正往黄山走,你希望我能到徽州替你出这口气?”“不错。”绿水仙的眼睛突然变得怨毒,目光蛇信一般微颤,“就算教主不想对付他,他却要对付教主。我是他的狗不错,他却是九大派的狗!我这条狗只看他一个人的脸色便罢,他却要看九个主子的脸色,哈哈,哈哈哈!”任逍遥不语,他知道绿水仙一定有消息要告诉自己。果然,绿水仙笑够了,正色道:“九大派统领江湖多年,绝不肯让出这位子来。教主与暗夜茶花在杭州一现身,华山、青城、崆峒和点苍派的高手便昼夜兼程赶往正气堂,如今怕是已经到了。”
任逍遥一怔。
为何是这四个门派?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沉声道:“这局面我早已想到,多谢你好意示警。合欢教也欢迎各种各样的朋友。只不过,”他口气忽地一冷,“申正义既然是九大派的狗,为什么不杀你?你能离开正气堂来寻我,为什么要给姓申的做二十年的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我只能把你当做奸细。”
空气瞬间凝结起来。
绿水仙不说话,眼神望向地上的紫幢。任逍遥随着他的目光一瞧,不觉怔住。
紫幢脸色绯红,胸膛起伏不停,连那双蓓蕾似乎也变得大了起来,眼中溢满索求之意。绿水仙轻叹道:“这东洋小娘们中了‘金枪失魂散’,如果我能在两个时辰内与她交合,今后无论她与什么样的男人上床,也会觉得比不上我。这就是申正义不杀我的原因。”江湖第一采花贼不是浪得虚名。绿水仙除了轻功超绝,金枪失魂散也可算古往今来最厉害的催情迷药,只可惜绿水仙永远用不上了。“整个徽州,没吃过逐花坊滋补药的男人,恐怕不多。只要我乖乖做逐花坊的买卖,乖乖给正气堂送药送银子送女人,申正义也不太过问我的事,更不暴露我的身份。与其在江湖中漂泊,不如暂且寄人篱下,以图长久。教主以为呢?”
任逍遥冷哼一声:“正气堂不过如此。”绿水仙笑得像一根针:“男女之事乃是天地间第一件大事,人越老,就越怕女人觉得自己不行。所以越是老男人,越是喜欢未开苞的小姑娘,因为那些未经人事的小雏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算好,什么样的男人算孬。何况,名门正派也要穿衣吃饭,养家糊口,正气堂能成为九大派最好最壮的狗,没有银子怎么行?狗吃得屎,又怎会嫌钱不干净?这世间,谁敢说自己的每个铜板都是干净的!”
任逍遥盯了他半晌,终于道:“有一件事,你若能做好,合欢教便永远欢迎你。”他指了指紫幢,“既然你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就帮我问问这个女人。只要是她知道的,无论什么事情,问得越多越好。”这句话说完,人已在三四丈外。他不想跟绿水仙纠缠下去,对这样的人和事他只觉得头大。现在他只想搂着梅轻清好好睡一觉。
可是他一回去就知道自己休想睡了。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摆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了人,十几支火把将四下照得亮如白昼。
第一张桌子上摆着一把新月状的弯刀,一看形制便知是上古之物。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贼眉鼠眼,瘦小精干,女的却已肥得站着和躺着没有区别。
第二张桌子上摆着两匹用整块翡翠雕成的二尺高的奔马。
坐的是两个银发老人,一个着红袍,一个着绿袍。
第三张桌子上是一支长长的玉如意,上面镶着一块核桃大的夜明珠。人却围坐着七个。每个人的面色都一样苍白,就像七个痨病鬼。第四张桌子上放着一支足有七两重的人参,坐的是三个土得掉渣的人。他们浑身都是泥,就像刚刚从土里钻出来一样。这些人形色各异,却都瞧着任逍遥那间黑漆漆的屋子,似乎站在他们面前的梁诗诗和云翠翠根本是透明的。
梁云二人眉头紧蹙,姜小白却笑嘻嘻地看着这些人,道:“合欢教有什么好,值得诸位拿这么值钱的东西来拜山?”这话不对。因为第五张桌子上什么也没有。桌子后立着五个年纪不等的随从,警惕,精干,就像五条忠心耿耿的猎犬。前面只坐着一个男人。他的年纪与任逍遥相仿,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高挺的鼻梁就像一只待飞的兀鹰。淡烟色衣服做工考究,用料上乘,束发的银色绸带上镶着一块墨绿翡翠。
所以任逍遥径直走到第一张桌子前,心思却留在第五张桌子上。众人见了他,不由全站了起来,既兴奋又紧张地道:“任教主……”任逍遥不理他们,抄起桌上那把刀,峥地一声抽了出来。
刀如新月,寒气逼人。
任逍遥微笑着道:“这是什么刀?”那一男一女见任逍遥拿了刀,心知拍对了马屁,就听男人朗声道:“这是战国徐夫人的佩刀,寒月刃。”
寒月刃!听到这个名字,任逍遥不觉精神一振。徐夫人乃欧冶子后又一铸剑名家。昔年燕太子丹求天下之利匕,得寒月刃,重以毒煨淬,制成见血封喉的毒匕,荆柯刺秦王,
用的便是这把刀。
那女人笑道:“我们夫妻知道教主爱刀如命,趟了无数古墓,总算摸到了这把宝刀,送给教主做见面礼。”任逍遥把玩着寒月刃,嘴角忽然现出一丝诡谲笑意:“两位是‘鹰燕双飞、盗倾天下’卫红鹰、于紫燕么?”
女人赧然道:“不想教主居然知道我夫妻的名号。”说话的时候,轻轻扭动着腰肢。除了卫红鹰,别人已经快要吐出来了。
因为她实在已经没有腰了。
任逍遥又问:“你们两个谁的力气大?”卫红鹰不假思索地道:“她!她跺一跺脚,整座山都会颤。
有一半的墓,是她凭着颤声找到的。”
于紫燕抿着嘴笑道:“死人!明明是你的力气比我大,要不然,当年,你怎么能在墓道里强迫人家跟你,跟你那样的?”这次姜小白真吐了,把刚刚灌到嘴里的一口酒全吐了出来。
任逍遥将刀递到卫红鹰手中,抽出多情刃,道:“给我试刀。”卫红鹰捧着寒月刃,惶恐地道:“这,这恐怕不合适。”
任逍遥冷冷道:“你想抗命?”卫红鹰怔了怔,忽然面露喜色,深吸一口气,运足十成功力,举起寒月刃狠命劈了下去。
咔嚓一声,寒月刃,断。
这据说可以斩断干将莫邪的上古神刀,竟然轻易地被多情刃削为两截!所有人都看呆了。于紫燕语无伦次地道:“教主,教主的多情刃果然是人间至宝,这,这寒月刃如此不堪,教主毁了它也,也好。”任逍遥冷冷道:“这根本不是寒月刃,两位的胆子不小,竟敢拿赝品骗我!”卫红鹰、于紫燕脸色惨白,急道:“我夫妻有眼无珠,被人骗了。求教主饶命,求教主饶命!”任逍遥不理他们,转头看着旁边桌子上的三人,扬眉道:“长白三友?”这三人正看着鹰燕双飞出丑,听了这话,立刻恭恭敬敬地道:“教主英明。我等奉上这支老参,恳乞一个为合欢教效力的机会。”旁边一红一绿两个老者也道:“这两匹翡翠奔马,不成敬意,请教主笑纳。”七个痨病鬼紧接着道:“我等诚意追随教主,请教主收下我等的玉如意。”
任逍遥不置可否。
这两个老人是赌中圣手绿叶红花,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赢得了他们。七个痨病鬼是荆楚大盗七翼飞蝗,所到之处如遭蝗灾,半个铜板也不会剩下。这些江湖中恶名昭著的人物投靠合欢教,任逍遥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那
笑得很礼貌的年轻人,居然不打算说话。
所以他只好先说话:“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年轻人并不起身:“在下复姓南宫,草字烟雨。”任逍遥皱眉:“这名字太柔媚了些。”他已用最快的速度将脑子里的江湖名人过了一遍筛子,却找不出一个叫做南宫烟雨的人。
南宫烟雨笑了笑:“父命难违,在下只好将就了。”任逍遥道:“南宫兄弟武功高强,江湖中为何没有你的名号?”南宫烟雨有些意外:“教主从未见过我,怎知我武艺?”“你空手而来,可见是个极自负的人。”任逍遥淡淡道,“自负是要有本钱的。任何事情都是要有本钱的。”南宫烟雨抱拳道:“教主高论。不过,在下空手而来,倒不是为了炫耀武艺。”他笑了笑,神情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朗声道,“合欢教文曲星星主见过教主。”任逍遥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只见南宫烟雨从袖中抽出一支金色节管,道:“密令,合欢教星主由暗转明,助教主复教。”
这话别人听不懂,任逍遥却懂,只是他不明白一点:“你的年龄,不可能是星主。”南宫烟雨缓缓道:“文曲星星主南宫敬是家父,但想为合欢教效力的,是我。”
任逍遥双眉一挑:“他呢?”南宫烟雨道:“他已老了。一个人老了,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他不肯来?”
“不错。”
“为什么肯?”“我年轻,而且功夫还不错,所以想出名,想过那种好马、好酒、好女人的日子。”他说得很平淡,但于平淡中隐见狂傲。
任逍遥却笑了:“你野心很大,但也很诚实。你会不会做了星主,还想做教主?”
南宫烟雨居然点头:“有可能。”任逍遥居然不气:“什么情况下会有这种可能?”南宫烟雨答得很干脆:“第一种,我的本事比教主大的时候;第二种,我不小心喜欢上教主女人的时候。”
任逍遥笑了:“看来你都考虑清楚了。”南宫烟雨淡淡地道:“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把本钱和风险算清楚。”任逍遥不动声色地道:“我也一样。” 说完,忽然一刀向南宫烟雨劈去。南宫烟雨似是早有准备,白光一闪,掌中已多了一柄软剑,唰地一抖,幻为一道灿烂的水帘,护住周身。任逍遥的刀并未出鞘,他不想占利刃的便宜,只想知道文曲星星主的实力,更想知道自己的实力。按照宋芷颜所说,星主的序位是按照武功高低来排的,曼苏拉的功夫也确实比宋芷颜凶悍得多。任逍遥一直不服,他认为那些星主固然比他强,却是占了内力深厚的便宜。
南宫烟雨是文曲星主的后人,对任逍遥来说,这是一个
绝佳的试刀石。
多情刃一招破开那道水帘,剑光便如烟雾般散去,却立刻如雨帘般连绵而至。无论多情刃左冲右突,也无法击破这柄软剑布下的水帘,伤到其后的南宫烟雨。
任逍遥立刻便明白南宫烟雨的剑法与冷无言的不同之处。
冷无言的剑招气度优雅,柔中带刚,南宫烟雨的剑法却是绝对的柔弱如水,却水滴石穿。你明明看到一招破绽,明明一刀切向了这个破绽,这个破绽却立刻变成了杀招。十几招之后,谁也无法肯定这种剑法中哪些是陷阱,哪些是真正的破绽。若非这剑法遇到的是多情刃,恐怕会将对手活活逼疯。
任逍遥不想疯,所以他立刻停手:“很好。” 南宫烟雨
收起软剑:“什么很好?”任逍遥道:“相思剑很好,相思剑法也很好。” 南宫烟雨有些意外:“教主认得相思剑和相思剑法?” 任逍遥肃然道:“凌曦、环碧、云峰、观澜、相思、幽谷、浣
花,江湖传说中的七大剑客,我已认识了两位。只不过,”他笑了笑,“没想到相思剑的传人竟是男人。”
30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50 十
二 无毒不丈夫南宫烟雨无奈地笑了笑,道:“祖上一位奇女子成就了南宫家的声名,我也没有办法。”他昂着头,挺拔的鼻梁与嘴角形成一个高傲的夹角:“三五年内,相思剑都不是多情刃的对手。不知教主是否敢将在下留在教中。”挑战还是试探?任逍遥懒得管:“有个你这样的朋友时刻警醒自己,是件好事。”朋友?南宫烟雨对这个称谓十分满意。赌中圣手、七翼飞蝗和长白三友已纷纷道“教主也留下我等罢。”任逍遥看了看他们:“可以,去给我办件事。”
众人喜道:“只要教主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任逍遥缓缓道:“临安县衙住着几个当官的人,我看着不顺眼。”他盘算着,就算绿水仙带走了紫幢,那些倭寇也会派别人与铁云济等人联络,继续买卖情报,对宁海王府,对冷无言和李明远等人不利。只有杀了这几个人,才能永绝后患。赌中圣手、七翼飞蝗和长白三友不知道这层深意,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别人抢了头功。任逍遥转身看着鹰燕双飞:“两位怎么不说话?”鹰燕双飞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死期不远。谁知任逍遥道:“用人之秋,我岂会因为一把赝刀要两位的命。”鹰燕双飞立刻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意外。
任逍遥接着道:“两位是不是任何地方都挖得进去?”鹰燕双飞一怔,继而猛拍胸脯:“就算是皇帝的龙床底下,我夫妻也进得去。”任逍遥笑了:“这样的高手,莫说拿一把赝刀,就算什么也不拿,本教也高兴得很。”说着,便伸手拍拍卫红鹰的肩,“就请二位给快意城掘一条地道出来。”卫红鹰诚惶诚恐地道:“武林城么,没有问题……”
于紫燕立刻打断他的话:“死人!什么武林城,明明是我教快意城!”卫红鹰猛醒,见任逍遥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才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地挽着妻子走了。
啪,啪,啪。
南宫烟雨拍了拍手掌:“教主可有事情让我去做?”
“有。”
“什么事?”
任逍遥笑道:“喝几杯。”于是任逍遥、姜小白和南宫烟雨就坐在一起喝酒。姜小白喝得很快,醉得更快,不久便开始拉着云翠翠的手不放。任逍遥便吩咐云翠翠扶他去休息,又叫梁诗诗将那些人送来的东西收好,并给宋芷颜写了一封信送走。再到后来,梁诗诗也知趣地走了,屋里只剩下梅轻清一个女人。
南宫烟雨这时才问:“姜公子每次喝酒都这样么?”他看得出,梅轻清、梁诗诗和云翠翠都是任逍遥的女人,至少都是对他很有意思的女人,所以对姜小白的举动有些不解,更对任逍遥无动于衷的态度不解。
任逍遥心里明白,道:“只要你不打轻清的主意,别的女人都无所谓。”“我记下了。”说完,南宫烟雨便看了梅轻清一眼。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梅轻清,因为平心而论,梅轻清并没有梁云两人漂亮。
梅轻清没想到任逍遥会这样说,红着脸嗔道:“少爷总拿轻清开玩笑!”任逍遥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点着她的额头,略带醉意地道:“你不喜欢我这么说?”南宫烟雨笑了笑,起身离开。他当然知道任逍遥没有醉,只不过他更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一走,任逍遥便抱起梅轻清,跳上了床。梅轻清嘟嘴道:“就知道少爷没安好心!你不要这么急嘛!”她的脸在生气,声音却在笑,顺从地躺在任逍遥身侧。任逍遥握着她的手,却闭上了眼睛:“我很累,陪我躺一会儿。”
梅轻清咬着嘴唇道:“少爷也有累的时候么?”任逍遥看了她一眼:“我毕竟是个人,不像你这小妖精……”话没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梅轻清叹了口气,知道少爷实在很需要好好睡一觉了。从湖州到杭州,他大概还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夜,现在就算一百个美女脱光光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半点兴趣。所以梅轻清也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任逍遥却睁开眼睛,对着她笑了笑。从发梢到脚尖地了解自己,这就是他喜欢梅轻清的最大理由。想着想着,任逍遥沉沉睡去。可是只睡了一会儿,就感到一双小手解开自己衣服,把温暖的身子贴了过来。他心中不悦,翻了个身。梅轻清却又从背后搂着他,轻轻咬着他的耳朵。任逍遥猛然扣住她的手,冷冷道:“别闹,我没兴趣。”
一个甜甜的声音吃吃笑道:“教主真的没兴趣?” 这不
是梅轻清。
任逍遥一惊而起,才发现身边躺的居然是云翠翠。
云翠翠粉水汪汪的凤眼正怯生生瞧着自己。任逍遥在心中叹了口气,嘴上却问:“轻清呢?”云翠翠挨着他的胸膛,道:“她和梁姐姐在一起。”她低了头,“从今以后,翠翠只想做教主一个人的女人。”任逍遥冷冷道:“你该去服侍姜小白。” 云翠翠撇嘴道:
“可是我不喜欢他。”她望着任逍遥,嫣然道,“他怎
么能及得上教主。”说完,她又挨得近了些,鼻子几乎
要贴到任逍遥的双唇。“教主放心,我会让他乖乖为咱
们做事的。”任逍遥一把推开她:“我说过,我没兴趣,别让我说第三遍。”云翠翠怔了怔,仍不死心,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嗔道:“教主真会伤人心。”任逍遥感到她的双峰柔软温润,心中又叹了口气,掌心却一吐。云翠翠立刻身子一仰,咚地跌在地上。任逍遥只说了一个字:“滚。”便再不看她一眼,和衣睡下。
云翠翠心中骇然,鼻子酸酸,怔了好半天,才爬起来草草整了衣裙,推门出去。一出门,便见姜小白趴在窗下,一脸惊慌失措。云翠翠想到任逍遥为了他这朋友才冷落自己,邪火突生,一脚往他身上踢去。
姜小白闪身蹿到院子里,央求道:“翠翠,我,我只是太喜欢你,不是故意偷看,我……”云翠翠不等他说完,从柴垛上抽了一根木柴,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边打边骂:“谁让你喜欢我!谁让你喜欢我!谁让你喜欢我!”
姜小白被她打得抱头鼠窜,两人转眼间便掠到街上。他身手本和云翠翠差不多,又经吃喝真人传了一手擒拿功夫,两三下便扣住云翠翠的手,道:“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但就是他妈的喜欢,就算你去勾引任逍遥,我还是死皮赖脸地跟着你。”听他提到任逍遥,云翠翠火气更盛,一脚踹在他两腿之间。
姜小白哎哟一声,身子弯成个虾米样,捂着裤裆坐在地上。云翠翠叉腰骂道:“你有什么资格喜欢我?你能给我什么!你在江湖上算个什么东西!你怎么比得上任逍遥那样有钱有势!”姜小白抬眼低声道:“你勾引他就是为了这个?你是暗夜茶花,又不是妓女,干嘛喜欢这个!”
云翠翠啐道:“我就爱虚荣,怎样?兰姐姐可以做长江水帮帮主夫人,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聪明,我为什么不行?”
姜小白气道:“你以为任逍遥那混蛋会娶你!”云翠翠道:“他娶不娶我不关你事。就算不娶,我也绝不跟着你这没本事的男人过日子!”她突然火了起来,恨恨道,“若不是因为你,他绝不会对我那样冷淡。你,你,你这个臭叫花子,真是烦死了!”说着说着,又是飞起一脚,往姜小白身上踢去。
可是这一脚踢空了,姜小白已猫着腰蹿了出去。
他不是傻子,不会等着挨打。蹿出数丈,忽又回头看着云翠翠,定定地道:“翠翠,我一定混个万人之上给你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翠翠听得怔住,突然大声骂了句“神经病”,也不知是骂给姜小白听,还是骂给自己听。
南宫烟雨想不到任逍遥拿筷子的样子竟然和拿刀的样子一模一样,夹东西的样子竟然和出刀的样子一模一样。
梅轻清注意到他惊讶之态,笑了笑道:“南宫公子,少爷喜欢刀, 惯就好。”南宫烟雨摇摇头道:“在下只是想,若要偷学血影刀法,是不是常常陪他吃饭就可以?”梅轻清撅嘴道:“我已陪少爷吃了十年的饭,却还是接不了他一招。”南宫烟雨道:“那一定是梅姑娘喜欢败在教主手里。”
梅轻清笑了笑,道:“南宫公子说话很动听。”可惜任逍遥没有听他们说话,他在想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他没杀魏侯,不是出于仁慈,而是要让魏侯知会江湖中人,自己会去翡翠谷。合欢教的九个仇家,除了他不屑杀的魏侯和孙自平,只剩下袁池明、申正义、沈西庭和陆千里。离杭州最近的,便是徽州正气堂的铁鞭大侠申正义。任独没有让他杀申正义,也没有给正气堂下夺魂令,但任逍遥认为有必要会一会他。
徽州,离黄山已经很近。苏晗玉隐居翡翠谷的事,他知不知道?他若知道,就一定与叛徒脱不了干系。所以任逍遥不仅要杀他,还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请助拳的江湖朋友,所以这一路上他走得很慢。
任逍遥没疯。他要重建合欢教,就要知道江湖各派的实力。
申正义请来的人越多,他对各派的了解便越深。
任逍遥也不是狂妄自大。他如此张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九大派高高在上多年,早已是神仙般清高自负,真正的高手除了武林城大会,绝不会为了一些江湖中摸爬滚打的帮派死活拼命。所以肯到徽州来的,一定是渴望出名的九大派年轻弟子。
他们或许没有老辈的本事和经验,但是一定有老辈的傲气和自负。申正义的本事比这些年轻人大,经验也比他们多,可是碍于九大派的情面,他一定无法随心所欲地指挥这些人。再加上追踪而来的飞环门、神算帮,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实在够他喝一壶的。
31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8 15:50还有一点,任逍遥要借此役,将合欢教的旧部检验一番。
二十年前,快意城破,合欢教四十九分堂无人驰援,因为他们当年并不知道合欢教有永王宝藏。如今闻风而动,绝不单单是为了旧情。任逍遥没有耐心和精力一个个去分辨,倒不如先打上一场硬仗,一切便见分晓。至于那些想要投靠合欢教的黑道帮会,本身良莠不齐,是不是忠心效命也很难说,也可借此检验一翻。有用而忠心的人自然会被这个血筛子筛出来,无用而不忠的人,无论死活,任逍遥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像南宫烟雨这样有用却危险的人,又有不同。他带来的五个人并不单单只是五个人,而是一支五十人的家奴,非常听话、非常骁勇的家奴。所以任逍遥当着南宫烟雨的面,要鹰燕双飞去挖一条通往武林城的密道。这个消息若是走漏,那么南宫烟雨就是他的敌人,若没有走漏,则说明他的确只是想借合欢教成就一番事业。那么任逍遥便可以和他做朋友,至少做三五年的朋友。至于万一消息走漏,鹰燕双飞会如何,那不在任逍遥的考虑范围内——盗倾天下在自己挖的地道中还不至于没有自保能力。
任逍遥没问姜小白为何会走,因为他早就料到姜小白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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