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壳小心拆了爸爸买的鞭,点燃盘蚊香,跑到二楼一颗颗点了往下扔。有的鞭引信太短,将手指炸得胡黑。大头吹吹疼麻的手指,穿过三栋天井,去找丑丑玩。丑丑家黑黑的像是没人,黑炭从透气窗中翻出来,爬到树上去了。

大脑壳穿着新花棉衣在院子里游荡,迎面来了大龙、强强几个。

大龙穿的军装,洗得白亮,望着大脑壳手里的蚊香道:“小卵子,站到。穿的新衣服咧,还是花的。有没有鞭,搞

点来玩。”大脑壳看瘦子太家离得远,巷子里又没什么大人,知道躲不过,伸手在荷包里掏了几颗鞭在手上递过去。大龙不依,一把掏了大脑壳荷包里的鞭,按住大头说他不老实。大脑壳心疼鞭炮,“哇”地哭了。大龙怕惊了大人,扭了大脑壳的

手不让他哭。大头哭得越发嘹亮。

“大过年闹么事闹!”大龙听得是刘爹爹的声音,撒手和强强他们跑了。听他们炸鞭,大头又心疼地流了一道泪水,哭声却小了,在刘爹爹门口的走廊上按熄手中的蚊香,恨恨地盯着大龙跑走的方向,眼中射出像黑炭那样的光。

“吱呀……”。丑丑家门开了,探出丑丑的脑壳。

大头揩了泪钻进去。丑丑嘘声说,爹爹在内屋睡觉,让大头抓了几颗京果吃。各自说过年玩了些什么,吃了什么好的。大脑壳狡猾地露出棉袄内荷包,让丑丑看里面藏的鞭,要他拿些去玩。丑丑说以前炸鞭差点炸瞎眼睛,再不敢玩了。……后来说到大龙,两人都很气愤。丑丑也曾被他抢过三颗珠子,其中一颗还是五彩花的。丑丑提议要大脑壳找他爸用气功教训大龙一次,大脑壳却说像大龙这样的喜欢吹牛扯谎的坏人,不会有好下场。……到午饭时分,大头说要吃夹干肉,去了瘦子太家。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08 21:03大龙、强强爬到三栋的平台上点着鞭,朝院子天井里扔。

炸了一会,细毛、灰猫子也来了。细毛抓了把冲天炮在手里。

灰猫子调皮,提议大家分边隔着天台用冲天炮开仗。冲天炮是细毛花压岁钱买的,大龙、强强他们只分到四根,火力完全被细毛、灰猫子压着。大龙急不过,点燃鞭用力往平台对面扔,细小的鞭吐着火星斜斜掉到天井里,在半空炸开。鞭炮声响,吸引了两批人上来。先上来的是勇勇几个。勇勇穿的新军装,八一的武装皮带扎在外面,银色的五角星闪亮闪亮。大龙这边本来就没了冲天炮,大家罢战围拢来。勇勇撕开一盒凤凰的烟撒了。大家抽着都夸勇勇的军装皮带有味,大龙直嚷嚷如何再战。

正闹着,汪进也带了帮人上来。汪进原先叫汪跃进。由于毛主席在 1960 年 6 月的上海会议上发表《十年总结》承认大跃进的错误,汪跃进就被他爸爸汪怒潮改名为汪进。汪怒潮独立潮头,不管革命局势如何动荡,他左右逢源,始终是长航革委会一个不小的头头。所以汪进穿的是崭新呢子大衣,撒给众人的烟也是红中华。

早先大龙小汪进两岁,是他的跟屁虫,自从两人大串联走散三年后见面,便不再热乎。灰猫子好奇,有次趁无人问起。大龙吐了三个字“不义气”便不再多谈。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09 09:55不过既抽了汪进的中华,往事就算揭过。汪进大方地掏出十元,其他人各出一、二元,由灰猫子、强强带了两人去买冲天炮。炮仗买来,开始分边。汪进出钱多,大龙让他先挑,他挑了大龙,灰猫子说狠的不能都在一边,汪进只好挑了勇勇。最后汪进、勇勇、灰猫子领几人在一边,大龙、细毛、强强算另一边。

恶战开始,大龙英勇,军衣上中了几炮仍然奋战。勇勇新军衣上中了一炮,躲到墙角脱了衣服反穿着出来再战。汪进新呢子大衣也中了两炮,他看都不看,好像衣服是别个的。后来细毛一炮刁钻,正射在他头顶,汪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摸自己的头发,又问勇勇是不是烧着了。

大龙大笑,号召细毛、强强他们进攻,自己冲到平台的边缘向对面发炮。

三栋的平台由于四个门栋相连,是个大大的‘回’字,旧时平台没有护栏,大龙身体趋前,上半身已经伸到平台外面。楼底天井当中,丑丑家的黑炭伸了脖子向上看着,眼睛还是那样放着幽光。黑炭一动不动,好像在等什么东西掉下来。

灰猫子手里射剩最后一根冲天炮,他不敢射大龙、细毛,对着强强瞄了瞄,点火射出。冲天炮射到空中,里面火药装

得不匀,奇怪地打个旋,正冲在大龙右眼上!大龙面前一黑,失了重心,人直往天井中栽去。细毛正在旁边,急切中抱住他的胯子(武汉话:大腿),大叫众人来帮忙。大龙头朝下,双手在半空里捞动,想叫唤却已没了声音,正看见黑炭在天井里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像看只老鼠。黑炭忽然裂开嘴,露出獠牙,飞起来直咬大龙的头颅!

大龙吓得狂叫一声,却已被众人拖上平台。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09 20:06勇勇吓得脸色卡白。细毛、灰猫子也直叫好险。汪进却将手插在呢子大衣里笑道:“大龙,我们都以为你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小将,原来你还是怕死的。”“哪个怕死!”大龙缓过劲来,右眼被冲天炮打得有些发红:“老子是被楼下的黑猫子吓了一下,狗日的,大白天它站在那里像个鬼样的,还跳起来咬老子。”汪进探头看看:“莫鬼扯,怕了就是怕了,还吹么牛。

猫子再跳,还能跳上六楼来咬你。”细毛、灰猫子他们也伸头望望。细毛说:“大龙你莫硬撑,要换我们,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大龙自己再看,楼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难道你们刚才冇得一个人看到楼下的猫?就是刘爹爹家的黑炭。”大龙忿忿地问了问,见大家都摇头就不再说话,只闷闷地拍身上的灰土。军衣上着了三四处黑黄炮迹,袖口也磨破了道长长的口子。

灰猫子收集了玩剩的冲天炮,多余九根都交给汪进。汪进全插到大龙口袋里,前后拍拍他衣服上的土说还要去拜年,就走了。勇勇脱了军衣,拍干净反穿回来,看汪进的背影说以后赚钱也要弄一件汪进哥那样的呢子大衣。大龙本要骂他叛徒,话到嘴边却没说。几个人坐在平台上,又抽过一盘勇勇的凤凰,就都散了。细毛说家里人都出去拜年了,要大龙

去家中一起煮豆丝吃。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0 10:00路过刘家俊门口时,大龙左看右看,没见着黑炭。进了二栋家门,细毛点着煤油炉子,要弟弟灰猫子切块腊肉好下豆丝。灰猫子嘴馋,腊肉切得太多,好好一锅糊汤豆丝煮得咸了,兑上很多冷水,三个人才吃下去。大龙觉得今天掉了底子(武汉话:丢面子),全都是因为黑炭,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宰了这像鬼一样的黑猫。灰猫子点子多,笑道:

“杀个猫子,还用得着有朝一日,马上就能办成。”反正闲来无事,三人找个破洋瓷碗,蒙着鼻子在垃圾堆里扒拉些鱼刺、剩鱼头和了水在烤火的炉子上慢慢煮得闻到腥气。灰猫子让大龙先去敲丑丑家的大门,看家中有没有人。

确定了没人,灰猫子才放破碗在门口,三人找个拐弯的墙角等着。

灰猫子从小擅会学猫叫,所以得了这诨名。可是“喵,喵……”叫唤半天,也没能见着黑炭,反到是强强家的猫子大黄屁颠颠地跑过来,伸着肥头将剩鱼吃个精光,连点鱼汤都没剩下。

三人无奈去街上闲逛。大龙提议去花楼街,说不定运气好能碰上他们班的班花张敏雅。细毛说那天在人民中学看到一个,比张敏雅好看多了。灰猫子说他也看过,那丫头好像住在大兴路那块。

细毛掏钱买了三个嘀咚(武汉话:旧时过年用玻璃做的一种玩具,轻吹可发出嘀咚的声音,玻璃很薄,容易吹炸。)。

他和大龙都拿在手里,合上巴掌鼓捣得嘀咚嘀咚响。灰猫子手小,用手搞不响,只敢放在嘴里轻轻吹。逛遍大兴路集家嘴的每条街巷,直到天向黑也没看到人民中学的校花。大龙

说还不如去花楼街,一定会碰到张敏雅。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0 20:39三人悻悻地绕道河边,翻过土堤向王家巷走。刚过粪码头,远远看到个女孩,脖子上围着长白围巾,在堤上慢慢走。

灰猫子眼尖,拉了大龙的破袖子说:“就是她,人民的。”女孩身姿曼妙地过去了。大龙和细毛齐将手中的嘀咚按个不停,灰猫子一激动嘀咚也吹炸了,恨恨地扔在一边。大龙笑

道:“嘀咚,嘀咚,拿钱来送。”待女孩走远,三人发疯似地在沙滩上奔跑,直跑得累了,才坐在沙滩上。大龙扯开军衣任冷风灌进胸膛,又从荷包里

掏出游泳撒了。

烟快抽完,大龙才说:“我总以为这辈子的人生目标就是能和张敏雅结婚。今天,我发现我错了,如果那样我将会成为一个庸俗的人。我王其龙对天发誓,我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彻底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所以,我要追到她,和她一辈子相亲相爱,就像长江大桥两边的龟山和蛇山。”灰猫子笑说大龙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就想结婚,真不讲脸(武汉话:不要脸的意思),但自己一定会支持大龙去追求她。

细毛哼了一声说,校花是他先发现的,自己年纪也比大龙大,要恋爱结婚也该先轮到自己。

大龙正经拍拍细毛说:“宋细毛同志,毛主席提倡自由恋爱,我们可以展开公平竞争,如果她选择了你,我一定会为你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细毛羞涩地笑说:“我也一样。”灰猫子说你们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简直是白日做梦。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1 10:34三人笑着在沙滩上丢跤,直到都累得躺在沙滩上。大龙摩挲身边的沙子,看龙王庙江河交流,又和细毛谈起刘家俊三九天落水的怪事。

灰猫子拍拍脑袋说,没想到大脑壳看上去像营养不良的,他老头居然会气功,而且丢跤不输九九师傅。

细毛感叹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苕伢们,寒气攻心啊,不怕龙王爷收了你们的小命么!” 跛疯子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远远地在土堤上冲他们嚷着。

灰猫子惊奇道:“大龙,你不是说跛子被你打出内伤,年把都不能出来发疯了咧?”“狗日的那天居然冇打死他!好好的心情都破环了,这疯子真是老子的克星。”大龙找了块砖头,远远扔去。跛疯子啊地一声从土堤上翻下去,似乎真被钉到了。

三人翻上土堤,站在高处望去,长堤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沿江大道几百米内,也没个人影。跛疯子去了哪里?“个跛子未必比我们跑得还快?他不会是鬼吧?”灰猫子终

究是小孩,有点害怕,抬头去看大龙、细毛。

一阵风过,三人不由齐齐打个寒战。

天地渐黑,忽然幽光闪亮,仿佛恶灵飞逝。那光芒沿长街一路延伸,好似闪电!

灰猫子毕竟小些,细声说,我们回吧。

大龙指指电线杆说,莫怕,是路灯。路灯初起,照着无

人长街昏黄黄的。

灯光映在大龙脸上,忽听得灰猫子大喊一声“鬼呀!”。

细毛也不禁哆嗦一下。原来大龙被冲天炮射中的右眼上出了块红红的血斑,看着像一滴鲜血落在上面,夜灯中瞧去,正像娃娃书(武汉话:小人书)里长着阴阳眼的厉鬼!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1 20:55细毛抓紧灰猫子肩膀让他镇定下来,说大龙眼睛充血了,问要不要去医院里上点眼药。

大龙挥手说革命小将风里来,火里去,这点小伤不叫事。

三人继续搜寻跛疯子,终于在块大石后的杂草里看到件黑油破布褂,大龙认得上面褐色的血迹,是上次打跛疯子时留下的。

跛疯子像神话中的妖怪般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个壳!

大龙终于有些怕了,抖手远远扔了脏兮兮的破褂子。

那褂子本不轻,一阵怪风吹过,褂子扬在半空,在风里手舞足蹈起舞,就像是无头的跛疯子在半空里跛行。

三人吓得魂都丢了,沿着长堤往王家巷方向狂奔,嘀咚忘在沙滩上也不敢回去取。

一口气跑回民权路 H 号,三个人趴在巷子口粗大水龙头那里呼哧喘气。

等气喘匀,灰猫子抬头看看大龙,吓得直往细毛身后缩。

大龙的右眼白,红了一半,鲜血似乎要从里面喷涌出来!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三人点着烟讨论今天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鬼,讨论半天也说不清跛疯子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狐仙之类的怪物。

大龙抽出打仗剩下的冲天炮,趁烟没熄三人分玩了。

大龙说,今天要真像大人说的撞到鬼了,那跛疯子无疑就是鬼,以后可不能再惹他,当然,这一切还需要进一步侦察。

细毛补充说,如果跛疯子不是鬼,今天这事很丢脸,所以没侦察清楚以前,绝不能对外讲。

灰猫子说跛疯子如果不是鬼,也一定是武林高手,会水浒里神行太保戴宗那样的轻功。

大龙瞪着红白眼珠道:“高手会让我一背包(武汉话:过顶摔的意思)摔吐了血?”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3 08:19细毛、灰猫子看他样子实在吓人,都没了言语。放完荷包里最后一根鞭,三人低头沿着巷子往家走。

大脑壳又点着蚊香把鞭插在走廊的木栏杆上炸,远远看到大龙,一头钻进瘦子太屋里。

丑丑家亮着灯,黑炭就蹲在走廊的栏杆上死盯着三人看。

大龙走近了,突然伸手去捉,黑炭腾空而起,贴着木柱三两

脚射到瓦上,探着头继续瞄大龙。

大龙看它咧开了嘴,仿佛在嘲笑下面的人。

晚上躺在床上,大龙眼前尽是围了长白围巾的女子,想得下身硬挺,就伸手去捉弄,直弄到浑身颤抖,在床底板上揩了手,才倒头睡去。

夜里做梦,梦到张敏雅在面前哭,大龙就拉了细毛来介绍给她,后来两人好上,还结了婚。……再后来,长白围巾在河堤上跑,大龙在后面不停追,终于追上,将毛主席接见时发的革命纪念章别在她胸前,长白围巾甜甜笑着和大龙牵了手坐在沙滩上晒太阳。长白围巾侧着头依偎在大龙肩膀上,忽然,一滴血滴在大龙肩头,大龙扭过头看,长白围巾七窍不停流血,鲜血染红了大龙的胸膛,大龙慌了,血涌如喷,接着长白围巾的脸裂开,露出黑黑的跛疯子的脑袋,跛疯子张嘴傻笑,犬牙伸长,抓住大龙一口啃在脖子上,大龙自己的鲜血也像喷泉一样往外涌,他还想摔跛疯子一个背包,但力气已随喷涌的鲜血消失。大龙只好看着自己慢慢干枯,萎缩成一件千疮百孔的黑油布褂子在风中飘摇。跛疯子口吐鲜血狂笑着。从天上看去,鲜血洒在地上,恰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流着虚汗醒来,大龙隔着窗看夜空里两颗圆圆的星星闪烁,……是黑炭!黑炭看着他像看一条鱼。大龙不敢动,眯眼装睡着和黑炭僵持……恍惚中再看,天上两颗星星眨动,哪里是黑炭!大龙哑笑了自己的脆弱,翻身沉沉睡去。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4 09:23隔天起来,大龙洗完口脸照镜子,右眼血红大半,鲜红的眼珠似乎随时要喷出血来,看着说不出的狰狞,大龙本想找东西遮盖,左照右照,却又感觉出一股男子汉气质,就抬头出门。

巷子口碰到细毛,两人去大兴路集家嘴碰长白围巾,转一早上没见着就又去龙王庙河边。天冷,河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人没等到却看到昨天扔下的嘀咚。嘀咚抓在手里,薄薄的玻璃底都破了。大龙扬手欲扔,被细毛拦住,要他再看嘀咚的底部,一个破成了个完整的心形,另外一个却破得像个脑壳的样子。两人研究半天,一致认为是骷髅。

究竟是谁能让嘀咚薄薄的玻璃底碎裂成这样呢?…… 想着昨天像鬼一样消失的跛疯子,那天空中舞蹈的破衣服,大龙和细毛几乎同时叫起来:“鬼!……”细毛哆嗦掏出游泳,分大龙点了:“镇定。大龙,你认

为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大龙狠狠吸着烟说,本来作为革命小将,他打死也不信,可昨天的跛疯子和眼前的嘀咚就是教物理的陈老师来也解释不了。大龙又拿嘀咚指着底部破掉的口子给细毛看,说吹破的嘀咚破口处必然有炸裂的裂痕,这两个嘀咚的破口却像刀

割火烫,边缘绝无裂纹。

细毛点头赞同:“当年算命的曹瞎子和我爹爹讲过,龙王庙一带江河阴阳交流,必有鬼怪横生。爹爹总是当笑话讲,如今看来这鬼还真让我们撞上了。如果嘀咚是鬼故意吹破的,

鬼为什么要吹一个心形,一个骷髅呢?”两人开始猜测着心形与骷髅的含义,终不明所以,都觉得龙王庙不是久留之地,便往家走。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5 09:14进了民权路 H 号,灰猫子笑着在三栋门道里招手,等两人过去,在四门的楼道下拽出个老鼠笼子。里面有头肥硕老鼠正在跳窜。灰猫子说这是鼻涕王屋里捉的,他找鼻涕王要了准备用它去钓黑炭。

大龙、细毛虽然胆大,却嫌老鼠恶心,看灰猫子找根细长麻绳分别在老鼠尾巴和后脚上打了死结,另一头绑在门廊柱子上。

那老鼠肥肥的连尾巴足有一尺来长,不停奔窜想逃跑,灰猫子怕它挣脱了麻绳,狠狠踩了它一脚,它才安静下来。

大龙就笑说灰猫子果然是猫子,老鼠都怕。等过了午饭,宿舍的人大多出去走亲戚了,大龙跑去敲刘家俊屋里的门,确定没人,灰猫子像牵狗子一样牵着肥老鼠,放在老刘门口走廊上,手攥麻绳和细毛他们一起埋伏在楼道

拐角。

烟抽到第三根,强强家的大黄又扭着肥屁股来了。大龙准备去踢走大黄。灰猫子潇洒吐个烟圈说大黄太肥,好的吃多了,肯定不吃老鼠。

果然,大黄伸头嗅嗅老鼠,却被老鼠跳起来吓了一跳,假意伸爪挠挠,掉头扭屁股走了。大黄走到十号门口,忽然像被人踩了尾巴,腾空跳起,跳到门廊的栏杆上爬上了大树。

灰猫子觉得奇怪,印象中,大黄从不上树。

门开处,一个小脚老太慢慢走出来,一根烟烧到手指头,她才扶墙拐弯进了厕所。大龙清楚地看到,在拐弯时她朝躲

着人的地方望了一眼。

大龙说:“这是小蕾的老太吧?她多大年纪了?” 作者:

七水灵 日期:2012-05-15 20:56

细毛说是,又说她没有一百怕也有九十了。

大龙又问他们看见小蕾的老太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

灰猫子说他看到了。

细毛却笑说,小蕾的老太有白内障,伸手看不见五个指甲,和瞎子冇得区别,更莫说能看到长长走廊的另一边。看大龙严肃地盯着自己,再想想这两天鬼怪稀奇的事情,细毛沉默了。于是,三个人继续沉默地抽烟。

小脚老太终于开始往家里走,大龙远远看了她的脸,伸手捅捅细毛:“你看像不像?”

细毛声音有些哆嗦:“像……”灰猫子问像什么,两人都不做声,脑子里满是破成骷髅样子的嘀咚。

等走近了,大龙看小脚老太的眼里果然白蒙蒙地,和瞎子无异,可她进屋的时候,好似无意,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来了。”灰猫子低声道。

黑炭像蛇般贴着楼前的梧桐树滑下,再跳到门廊栏杆上,又一弹到了自家门口。

肥硕老鼠看到黑炭,全没了刚刚对大黄时的精神。

看黑炭望着老鼠的眼神,大龙又想起昨天晚上梦醒看到的两颗星星黑炭伸爪扒拉老鼠。灰猫子就轻轻拉麻绳,控制肥鼠往楼道拐角逃跑。老鼠跑得不快,黑炭撵得失去了警惕。离拐角还有一两步,灰猫子让黑炭捉住肥鼠。黑炭一口咬断老鼠头,含在嘴里嚼。灰猫子扑出去,拿麻袋当头罩在黑炭上。

黑炭在麻袋里扭动身躯挣扎,不像别的猫子“喵喵”乱叫,只发出“哧哧”地声音。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6 10:16

灰猫子拖着麻袋,让大龙、细毛遮挡着出了民权路 H 号。出院门时,一个大大的脑袋在三栋的门洞里一闪而过。

到江边,找个无人趸船跑上去,细毛要灰猫子连麻袋扔到江里算了。

灰猫子笑笑,非要抓了黑炭出来玩,说要看帝国主义垂死挣扎的丑恶嘴脸。

解了麻袋,黑炭露出脑袋,灰猫子伸手揪住黑炭后颈,任它四肢舞动挣扎,黑炭张嘴喷出哧哧声,被嚼烂的肥鼠脑壳连浆带血掉在地上。黑炭要害被制,脚爪蹬动渐渐无力,它绝望地瞪着大龙,两只眼珠竟发出异样的光!

鸳鸯眼?!只有波斯猫才有鸳鸯眼,家猫怎么可能是鸳鸯眼?大龙眼前晃动的尽是昨晚看到那两点星星,推了灰猫子要他丢掉黑炭。

灰猫子像黑炭玩弄肥鼠一样在手里甩荡它。黑炭忽然向后扭转脑袋,仿佛有无形的手想要扼断它的头颈。三人清晰地听见黑炭骨骼里喀喇的响声。没等反应过来,黑炭张了血红的嘴,一口反咬在灰猫子右手虎口上!灰猫子吃痛松手,黑炭也像用尽生命里最后的力气,随灰猫子甩手的方向坠入江中。

长江水混黄,从龙王庙往下游将清冽的汉江水碎裂成一团团,直到全部黄浊。黑炭正掉到一块幽绿的汉水里。汉水为江水包围,站在趸船上往下看,像无底深渊,黑炭陷落其中,几乎没有挣扎就消失了。

灰猫子说:“你们看这块水像不像张嘴,一下就吞了黑炭?”细毛说像,大龙说更像龙王爷的嘴。三人在趸船上看江水浪荡,推着那嘴时笑时哭慢慢变幻形状,到后来竟变成只眼睛的样子。

灰猫子说:“变了,变了,像不像大龙哥的红眼睛?”大龙、细毛看水里的眼睛渐渐变成嘲笑的样子,都不说话。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6 21:05过了两天,刘家俊在走廊上喝住大龙问是不是偷了他家的猫子黑炭?大龙赔笑说,万万不敢,要是黑炭真被门栋里的人搞走了他可以帮刘爹爹查一下,又说黑炭心野,也许跑出去玩两天就会回来。

老刘指着大龙赤红的右眼问怎么回事。

大龙说放鞭炮时炸的,不碍事,又说这就去给刘爹爹查黑炭的事。匆匆跑掉。

老刘望大龙远去,扶着栏杆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丑丑从屋里跑出来,站在爷爷身后,狠狠地盯了大龙一眼。

大龙召了细毛、灰猫子讨论黑炭的事怎么刘爹爹知道了。

想了半天,那天门洞里依稀看到大脑壳晃过,再没别人。于是三人叫了勇勇、强强、鼻涕王几个在三栋的门洞边擂拱子。

吵吵闹闹斗了几合,吸引了些小的来观战,自然有大脑壳一个。等大家斗得乏力,几个大的分了烟抽。大龙使个眼色,细毛,灰猫子封了退路,大龙逼到大脑壳跟前,问他是不是当叛徒去丑丑爹爹那里告发了他们。大脑壳摇着大头否认,

往后退缩,哪还跑得了。

大龙看他惊恐的表情,认定大脑壳出卖了自己,伸手捏住他手腕扭到背后:“大脑壳,你跟老子做对!老子本来还有点佩服你,可你现在当汉奸出卖革命小将,真叫人鄙视,完全丢了你老头的脸。”“我不是叛徒,我不是汉奸!……”大脑壳脸憋得通红,为自己辩白。

“还敢犟!”大龙手上加力,李江波手臂吃痛,身体弯曲如虾米,额头上已经有了汗。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7 08:46“你服不服,认不认罪?”大龙毕竟忌惮大头的爸爸李善强,一心等大脑壳服软就放了他。哪知大脑壳甚是倔犟,只是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周围全是小屁啰嗦,大龙扭了他的右手往天上举。大头痛得嘴角哆嗦,眼泪流到地上,但他死不吭声,像烈士样盯着大龙的红白双眼,眼光分明与黑炭一样诡谲。

大龙被看得发毛,手再用力,“喀喇”一声,大脑壳软倒在地上。

细毛忙道:“完了,手断了。”大龙也慌了,扶起大脑壳说看到大头好玩,才和他逗着玩的。又掏了二分钱给大脑壳说只要不跟他爸爸告状,就给他买姜糖吃,以后有好玩的,也会叫上他。

大脑壳用左手推开大龙的二分钱,去瘦子太门口,搬了小板凳坐下默默流泪。

小屁啰嗦们见闯了祸,就都散了。

大龙、细毛他们跑去江汉公园,希望能遇到长白围巾。

走廊上静了下来,丑丑跑过来,问刚才的事情,轻轻碰大脑壳的右臂,大头说已经疼麻了。

丑丑安慰他说:“要你爸爸用气功给你报仇。”大脑壳摇头说,气功是用来救人的,不能伤人。又说大龙这么坏,迟早会有报应。

两个人便靠着门廊的木栏,看地上的蚂蚁运食。看一会,丑丑说奶奶要回了,就回屋里去。

小蕾、雪琴几个小丫头在小蕾家里玩完过家家,也各回各家。

雪琴见大头哭兮兮地,就问弟弟怎么了?大脑壳说手疼得不能动了。雪琴就掏出荷包里攒的姜糖放在弟弟嘴里,挨他坐了,问他甜不甜?……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7 20:40 晚上妈妈回家,见大头这样,又问不出原因,就说肯定是他在外面疯狠

了,活该。又说雪琴没有照顾好弟弟。

大脑壳不做声,只是趴在栏杆上,任泪水滴下,淹湿了地上的蚂蚁。

待李善强回来,问过儿子的伤势。大头这才委屈地痛哭,只说被人扭了,却不说是谁。李善强看他右手已经完全不能动弹,知道多半是脱臼,又怕他骨折,只好气运双手,伸血

红的手掌对大头手臂发气。

气发过上十分钟,大脑壳说疼得轻些了,但手还是不能向上抬。李善强骨折、脱臼治过不少,面对儿子却下不去手,再发了阵功,见儿子疼痛又好些,就用纱巾罩住大脑壳的脸,

抱在自行车后座推去医院。

等挂号见到医生,估计是发功起了作用,大脑壳的手竟慢慢可以举过头顶。医生不懂,说应该是脱臼,在自行车上一颠,自己复位了。又说也可能是小孩怕疼,只怕连脱臼都不是。后来还怪家长是不是太敏感了。

李善强无语,不等他开药,抱着儿子离开。

路过大兴路副食店,爸爸花一角一分钱买块鸡蛋糕让大头拿着吃。大脑壳小心剥开蛋糕纸,吃掉半边,剩下一半留给姐姐。姐姐说你手伤了,让多吃一点。大头就笑着舔干净包鸡蛋糕的纸。

晚上睡觉,姐姐拿大头的手轻揉半天。大头听到爸爸妈妈低声说话,估计是爸爸在批评妈妈。过一会大房里卧床吱呀作响,大头想着是爸爸在打妈妈为自己报仇,于

是睡去。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8 09:13开学了,大龙再不纠缠张敏雅,只逃课去人民中学门口等长白围巾,一起的总有细毛。大龙的阴阳眼甚是吓人,老师也不敢管他。

两人守在人民门口,长白围巾没等到,却看到和平里的三荣斜挎着书包放学。

细毛与三荣相熟,拉住咵天(武汉话:聊天)。

待长白围巾穿着红蓝格子的大褂出校门,细毛便指了她问三荣。三荣说她叫魏玉婷,初三(四)班的,是人民中学的校花,家住长沙巷 S 号……大龙撒过烟拉三荣、细毛翻江汉公园的围墙进去。

三人咵了大半个钟头,才晓得魏玉婷追求者众多,就连委任她做化学课代表的张老师上课也总爱拿眼瞟她,更不谈校内、校外的一些遛达鬼(武汉话:小流氓之类)。

下午,两人又去学校门口蹲守。

人民门口早围了几群人,其中一群清一色军衣军帽,腰扎武装皮带。

等魏玉婷从校内往外走,身边早围了三两个男生,拉扯

着她要说话。大龙认得其中领头的叫邓钢勇,是个狠角。魏玉婷皱着眉头闪避。

远远地校内冲出个半秃老师,喝散几个溜达鬼,推着自行车要魏玉婷坐了送她回家。

魏玉婷羞红了脸,不晓得怎么推辞。

绿军装中走出个领头的,看也是学生样子,上前箍住张老师的肩膀,嘻笑道:“张老师,你不让别个耍流氓,自己这大个年纪也要考虑还有没有力气耍流氓啊。”张老师赤红了脸尖声教训军装,可这些军装不是人民中学的,哪服他管。为首的一脚踢倒他的车子,又扇了他一耳光,说再看他纠缠女学生,就绑他去警察局。

张老师的愤怒化作惶恐,扶起地上的自行车低头而去,屁股上再挨一脚,骑走如飞。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8 20:31绿军装得意地拦住魏玉婷说,老流氓张老师再不敢欺负她,以后一辈子都有他保护。

魏玉婷想往学校里躲,退路却被围住。

大龙起身要救,被细毛拉住,摇头说对方人多,改日带齐人再战。

大龙瞪着血红的阴阳眼说,魏玉婷日后不管是两人谁的媳妇,也不能让别人耍了流氓。

细毛听得气血上冲,要大龙赶快去民权路 H 号搬人来。

大龙不肯走,细毛只好叮嘱千万等援军到了再动手,发足朝王家巷方向狂奔。

看细毛跑得没了影子,大龙脱下外衣,包裹地上一块大砖缠在手上。

正待出手,见邓钢勇一声喊,领十几人各拿长条板凳从学校冲出来,要捍卫魏玉婷。

绿军装解下武装皮带,两边斗作一处。魏玉婷吓得躲在大树后面,不敢逃走。大龙关注着场上战况,偷偷移向魏玉婷。

细毛跑到民权路 H 号门口,正碰上汪进,大喊:“大龙在人民中学门口和人搞起来了。”汪进串联时抛弃过王其龙,内心总有欠疚,忙和细毛一起召集了十来号人,各带家伙,奔人民去。

那时候学生经常打架,被其他学校的人上门打了是最没面子的事。

人民中学里冲出来的学生虽多,怎奈军装们块头大,下手狠,一人可敌二三,反占了上风。有的学生吃了打,逃入学校,大喊:“十九中的打了张老师!”学校老师多被革命小将斗争过,全躲在办公室里装没听见。到是不少学生操起桌椅冲出校门捍卫尊严。

人民中学毕竟人多,渐渐夺回主动,几个绿军装都挂彩了。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19 13:26 串联,又称大串联,革命串联,指文化大革命期间全国各地的学生到北京,或各地互相之间交流革命经验的活动。从 1966 年 9月 5 日起,全国大、中学校在全国范围内“大串联”,到全国各地点燃“革命火种”。这种数以千万人计的乘车、吃饭、住宿都不要钱的“大串联”,给铁路运输和国民经济带来极大的压力,造成秩序严重混乱。而且,这种串联活动使各地的文革和派系斗争更为激化,在社

会上产生了极大的混乱。

年纪轻的朋友没有听说也正常。未成经历嘛!!作者:七

水灵 日期:2012-05-20 10:35绿军装的头领眼看不妙,一脚踹倒个人民的,夺下他手里条凳,大喝声:“邓钢勇!”邓钢勇回身,头上吃了一记板凳,血登时涌出来。

人民的头头挂了彩,其他人被撵得像燕子飞。

大龙趁乱靠近魏玉婷,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苹果香味,心里暗暗起誓,今天就是死在人民中学,也要保护好她。

魏玉婷看大龙面目恐怖,手提着军装走过来,吓得往大树后的墙角落躲。

大龙笑笑说:“莫慌,我叫王其龙,是来救你的,等下我挡住他们,你顺到巷子跑。”大龙闪到大树外面,装作看热闹,用宽宽的肩膀挡住魏玉婷,在背后摆手要她逃走。魏玉婷走到巷子拐弯处,衣服

鲜艳,还是被个军装发现,大喊:“魏玉婷跑了。”人民的学生跑得七七八八。绿军装这边也伤了三四人,剩下的都围过来。

大龙在背后把衣服在手上缠紧,憨笑着迎上去,忽然用手指到反方向喊:“王家巷派出所的来了!”流氓都怕警察,何况是些学生溜达鬼,手里有武器的都在身后扔了,拿武装皮带的偷偷系在腰间。

大龙也背靠大树,低头装着,眼里余光已看不到魏玉婷,心里轻松一截,还冲身边两个军装作个笑脸。

不一会发现没有户籍警,绿军装又围住大龙,领头那人问:“刚才是你喊的?”大龙憨笑指着自己血红的眼珠说:“嘿,我是个独眼龙,眼神不好,刚才以为张户籍来了,哪晓得看错了。”

“你是哪里的?是不是人民的?”领头军装逼问道。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1 09:50大龙说,我不是人民的,是十九中的,来帮到打架的。

“十九中的?你是跟哪个来的?你说我是哪个?”领头军装很精(武汉话:精明)。

“你就是……”大龙突然抡军衣拍在头领脸上,没等军衣们反应过来,他又反手拍倒两个。

领头军衣被拍歪了鼻子,血流了一脸。剩下的军装围着大龙打,大龙双拳不敌众手,抵抗了几下,双手护头弓

着身子捱打。

领头的军装恨不过,捡起地上大龙的军衣,抓了里面砖头转身去拍大龙。

半空里一声唿哨响起,细毛来了。

大龙身体弓得像虾米,几乎贴在地上,躲过军装的砖头,抬腿踢在他裤裆,再双膀发力,挣脱架住他的两人,似蛮牛

般往前一冲,扛起领头军装过顶摔在地上。

民权路 H 号的有备而来,棍棒上阵,不消一刻击溃了十九中的皮带军。

汪进打架没出大力,待战斗结束指着十九中没逃掉的几个,下了他们的军帽,说:“肖强东,老子认得你们几个,不要以为你老头是军代处的了不得,这沿江沿河都是我长航的地盘,你再敢来闹事,老子见一次打一次!”十九中为首的肖强东被大龙打狠了,歪鼻子还滴着血,全没了刚才的锐气。他也知道汪进的名头,服软说再不敢了。

汪进看大龙地上的军服磨得破烂,就要肖强东和他脱换了,又让细毛系上肖强东的皮带,最后每人屁股上给了一脚,

让他们扶着肖强东滚蛋。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1 20:58人民的邓钢勇青肿着脸领了人出来,撒烟相谢,只夸说大龙以一敌百如何英勇。大龙右嘴角吃了一皮带也红肿着,点燃烟说:“都是街坊,帮忙小事。我晓得你学校喜欢魏玉婷的人多,你也算一个。喜欢归喜欢,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骚扰她,也不要让学校里其他人去骚扰她,否则,我王其龙定要找他算账。” 邓钢勇见识了大龙的勇猛,拍拍胸脯

保证人民中学以后不会有人骚扰魏玉婷。

两边说了一会,各自散去。

汪进掏出钱,每人买了一个发饼去江边庆祝胜利。

吃完发饼,检查战利品。大龙穿了新军衣,带上新军帽,又接过细毛递过来的皮带绑好,学解放军走出几个正步,又学毛主席那样挥挥手说:“同志们!革命小将们!你们要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你们要敢于与天斗,与地斗!要斗倒

一切牛鬼蛇神!”

大龙挥手攥拳眺望远方,很有几分革命气势。

大家嘻笑着鼓掌。

大龙却看那黄浊江水中忽冒出一团绿幽幽碧水,仿佛鬼门洞开。

一个湿黑脑袋突然从水里钻起,两颗眼珠一黄一绿。

黑炭!!!黑炭抻直四脚站在水面上,忽然咧嘴露出獠牙,似在笑,又似发怒。

“啊!……”大龙手指了黑炭出现的位置,仰面倒在地上。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2 09:20 汪进大叫:“掐

人中!”细毛在大龙人中一通按揉。大龙长吁口气醒过来,通红的右眼一滴鲜血流下。汪进吓退几步。大龙抓住细毛的衣袖道:“看到了冇?”

汪进问,看到了什么?大龙不理,只看着细毛用手指刚才的方向说:“你看到冇?刚才水面上的东西?……”

众人说什么都没有。

大龙无奈放下手。

细毛说:“你眼睛流血了。”

大龙伸手抹了,才觉太阳穴吃痛,原来刚才混战中脑门也吃了一棍。

汪进笑笑说:“大龙,你是不是被打坏脑壳,看到鬼了……”

提到鬼字,大龙触电样跳起来,骂汪进以前如何不讲义气,打架也总是出工不出力。

汪进也骂说今天要不是他喊了人来,大龙已被打死了。

大龙血红着眼要冲上去打人,众人连忙拉住。

汪进虽长大龙三岁,如今却不是对手,躲在细毛身后,骂声也低下去。细毛按住大龙道:“汪进,大龙,我不管你们以前有么矛盾。今天,汪进搬人有功,大龙打赢了,也是

我们民权路H 号这一排(武汉话:这一帮的意思。)的光彩。大龙挂了彩,估计也影响了他的情绪。现在你们两个人当我们的面表个态,如果同意和好,以后还是兄弟。否则,以后互不往来,但今

天不能打架,哪个打了,就是不给我宋细毛面子!”

大龙冷静下来,摸着头只说自己眼睛花了。

汪进也说自己大些,不该嘲笑兄弟。

两人相互撞下肩膀算和好了。

汪进又掏出烟来撒,点着了说大龙今天如何英勇。

大龙眨巴血红的眼睛透过烟雾看江水。

水流如斯,哪有什么黑炭的鬼影子。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2 14:58长长吐了口烟气,大龙低头想,是不是该看看眼睛了。

接下来分战利品,缴获的三顶新军帽,最新的汪进扣在大龙头上,又让细毛戴一顶,剩下归了自己。又说大龙功劳大,肖强东的皮带也该归他。

大龙晓得细毛喜欢,说有,还让细毛系了。

玩闹半天,众人家走。

细毛拖着大龙走在后头,看进院子都散了,细毛忽凑近了低声说:“我看见了。”

大龙吸口气站住:“你看到的是什么?”

“黑……炭……”大龙看其他人已走,拉了细毛去街对面和平里,找个角落两人蹲下,详问细毛看到黑炭的细节。

结果一样。

大龙问细毛,黑炭后来去哪里了?细毛说他去扶大龙,回头时江面上什么都冇得了。

两人划着洋火(老话:火柴。),点上烟讨论。

大龙说,猫有九命,黑炭会不会没死?细毛皱眉说,就算黑炭还剩八条命,也有几个疑问,一,猫子不是鱼,不可能沉到江里好些天还能游上来吧?二,黑炭沉在王家巷附近,是下游,今天看到是在龙王庙,是上游。

长江水急,黑炭如何游得上来?三,黑炭为什么单挑大龙和

自己在的时候浮上来?……

大龙点头说最大的疑问是为什么只有细毛和自己看见黑炭了?而且照结果来看,最终黑炭并没从水里爬上岸…… 细毛接道,疑点这么多,合理的解释就是幻觉,水中的黑炭是个幻觉,因为我们杀了它而内心产生负疚感,所以同时产生了幻觉,而其他人则根本看不到……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3 09:54

细毛喷个烟圈,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分析。

大龙却摇头说,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们看到的并不是幻觉,是真的,但那不是黑炭,而是黑炭的魂…… “你说是鬼?!”细毛应了一句,两人都不再作声,待烟屁股头

抽到烫嘴,才恹恹地朝民权路 H 号去。

看看快到刘家俊门口,大龙躲在细毛后头,要他看刘爹爹在不在。

刘家俊家门半掩着,里面黑幽幽的,看不清有没有人。

细毛扯了大龙快步往前走,正过老刘门口时,门像是让风吹了,“砰”地关上。

两人吓得急步往巷子里走,忽然天空里一道黑影落下,将大龙当头罩住,把大龙头上崭新的军帽直接扫到地上。

“啊!……”听细毛惊叫,大龙直觉头上毛乎乎是个活物,忙用手去扫,脑门上一热,那黑影闪电般弹向细毛。细毛伸手去挡,却已晚了,脖颈上也是一热。黑影在细毛身上再一弹,直冲上旁边的大梧桐树,再弹两下,消失在梧桐树影中。

“黑炭!!!”大龙拿手在头顶一摸,摸了一手血,再看细毛脖子上也是血流,头点得跟鸡子啄米似地。

那猫黑乎乎快如闪电,又似幽灵。两人虽未看清,想是黑炭无疑,就惊鸟也似各自跑回家中,关上门再不出来。

不一会儿,灰猫子远远地从巷子口走来,看到大龙掉在地上的崭新军帽,捡起来拍拍帽子上的土,蹦跳着回到家里。

他不知道头顶的梧桐大树上,半露着个黑色的脑袋,眼珠一黄一绿,咧嘴丝丝喷气,看那样子,又似乎在嘲笑树下的人。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3 17:00灰猫子开门看到拐子细毛躺在床上,便高兴掏出军帽炫耀。

细毛问知他是刚在院子里捡的,就说是大龙的,要灰猫子放到,明天拿过去。

灰猫子撅嘴说,我捡到就该是我的,看在大龙的面子上,我先戴一下午,明天再给他。又说,拐子怎么脸色卡白,像

个死人?

细毛听到死人两字,哆嗦一下,蒙着被子继续睡觉。

灰猫子就又系了细毛的宽军皮带,戴上军帽,对着镜子照。

下午三点半,是民权路 H 号一天里最悠闲的时候,大人在上班,老人在打盹,学生们也陆续放学了……所以,这是李江波一天里最快活的时光。

大脑壳晃荡着四下找人玩,往常几个小的今天都没看到,大脑壳便往丑丑家里走去,迎面看到勇勇家两条大鹅。

鹅脑壳上顶着红红的大包,脾气凶恶,曾多次追咬过大脑壳。

李江波想着妈妈说,过年了,又长一岁,是大孩子了,就决定像大人一样去挑战两只大鹅。

大头叫嚣着朝鹅们冲去,猛然间吓住了鹅。两只大鹅崴着肥肥的屁股向后躲避,等看清大脑壳是在唬人,它们

就拉长了脖子扭动肥屁股来追大头。

大脑壳被鹅们啄过屁股,晓得它们的厉害,惊叫着往巷子口逃窜。他晓得肥鹅过了一栋门口的老梧桐树,就不会再追,但他跑得慢,屁股又被大鹅啄了一下。

大脑壳跑到巷子口,见鹅们乖乖守在老梧桐下,就远远地钉小石子挑衅它们。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4 08:58

忽然喇叭急响,三辆军吉普开进民权路 H 号。

巷子窄,车慢。

大脑壳就跟在后头撵。不知哪里又跑出几个小的,一起撵着。

车停了,下来的都是民警,腰里别着手枪,喝散跟着爬车的大头他们。

大脑壳认得其中一个是王家巷派出所的张户籍。

张户籍叫来居民委员会的主任王佩兰,询问一番,又指指点点和民警们商量一阵,分作几路,去门栋里抓人。

大脑壳躲进丑丑家,和丑丑探头在窗户里看。

不一会,吉普上已经用手铐铐住汪进、勇勇、强强几个溜达鬼。

二栋里一阵响动,民警铐了细毛出来,丢在车上。其中一人还拿着一条军皮带,两顶军帽。一栋顶头大龙家的窗户裂开,大龙像只猫样跳出来,一蹬一跳,已跨坐在高墙上。

墙头那边是海员(当年的海员俱乐部,就是长航系统修建的员工公园。),人翻过去,就难捉了。

“啪!”地声响,张户籍朝天放了一枪,又举枪瞄准大龙说:“王其龙,再动我就开枪了!下来!!!”望着黑洞洞的枪管,大龙坐在墙上定住不敢动。两个民警上去扯了他的脚,拽到地上,拿皮带向后绑紧双手,再上了铐子,押上车。

三辆军吉普滚滚而去。再没人敢在后面撵。

丑丑说张户籍来院子里捉人,一向是用皮带绑,今天动用了手铐,事态肯定严重。

大脑壳说:“嗯,还用了枪。枪比鞭炮声响些,但是没有春雷(一种炮仗)响。”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4 20:22

军吉普直接开到公安局。一人一间房铐了。

问话的公安不是张户籍。

两个民警,粗壮而陌生。一个问话,一个做笔记。

先问汪进。

汪进说他爸爸是长航人武部的汪怒潮,脸上火辣辣挨了一耳光。

汪进挫了锐气,像杀猪似地嚎哭,交待出今天打架的全部过程,还说自己本来不想去,都是宋细毛硬拉他去的,

自己根本没动手打架,就只下了别个一顶军帽。

其他人听到汪进的哭声,晓得他的性格,肯定都招了,多少各挨几个嘴巴,也陆续招供。

最后轮到大龙,他说:“警察叔叔,只要不打,我什么都说。要打就是打死我也不说一个字。”

警察看他的相最调皮,还真不打他。

大龙就说今天到人民中学,偶然碰到十九中和人民中学的打架,自己想劝架,十九中的反来打自己,只好自卫,哪晓得他们不禁打,一下就输了……

民警们录完口供,还把他们一人一房铐住。

等天黑,关汪进的门开了。

汪怒潮皱着眉头进来,不等汪进说话,也给他一巴掌,低声说:“小畜生,跟老子惹出天大的祸来,搞不好命都保不住了。”汪进见老子这样,晓得事态严重,就详细说了今天打架的经过。

汪怒潮又问些细节,退出审讯室,和江汉分局的孙局长关上门秘谈。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5 09:30

一个小时后,汪怒潮拿着个热烧饼进了细毛的房间。

细毛喊了声汪叔叔,接过烧饼吃。汪怒潮说:“伢们,你们闯了大祸。那个肖强东的老头是军代处的,他爷爷更厉害是军区的副司令员。肖强东被大龙打得鼻梁骨折,

破了相,更严重的是腰椎被跶(武汉话: da 二声,此处

是摔的意思。)坏了,以后行动都会有问题。现在肖司令员要追究凶手,大龙又什么都认了,估计要枪毙。”

细毛头顶冒了汗说:“汪叔叔,求你救救大龙。”

汪怒潮皱眉说:“你们几个都是我看到长起来的,哪能不救,现在首先争取不判枪毙……”

细毛咽下最后一口烧饼说:“汪叔叔你法子多,帮大龙想想办法。”

汪怒潮手指来回敲击桌面,想半天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让他少认几项罪,看能不能判个死缓或无期,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大龙打人,双方证词都在,不能更改,但他还承认召集你们打架以及抢别人军衣军帽皮带。本来抢东西都是拘留几天,不算大罪,但加上他伤人,就够死刑了。”细毛晓得抢军帽,抢皮带这些都是拘留十天半月,于是主动表态说要认下召集打架、抢东西的行为,来帮大龙减少点罪责,又说汪怒潮为营救他们辛苦,就不让汪进承担任何责任了。

汪怒潮拍拍细毛的头,说懂事,要是汪进能像他一样自己就睡着了,笑醒了。

作者:七水灵 日期:2012-05-25 20:56过一会,民警拿来新的信纸,重新录了口供,末尾让细毛签名按上手印。

汪怒潮再去大龙房间,同样晓以利害。

大龙说抢军帽军衣皮带大家都有份,凭什么让宋细毛一个人背?汪怒潮说,这才几大个事,顶多关十天半月,细毛还不是怕勇勇,强强还有那几个小的在牢里受罪,才一个人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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