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两大美人之一、豆腐西施桑青花。
她盯着盛千帆,又看看凌雪烟,笑道:“这位少侠,必定也是前途不可限量了。”周围人全揶揄地笑了。凌雪烟见盛千帆居然不还口,倒像默认一般,当即把脸一沉,哼道:“天下若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我就给他一剑!”盛千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接着又是一阵青,看得桑青花咯咯直笑。蓑衣人也在笑,还拍着手:“哈哈,这漂亮嫂子,是青城派的呢,还是点易派的?”他对着桑青花说话,眼睛却看着她身边的灰袍人,还有这人手中的无鞘长剑。因为这个人是青城掌门汪深晓第二个入室弟子,乔残。
十年前,乔残奉命接收点易派,对桑青花一见钟情,冯家便主动将桑青花许配给他。婚后,乔残不仅对桑青花疼爱有加,想尽办法让汪深晓收她为徒,还自作主张准许冯家继续保有地盘码头。汪深晓见这女子伶俐可人,又做得一手好菜,便未追究。谁知桑青花生性放荡,闹了几场轰动一时的桃花案子,弄得青城派颜面大失。乔残无法面对师门,便带她到剑阁县隐居。
三年前,大师兄江戍臣为了峨眉派的李月池远走,汪深晓便一直在找机会召乔残回山,如今借着与合欢教对峙的当口,总算如愿以偿。蓑衣人当众提起这些往事,自然要注意乔残的反应。
谁知乔残不语,桑青花却嗲声道:“哎呀,颜师兄啥子意思嘛,人家不该来嗦?”她伸出一只雪葱般的手指,点数着道,“黄陵、点易、青牛、云顶四派的事,不就是我们青城的事?倒是颜师兄,为何而来?”她捂着心口一笑,“难不成是来看凌家小姐的?”蓑衣人打着哈哈道:“她哪有乔夫人这般妖艳儿。”“妖艳儿”可不是一句好话。桑青花柳眉倒竖:“你……”乔残猛然扣住她手腕,沉声道:“茶楼大门开,人人可进来。
唐公子,颜师弟,既然大家碰上,不妨一同热闹热闹。”唐三少道:“乔兄既然有命,小弟焉敢不从?”话虽客气,却依然不现身,“北北,好生伺候凌二小姐。”眼看滑竿渐走渐远,小姑娘撅嘴低低骂道:“去就去嘛,让她弄死我算了……弄死当睡着!”紧走几步,缩到盛千帆身后,怯生生地叫了句“哥哥”。
蓑衣人叹道:“哎,你这小妹儿没眼力,看不出么,你越是缠着哥哥,就越要挨姐姐打,不如跟着叔叔我,哈哈!”
凌雪烟脸上发烫,恼道:“谁要打她了!”小姑娘看了看凌雪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蹭到蓑衣人身边,大声道:“谢谢叔叔。”
蓑衣人一怔,反手摘掉斗笠,指着盛千帆叫道:“我也不比这位哥哥老许多罢?” 只见他面额宽大,目光炯炯,鼻直口方,头发松松挽了个髻,粗犷中透着一丝懒散,年纪最多二十八九,果然不老。
盛千帆拱手道:“在下盛千帆,敢问……”蓑衣人一摆手道:“前面就是状元茶楼,边走边说。哎呀,我的鸡腿呢?”鸡腿虽然被钉在地上,却半丝尘土也没沾。这人将鸡腿拔出,揣在怀里。凌雪烟一阵恶心,哼道:“谁说我们要去状元茶楼?”说完,有意无意扫了盛千帆一眼。哪知盛千帆并未看她,反倒手掌微侧,对这人道:“兄台请。”“请,请。”蓑衣人瞟了凌雪烟一眼,拉着小姑娘,拔腿便走。
凌雪烟几乎气炸了肺。“这个木头,脾气大了,做事也不问我!”一边想,一边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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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3 09:19 今日份更新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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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6 11:30 四
十 龙门阵内解雅言
原来这蓑衣人姓颜名慕曾,是峨眉派烈阳剑焦道真的弟子,在入室弟子中排行第三。唐三少则是唐家堡三公子唐缎。
小姑娘叫陆北北,是成都百花园的人。百花园也是唐家的产业,出产上好胭脂水粉,三成朝贡京师,三成馈赠川中贵妇,三成唐家自用并供给吟诗苑,只有一成流上市面,也算稀罕物一件。
陆北北就是专门给吟诗苑送胭脂的小丫头,与吟诗苑的姑娘们相熟,也和唐缎相熟。
说话间已到状元茶楼,抬头一看,就见楼前立着一块长幡,写着“黄陵、点易、青牛、云顶扬威盟”几个字。窗棂插着一圈彩旗,五面黄色,五面红色,五面黑色,写的都是 “仁义礼智信”五个字,猎猎作响。门口聚着许多短打劲装之人,年纪都在二三十,穿着麻布棉袍,系着巴掌宽的黑腰封,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也分黄、红、黑三色,在灯火下穿来走去。见有人来,立刻有三个汉子迎上来。盛凌二人见他们一个黄衣,一个红衣,一个黑衣,腰封别着六枚明晃晃的梭镖,正不知如何应对,他们却齐刷刷躬身一拜,道:“凌二小姐好。”颜慕曾笑道:“仙人板板,你娃眼力黑闷凶嘛,一拜拜到正主。”黑衣汉子道:“颜大哥过奖。这是红旗五哥的吩咐,咱六排向来按规矩办事,错不得半点。几位请进,里面留了好位。”另两人也是一脸恭敬,打躬作揖。
凌雪烟冷然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们安排?”
黑衣汉子一拍胸脯:“小人裴五,青牛派礼字旗出身,舵把子赏识,兄弟们抬爱,都叫我一声巡风六哥。” “什么五啊六的!”
“嘿,小妹儿你不懂。”颜慕曾笑道,“北北,你给说说。” 陆北北好像得了尚方宝剑,昂起头,清清嗓子,如数家珍地道:“欲知帮会事,须知四大会;欲知帮中人,须知旗和排。这旗喃,就是仁、义、礼、智、信五旗,说嘞就是帮众兄弟伙些嘞出身。仁字旗讲顶子,是有功名有声望的人。义字旗讲银子,是生意人。礼字旗讲刀子,就是像裴大爷这样嘞,这样嘞,嘻嘻,嘻嘻!”裴五毫不在意,大声道:“老子就是城里混混,耍刀弄枪,帮伙保镖,放贷收租出身!”
凌雪烟听得有趣:“还有两旗,又是什么?”陆北北见她和颜悦色,心中大是受用,将小胸脯挺得更高:“撑船打铁做苦工,都入智信两旗嘛。”一顿,又熟络地给众人引见,那黄衣汉子的是黄陵派巡风六哥,红衣的是点易派巡风六哥,都是礼字旗出身。
凌雪烟又问:“四大会是什么?排行又是什么?”陆北北刚要张嘴,裴五已笑道:“二小姐要是喜欢听喃,可以先到里面坐到起,一边喝茶一边摆,在这儿站到,倒教别个说我们三派不晓得待客。”黄衣汉子忽然不阴不阳地道:“裴老弟好大口气,这就带上三派架子咯?”
裴五脸色一沉,陆北北却拍手道:“好呀好呀,裴大爷
你快带路嘛。”黑衣汉子也道:“幺妹儿说得对。”裴
五瞥了黄衣汉子一眼,转身带路。盛千帆见了,心中暗
道:“这三派嫌隙不小,不知林大哥要怎么把这些地头
蛇凑到一处。”
颜慕曾忽道:“我看这里还少些人。”裴五道:“颜大哥是说云顶派?”他叹了口气,又粗声粗气地骂道,“那群龟儿,卵子不大,胆子更小,到如今也没个屁放。”众人大笑,陆北北更是捂着鼻子道:“好臭好臭哦!”下面的话便淹没在嘈杂的说笑声中。
黄陵、点易、青牛、云顶四派齐开扬威盟,又选在这个日子、这种地方,川中八府的江湖人几乎都来看热闹,大厅里已是人满为患,只有中心的十张紫檀桌子上甚是宽松。唐缎、乔残、桑青花和两个穿黑色长衫的人已落座。盛千帆认得那两人是崆峒弟子邱海正和左渊,心中不禁琢磨起杜暝幽是何打算来。
凌雪烟的心思却在外围的人身上。
她虽听不懂川话,但只要目光所及,嘁嘁喳喳的声音就立刻消失,显然是在议论她。凌雪烟又中不快,转头看着盛千帆,见他不知在想什么,暗骂道:“这个木头!”余光瞥到陆北北,立刻道:“北北!这些人怎么见了我,就没了声?” 陆北北吓得一哆嗦,看看盛千帆,又看看颜慕曾,不知该往何处躲。
凌雪烟气道:“你说啊,我又不会吃了你!”“那,他们说嘞,”陆北北瞟了瞟前面那三人,忐忑不安地道,“这下对咯,龙头大爷找咯武林城和云峰山庄当靠山,再不不得遭青城派欺负了,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衙门有人好办事。”
裴五回身皱眉道:“臭丫头,表躲到起说小话!”陆北北吐了吐舌头,却觉衣领一紧,居然被凌雪烟拎了起来,吓得双脚乱蹬,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嘞主意,是管事三爷的喊嘞,是他喊我,喊我……哇……”她一哭,整栋茶楼都安静下来。所有人按服色分成三批,围拢在自家巡风六哥身后。凌雪烟丝毫不惧:“姓裴的,她说的话,你们可认?”
裴五和另两人只讪讪赔笑,多一个字也不说。正在这时,一个慢吞吞、和气气的声音道:“内事不明问当家,外事不明问管事。巡风六排只管放哨巡查,刺探消息,二小姐有什么事,问五排便知。”随着这句话,一个鹰眼蒜头鼻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大厅中的黄衣汉子见了,纷纷握起右拳,挑起拇指,躬身道:“五哥。”
来人正是黄陵派、红旗管事查老三。
所谓“欲知帮会事,须知四大会;欲知帮中人,须知旗和排”。这排,便是一排龙头大爷,三排当家三爷,五排管事五哥,六排巡风六哥,八、九排跑腿打杂,十排新人老幺。排行中无二、四,是敬关羽关二爷、赵子龙赵四爷;无七,是因为七排出过叛徒,从此被弃。凌雪烟放下陆北北,上下打量着查老三,点头道:“好,你就把这事说清楚。”她平眉一挑,伸出一根手指,目光咄咄逼人,“你为什么造云峰山庄的谣,还中伤我姐姐,不怕姑奶奶送你进锦衣卫大牢么!”话一出口,心头倏然闪过任逍遥冒充锦衣卫的模样,不觉一愣。
查老三还未说话,桑青花的声音已遥遥传来:“这不消说,自然是黄陵派想要拉靠山嘛。”她声音柔媚温软,听得人心中一轻,又微微侧身,挑弄着额前发束,道,“青牛派也和黄陵派一道么?”
裴五面色发紧,讪讪赔笑,却不开口。
冷无言和林枫在汉中救下凌雨然后,便下决心,这一趟不仅要赢任逍遥,了却上官燕寒遗愿,更要助川中四派脱离青城压制,寻得生路。只是,林枫和冷无言的打算不尽相同。他这么做,是为昆仑派主持江湖公道。冷无言却是为了掌握川中势力,争取峨眉派和唐家堡支持,逼青城派一心一意为宁海王府办事。所以他定下的第一个举措,便是要四派拜林枫为圣贤大爷,给汪深晓施加压力。
可是消息发出后,云顶派却迟迟没有回音,汪深晓又邀了杜暝幽做帮手,若想一举脱离青城,着实不易。于是黄陵派当家三爷葛新和点易派掌门冯子福便先斩后奏,借着林枫与凌雨然的事,将云峰山庄拉到自己这边来。所以才有凌家大小姐与四派圣贤大爷、昆仑弟子林枫私定终身的说法。至于那什么吟诗苑的头牌姑娘,还有薛涛笺上的情诗,只是商人们的生意噱头罢了。
考虑到扶持四派,牵制青城的目的,冷无言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凌雨然竟也没说什么。“或许林兄弟在隆中舍命相救,令她有所触动,亦未可知。”冷无言作如是思,却不知他二人的姻缘,在武林城便已注定。
突然一个声音道:“乔夫人,你怎地不问点易派,只抓着黄陵派和青牛派做文章?”谁不知道桑青花原是点易派弟子?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青靴白衣,笑意可亲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谢家寨大少爷谢鹰白。凌雪烟眉头一皱,道:“谢大少爷,你可有合欢教的下落么?”谢鹰白只微微一笑:“我追踪到此,便没了他们踪影。不过,他们也没讨得便宜去。”话音刚落,身后仆从立刻大声道:“砍脑壳滴血影卫,被我家少爷干掉七八个,就是那姓宁的,也死在少爷手里嗦。”凌雪烟急道:“你杀了宁不弃?”谢鹰白微一点头,凌雪烟还要再问,颜慕曾忽道:“六师弟可有孟箫的消息。” 谢鹰白拱手道:“见过三师兄。”一顿,才道,“听说泉州军务繁忙,这次比武,四师兄怕是不来了。”
颜慕曾哼道:“官越大,屁股越沉,他不来也罢。”
谢鹰白点头,目光自唐缎、邱海正、左渊身上一一扫
而过:“峨眉派是来与青城派切磋武艺的,到茶楼里
也只为润润嗓子。不知几位来此,是为了什么?” 这
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暗暗叹服。
谢鹰白头一句话,打消青城派对峨眉派的敌意。第二句话,投石问路,逼其他人表态,不着痕迹地转了风向,不愧为峨眉勇武堂管事。
崆峒派的反应也不慢。邱海正转脸便将这烫手山芋抛了出去:“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谢少寨主么?幸会,幸会。我二人初来成都府,正想登门拜访,不想这就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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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6 11:30谢鹰白抱拳道:“不敢当。两位若到川南,务必要到谢家寨小酌,否则便是看不起我谢鹰白。”说话间,目光已落在唐缎身上。旁人也甚想知道唐家堡的风向,一时上百双眼睛齐刷刷聚在唐缎身上。
凌雪烟也开始细细打量起唐缎来。就见他穿了一身略嫌轻佻的粉色棉袍,料子是嵌金线的宝相花铺地锦,精美绝伦。
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扳指,腰畔悬着金线荷包和绿莹莹的翡翠坠子,足下是一双讲究的小牛皮快靴。再加上他天生的粉面朱唇,十足十富贵浪荡子模样。
唐缎却似早已习惯被众人瞩目,伸手拈起茶盖,随意在茶碗中刮了刮——他的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
齐。茶水上下翻动,他开口道:“该添水了。”谢鹰白双眉一挑,查老三不失时机地高声道:“茶倌,添水!”
“来嘞!”堂倌一声答应,一道细细长长的水龙腾空而来,泻入茶碗,翻腾有声,却无一滴外溅。凌雪烟忍不住赞道:“好功夫!”颜慕曾失笑道:“这值得什么。”又拍着桌子道,“上茶上茶,你们这些王八蛋,开扬威盟便不待客了么!”查老三拍着脑袋,赔笑道:“该死该死,耽误凌二小姐品茶了。”茶倌机灵,立即提着铜壶,卡着茶具快步走来。未到跟前,左手扬起,唱道:“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盖碗茶三才俱全。”哗地一声,一串托垫飞出,稳稳落在桌面上,接着咔咔咔咔四声,茶碗顺次落在垫上。碗里已配好了茶叶,茶倌腕子一抬,铜壶微倾,道:“轻刮则淡,重刮则浓,鲜爽活是上品。”一句话说完,茶碗里刚好鲜水冒尖。
凌雪烟拍手道:“这功夫好,等我学会了,耍给爹爹和舅舅看。”正在这时,门口一阵骚动,一个尖细嗓子叫道:“圣贤大爷到!”紧接着是一个清脆嗓子:“黄陵派当家三爷到。”又一个沙哑嗓子喊:“点易派掌门人到。”最后又是那尖细嗓子道:“青牛派大当家夏敌,二当家吴天,四当家杜武到。”
大厅里的人一下子全站了起来。
门帘一掀,一个青皮大眼,左耳上穿着一只银环的黑衣汉子当先走来,正是青牛派四当家杜武。接着是穿黄色轻绸长袍的黄陵派当家三爷葛新,闻人龙紧跟在他身侧。跟着是绛红服饰的点易掌门冯子福。最后是两个黑衣大汉,正是青牛派大当家夏敌和二当家吴天。一行人簇拥着林枫,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凌雪烟见林枫手中握着云灵剑,顿时血往上涌,就要起身,却觉袖口一紧。“雪烟!”盛千帆本想劝她先看看情形再说,但话一出口,又感到说不出的别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凌雪烟见他呆呆看着自己,手也没有放开,不但不气,反而点了点头,乖乖坐在他身边。
颜慕曾戏谑道:“哎,年轻人可真是有趣,不管她,她要发火儿,管她,她倒是温柔起来。”
陆北北捧着茶碗,一脸迷茫:“叔叔说啥子哟?”噗地一声,颜慕曾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我不是叔叔!闭上你的小嘴巴,看戏,看戏!”
陆北北仍是不解:“啥子戏?”颜慕曾刮了刮茶水,悠悠道:“近处有打情戏,远处有割孽戏,幺妹儿爱看哪一码?”语声虽懒散,目中却透着精光。
大厅中央,桑青花冷笑。唐缎的神色却有些淡淡妒意。林枫一行人按次落座。茶倌飞跑过来上茶,唱的仍是先前几句,嗓音却已微微发颤。查老三缓步上前,高声道:“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你穿黑来我穿黑,咱们都是一个色。
汗衫打伙穿,婆娘打伙睡……”
凌雪烟撇嘴道:“这是什么话,狗屁不通!”
盛千帆低声道:“帮会规矩,每每聚会,总要有些说道罢。”颜慕曾点头,凌雪烟却一瞪眼:“你爱听这话,是不是?”盛千帆赶紧闭上嘴。陆北北不觉咯咯大笑:“呀,叔叔,我爱看打情戏。”颜慕曾一口水喷在地上,旁人却没听到那声本是惊天动地的“噗”,因为各派弟子正齐声高喊着“尊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守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们按服色分为三阵,青牛派人数最众,居右。点易派人数最少,居中。黄陵派人数尚可,居左。三队人马将林枫等人围起来,仿佛众星捧月。
查老三又高声道:“不孝父母者。” 台下众人答:“三
刀六洞。”
“不敬长上者。”
“剽刀碰钉!” “陷害兄弟者。”
“自己挖坑自己埋!”
“调戏女子者。”
“挂黑牌,连根拔!”
……查老三数了十八条罪,台下对了十八条罚。说完,便有两个黄衣汉子抬着香案走了过来。案上是一摞白瓷碗,一把剔骨尖刀,一坛酒,还有一只披着大红绸花的乌黑公鸡。查老三神情肃穆,语声铿锵:“今日扬威盟,共立林枫林少侠为圣贤大爷,今后我等同心同德,互扶互助。拜把之后,不许擅散,有散去者,杀!出卖兄弟者,杀!见死不救者,杀!贪污公银者,杀!这四杀大罪,六排以上的人犯了,无论哪派的人,全凭林大爷一句话处置,兄弟伙要不要得?”台下高声叫道“要得”。林枫起身环施一礼。查老三将剔骨刀递给葛新,又按住了公鸡。葛新将刀捧到林枫面前。
林枫正要伸手,就听乔残沉声道:“诸位似是忘了一派人。”颜慕曾一拍大腿,低声道:“这龟儿总算出声老。”
陆北北笑嘻嘻地道:“叔叔是不是就盼着看热闹喃?”颜慕曾白了她一眼:“胡说!”突又一笑,“哪只我,唐家堡,谢家寨,也都盼着看热闹呢。”他盯着林枫,眼中闪过一丝诡谲之色。别人也将期许的目光投向林枫——他们要与青城派决裂,自然要看看他经不经得住事、看看昆仑派能不能镇服得住青城派。
盛千帆偷瞄了凌雪烟一眼,暗想:“这等事若到了我头上,我可顶得住?雪烟直率干脆,只喜欢独当一面的男子,譬如,任逍遥……他虽是武林公敌,却沉稳睿智,处乱不惊。冷公子和林大哥也都处事果决。可我,我却拖泥带水,最怕在人前说话。诶,这毛病,真是该要改一改了。”林枫早有准备,对乔残淡淡一笑:“乔师兄所指,可是云顶派?”“不错。”乔残一顿,接着道,“十年前,五派合并,家师身为盟主,也未坐这圣贤大爷的位子。如今林师弟要坐这位子,却把云顶派忘了,似乎有些说不过。”林枫沉吟道:“汪掌门的意思是,四派不齐,便不得结盟么?”乔残道:“结盟不结盟,家师不关心,只是林师弟你这么做,未免有违侠义道。”啪地一声,凌雪烟拍案而起:“明明是青城派不许云顶派来,怎么倒说人家忘了?”
百多双眼睛登时明灯一样照在她身上。
凌雪烟浑然不觉,继续大声道:“青城派收了别人的武学典籍,接管码头地盘,还不准别人结盟,哼,真不要脸!”
厅中人连呼吸都已屏住。
这些话,任何一个江湖人都心知肚明,但谁敢当面锣对面
鼓地说出来?桑青花笑吟吟地道:“哎呀,谁这么缺德没眼色,欺负凌二小姐初来乍到,扯这些谎!二小姐,你说,是谁给你讲这些鬼扯?”葛新、冯子福等人的心不觉悬了起来——顺着这话茬答,无论说谁,都是“受了别人蛊惑”;谁说了这些话,谁就是造谣中伤青城派。桑青花这一句实在厉害。凌雪烟哪有这等心机,张嘴要说话,盛千帆却抢先一步道:“很多人。”
桑青花秀眉一挑:“都有谁?”盛千帆环顾四周,道:“在下与凌二小姐一路入川,遇见很多人,自然也听到很多事。”
桑青花仿佛挨了一闷棍,对不上话来。凌雪烟笑道:“对!本小姐有眼睛,会自己看,也有脑子,会自己想,难道非要别人来告诉我?”说完,笑着看了盛千帆一眼。盛千帆飞快抹了抹手心冷汗,又冲颜慕曾讪讪一笑。颜慕曾只刮茶,不抬头。
陆北北倒是挑了挑大拇指。
一直未说话的崆峒派忽道:“在下听说,林师弟与冷少侠、与云峰山庄的大小姐交往甚密,今日却不见他们两位,敢问二小姐,可是对结盟一事,心存异议么?”
说话的是邱海正。
凌雪烟一怔:“我管别人结盟不结盟!我是来找姐姐
的!” 邱海正故作恍然:“这么说,二小姐并不知道大
小姐和林少侠是什么关系?”
凌雪烟如实道:“我姐姐和林枫是一起不见的,我追到汉中,听说好几个帮会火拼一场,我又没见到姐姐,怎么会知道!”
邱海正别有用心地看着林枫,沉声道:“二小姐不清楚,贵庄宝剑却在林师弟手上。看来林师弟很有些武功之外的本事,呵呵。”
那笑意,摆明是猥琐给人看。
凌雪烟想起陆北北叫卖的薛涛笺,顿时火起,指着林枫恶狠狠地道:“云灵剑怎么到了你手上,我姐姐在哪儿?” 邱海正又添了把火:“依我看,林师弟不妨请大小姐现身,免得江湖上闲言碎语,传出去不好听,更不好看。”大厅里立刻炸了锅一般。凌雪烟猛悟中了圈套,跺脚道:“王八蛋,敢算计你姑奶奶!”话音未落,霞光飞起,云霞剑幻出一片红霞,向邱海正飞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位小姐大人招呼都不打,就会动手。更想不到她前一句还冲着林枫,后一剑却砍向了邱海正。
邱海正吃了一惊,慌乱中来不及思索,抽出兵器一架。当地一声,地上落下半截寒光闪闪的鹿角钩。凌雪烟一怔,脑中电光火石,脱口道:“是你!”她终于认出,邱海正就是阆中截杀时原,又逼走谢鹰白的黑衣杀手。凌雪烟出手太快,邱海正便下意识地用了最熟悉的兵器和招式。一用,果然被认了出来,不由脸色发青。
576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6 11:30上官燕寒一死,除了时原,峨眉派已无人懂得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比武之时,必败无疑。所以汪深晓得知峨眉派的人在找时原,立刻动了杀心,却又怕自己的人被峨眉派认出,便将此事托付给崆峒派。如此便可将崆峒派与自己牢牢绑住——只要崆峒派沾了川中武林的血腥,就只好与青城派永远合作下去。可惜杜暝幽亦是个狠角色,虽答应此事,又命都司中供职的崆峒弟子重金买来五瓣梅,却只令邱海正和左渊生擒时原,一来全了汪深晓的面子,二来也为自己留了退路。是以邱左二人事情办得虽不成功,杜暝幽却也不生气,只要时原没有回到峨眉派,便算不负所托。
只是杜暝幽不知道,邱左二人被凌雪烟和宁不弃所伤,是谢鹰白救了他们,这三人为了各自前程,相约把此事闷在心里。
可眼下这两个秘密都被凌雪烟知道了,若被这小姑奶奶吵嚷出去,他们如何向杜暝幽交代?
还没等邱海正想出答案,凌雪烟已仗剑刺来,口中道:“你们两个混蛋,今天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她虽恨谢鹰白,但好歹谢鹰白救过自己和盛千帆的命,又是峨眉派中人,于是满腔怒火便都撒到了邱海正身上。哗啦一声,邱海正面前的桌子已变成两半。
四寸厚的檀木桌子,在云霞剑下竟如豆腐一般。
陆北北跳上椅子大叫:“好剑!好……”
后一个“剑”字,被唐缎一个眼色吓得吞了回去。众人都静静地看热闹,闻人龙却扯开嗓门大喊:“凌二小姐仗义,办事从不拉稀摆带!”黄陵、点易、青牛三派弟子见她与崆峒派动了手,以为云峰山庄果然是支持林枫的,闻人龙这个凤尾老幺又带头叫了好,也跟着吵嚷起来。
凌雪烟一剑紧似一剑,也不知砍坏多少桌椅板凳。邱海正手无寸铁,又忌惮云峰山庄,连连后退。左渊心急,两条长鞭卷了出去。凌雪烟挥剑去挡,长鞭变向,啪地抽在小臂,痛得她眼泪涟涟,心中更气,长剑呼啸着往邱海正背心刺去,哧地一下,挑破他的衣襟,带下一道血痕来。
旁人见了,叫好声更响,有的说“红萝卜掐出两个眼睛,还真把自己当人,来管别家事”,有的说“这就是云峰山庄嘞意思,可一辈子忘不掉嘛。”邱左二人被一群流氓混混当众挖苦,心头也冒起火来。邱海正反手抢了一把单刀,与左渊双鞭一起攻上。他二人武功本就不弱,这一发狠,凌雪烟立刻感到吃力。云霞剑虽可削金切玉,却对软鞭无可奈何,五十招一过,叫好声已讪讪停了。凌雪烟又羞又急,喊道:“盛千帆,你还愣着,他们就是阆中……” 话没说完,就听两声龙吟,一道玉色剑光穿过黑白双鞭,将两条鞭子卷在半空。另一道白色剑光在云霞剑上一划,双剑并肩齐飞,脱出战圈。
沉璧剑和云灵剑!灯光仿佛暗了下去。
盛千帆左手持剑,使得仍是那三式刀法。邱海正和左渊欺他右臂已折,不想反被盛千帆欺身近前,长鞭无法施展,只得弃鞭,使出花拳绣腿来。原本这种打虚不打实的功夫,刚好是沉稳刚正的盛家剑法克星。然而他二人运气实在不好,撞上盛千帆这凌厉狠辣的刀法,喀地一声,邱海正腕骨脱臼,闷哼着退到一边。
沉璧剑若是开了锋,他的手必然不保。
左渊没了他的护持,一时顾此失彼,正在这时,人群又是一阵惊呼。
乔残出手了。
云中十八式加花拳绣腿,盛千帆刀法再妙,毕竟只有三招,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凌雪烟看不过,正要上前,却觉衣袖一紧,被颜慕曾拉住,迟疑间,就听云灵剑一声轻吟,白光夹着劲风划出。
林枫竟出手了。
叮地一声,林枫、乔残各退半步,盛千帆和左渊也借机分开,大厅中响起潮水般的彩声。乔残似也看出什么,沉声道:“好剑!好剑法!”高手相遇,只一招便可看出高下,他已知道,这个昆仑弟子确有本事,而不光靠凌家庇护。
桑青花却道:“但不知这好剑,是向谁示威?”凌雪烟瞥了桑青花一眼,眉梢一挑,道:“有些人做了不得人心的事,被人看不过,却还要问别人向谁示威,真是可怜又可笑。”
桑青花怒道:“臭丫头!你骂谁?”
凌雪烟针锋相对:“谁心虚,就骂谁!”桑青花还待再说,乔残沉声道:“林师弟,江湖中人见了不平事,管上一管,原也无可厚非。但堂堂蜀中,峨眉青城两大派在此,莫非没有主持公道的人了?即便如此,林师弟想插手便插手,今后九派弟子都如你这般,江湖规矩,岂非白费?各门各派岂不要嫌武林城管得太宽!”谢鹰白不语,颜慕曾抹了抹嘴,道:“嘿嘿,这话说得,倒是有点意思。便是我们没这意思,也难推托。乔兄弟蛰伏多年,桌面上的征战杀伐本事,倒一点也没落下。”说完看着林枫,看他如何应对。
林枫依旧平静如故,拱手道:“乔师兄,圣贤大爷算不得帮会中人,不过是挂个名字,议论几句帮务。议论得在理,那是兄弟伙抬爱;议论得黄了腔,笑一阵,也便过去了。说不上插手不插手,师兄又何必揽上峨眉派和武林城来?” 乔残说不出话。
有人嚷道:“斗是,绅夹皮不是帮会兄弟,是公道好人!”林枫继续道:“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帮中兄弟看得起,推小弟做圣贤大爷,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若乔师兄介意,小弟索性将这位子送给师兄,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立刻有人不同意:“林大爷说那些!谁认得他,万一伙倒伙倒把寿拜,杂个整喃?”旁人一哄而笑,更有人吹着口哨、搭着怪腔叫好。
林枫一摆手,凝眉道:“小弟自问坦荡磊落,若汪前辈计较,小弟愿随师兄亲上青城山天师洞赔罪。”闻人龙叫道:“铲铲!林大哥糊涂了,圣贤大爷怎能给人赔罪!”底下一众人喊着、应着,厅中已开始骚动。
左渊打量着闻人龙,冷笑揶揄:“你是什么东西,九大派的事,何时轮到江湖帮会插嘴。”闻人龙道:“你奶奶的,刚才是谁先扯到九大派的?我们没请你,你又不是蜀中的人,怎么倒在这里叫?”左渊脸色一紧,邱海正冷冷道:“既如此,咱们就问问既非九大派中人,却又是蜀中人的意思罢。”众人听了,都把目光集中到唐缎身上。唐缎却打量着盛千帆的剑,道:“莫非,这就是沉璧剑?”盛千帆被唐缎这么盯得仿佛浑身扎满芒刺,手心也开始冒汗,还未答话,唐缎已站了起来。他面色和缓,客客气气地道:“盛公子可否借剑一观?”一顿,又道,“唐家堡世代锻造兵器,见了这世上唯一的无锋名剑,若不能一观,委实抱憾终生。”
盛千帆看了林枫一眼,双手捧起剑来。陆北北机灵地接过来,却一个趔趄,撞到桌角上,吐着舌头道:“真是好沉!”惹得厅中人一阵窃笑。
唐缎没笑。
不但没笑,接剑的时候,甚至有些紧张。他轻轻摩挲着沉璧剑,温柔得像在抚摸二八少女的脸。厅中人的目光也全都转到了这把剑上。
577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6 11:30大名鼎鼎、独一无二的无锋名剑沉璧,竟是一把汉剑。
清漆紫檀木鞘,红色浮雕蟠螭纹,银色剑镡中心,镶着块白色玉璧,光泽熹微。
汉剑形制本就与当今刀剑大不一样,一句话说来,便是笨拙无用,何况还镶了玉。左渊讥笑道:“这把剑,也只有不用的时候,才够得上名剑罢?”盛千帆不语,唐缎却道:“剑者,检也,防检非常,非为战故,是以为百兵之帅,君子武备。”话音未落,左手拇指轻顶剑镡,右手一扬,剑出紫檀,锋芒毕露。
不是剑锋,是剑纹。剑身以剑脊为心,满布着细细密密的鸟羽状纹路。
唐缎叹道:“飞羽百炼钢?果真是飞羽百炼钢所铸!”别人不懂什么是飞羽百炼钢,只是见唐缎如此,不觉也对这把剑另眼相看起来。唐缎却又道:“如此精钢,锻造起来只怕要两三年之久,却不开刃,着实有些暴殄天
物。”盛千帆此刻才道:“诚如唐公子所言,剑者,检也,君子以德服人,无须锋刃。”唐缎还剑入鞘,道:“盛公子若想开刃,万望告之在下。
若能研磨此剑,是唐家堡的荣光。”盛千帆正搜肠刮肚地想要说些客气话,凌雪烟却不高兴地道:“随身宝剑,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研磨么!”唐缎也不生气,道:“说得是。是以林大爷拿着云灵剑说话,便如凌大小姐说话一般,凌大小姐说话,便如令尊说话一般。”
林大爷?唐缎接着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十年前,青城合并五派,十年后,也保不住各寻新路。在下只知管好自家的事,其余一概不论,诸位既是自愿结盟,在下不便多话,只望诸位莫伤和气,搅了蜀王千岁宁静。”
出乎所有人意料,唐缎居然这么快就表了态,而且是站在林枫一边。就连他的随从,都是一口吞了四个鸭蛋的表情。
黄陵、点易、青牛三派的人已忍不住欢呼起来。颜慕曾、谢鹰白神情古怪,乔残的眉毛则直接拧成了一股麻绳。
桑青花酸酸地道:“说得是呢,十年前,我也是个小丫
头。”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滑向了冯子福。
冯子福只当没看见。
颜慕曾看得清楚,叹道:“这瓜婆娘,倒也长情。”盛千帆听了,不禁多看了桑青花几眼。桑青花理了理鬓边发束,对他遥遥一笑。盛千帆立刻感到脚面剧痛,桑青花掩嘴一笑,又对唐缎甜糯糯地道:“三少爷,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唐老爷子的意思?”不等他回答,又添了一句“要么,是小师妹的意思?”唐缎的脸色立刻不自然起来。桑青花毫不放松,眼色绵里藏针:“小师妹是最得师父疼爱的弟子,三少爷可不要辜负她的好意。”
唐缎已经开始刮茶。
凌雪烟好奇地道:“她口中那小师妹,跟唐公子是一对鸳鸯?”
颜慕曾撇嘴道:“那瓜婆娘惯会豁人说。”陆北北不同意:“叔叔不对,章小姐明明就跟三少爷好过,只不过喃三少爷不要她了,她要死要活嘞,整得青城派和唐家堡很僵。三少爷不想娶章小姐进门,章小姐不想丢了颜面;唐老爷气得捶胸口儿,汪掌门灰头土脸。要不是将将这儿合欢教重出江湖,啧啧,这事情弄起来,简直是哪个都不好看得呢。”
盛千帆明白过来,桑青花搬出这件事,是要逼迫唐缎倒向青城。唐家堡若支持青城派,于峨眉可没有半点好处。再看颜慕曾,虽在嬉笑,神情却已凝重起来。谢鹰白轻咳一声,指尖寒光一闪,倏然向唐缎打去。
唐缎一怔,却未动手——唐家人若分不出暗器打向哪里,岂非天大的笑话?夺地一声,一支短箭钉入桌子。箭头发着幽幽蓝光,五片花瓣盛开,状若梅花。
“五瓣梅!”已有人忍不住惊呼出来。唐缎却淡淡道:“谢堂主敢是有话要说?”
堂,指的是勇武堂。
唐缎不称他“谢公子”,那会牵扯到谢家寨,唐家不想跟老主顾起摩擦;不称呼他“谢师兄”,那会牵扯上峨眉派,唐家也不想得罪峨眉派。唯有称呼“谢堂主”,才百无禁忌——即便是京师勇武堂,也不会开罪蜀王府和行都司。
谢鹰白心中佩服,面上笑道:“不敢,不敢。清官难断家务事,谢某自问还算不得清官。”唐缎瞟了瞟五瓣梅,道:“还未用过,便已盛开,可惜了四十四道手工。”抬起目光,整个人已是锋芒锐透,“谢堂主何时买了唐家暗器?我竟不知。”谢鹰白温温笑道:“这是几个江湖朋友送的,却没留下名号。谢某生恐不识真佛,故此特来请教,三少经手的生意,五瓣梅的买主都有谁?” 唐缎指尖滑过盖碗,淡淡道:“谢堂主,唐家从不泄露买主消息,便是朝廷来问,也问不出。”保护买主消息,是唐家堡铁律,虽为律法不容,但因有蜀王府和四川行都司庇佑,衙门也就不问了。谢鹰白更不逼问,他本就清楚买主身份,他问,不过是提醒唐缎。
“不错不错,是谢某唐突了。江湖中、商道里、官场上,规矩实在太多,一不小心便容易出了错。令尊大人深谙中庸之道,行事不偏不倚,游刃有余,在下一贯敬佩。”唐缎忽然指尖用力,盖碗发出喀地一声响:“谢堂主谬赞。
唐门家训,大道中庸,大势取衡,唐门弟子从不敢忘。” 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谢鹰白和他谢家寨不揪着五瓣梅的事,唐家堡至少不会站在青城派那一边。桑青花纵然气得鼻子鼓鼓,也不再挑衅。乔残见三派结盟已成定局,当下冷哼一声,牵起桑青花便走。桑青花走到门口,又看了冯子福一眼。
冯子福仍是装作没看见。
邱左二人见青城派走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唐缎已笑道:“诸位都是吟诗苑的客人,不妨共饮一杯。”他的目光落在颜慕曾身上,“也好让在下还了颜大哥的鸡腿,可好?”
颜慕曾轻轻呸了一声:“这才是话!”
屋子里顿时笑成一片。
578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6 11:31 今日份更新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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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9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7 15:11 四十
一 唐门深深深似海状元茶楼北面,是一座肃穆精致的竹苑,苑中竹枝在这萧索冬日依旧苍翠可人。若非门前挂着吟诗苑的牌匾,谁也想不到如此清雅之地,居然就是吟诗苑。凌雪烟没和众人去那座大名鼎鼎的吟诗楼里喝酒,而是问了路径,径向苑内的粉单馆去。
粉单之名,来自馆中所种粉单竹。此竹茎上有一层白色细绒,以红灯临照,便似美人粉面。薛涛一生爱竹,蜀王便在吟诗苑遍植天下奇竹,各处院落,也都以竹为名。凌雪烟却没心思赏看,只想知道姐姐和林枫到底怎么回事,也想把憋了许久的小女儿话,一股脑说个痛快。
现在她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一张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说到徐盈盈和宁不弃,凌雨然心酸落泪;说到时原的冤屈与背负,凌雨然蹙眉轻叹;说到林枫在状元茶楼的一言一行,凌雨然会心微笑,看见她臂上鞭伤,赶忙拿来药油,细细揉着,又说起自己的遭遇来。
听到任逍遥和冷无言的赌约,凌雪烟想的是“狄樾那家伙懂什么,居然要做掌门了,那我的本事岂不是也能做个掌门”;听到汉中的惊心动魄,凌雪烟想的是“汪深晓和杜暝幽两个老不死,都不是好人”;听到凌雨然要助冷无言和林枫,支持川中三派脱离青城,凌雪烟击节赞叹;听到三人到了成都后,唐家堡堡主唐栖川避而不见,不由奇道:“雨孤鸿不是唐九小姐唐灵吗?算起来,还是唐栖川的妹子,冷无言要见他还不容易么?”凌雨然叹了口气:“峨眉、青城、唐家堡鼎足而三,我们与青城派过不去,唐堡主谨慎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凌雪烟对这些权谋之术不感兴趣,只道:“姐姐既然有心帮忙,为什么自己躲起来,却要借云灵剑给林枫,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凌雨然出神地看着水面上的花瓣:“我知道。”凌雪烟琢磨着她的神色,嬉笑道:“原来姐姐真对林枫有意。哎,林枫这个人倒是不错,只是做我姐夫的话,比任逍遥差了些。”“死丫头,乱说话!”凌雨然的脸色变得如灯下的粉单竹一般,狠命挠着凌雪烟腋下,“还说我!你呢?你要任哥哥,还是要盛哥哥?”凌雪烟脱口道:“两个都要!”也不躲闪,反去挠凌雨然,搅得水花四溅,把凌雨然周身衣服打得湿透。月光透过重重竹影照进来,仿佛一尾尾调皮小虾,陪着两条美人鱼戏耍。闹够了,笑累了,凌雨然起身更衣,又爱怜地理着妹妹鬓发,道:“小妹,听姐姐的劝,盛公子比任逍遥好得多。”“是么?”凌雪烟揉捏着水中的花瓣,又狠狠丢掉。想到盛千帆的冷淡,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触怒了他,因为那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出过声。
凌雨然自然不知道这一层。“怎么不是?傻丫头,好好想想,谁一直跟着你,照顾你,保护你,连命都不要,你却一句好话都不给人说。”凌雪烟哼了一声,躲进水里,只留鼻子在外,就像小时候与父母赌气躲进被窝里。只在心中骂道:“明明是他占了人家便宜,就不理人了。任哥哥说得没错,男人都是那个样子,表面上对你彬彬有礼,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坏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道:“凌小姐,林枫特来还剑,不知小姐是否方便一见。”凌雨然吃了一惊,戳了戳凌雪烟的头,压低声音道:“你看看,这下你出不来了罢?”凌雪烟不服气:“你叫他走,我就可以出来了。”
林枫又道:“凌小姐,你可在屋中?”凌雨然慌忙应了一声,又对凌雪烟道:“你老老实实呆着,别出声!”说完便将屏风拉过来,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婢女,各挎着一只食盒,林枫站在她们身后。门一开,两个婢女便进门拉桌子布菜。其中一个笑道:“林大爷快进来坐呀,你不是特意请凌小姐品全竹宴的嘛!”不由分说,将他和凌雨然拉着坐下。凌雨然看着林枫,迟疑道:“林公子,你这是……”林枫也是一脸愕然,还未答话,这小婢又道:“我们吟诗苑的全竹宴,可不是有钱就吃得到。这菜品清火,养颜,又有诗韵,最适合林大爷和凌小姐这样的才子佳人了。”说话间捧出一盘菜来,笑着道,“这是我们吟诗苑的招牌菜——蛙声一片。”盘中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筒里,隐隐露出蛙肉、青花椒和小米椒,飘出麻辣鲜香的味道。凌雪烟在屏风后闻到了,只觉肚子咕咕直叫,幸好是在水里,否则定要把林枫吓一跳。
另一个小婢接着道:“山珍美味,地道的成都菜。”随着话语,端来一盘清淡炒菜,粗看之下,有竹帽、肚片、腊肉、黄椒。“望江风月,咱们的主厨秘制,用苦笋、竹荪、茶树菇、虾仁、里脊肉和玉米,以秘制酱料爆炒。竹味锅贴,是把竹芯叶、竹叶青、鸡脯肉包在面皮里,先蒸后煎。”接下去是“燕窝竹宴盅”、“一品竹丝翅”、“口味竹脂鱼”、“妙笔回春”等等,两个婢女说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说完菜品,又满满斟了两杯酒,才掩口笑着溜出去。
屋里只剩林凌两人。当然,还有躲在屏风后浴盆里,饿得肚子直叫的凌雪烟。
但在林枫心里眼里,却只有凌雨然一个。眼前的她纤秀柔美,黑发松挽,几绺未干透的鬓发帖在脸颊脖颈间,衬得肌肤细腻白润。想到那一夜的情形,林枫喉头微微发烫。就听凌雨然道:“林公子,多谢你的全竹宴。”林枫苦笑道:“林某一介武夫,哪懂这些。这定是唐少爷的意思。”凌雨然道:“扬威盟的事,我已知道。”她端起酒杯,道,“恭喜你了,林大爷。”林枫一下子紧张起来,浑浑噩噩地将杯中酒喝了,一股绵醇热力流入腹中,将方才酒宴上,唐缎为沉璧剑之故,答应帮他们引见的事一股脑说了一遍。又说到冷无言传回讯息,言道他已找唐家大公子唐歌帮忙,明早便可赶回,见到唐栖川当无问题。凌雨然静静听着,不时点头。林枫心中畅快,又见她脸色温润,如三月桃杏,眸子里透出脉脉情意,不觉大着胆子道:“凌小姐,可还记得要对在下说的话?”他本对帮派事务一窍不通,若想抹平川中三派多年来的陈年旧怨,顺顺利利带领它们脱离青城掌控,要学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今日三派会盟事毕,又意外结识了唐缎,心中巨石总算落了地。再次面对佳人,林枫几乎有些飘飘然。
可是,妹妹就在一边的屏风后,那些话凌雨然如何说得出口?林枫见她沉默不语,略略失望,转着酒杯,道:“小姐不记得也不打紧。但在下,在武林城说过的话,却一刻也不敢忘。”凌雨然骇然抬头,不知该怎么制止他,紧紧抿着双唇不出
声,目光飘向一边。
林枫却觉得这模样更显娇羞。想到她肯借剑给自己,已是表白了心迹,自己身为男子,总不好再要她亲口说些什么,于是伸手握着她的四指,温然道:“凌小姐……”凌雨然心头一颤,猛地抽回手道:“你喝多了。”林枫全身冰冷,直呆了半晌,几乎难以置信,良久,才木然道:“是,我喝多了,凌小姐勿怪。宝剑物归原主,我告辞了。”话未说完,他已站起身来,凝目瞧了凌雨然一眼,叹息着推门走了。
屋外的青砖小路两侧生满丈许高的粉单竹,枝叶交叠,不见星月,仿佛一条竹子织就的走廊。茎杆被路旁的粉纱宫灯一映,显出一片烂漫的粉晕。林枫走在其中,犹如置身粉色水晶中。他深吸几口气,裹紧外衣,暗暗自嘲:“你只是在痴心妄想罢了。纵然你得到过她的人,受过她的恩惠,也不该痴心妄想……”
“林公子!”林枫心头一震,霍然转身,便看到凌雨然披着白狐裘,立在竹廊下。仿佛冰绡裁剪轻叠成的花,燕脂淡著匀注。
凌雨然直视着他,胸口不断起伏,定了一阵,忽然举步走到他面前,双手递来一方八行纸笺。
艳而不俗的桃红色纸笺上,写了四行娟秀小楷:一曲新词曾相若,君子笃行重然诺。无使他乡小女子,黯然消魂向谁说。
小诗衬着花瓣零落的底纹,飘着淡淡的木芙蓉香气。林枫脑中嗡地一下,目光低垂,将句子印在心中,又轻轻握住凌雨然的手,感到一阵冰凉,一阵颤抖,和那个晚上一般无二。
凌雨然却感到一阵暖流,从他手心传到自己的心头,也和那个晚上一般无二。
610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8 09:02 四十
一 唐门深深深似海状元茶楼北面,是一座肃穆精致的竹苑,苑中竹枝在这萧索冬日依旧苍翠可人。若非门前挂着吟诗苑的牌匾,谁也想不到如此清雅之地,居然就是吟诗苑。凌雪烟没和众人去那座大名鼎鼎的吟诗楼里喝酒,而是问了路径,径向苑内的粉单馆去。
粉单之名,来自馆中所种粉单竹。此竹茎上有一层白色细绒,以红灯临照,便似美人粉面。薛涛一生爱竹,蜀王便在吟诗苑遍植天下奇竹,各处院落,也都以竹为名。凌雪烟却没心思赏看,只想知道姐姐和林枫到底怎么回事,也想把憋了许久的小女儿话,一股脑说个痛快。
现在她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一张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说到徐盈盈和宁不弃,凌雨然心酸落泪;说到时原的冤屈与背负,凌雨然蹙眉轻叹;说到林枫在状元茶楼的一言一行,凌雨然会心微笑,看见她臂上鞭伤,赶忙拿来药油,细细揉着,又说起自己的遭遇来。
听到任逍遥和冷无言的赌约,凌雪烟想的是“狄樾那家伙懂什么,居然要做掌门了,那我的本事岂不是也能做个掌门”;听到汉中的惊心动魄,凌雪烟想的是“汪深晓和杜暝幽两个老不死,都不是好人”;听到凌雨然要助冷无言和林枫,支持川中三派脱离青城,凌雪烟击节赞叹;听到三人到了成都后,唐家堡堡主唐栖川避而不见,不由奇道:“雨孤鸿不是唐九小姐唐灵吗?算起来,还是唐栖川的妹子,冷无言要见他还不容易么?”凌雨然叹了口气:“峨眉、青城、唐家堡鼎足而三,我们与青城派过不去,唐堡主谨慎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凌雪烟对这些权谋之术不感兴趣,只道:“姐姐既然有心帮忙,为什么自己躲起来,却要借云灵剑给林枫,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凌雨然出神地看着水面上的花瓣:“我知道。”凌雪烟琢磨着她的神色,嬉笑道:“原来姐姐真对林枫有意。哎,林枫这个人倒是不错,只是做我姐夫的话,比任逍遥差了些。”“死丫头,乱说话!”凌雨然的脸色变得如灯下的粉单竹一般,狠命挠着凌雪烟腋下,“还说我!你呢?你要任哥哥,还是要盛哥哥?”凌雪烟脱口道:“两个都要!”也不躲闪,反去挠凌雨然,搅得水花四溅,把凌雨然周身衣服打得湿透。月光透过重重竹影照进来,仿佛一尾尾调皮小虾,陪着两条美人鱼戏耍。
闹够了,笑累了,凌雨然起身更衣,又爱怜地理着妹妹鬓发,道:“小妹,听姐姐的劝,盛公子比任逍遥好得多。”“是么?”凌雪烟揉捏着水中的花瓣,又狠狠丢掉。想到盛千帆的冷淡,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触怒了他,因为那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出过声。
凌雨然自然不知道这一层。“怎么不是?傻丫头,好好想想,谁一直跟着你,照顾你,保护你,连命都不要,你却一句好话都不给人说。”凌雪烟哼了一声,躲进水里,只留鼻子在外,就像小时候与父母赌气躲进被窝里。只在心中骂道:“明明是他占了人家便宜,就不理人了。任哥哥说得没错,男人都是那个样子,表面上对你彬彬有礼,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坏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道:“凌小姐,林枫特来还剑,不知小姐是否方便一见。”凌雨然吃了一惊,戳了戳凌雪烟的头,压低声音道:“你看看,这下你出不来了罢?”凌雪烟不服气:“你叫他走,我就可以出来了。”
林枫又道:“凌小姐,你可在屋中?” 凌雨然慌忙应了
一声,又对凌雪烟道:“你老老实实呆着,别出声!”
说完便将屏风拉过来,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婢女,各挎着一只食盒,林枫站在她们身后。门一开,两个婢女便进门拉桌子布菜。其中一个笑道:“林大爷快进来坐呀,你不是特意请凌小姐品全竹宴的嘛!”不由分说,将他和凌雨然拉着坐下。凌雨然看着林枫,迟疑道:“林公子,你这是……”林枫也是一脸愕然,还未答话,这小婢又道:“我们吟诗苑的全竹宴,可不是有钱就吃得到。这菜品清火,养颜,又有诗韵,最适合林大爷和凌小姐这样的才子佳人了。”说话间捧出一盘菜来,笑着道,“这是我们吟诗苑的招牌菜——蛙声一片。”盘中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筒里,隐隐露出蛙肉、青花椒和小米椒,飘出麻辣鲜香的味道。凌雪烟在屏风后闻到了,只觉肚子咕咕直叫,幸好是在水里,否则定要把林枫吓一跳。
另一个小婢接着道:“山珍美味,地道的成都菜。”随着话语,端来一盘清淡炒菜,粗看之下,有竹帽、肚片、腊肉、黄椒。“望江风月,咱们的主厨秘制,用苦笋、竹荪、茶树菇、虾仁、里脊肉和玉米,以秘制酱料爆炒。竹味锅贴,是把竹芯叶、竹叶青、鸡脯肉包在面皮里,先蒸后煎。”接下去是“燕窝竹宴盅”、“一品竹丝翅”、“口味竹脂鱼”、“妙笔回春”等等,两个婢女说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说完菜品,又满满斟了两杯酒,才掩口笑着溜出去。屋里只剩林凌两人。当然,还有躲在屏风后浴盆里,饿得肚子直叫的凌雪烟。
但在林枫心里眼里,却只有凌雨然一个。眼前的她纤秀柔美,黑发松挽,几绺未干透的鬓发帖在脸颊脖颈间,衬得肌肤细腻白润。想到那一夜的情形,林枫喉头微微发烫。就听凌雨然道:“林公子,多谢你的全竹宴。”林枫苦笑道:“林某一介武夫,哪懂这些。这定是唐少爷的意思。”凌雨然道:“扬威盟的事,我已知道。”她端起酒杯,道,“恭喜你了,林大爷。”林枫一下子紧张起来,浑浑噩噩地将杯中酒喝了,一股绵醇热力流入腹中,将方才酒宴上,唐缎为沉璧剑之故,答应帮他们引见的事一股脑说了一遍。又说到冷无言传回讯息,言道他已找唐家大公子唐歌帮忙,明早便可赶回,见到唐栖川当无问题。凌雨然静静听着,不时点头。林枫心中畅快,又见她脸色温润,如三月桃杏,眸子里透出脉脉情意,不觉大着胆子道:“凌小姐,可还记得要对在下说的话?”他本对帮派事务一窍不通,若想抹平川中三派多年来的陈年旧怨,顺顺利利带领它们脱离青城掌控,要学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今日三派会盟事毕,又意外结识了唐缎,心中巨石总算落了地。再次面对佳人,林枫几乎有些飘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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