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想到任逍遥并不在乎输赢,索性点头应了,身子一纵,凌空拔起丈许高,绳镖破空袭来。普祥真人双臂挥动,插在雪中的八柄宣纸剑倏然飞起,排成一个圆圈,把姜小白围住。
“呀,真武荡魔剑阵!”
松竹大呼小叫,脸上一片兴奋。松石也按捺不住激动,趋近两步观看。众人从未听说武当派有什么“真武荡魔剑阵”,猜到必是普祥真人新创的厉害武功,当下凝神观瞧,生怕漏了一招半式,连眼珠也舍不得转一转。
姜小白只觉这八柄剑好像八个使剑的隐形人,但试了几次,内力倒都与自己旗鼓相当,暗道:“老牛鼻子果然狡猾,就算我打断这些剑,也伤不到他。哼,老油条,真他妈是根老油条!”心里想着,手上不停,一抖一抽,绳镖回头,绕身一匝,形似飞龙在天,云腾雾绕,转瞬便接了八剑。宣纸剑不退,仍呈合围之势,却不再紧逼。姜小白身形落地,哈哈笑道:“八剑而已,小爷还有一式没出呢!”普祥真人淡淡道:“九式四十五招,九五天方阵是么?”
姜小白脸色一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话音未落,宣纸剑倏然打横,八剑八招,迎风铁扇、弃物投先、舜子投井、红霞贯日、乌云掩月、猿猴献果、仙人照掌,兑换抱月,同往姜小白神庭、人迎、膻中、商曲、命门、尾闾、肩井、太渊八穴打来。
以内力御八剑而招式各不相同,不仅需要极精纯的内力,更需一心八用不可。姜小白以一敌八,败势立显。然而他却大喝道:“灵、行、方、色、时、谷、味、气、音!”绳镖倏忽翻折,划过一道赤红飞线,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被分成九段,一阵叮叮当当声后,八剑又被击退,他们却没能看清姜小白出手。
普祥真人见他又破了自己剑圈,眼中浮起一丝复杂神色,连声道:“很好,很好。”说着盘膝坐下,双手齐奇当空虚画,曼声道,“囷囤四围固,团团囫囵圆,道道连连进,达达迭迭还。”
八剑连震,凌空飞舞,竟是在写“囷囤团圆道连达跌”八个字。虽是写字,一笔一划却暗蕴杀机,场中风谲云诡,雪花已飞不进二人之间。
武当功夫素有“武通于医、拳纳于字”的美誉。这拳纳于字,说的便是武当拳法视之无形,听之无声,却将书法之锋芒、阴阳、刚柔、吞吐、伸缩、转折、迂回、起落、向背、先后融会贯通,将神、气、力纳入功法,是谓字拳。
字有万千,招式亦有万变。普祥真人以八卦为形,将字拳精要纳入剑法,挥洒之间,气度万千,众人只看得如痴如醉。普祥真人心下大快,高歌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
海凝清光。”
285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4他这般高手兴致勃发之刻,丹田气已自行涌动,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四周山峰遥遥回响着“罢如江海凝清光,罢如江海凝清光……”一句,余音不绝,声震长空。宣纸剑随着诗意和回声不停振动,各各出击,竟似有了生命一般。谁知姜小白的绳镖更见奇异,以一敌八,见招拆招,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雪花都近不得他身,不多时,便在剑阵外堆起一道五寸得雪圈。
冷无言看得分明,姜小白的绳镖每一振皆有五种变化,联想他所说九字,心中恍然:“我原以为这九五天方阵取乾卦五爻之意,招式也必以卦象应之。如今观来,九五乃教化度法之意,与八象不相干,却与普祥前辈融会字卦的剑阵针锋相对,果然好阵法。” “九五”乃《周易》后天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中第一爻,极阳、极盛,应帝王之相。后世人无论施教化,定礼法,均自合“九五”之制——奉天、地、人、神、鬼为五灵;择木、火、土、金、水为五行;辨东、南、中、西、北为五方;识青、赤、黄、白、黑为五色;以春、夏、四季、秋、冬为五时;播稻、黍、稷、麦、菽为五谷;尝酸、苦、甘、辛、咸为五味;感风、热、湿、燥、寒为五气;听角、徵、宫、商、羽为五音。
想通此理,冷无言忍不住指尖轻划,一招一式学起来。跟了十数招,又发现这功夫任意两招皆可组成新招,新招再与旧招组合,仍是新招,竟完全猜不到它的理法。姜小白却运用随心,组合施展,招招不同。
融会字拳的真武荡魔剑阵虽是变化万端,但九五天方阵却囊括世间一切。
再跟下去,冷无言骇然发觉,任意三招亦可组成新招,新招再组,照旧是新招,变化之繁杂,实是他闻所未闻。待姜小白将五招合为一招,冷无言已决定放弃。
他性情平和,剑术也走冲淡简约一路,对此实在无法驾驭,心中对吃喝真人敬佩不已,又对姜小白能体悟运用如此繁杂的招式叹服不已:“无怪吃喝真人游历江湖四十余年,才遇到姜老弟一个中意的传人,这份头脑,果非常人能有。” 冷无言叹了口气,余光过处,见盛千帆二指呈剑式,微微比划不停,却是在参悟真武荡魔剑阵。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摇头,过不了多久,终于也放弃。两人四目相对,都忍不住苦笑。
彼时场中已斗了近百招。
松竹、松石的神情由骄傲转为担忧。众人都看得出,普祥真人若只凭招式,的确无法胜了姜小白;但若凭内力取胜,又自坏了先前承诺。无论哪样,对普祥真人、对武当派都棘手得很。
就在这时,忽听姜小白大叫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跌在地上。宣纸剑随他身形齐齐落下,嗤地一声插入雪中,仍呈八卦之型,将他圈在中央。众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又听两声惨叫,夏振腾和聂振达跌出大厅,扬手一抛,捂着左眼痛呼不止,指缝里血如泉涌。再看他们抛出去的东西,竟是两枚眼珠。
那眼珠竟是黑色的,上面还插着一枚亮闪闪的银针。
一个尖锐急促的声音冷冷道:“老子最恨偷袭暗算的家伙,尤其是比武的时候,更尤其是老子看得起劲的时候。这针还给你们!”随着语声,一个枯瘦肮脏的道人出现在姜小白身旁,双手不停,转瞬间封住他三十六处大穴,正是吃喝真人。再看姜小白,脸色发青,只是青意漫不过脸颊,显是中了毒。
沈西庭变色道:“你这杂毛好没道理,分明是你偷袭暗算
我的弟子!”吃喝真人头也不抬:“老子说谁偷袭,谁就是偷袭,就算没偷袭也是偷袭!”说着从姜小白心口取下两枚银针,冷冷道,“若不是他们,怎知银针有毒?若不知有毒,怎舍得自己抠了眼珠子?”夏振腾忍痛喊道:“毒意入眼刺痛,难道我们还不知有毒么!”吃喝真人冷笑:“那道爷就再扎你脑袋一下,你舍不舍得连自己脑袋拧下来?”话音未落,信手一挥,夏振腾骇得连退三步,才发现银针不是冲自己而来。银针居然射向了昏迷不醒的李沛瑜。
一片惊呼声中,李沛瑜长身而起,银针已没入座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足尖一点,向厅后飞扑。沈西庭心念转动,大声道:“站住!”
站不住!
非但站不住,简直就是飞了回来。
李沛瑜飞过大厅,直直撞上大厅檐下廊柱,却没有跌落下来。
一柄血红色弯刀,洞穿他的肩胛骨,将他牢牢钉住。伤口处血流喷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李沛瑜面容扭曲,嘶声大叫:“任逍遥,你没走?你,你够狠!”
任逍遥居然已坐在威雷堡大厅的主位上。众人的心思全放在姜小白和普祥真人身上,放在那精彩绝伦的比武上,
谁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俞傲、沐天峰躬身一礼:“见过教主。”血影卫冲上高阶,将钉着李沛瑜的廊柱团团围住。荆州分舵的人几欲上前,但见李沛瑜不发一言,都不敢轻举妄动。
任逍遥挪了挪身子,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那种轻慢的态度简直要把人活活气死。
凌雪烟已气得冒烟,径直奔过去,一脚踹出,嗔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冒充你的?”从客栈出发以来,她便没和任逍遥说过半句话,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任逍遥抬腿躲过,笑道:“怎么,小花豹一刻也离不开我了?”这些日子,凌雪烟本已习惯他叫自己小花豹、臭丫头,可是眼下众目睽睽,他仍叫得这么亲热,不禁脸一红,叱道:“你少臭美!”声音虽厉,却隐隐含着一丝笑意。凌雨然和盛千帆听了,心里都是酸酸的。忽然就听扑通扑通两声,夏振腾和聂振达倒在雪中,七窍流血,已然毙命。
他们纵然挖了眼珠,仍逃不脱毒发身亡的命运。
沈西庭睚眦欲裂,还未说话,任逍遥便道:“两胜两平,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郑振飞怒道:“如何了结?血债血偿!”众人听了,跟着叫喊起来,大厅里登时乱了。
“好!”任逍遥忽然一声大喝,将别人的声音全压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神色肃杀,仿佛一座暗火汹涌的火山:“那我们便来算一算这血债。二十年前,快意城被杀的合欢教弟子有四百之众,家母跳城自尽,这笔债怎么算,沈西庭你说说看。”沈西庭冷哼,面色有些不自然,大声道:“合欢教为害武林,杀人无算,死有余辜。若要老夫再选一次,老夫仍会随九大派出战。”声音虽大,底气却有些发虚。冷无言心中一动,不知沈西庭为何要说“再选一次”?莫非当年一战,还有别的路可走?任逍遥冷然道:“邪派的人被杀,便是白杀,正派的人被杀,便要报仇,好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问你,那四百人中,你认得几个?可有人杀过你的亲朋好友?可有人证明他们杀过张三李四?你可知快意城的八十个婢女连半点武功也不会?她们没有杀过一个人,你们这些英雄豪杰,却怎么连她们也不放过?”
沈西庭答不出。
二十年前那场杀戮,根本不是江湖恩怨。他们杀了别人,也等于杀了自己。从快意城活着回来的四十一人,都想让这件事烂在心里,可惜…… 任逍遥哂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杀合欢教的人?如今血债血偿的该是谁?”沈西庭面色发青,神思恍惚,咬着牙不说话。陆千里见势不对,大声道:“诸位莫要给任逍遥一面之辞乱了心智。合欢教聚集黑道邪魔,祸乱天下,尽人皆知。任独淫邪之名,举世……”任逍遥霍然盯住陆千里,厉声道:“淫邪?什么是淫邪?女人多便是淫邪,你怎不说皇帝老子淫邪?我爹女人再多,也从未强迫过任何女人。就是我任逍遥,以前不会、以后也绝不会做这龌龊事,倒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他几乎脱口而出“倒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害死了我的轻清”,一股恨意从心底升起,喀地一声,花梨木太师椅已被他掌刀劈成两半。
如果此刻多情刃在手中,这里一定至少死一个人。
大厅内鸦雀无声。
任逍遥恢复平静,冷笑道:“倒是陆少庄主,搞大了尉迟小姐的肚子,不敢认账,还千里迢迢迎娶沈家千金。这等本事,我任逍遥自愧不如。”
陆千里如遭雷击,尉迟昭脸上也挂不住。众人虽猜到陆志杰与尉迟素璇有些纠缠不清,却没想到两人连孩子都有了。
沈西庭还算镇定,知道此刻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沉声道:“多说无益,任教主若要大开杀戒,沈某奉陪到底。”话音刚落,威雷堡弟子已围拢上来,陆家庄、华山派纷纷效仿,将任逍遥与血影卫隔开。
任逍遥丝毫不惧,淡淡道:“莫非沈堡主不想知道令嫒下落么?”
沈西庭面色遽变:“卑鄙!”沈夫人嘶声道:“你把我的晴儿抓到哪里去了!”说完就要冲出,被弟子们拦住。
任逍遥遥遥一指:“这就要问李舵主了。”众人听了,不觉朝李沛瑜望去,只见他双目凸出,神色却不慌乱,甚至淡淡一笑:“任教主,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了。”猛然厉喝,“杀”。
随着这一声,哎哟哎哟的惨呼声顿起,威雷堡和陆家庄已有七八人遇刺身亡。待众人反应过来,发觉动手的竟是荆州分舵的人,想到姜小白口口声声喊得“倭寇”,一时全红了眼,举刀便砍,大厅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到片刻,丐帮弟子已全部毙命。
李沛瑜纵声大笑,凄厉的笑声压倒一切。众人正在错愕,冷无言却面色剧变,身形一动,飞扑李沛瑜,喀地一声轻响,复又飘回。
笑声戛然而止。
李沛瑜下巴脱臼,双目几欲喷火,眼中一片恐惧之色。任逍遥顿时明白,他不怕死,只怕不死。他若不死,就会被逼问沈珞晴的下落,他不说,威雷堡的人不会放过他。若说了,九菊一刀流不会放过他。他被钉在柱子上,唯有服毒自尽。冷无言打掉他的下巴,就是让他无法自尽。
冷无言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李沛瑜,你是蜜珀。”李沛瑜说不出话,只死死瞪着冷无言,瞪着任逍遥。
冷无言不理会旁人的震惊,继续道:“万家酒店,派人引袁帮主十弟子入陷阱的人是你,告诉绿云菊刀如何分辨总舵弟子的人是你,九华山中擒了四位长老的人是你,放走任兄的也是你。昨夜杀害威雷堡十三人,嫁祸给姜小白的人更是你。姜小白与你比武,你害怕暴露自己不会丐帮武功,佯装受伤,却暗中和同伙偷袭暗算。”
叮地一声,一支精致小巧的银色管子落在地上。
“这种九菊一刀流才用的吹弩,是从你嘴中取来。想必夏振腾和聂振达口中也有。冷某佩服你们的忠心。” “李沛瑜”神情颓唐,一双眼睛渐渐没了神采。
冷无言转向沈西庭道:“沈堡主,您的弟子自然不是倭寇。
那两人是冒充的。”
沈西庭连退三步,哑着嗓子道:“他们……”“死了。”任逍遥施施然起身,“不信么?后院那些棺材是谁安放的?”
咚地一声,沈西庭晕了过去。
心爱的女儿落到倭寇手里,四个徒弟死了三个,他已撑不下去了。沈夫人和威雷堡众人手忙脚乱地围过来,相公、老爷、堡主一通乱喊。郑振飞狂吼一声,往后院冲
去。
任逍遥叹息着摇摇头,对冷无言遥遥一笑:“你早对李沛瑜起疑了?”冷无言淡淡道:“否则我怎会仅凭六字,就任你妄为。”手腕一抖,先前俞傲射来的穿云蓝星箭没入地转,箭身直立,上面赫然刻着六个字:助我揭穿蜜珀。
任逍遥大笑:“你就不怕,我是故布疑阵骗你?”“你骗得了我么?”冷无言语声傲岸,略略一顿,眼中又闪过温润神色,缓缓道,“我信任朋友。而且,我也有话对你说。”
任逍遥一怔:“什么话?”
冷无言将声音放低、放轻:“此处不便。”任逍遥沉默半晌,点头道:“这里的烂摊子你收拾,三天后,隆中恭候。只不过,”他环顾四周,冷冷道,“若有人窥伺,莫怪我心狠手辣。”“那,三天后呢?”不知怎么,凌雪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任逍遥接过血影卫奉上的多情刃,看了看她,还没说话,就听厅外数声剑鸣,劲风激荡,大厅灯烛尽数熄灭。众人吃了一惊,齐齐冲出,一望之下,不禁愣住。
只见普祥真人的八柄宣纸剑断成十六截,吃喝真人的绳
镖却断成了十八截,散落雪中,殷红如血。两人面色微
红,气息不匀。松竹松石欲搀扶普祥真人,却被他一把
推开。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松竹眼珠一转,叱道:“哪来的野道士,偷袭我太师父,简直……哎哟!”普祥真人收回手指,悠然道:“没大没小!叫太师伯!”
所有人都愣了。
难道说,游戏江湖四十余年的吃喝真人,竟是武当派前辈耆老,竟是普祥真人的师兄?
286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4 三
十 血海七杀战太极松竹松石见普祥真人不似开玩笑,正要躬身下拜,吃喝真人却冷冷道:“老子可没说这牛鼻子是老子师弟。”两个小道弓着腰定在半空,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普祥真人袖子一甩,嘴角带笑:“襄阳城外一见,我便知师兄必会找我一较高下。四十年过去,你的九五天方阵,与真武荡魔剑阵还是不分胜负。”他显得十分得意,但看到昏迷不醒的姜小白,却叹了口气,“可师兄的徒弟,却比我的徒弟强得多。我那几个弟子,在他这年纪时,万万没有这般造诣。这叫师弟我好生羡慕。”
吃喝真人面露得色,哼了一声:“龙找龙,凤找凤,乌
龟配个大王八,老鼠儿子会打洞。什么样的人,就收什
么样的徒弟。就是这等资质的孩子放在你眼前,你也视
若不见,说不定还要将他当做异类,逐出山门。”
“二十年前我会那么做,现在却一定不会。”
“哦?”普祥真人道:“这些年我已慢慢明白,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优劣。譬如我们人,会说会想会写,这份心智强过所有生灵,但论目力不及鹰隼,论体质不及虎豹,论机敏不如狐鼠,论长寿不如龟鳖,上不得天,蹈不得海,入不得地。如此看来,人又比这些生灵强多少?人能成为世间之主,也只是靠一份比别的生灵强的心智罢了。”
“武功修炼也是一样。天下武学,多从手眼身法步入手,辅以内息,直至任督二脉通,天人之境合。这法子虽慢,但安全。只要勤快,便是资质差的,多少也会有些成效。天下之人,资质差的有九成,一个门派若想人丁兴旺,不是去想着如何找到那一成资质好的,而是想着该怎么成就九成资质差的,否则谁来拜师学艺?是以门派愈大、愈兴旺,教的东西反而愈浅显,绝顶高手也便愈少。”“但世上总有一些奇才,偏才,鬼才,譬如冷小子,云小子,同样习武,进境却比常人快了十倍二十倍,这便是剑走偏锋的武道了。只是,越高深的武道,越无法被常人理解,更遑论开宗立派。是以江湖中失传的绝世武功,要比流传下来的多得多。偶有流传下来的秘笈,每每引起一出腥风血雨,却不知庸人即使争到,也难有大成,甚至走火入魔。这便是武学中的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可惜世人愚钝,又好刚愎,反斥之为邪门歪道,殊不知正邪只在人心,不在武功。君不见,少林武当多侠士,却也出了不少江湖败类。”众人面面相觑,又觉得普祥真人这话有理,又觉得是胡说八道,一时之间,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啪啪啪。
任逍遥击掌道:“如此说来,什么阴阳双修,采阴补阳,倒也不是邪道了。”普祥真人正色道:“真正的阴阳双修,自然不是邪道。但淫邪之人曲解其意,采补害人,那便是邪道无疑。”一顿,又对吃喝真人道,“当年,师父以修炼邪派功夫,散布奇谈怪论之罪把师兄逐出武当,只是……”吃喝真人截口道:“只是一派掌门的统御之道。”一顿,又道,“我年少轻狂,说祖宗的东西未必好,后人一定超过前人,又说内家功法不一定是正道,的确过分。师父若容我留在武当,武当的人心恐怕就要乱了。只是那时我不懂师父一番苦心,反而立下毒誓,此生定要将武当功夫尽数破去。” 普祥真人露出一丝难言神色:“师兄所创九五天方阵,确实破尽武当字拳。”
吃喝真人瞪眼道:“可也未曾赢你。” 普祥真人道:“但我的弟子光凭招式,无一人可赢姜小白。由此看来,
九五天方阵的招式的确已胜过武当招式,所以……”吃喝真人打断道:“我不是来重回武当的。”又一指姜小白,“我要你救他。”普贤真人瞥了姜小白一眼:“这孩子自打出来,我就看出他中了奇毒,但不知吃了什么东西,竟能延命至斯。他若好好调养,只不过落个武功尽废,性命无虞。可惜那根毒针……恐怕此刻毒意已随血液蔓延全身,无药可救了。”
任逍遥、冷无言都是身子一震,尤其是任逍遥。
若不是他要姜小白揭穿蜜珀,姜小白又怎会遭人暗算。
吃喝真人却神色如常:“无药可救,但有功法可救。”
普祥真人脸色骤变:“师兄是指……”
“六式洗髓金经。”吃喝真人淡淡说道。他说得漫不经
心,别人却几乎叫了出来。
六式洗髓金经,武当派无上心法,与少林易筋经齐名,乃是开山祖师张三丰所传三大密法之一,连武当弟子都罕见得传,普祥真人怎肯将它授于外人?就见普祥真人沉吟片刻,试探着道:“他已拜师兄为师?”
吃喝真人摇头:“不。他是袁池明的弟子,不肯再拜别人为师。” 众人都以为普祥真人必会以姜小白不是武当弟子为由拒绝,谁知他竟笑了笑:“万幸,万幸。他若拜入师兄门下,可就是当今武当掌门的师弟了。呵呵,如此一来,丐帮与我武当的辈分,可就不好算了。”“废话少说。”吃喝真人见姜小白的脸色不好,忙以右掌抵住他命门穴,恼道,“你到底救是不救?”“不救。”普祥真人说得很简洁,很明白,“武当门规,秘要心法不可外传,何况他眼下的状况,即便学了,也练不成。师兄若拼尽内力,也可救他一命,不过就是变成废人两个。”
吃喝真人脸上终于现出一片焦急之色,跳脚叉腰骂道:“他妈的,我要一个废人徒弟作甚!我保他命,你保他功夫,这样我便再不能与你争了,这样你救是不救?”普祥真人愕然,未料到他对这个未入门的弟子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师兄,你这是何苦?”吃喝真人哼道:“若是你看中的传人中了毒,恐怕你也会这么做。”
普祥真人摇摇头:“这小子根本不承认是你的弟子。”吃喝真人怒道:“我连生死都已看开,叫不叫师父,又有什么打紧!”普祥真人闭上嘴,目中阴晴不定。松竹松石也惴惴不安。
在他们眼中,传授一个陌生人六式洗髓金经,那可是天大的事。
任逍遥忽然上前数步,森然道:“再加一条,你若救,我便走,你若不救,我便屠城。”
冷无言一惊:“任兄,你……”他太了解任逍遥,他能说出来的事,就一定能办到。
尉迟昭冷笑道:“任教主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任逍遥点头:“本教目中无人也不是第一天了。何况,对手本就不该放在眼中,而该放在脑子里估量。”他环视四周,冷笑道,“尉迟掌门,你现在该考虑的,是文素晖、尉迟素璇和陆志杰的命,而不是我眼中有没有你罢?”
尉迟昭皱了皱眉。
尉迟素璇跑了以后,他便要文素晖悄悄跟去照看。后来变故频生,他便无暇顾及。难道他们此刻都在任逍遥手中?果然任逍遥接着道:“我可以告诉你,加上你那未出世的外孙,本教有四张护身符。华山派、陆家庄的人若敢动手,莫怪我翻脸。”尉迟昭变色道:“你,你既然讲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怎可……”“以人命要挟是么?”任逍遥冷冷道,“合欢教是邪教,我是邪魔,我说的话本就做不得数。你若敢信,就莫嫌死得太快。”
无怪他旁若无人,无怪他谈笑自若,原来竟是先抓住了所有人的软肋。
普祥真人看着任逍遥,嘿嘿笑道:“既然做不得数,你还跟道爷讲什么条件。”
“我要讲条件,有什么不行!”清脆语声中,凌雪烟一跃而出,云霞剑霞光暴涨,在雪中愈发美艳。盛千帆、凌雨然吓了一跳,却都阻止不及。
普祥真人打量着她,又看了看姜小白,笑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你这丫头也不怕凌鹤扬打你屁股?”凌雪烟呸了一声,大声道:“他不是我什么人,他只不过在九华山救过我。所以我现在也要救他,这本是很简单的道理,你这老道活了一把年纪,连这个也不懂吗!”
任逍遥笑道:“小花豹果然爱憎分明。你挡着这老道,杀人的事情,还是我来罢。”他挨近凌雪烟的耳朵,柔声道,“怎么忍心叫你两手染上血腥。”凌雪烟心头一热,轻咬下唇,低低道:“你可不许伤害尉迟姐姐,也不许乱杀人,只要吓唬吓唬他们就好。”任逍遥呵着热气,道:“好好好,你叫我一声任哥哥,我就什么都依你。”一面说,一面贴得更近。
凌雪烟忽然恼了,一把推开他,气道:“少废话,先救人!”
普祥真人嚷道:“无量你个天尊的,你们俩打情骂俏够了没?”
任逍遥眉尖一挑:“老道有话说?”普祥真人道:“先前说了比六场,索性比完。这彩头么,你若胜了,道爷便救那姓姜的小子。你若败了,就退出威雷堡,永远不许再来。”冷无言听了,目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任逍遥也顺着台阶道:“以命相搏,还是点到为止?”
普祥真人看了冷无言一眼:“点到为止。”任逍遥略一沉吟,喝道“好”,刀光一闪,飞身扑上。
凌雪烟见他这么快便动手,不觉“呀”了一声,心中忐忑不安。“我干嘛担心他!”这个念头一起,脸上微微泛红。盛千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时光倒流,将凌雪烟留在自己身边,永远不要她遇见任逍遥。凌雨然想的却是任逍遥:“果然他是个薄情之人,已忘了我。可是,我们之间原本也没有什么。只是,既然没有什么,他为何送我那个东西,为何留下我的绿玉簪,为何见了我那样……的时候会气急败坏?哎,这人真是教人琢磨不透,绝不能叫他害了妹妹。”
想到这,她又有些不安。
“我是嫉妒么?嫉妒他对妹妹好,却再不看我一眼?诶,我已不是清白之躯,他那样的人,自然容不得我了。他没有把这事说出去,已是天大的恩情了。”她忍不住看了林枫一眼,林枫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一触即散,心中俱是翻江倒海,而场中也已风云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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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5任逍遥自知无论内力、经验还是武道见解,自己都与眼前这位武当太上掌门无法相比,但是他有他取胜的自信,那便是武当功夫实在太有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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