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罗家洼的打麦场搭台子的时候,妮子就站在我的旁边观看,她问我:“你会表演?”
我手中拿着绳子说:“我会,我们这里每个人都会。”
他扑闪了一双大眼睛问:“你会表演什么?”
我故意卖着关子说:“你一会就会知道,保证很好看。”我一会儿搬凳子,一会儿绑绳索,一会儿挖土坑,妮子就像我的尾巴一样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问这问那,显得很好奇,她问:“你们从哪里来?”
我故意指着天边说:“我们从那里来。”
她很认真地望了望远处的山,然后问:“从山那边来?”
我说:“比山那边还要远。”
她问:“山那边是什么?”
我说:“是平原。”
她问:“什么是平原?”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平原这个地理概念,我伸开双手比划着说:“平原有这么大……”翠儿听到我们的对话,就跑过来,她对女孩说:“你想不想去看平原?”
女孩说:“想。”
翠儿说:“想看就跟着我们走。”
女孩说:“你们又不是我的家人,我走了我爹娘会伤心的。”
翠儿指着我,笑着对女孩说:“这是你男人,就是你的家人。”女孩羞红了脸,一转身跑了,两条辫子像尾巴一样在身后摇晃。
我也羞红了脸。我暗暗想:要是能让这个女孩给我当媳妇,多好啊!
因为这个女孩,我记住了这个名叫罗家洼的村子。
马戏团的节目有一定的顺序,前面是树桩的两个节目:猴子骑马、猴子爬杆。无论是山区还是平原,人们都很少见过猴子,所以,只要牵着猴子敲着铜锣在村中转一圈,保证全村的孩子都会来到打麦场观看。树桩的两个节目结束后,是线杆和高树林的银枪刺喉。明晃晃的银枪就放在喉咙处,这么惊险刺激的节目,肯定会吸引全村的成年人前来观看。然后是凳技,凳技的节目很短,目的是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最后才是我的走绳索。
等到我走绳索的时候,已经万人空巷。我站立在高高的绳索上,向村庄望去,家家户户的院落清清楚楚地袒露在我的眼睛之下,甚至连谁家院门挂着的铜锁,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到了左边第三家盖了高高的门楼,高高的院墙,院子里的院墙下长着一棵更高的梧桐树,梧桐树上有一个喜鹊窝,两只喜鹊在梧桐树上起起落落。院墙里,有两面窑洞,花格子窗户,红边子窑门,窑门居然敞开了,没有上锁。
院落里的空地上,摆放着簸箕之类的竹制品,簸箕里晾晒着掰开的白面馒头。这是一户有钱人家,从他们的饮食和建筑中就能够看出来。
我伸出了左手,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然后打了长长的三声呼哨。
绳索下观看的人一齐发出赞叹声和鼓掌声,他们以为我打呼哨是为了活跃气氛。
我踩着绳索,慢慢地向前走着。像这样的行走,此前我已经演练了几千遍上万遍,所以我丝毫也不会紧张,我走在绳索上如履平地。
我继续向村庄望去,我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精瘦精瘦的人,快步跑到了左边第三户人家门前,从衣服里逃出一条用绳索连接的挠钩,一甩,挠钩就勾住了伸出院墙的梧桐树枝,然后他一纵身,像壁虎一样利索地爬上了院墙,翻身进去了。
那是菩提,那个总是一言不发的,显得阴险可怖的菩提。
我又向脚下望去,看到所有人都抬头望着我,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妮子,妮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我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我知道她是在替我担心。
可是,她知道我是一个小偷吗?而且,偷窃的也许就是她家。
我在绳索上走了几个来回,伸开双手,像耷拉着翅膀在墙头上行走的公鸡一样,连我都知道自己走得很笨拙,没有线杆那么轻盈。但是,底下的人仍然发出了阵阵惊呼和赞叹。
我走得有点头晕了,都快要摔倒了,终于看到菩提从那家窑洞里走出来了,他的背上背着一个花布包,是农村那种用五颜六色的碎步缝成的花布包。我快步走到了木杆前,抱着木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顺着木杆溜下来,高树林用探寻的眼光望着我,我对着他点点头,发出了成功的暗号,高树林一挥手,大家立即将道具装车,将木杆挖出,将绳索盘起。观看的人们意犹未尽,他们慢腾腾地离开了。
打麦场只剩下了我们和妮子。妮子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爱恋和崇拜。
我们坐上了马车,树桩抡起长鞭,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轻快地离开了。回过头去,我看到妮子还站在打麦场边。
我的心中也很难受,但是我不能下车,也不会再回来。
我的心中最细微的那根神经,被妮子轻轻地触碰了。
如果这是爱情,那么这就是我的初恋。
我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妮子。
我们离开村庄有二三里地的时候,菩提从树林里走出来。菩提的身上还背着那个花布背包,他一双老鼠眼睛向四周看看,看到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坐上了马车。
我也向四周看看,看到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看到风掠过草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菩提把花布背包交给了高树林,高树林接过花布背包,像接过一个书包一样,随随便便地丢在了车厢里,此后,他连那个花布背包看也不看,好像那里面不是金银细软,而是学生的课本练习本一样。
但是,我知道那里面绝对是金银细软。
黄昏来临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片旷野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一片大点的树林都看不到。在平原上,只要有树林,一般就有村庄,而只要有村庄,就肯定有树林。我们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只看到路边有一架人字形瓜庵。人字形瓜庵是看瓜人搭建的,夜晚看瓜人居住在里面,防备有人偷瓜,也防备有动物偷瓜。动物偷瓜的多了去了,狐狸、田鼠、獾……都喜欢偷瓜吃。有月亮的夜晚,看瓜人如果听到月亮地里,有窸窸窣窣啃食的声音,走出瓜棚,就能够看到有小动物箭一般地逃走了,那就是这些吃瓜的动物。吃个西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小动物从来不会只吃一颗西瓜,而是一晚上会啃食几十个西瓜,每个西瓜只啃食几口,就转向下一个西瓜。这些聪明的小动物,他们找到的,都是又大又甜的已经成熟的西瓜。
所以,凡是有西瓜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字形瓜庵。
我们住进了人字形瓜庵。
那天晚上,别人都走进了瓜庵,高树林把我叫到了瓜庵外,我们坐在田埂上,我望着远处低垂的天幕,天空中的星星已经与远处的山峰相接,看起来非常美丽,也非常令人神往,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天空中一样。
一颗流星划过去。我正出神地看着流星,高树林说:“你今天表现很好,指出了大户人家的院子。以后继续发扬。”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还在想着那个扎着两条粗黑辫子的妮子。
高树林说:“今天的东西不多,就是两件烂棉衣,卖不了几个钱。”我说:“他怎么连烂棉衣都要,你还给他说,捡值钱的东西拿。”黑暗中,我听见高树林笑了,笑完了,他说:“这个人有点傻,总是捡不值钱的东西拿。”那天晚上,高树林问了我很多话,他对我非常关心,又重提了要给我找一门好媳妇的话题。我乐呵呵地迎合着他。
那时候我相信了高树林的话,认为菩提确实那天只偷到了两件棉衣,后来我长大了,仔细品味那天的话,才想明白高树林是在欺骗我,他不想让我知道都偷到什么东西。
每次偷盗的东西,只有高树林和菩提知道。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5 14:24走绳索是一件技术活,我不但要学会平举手臂在绳索上行走,还要学会打呼哨。我不知道打呼哨和走绳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以就不好好学习呼哨,打出的呼哨总是很迟钝,像感冒了一样。
有一次,线杆把木棍塞进了我的嘴巴里,使劲地搅动着,他说:“把你的牙全打掉了,你打的呼哨就响亮了。”我的嘴巴里满是血沫子,血沫子从嘴巴里流出来,我看到高树林就站在远处,两只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前,翠儿跑过来想要制止线杆,给高树林挥手挡住了。
我的嘴巴里全是木棍搅动的伤口,吃饭的时候都疼得无法下咽,翠儿安慰我说:“要走绳索的人,都要学会打呼哨,你好好学会了呼哨,就没人打你了。”后来,为了避免再次挨打,我学会了走绳索,也学会了打呼哨。
走在高高的绳索上,我接连不断地打出了一连串又飘又亮的呼哨,惊飞了枝头上的鸟雀。
我想,我就是一只鸟。
我第一次登场走绳索的前一晚,高树林把我约到了客栈外。客栈外有一座大壕沟,壕沟里丢弃着死猪死狗,死猫死耗子,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股时淡时浓的臭味。我们就坐在壕沟边。
高树林向我面授机宜。
他问:“你喜欢过富日子,还是喜欢过穷日子?”我想起了以前在家中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说:“我想过富日子。”他说:“我们这个马戏团,就是想让大家以后都过上富裕日子。”
我不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你一定怀疑我的说法,觉得我们这样四处漂泊,过不上富日子,是不是?”我还没有回答,他又说:“你明天走绳索的时候,要牢记两点:第一,看村中谁家有钱;第二,把有钱人家的方位报告给我。”
我问:“怎么看?怎么报告?”他说:“你在高处,全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谁家院子里拴着有骡马,谁家木棍上晾的有绸缎,谁家就有钱。你得报告给我。”
我说:“怎么报告?”他说:“我们树立两根木杆,中间绑一条绳子,绳子的方向始终和村庄朝向一致,你走在绳索上,左手代表村道左边的房子,右手代表村道右边的房子。你抬起哪边的手臂,我就知道哪边有富人家。你在绳索上行走的方向,和村道的方向一致,从后向前数,有钱人家在第几家,你就打几声呼哨。”高树林为什么让我这样做,我隐隐约约知道了一点原因了。他们是要偷盗吧。
高树林问我:“听明白了吗?”
我说:“听明白了。可是院子里要是有人怎么办?”高树林说:“村子里一年也难得来一场马戏,只要有马戏,肯定全村人都去看,谁还会留在家中?”
我迟疑了一会,又小心地问:“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高树林说:“他们要是发现,我们早就走远了。我们从北向南一路走下去,每个村庄一辈子只去一次,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然后,他接着又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啊,以后有钱了,我给你娶一房媳妇,买一座院子。”我兴高采烈地答应了。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点性萌芽,模模糊糊知道媳妇的重大使用价值。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5 14:25方家庄是一个大村庄,我们路上询问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座村庄。方家庄距离县城很远,我们走了一天也没有走到。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住在一户人家里。这户人家的老太太吃斋念佛,她把她家的上房打扫干净,让我们居住。这户人家也只有三个人,除了老太太,还有儿子儿媳。
老太太给我们熬了一锅小米粥,溜了几个馒头,从腌菜缸里捞出两节红萝卜,我们刚准备拿筷子的时候,从门外走进了一对男女,那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媳。
老太太说,小两口在县城做点小生意。那个儿媳显然经多见广,她和翠儿年龄相仿,但在外人面前丝毫也不害羞,她大方地拉着翠儿的手,说:“你咋长这么好呢,就跟戏台子上的人一样。”其实戏台子上唱戏的那些人都是浓墨重彩,真实的人未必就有翠儿好看。
小两口和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们谈笑风生,显得很开朗,丈夫把萝卜丝夹给妻子吃,妻子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丈夫还要夹给妻子萝卜丝,妻子用筷子娇嗔地挡住。简简单单的萝卜丝,也让他们吃出了恩爱和幸福。吃完晚饭后,小两口偷偷地手拉手,走进了他们的房间,两人的脸都红扑扑地,翠儿望着他们,脸上有一种怅然和羡慕的表情。
晚饭后,我们坐在堂屋里,和老太太聊天。
老太太家是过去的大户人家,刚进门有照壁,照壁上镶嵌着石头雕刻的花朵和竹木,照壁后是宽敞的院落,院落的两边是厢房,厢房的墙壁上有砖石镂刻的图案,厢房后是上房,上房共有三间,中间是堂屋,相当于今天的客厅,两边是客房,相当于今天的卧室。那对小夫妻睡在厢房里,我们睡在上房里。
堂屋布置豪华,门扇是对开的四扇木门,上面有木雕的福禄寿喜图案,窗户是花格木窗,上面有新糊的窗户纸,还贴着红色的窗花。
堂屋里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正中放着一张画像,过去的乡间没有照相,人们只能画像。八仙桌的上方,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图画,图画上有一只麋鹿,卧在一棵盛开的梅花树下。
堂屋里件件都是宝物,要是放在今天,光这堂屋的物件,都能卖个好价钱。
我看着八仙桌上的画像,就好奇地问:“这是谁?”
老太太说:“是我男人,两年前走了。”老太太又问起了我们的情况,翠儿看着我,好像生怕我说出口,我也知道我们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干脆不说了。翠儿支支吾吾,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翠儿:“不要紧,说不出口,就是有难处。
你要是缺什么,就说一声,谁能没有个难处?”
翠儿点点头。
老太太看着我说:“这是你弟弟?”
翠儿又赶紧点点头。
老太太说:“你看娃穿的这件棉衣,又脏又破,你们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吧。”老太太起身走出堂屋,走进了一间厢房,过了一会儿,她又走出来,手中多了一对银镯子,她把银镯子交到翠儿手中说:“快要过年了,把这对镯子卖了,给娃置件新棉衣。”
翠儿惊慌地站起来:“这怎么能成?”老太太说:“来的都是有缘人,是菩萨把你们送到我家来。这对镯子你要收下。”
翠儿拿着银镯子,装起来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老太太又说:“本来家里还有些钱,前两天村子里来了马戏团,儿子儿媳不在家,我出去看马戏,回来看见家里的银元票子都被偷光了。这对银镯子是我的嫁妆,包在衣服包袱里,没有被贼发现。”翠儿听到这些话,像被火烫伤了一样,赶紧把银镯子放在了八仙桌上,我看着面目和善的老太太,不敢说一句话。
那天晚上,老太太和翠儿好像说到了很晚,我听了一会儿,就连连打呵欠。老太太用铜盆打来洗脚水,让我泡脚,又替我脱了衣服,把我放进厚厚的被窝里。老太太说:“你看看你这身棉衣,破成了这样,棉絮都露出来,怎么能挡风?啊呀,还有虱子啊,这么多虱子。”老太太把我的破棉衣破棉裤拿了出去,然后拿着针线进来了,她说:“我娃小时候穿的棉衣棉裤还在,就是有点大,我改一改,你明天就能穿了。好好睡吧。”、老太太走出去了,我的被窝也开始暖和过来。我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两行眼泪。
我睡在被窝里,听到堂屋里传来老太太和翠儿的说话声,他们说着这一带的风土人情。我打了一个常常的哈欠,睡了过去。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5 14:26等我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边的床上,翠儿头靠着墙壁,身子埋在被窝里。她的眼睛红肿红肿,好像刚刚哭过了。
我钻进翠儿的被窝里,挠着她的痒痒说:“哈哈,你们哭了,你哭了。”
翠儿厌烦地拨开我的手臂,她说:“别闹,安静点。”
我不敢再闹了,就问:“昨晚你几点睡觉了?”
翠儿说:“我一夜没睡觉。”
我说:“一夜没睡觉,你干什么?你不瞌睡?”
翠儿说:“没干什么,我不瞌睡。”
真奇怪,既然没干什么,又为什么一夜不睡觉,我很想不通。
我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是儿媳妇在敲门,她问:“睡醒了没有?醒来了就吃饭。”翠儿答应一声,就走出去了。我跟着翠儿走出去,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到了东边的树梢。
吃完饭后,我们都出门了,我们就跟着老太太去上山,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去了县城做生意。
距离村庄三四里地,有一座山。山不高,但险峻。山顶有一座寺庙,年代久远,山脚到山顶有一条石头路。那时候的寺庙都是不收钱的,那时候的寺庙也远不如今天这样香客众多。
山顶上松柏葱茏,即使在冬天,也是一片翠绿。寺庙掩映在松柏丛中,显得异常幽静而肃穆。这座供奉着菩萨的古老建筑,其实不能叫寺庙,应该叫庵堂,因为里面的住持是尼姑。
尼姑手持拂尘,面容安宁,眼神平稳,我看不出她的年龄,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老太太和翠儿一起上香,然后向菩萨跪拜。翠儿的神情很严肃,动作很轻缓,我从没有见到过翠儿这种表情。
跪拜结束后,老太太和翠儿跟着尼姑走进了内室。我跟着走进去,从后面拉着翠儿的衣襟,翠儿一把推开了我,她说:“你在外面玩,别进来。”我在外面玩了一会儿,看一群麻雀在台阶下抢食虫子。一直麻雀叼着虫子飞远了,其余的麻雀唧唧咋咋追上去。麻雀飞走了,我也感到百无聊赖,就来到内室外,搬了两块石头垫在脚下,从窗缝里看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尼姑坐在蒲团上,老太太也坐在另一个蒲团上,翠儿坐在一张小凳子上。
我听到翠儿说起了她的家世,此前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翠儿和青儿是姐妹两个,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母亲生活无着,带着她们两个嫁给了一个走江湖表演马戏的人,这个人就是高树林。
高树林培训她们两个表演杂技,高树林出生于马戏杂技世家。她们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些杂技,也能够独立表演了。每天晚上,他们四个人住在一张炕上,在她们小时候,就一直是这样。
她们两个渐渐长大,出落得非常漂亮。但是,高树林和母亲的吵架变得频繁起来。突然有一天,母亲死亡,不知道患的是什么病症。
此后,床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夜晚睡觉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她们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就是这样。
有一天,树桩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树桩是一个耍猴的人,也是常年走江湖的。在树桩的建议下,他们开始乘着马车表演马戏杂技,因为内容丰富多彩,他们在远近有了名气。
再后来,鹞子、线杆、菩提、呆狗都加入了进来,他们人群庞大,一边表演,一边偷窃。
我在窗外听到翠儿说到了我的名字,就凝神静听。
尼姑问:“你妈死的时候是什么症状?”
翠儿说:“她满脸乌青,圆睁双眼,看起来很恐怖。”
尼姑说:“你和他睡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事情?”翠儿说:“他爬在我的身上,把他下面的东西伸到了我的身体里。”
尼姑问:“你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翠儿说:“他是我的父亲,他说每个父女都会睡在一个被窝里,都会这样做的。”
尼姑和老太太对望一眼,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我本来想她们会说到我的,但是她们没有说到我。
我感到索然无味,刚想离开,突然听到尼姑说话了。尼姑说:“这一切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也和他告诉你的不一样。”
翠儿望着尼姑。
尼姑说:“你母亲带着你们姐妹俩来到他家,他教会你们表演杂技。在你们渐渐长大后,他对你们动了歪念头,想要占有你们的身体,你母亲不答应,他就毒死了你母亲。没有了你母亲的阻拦,她就顺利地霸占了你们。为了让你们心甘情愿被他占有,他用谎言欺骗你们,胡说什么每个父女都会这样做。他担心你们会觉醒过来,所以他避免你们和外界接触,尤其是不让和成年男子接触。”
翠儿望着老太太,又望着尼姑,她问:“真是这样吗?”
尼姑说:“真是这样。”
翠儿还在将信将疑,她问:“你怎么知道?”尼姑抬起头来,眼睛亮光闪闪,眼光似乎穿透了房屋,她说:“我以前是红灯照的人,和姐妹们挥舞大刀走进北京,决心扶清灭洋,匡扶社稷。然而,老佛爷出卖了我们,和洋鬼子勾结在一起,绞杀红灯照,我从死人堆里逃出来,在河北隐名埋姓,与大师兄成家,想过安稳日子。但是一年后,清军又找到我们隐居的山中,大师兄被害,我出家当尼姑。这一来就二十多年了。”尼姑接着说:“我也有父亲,但是我从十多岁开始,父亲从来就没有碰过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只有大师兄,也就是我的丈夫才能碰。
那个人不是你的丈夫,当然不能碰你。”翠儿惊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他的话语从指缝里透出来:“怎么会这样啊?!”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5 19:27大家看后留个言,说说自己的感受,如果觉得有意思,我就再更新。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5 21:03她们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我看到翠儿在哭,就想推门进去,我在潜意识里对翠儿有一种依靠感。可是,想到刚才翠儿推出了我,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敢进去。
房间里再没有了说话声,只有翠儿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我本来想听他们说呆狗,但是他们一直不说呆狗,我感到很失望,就从石头上跳下来,在寺庙里寻找好玩的东西。
寺庙里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地面上有一堆石子,我为了解闷,就拿起石子,一颗颗地丢在银杏树的树干上。刚刚丢了两颗,突然看到他们从内室里走出来了。
翠儿的眼睛红红的,她拉着我的手臂,走出了寺庙。我们的后面跟着老太太,老太太向站在台阶上的尼姑挥舞着手臂。
翠儿一路上都低头走着,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想说话,可是看到她阴沉沉的脸,又不敢说话了。
回到老太太的家中,已经是午后,老太太张罗着要做午饭,翠儿和我走进了上房里,她很严肃地看着我,她红肿的眼睛看得我发毛。
翠儿问:“你喜欢不喜欢我?”
我努力地点点头。
翠儿说:“你做我男人,我把你养大,我老了后你要照顾我,行不行?”我想起了妮子,我在心中想当妮子的男人,可是妮子的那个村庄我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我们一直向南走,走过的路绝不重复,怎么办?那就先给翠儿当男人吧。其实给翠儿当男人也不错,她能够搂着我睡觉,还让我吃她的乳头。所以,我又赶紧点点头。
妮子说:“我失了身子,你还会不会喜欢我?”我不懂什么叫失了身子,当我懂得这个概念的时候,已经到了三年后,三年后,我才知道失了身子的女人,就如同失了腿脚的男人一样,注定了一辈子坎坷曲折。但是,我看到我一点头,翠儿就高兴,又赶紧点点头。
妮子说:“那你以后就要听我说,好不好?”
我还是点点头。
翠儿说:“他们偷了这户人家的银元和票子,我要去追回来,拿到银元和票子后,我们就回到这里好好过日子。我给这户人家做女儿,你做女婿。”
我害怕翠儿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赶紧说:“我也去。”
翠儿说:“好的。我们吃完饭就出发。”吃完午饭后,翠儿和我一人口袋里揣了两个馒头,就上路了。为了能够尽快赶上马戏团,我们一路都没有歇脚,凡是遇到大点的村庄,就打听是不是有过马戏表演,每个村庄都无一例外地说,马戏团表演过了。肯定每个村庄在马戏团表演的当天,都有过失窃,但是他们都不会怀疑是马戏团干的,也不会怀疑打听马戏团的这两个人,是和马戏团的窃贼是一伙儿的。
要找到马戏团很简单,他们的表演就是路标。
四天后,我们终于赶上了他们。在一个叫做交城堡的地方,马戏团正在表演。我们赶到的时候,打麦场正在表演猴子爬杆的节目。
我们的过来,让马戏团的每个人都感到很意外。我看到有两个孩子和他们站在一起,顶多十岁,他们看到别人拍我的肩膀,也跑来拍我的肩膀。
我问:“这两个小不点是谁?”
高树林笑着说:“我新招的徒弟。”高树林走过去想拍翠儿的肩膀,翠儿一闪身躲过了,高树林有点尴尬,也有点恼火,但是看到有那么多人在周围,他隐忍不发。
我问高树林:“从哪里找来这两个小不点?”高树林说:“我和他们的家人订立有文书的,在他们三年后学到本领的时候,送他们回家团圆。”
我说:“我问从哪里找来他们?”高树林突然变了脸色说:“你他妈的话真多。快点准备,一会上场。”我是一个饶舌的孩子,几天没有见到高树林,就忘记了他是什么人,他对我态度稍微好一点,我就沾沾自喜;而他一发了脾气,我就感到惧怕。
我伤了自尊心,就偷偷看翠儿是否留意到,因为他说过我是他的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伤了自尊,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我看到翠儿冷冷地看着高树林,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们行踪不定,绝对不会走回头路,全国这么多村庄,我们一天走一个,一辈子也走不完。这两个小不点的父母把孩子交给马戏团,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三百年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马戏团的秘密,但是他们像刚刚进入马戏团的当初的我一样,丝毫也不知道。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5 22:22那天,我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走绳索,我站立在绳索上,用熟悉的眼光看着脚下的村落,我看到右边第六家的院子里,站着一个晒太阳的孕妇,孕妇穿着异常臃肿的绸缎棉衣,她的身后,是敞开的房门,房门前晾晒着两个木箱,木箱的棱角用黄铜包裹着。这样的箱子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只有富贵人家才会有这样的东西。这种箱子一般都是用楠木做成的,价格很贵。这户人家一定很有钱,说不定还有留样经历的人。
我正入神地看着,突然看到那名孕妇倒在了院子里,大张着嘴巴,好像在喊什么,她的手臂努力向前伸着,躬着腰身,像一只虾一样爬在地上。他扭动了两下,突然就不再动了。
我非常害怕,急忙走到了旁边,用手抱着木杆喊:“那边有人死了,那边有人死了。”观看的人群轰地散开了,有人在下面大声问:“在哪里,在哪里?”
我说:“右边第六家,右边第六家。”一名男人大声叫喊着,像被烧着了屁股一样,他跑向了村中,身后是一大群男人和女人。我听见有人说:“你妈的耍胆大哩,老婆都成那样子,你还跑来看马戏。”人群离开后,我们收拾好道具,装上马车,离开了那座村庄。这一路上,我们走得慢慢腾腾,完全不像以前很多次的那样飞驰。树桩把鞭子抱在怀中,任由两匹马自由散漫地走着,爱走多快就走多快。
高树林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见,因为我在绳索上大喊大叫,走散了人群,让马戏团今天没有收获。
我想给高树林解释几句,但是看着他那张能刮出一层铁锈的黑长脸,又有些胆怯,不敢多说。我想,也许多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一座山坳里,这里四面都是山,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山里。而且这条狭窄的小路还是一条绝路,有进无出,出来只能原路返回。
山坳里有一座村庄,仅有几户人,这几户人家的房屋挨挨擦擦地挤在一起,就像在互相取暖一样,他们的房屋上铺着的不是瓦片,也不是茅草,而是石片。黧黑色的石片呈不规则的长方形,像鱼的鳞片一样覆盖在房顶上。村庄里非常安静,听不到往常见到的鸡鸣狗叫声,也听不到孩子的哭闹声。
高树林说:“呆狗,你他妈的去村中看看,找间房屋借宿。”我跳下马车,带着将功赎罪的心情,独自走进村庄里。我担心村庄里有突然窜出来的狗,就故意把脚步踏得很响,故意大声咳嗽,可是,村庄里一片寂静,连一片树叶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我走进第一户人家,突然看到院子里倒着一个男人,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桶和一副挑担,看来是他正在挑水的时候,突然滑倒在地,就再也没有站起来。我问:“有人没有?”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飘荡,没有回音。我向房门前望去,看到房门前的台阶上,还倒着一个女人,她的手臂向前伸着,一条腿斜伸,一条腿压在身体下。女人的旁边,还有两只倒在地上的母鸡,翅膀耷拉着,像醉倒了一样。
看着这一切,我突然感到极度恐惧,双脚开始打颤,连一句话都喊不出来了。我转身就跑,跑了几步,突然跌倒了,我爬起来又跑,终于跑到了马车跟前,跑得口水直流。
高树林问:“怎么了?撞鬼了?”我指着那座院子,惊魂未定地说:“全死了,人呀鸡呀全死了。”树桩站在马车上,他望着村庄说:“那边树下还死了一个人,啊呀,村道下还有一个人死了。”树桩跳下马车,拉着马笼头,调转车头,然后坐在车辕上,猛抽了一声响鞭:“驾,驾,驾。”马车发疯般地向山外驶去,我坐在车厢里,五脏六肺都被震翻了。
我的身体忽而撞在线杆的身上,忽而撞在高树林的身上,高树林没有对我发脾气,黄昏的天光中,我看到他的脸蜡黄蜡黄,眼睛中露出了惊慌。猴子吱吱叫着,紧紧抱着凳子腿,像抱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感到很奇怪,莫非那座村庄真的有鬼?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6 12:34马车跑了很久,两匹马跑得气喘吁吁,接连不断地打着响鼻,它们的浑身都汗湿了。跑出了山坳后,树桩这才吆停了马车。我们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这是已经是山外,星光垂旷野,万籁俱寂。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问树桩:“为什么要跑?”
树桩说:“能不跑吗?跑得慢,你就死了。”
我问:“村子里有鬼?”树桩说:“村子里没鬼,但是有瘟疫。你看到的那些死尸,都是中了瘟疫死的。”
我问:“啥叫个瘟疫?”树桩说:“瘟疫就是一种毒气,这种毒气很厉害,吸一口就会死。”
我又问:“那现在没毒气了?”
树桩说:“毒气只在山坳里有,平原上没有。”想到刚才的经历,我突然毛骨悚然,我走进了那座村庄,看到了那些死尸,肯定也吸了一口毒气,那么我就要快死了。一想到死,我就浑身瘫软了,我坐在地上大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树桩踢了我一脚:“起来,你他妈的要死的话,早就死硬了,还能活到现在?”我站起来,疑惑地望着树桩:“你不是说吸一口毒气就会死?我肯定吸了很多口。”
树桩说:“毒气肯定散了,要不散的话,你连村子都走不出。”这天晚上,我们只能睡在旷野里,找了一块背风的悬崖下,点燃了一堆篝火,围着篝火取暖睡觉。树桩给马倒了草料,马在篝火旁津津有味地吃着。
夜晚的旷野非常恐怖,能够听到时远时近的猫头鹰的叫声,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跑过的沙沙的脚步声。我憋了很久的大便,终于快要憋不住了,我说:“我想拉屎。”
树桩说:“拉屎去一边拉去。”
我说:“我害怕,谁跟我一块去。”
没有人说话,翠儿操起一根木棍说:“我陪你去。”我走出了篝火圈外,树桩在身后喊:“到下风处走,拉在上风处,就把臭味飘过来了。”我又翻身走向下风处,翠儿跟在我的身后。我们走出了几十米远,才停下来。
我揭开裤袋蹲下去,翠儿也蹲在我的对面,她问:“你知道他把钱藏在哪里?”
我说:“我不知道。”翠儿说:“每天偷钱,每天偷钱,银元票子应该有一大堆了,他要是带在身上,那么大一堆,我们能够看到的,可是,我们看不到,就说明钱没有带在身上。”
我问:“他不带在身上,还能放在哪里?”
翠儿说:“是啊,会藏在哪里呢?”我拉完屎,自作聪明地说:“肯定是埋在什么地方了?我们回去刨出来。”翠儿说:“不可能,天天埋,以后就要天天取。再说埋了后还不一定能够找出来。我们一路南下,这些地方以后再不回来了,又怎么取?”
我说:“那会在哪里?”
翠儿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那就是藏在他的衣服里。”翠儿说:“你知道一枚银元有多重?一堆银元有多重?他要把那么多银元装在身上,还怎么走路?”
我说:“那你说会在哪里?”我刚刚说完,远处传来了野狼的嚎叫声,声音低沉而恐怖,我一听到狼叫声,就浑身哆嗦,想起了刚被拐卖出来的那一个夜晚的情景。
翠儿拉着我走向篝火边,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好好留意他把钱藏在哪里?”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6 16:10回到篝火边,时间不长,我就想睡觉了,看到别人也在打瞌睡。
树桩说:“谁半夜起来,就给火堆上加点干柴,别让火熄灭了。”然后,树桩就躺倒睡着了。旷野上别的没有,柴禾多得是,在地上随便一扒拉,就是一把干柴。
没有人说话,我也就睡着了。我知道只要有篝火,狼就不敢靠近。
再说,我们还有两匹马,一只猴子,如果有狼走进,猴子和马匹都会提前示警。
夜半时分,我醒来了,给火堆上加了一些柴禾,看到别人都睡得很香,想起了翠儿让我留意高树林藏钱的话,就偷偷爬起来,慢慢摸到了马车上,我翻看着马车上的所有东西,都没有找到钱;我又在钻进了马车下面,还是没有找到钱。后来,因为找不到钱,我只好作罢,又回到篝火旁,看着边拉鼾声边磨牙的高树林,想,他会把钱藏在哪里呢?天亮后,我们又出发了,顺着那条走出山坳的道路,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然后拐上了另一条道路。这条大路肯定是通往南方的道路。
我们在路上见到了挑担扛包的行人,还有迎面驶来的大车,我们更相信了这才是康庄大道,而昨晚所行走的,只是一条通往山坳的小径。
我们走出了十几里远,前面还没有村庄,大家饥肠辘辘,有人提议埋锅造饭,有人提议再向前走一段,看能不能遇到村镇。突然,身后的旷野上烟尘滚滚,有一队人马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高树林和树桩面面相觑,惊恐不已,菩提像只老鼠一样,全身缩成一团。我正在想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高树林突然高声喊:“快走,快走。”树桩甩响了长鞭,马车开始飞驰起来。然而,马车再怎么跑,也跑不过骑马的人,他们和我们的距离渐渐接近了。树桩看到沿着大道,无法摆脱追击的人,就把马车赶向路边的山坡。然而,骑马的人也追上了山坡。山坡上面有一片树林,高树林大喊:“跳下来,钻进树林里,快!快!”我们刚刚跳下马车,后面骑马的人一齐从马上跳下来,领头的一个人高喊:“恩人,不要惊慌,我们是来谢恩的。”我们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我们对他们会有什么恩情,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谢恩。
领头的那个人来到我的面前,突然跪倒在地,他说:“要不是你,我的老婆娃娃都死了。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会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该不是把人认错了?高树林走上前去,他笑呵呵地搀扶起那个领头的人。领头的人一挥手,后面一个人从马背上解下了一个口袋,抱在怀里。口袋很沉重,他抱在怀里显得脚步趔趄。领头的那个人指着口袋说:“不成敬意,请笑纳。”高树林解开口袋,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元。高树林说:“这怎能行?这怎能行?”他装着要把口袋推给那些人,可是只有推辞的姿势,双手就是不碰口袋。
领头的人拍着我的肩膀说:“多亏这个小兄弟昨天给我们说,要不然我妻子临产,我都不知道,母子都会危险。昨天生了,生了两个小子。”
高树林双手抱拳说:“恭喜恭喜,喜上加喜。”那伙骑马的人放下装满银元的口袋,就离开了。高树林拿起一枚银元,凑近嘴巴吹一下,然后放在耳边倾听。他兴高采烈地说:“真真的响元,货真价实。哈哈哈哈……”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我唯独看到翠儿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他看着那袋子银元,又看看我,似有所思。
高树林说:“回去,回去,坐车,坐车,前面不管是碰到县城,还是碰到镇子,都不走了,今天放假一天。一人分两个响元,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6 19:43
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看。喜欢看的人多了,我就更新。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7 11:48
我说:“好的。”翠儿看到我答应了,就转身走了。我也转身走上了人潮汹涌的大街上。那天是一年一度的庙会,所以县城的街道上人很多。
那天,我在大街上玩了很久,先在摊子上吃了甑糕,吃了炒粉,还啃了一个烤羊蹄。烤羊蹄一点也不好吃,看起来好大的一根,拿在手中只有几口肉,剩下的就是又长又粗的骨头。吃完烤羊腿后,我看到有人说前面有说书的,我没听过说书,也不知道什么叫说书,但既然有人这样说,那应该就很好看。
我跟着前面两个人走进了说书场,场子里有很多人,望过去一片人头,我人缝里挤到前面,看到台子正中央坐着一个老瞎子,一张脸寡瘦寡瘦,两只眼睛像枯井一样深陷下去,他手中抱着一把三弦,说几句,就拨响手中的三弦,凌乱的声音像珠子一样散落在台下。
我本想着说书会很好看,没想到却一点也不好看,大街上那么多好看的女子,那么多让人流口水的吃食,看都看不过来,谁稀罕看你一个又丑又老的瞎子。
我刚想挤出去,台子上的瞎子突然暴喝一声:“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裂帛,如雷贯耳。台下一片叫好声,我止住了脚步,想听听他到底好在哪里。
瞎子那天讲的是长坂坡,这是《三国演义》中最精彩的一个章节。
我听着听着,一下子给入迷了,我神游天外,跟着常山赵子龙一起杀进杀出,血染征袍。后来,我把自己想象成了赵子龙,一会儿焦虑,一会儿振奋,一会儿快乐,我感到自己就像三伏天喝了一大瓢井水那么舒坦。
赵子龙冲出重围,身后追兵步步紧逼,到底追上了没有,我想继续停下来,瞎子突然高喝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人群从说书场散开了,我被协裹着走出去,走在大街上,我还沉浸在赵子龙的威风八面中,不由自主地跟着一群人走到了城门边。看着高高的城门,我才知道自己走错了道路,又急忙返回去。
我刚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城门关闭的沉重的声音。城门咣地一声关闭了,我的心也咣一声甩落了。翠儿让我早点回去,今晚准备一起逃走。可是,现在城门关闭了,我们怎么才能逃走?客栈距离宝塔不远,所以我打听了两个人,知道宝塔在哪里,就找到了客栈。
客栈里,大家都回来了,唯独不见翠儿。
我问:“翠儿去哪里了?”
高树林说:“一直没有回来,八成是出城玩儿去了。”
我说:“城门已经关闭了,她可怎么进来啊?”高树林看看我,又看看所有人,他说:“是的啊,城门都关闭了,她可怎么进来啊。”那天晚上,大家很晚才睡觉,外面一有风吹草动,高树林就跑出去查看,每次回到房间,他都一脸悲戚地说:“这个翠儿,怎么现在还不回来。太贪玩了。”半夜时分,我瞌睡上来了,看到那两个小不点早就睡下了,我也就歪着身子睡着了,头枕在他们的腿上。
第二天醒来后,天早就亮了,大街上是熙攘往来的人群,城门肯定早就打开了,可是还没有翠儿的身影。
我问:“翠儿呢?”高树林突然大放悲声:“翠儿八成回不来了,啊呀,我不就是吵了她几句啊,怎么就给走了。”
青儿的眼圈也红了。
高树林哭着说:“都是我不好,害走了我的女儿。女儿啊,你在哪里啊,你知道老爹想你吗?”我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不知道高树林为什么哭,不知道翠儿怎么样了。她昨天还说要和我一起逃走,回到那个老太太的家中,她怎么又会一个人离开呢?
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翠儿怎么样了?她是死了,还是跑了?没有了翠儿,我也不想回到那个老太太的家中,就算我想回去,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怎么走。我只能跟着马戏团继续向南走。
生活一如既往。刚开始我还想着翠儿,后来,我就忘记了她,忘记了她长什么样子。马戏团里也没有人提起她,她就这样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在世界上来过一样,她在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马戏团的节目有了改动。取消了凳技,因为没有翠儿,青儿一个人表演就没有多少看头,青儿的节目换成了转手绢,各种大小不同的手绢,青儿能够转成磨盘一样。那些沉重的凳也丢掉了,马车一下子轻快了很多。
两个小不点,一个叫小千,一个叫小万。他们跟着菩提学技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小偷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个。菩提先给他们表现怎么翻墙头,怎么爬树,菩提敏捷的手脚,让他们目瞪口呆。
菩提又拿来了几把锁子,把一根弯行细铁丝塞进去,鼓捣一下,锁子立马就打开了。他们看得惊叹不已。那时候的锁子都是铁匠铺打出的铁锁,还有铜匠铺打出的铜锁,钥匙是曲尺一样的形状,或者是袖珍版的兵器戈,所以分两部分,一个插进另一个里面,就锁住了;用钥匙一拨一挑,就打开了。构造很简单。
那两个小不点,本来是学杂技的。菩提说:“这就是杂技。”他们对菩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跟着菩提一起学这种特殊的“杂技”。
菩提的身上带着几种特制的工具。一把弯形细铁丝,是用来撬锁的;一把薄薄的小刀片,是用来看门闩的。那时候的门扇窗扇都是对开的,中间用四棱形的木棍闩住。只要从外面用刀片拨开闩子,就能够打开门扇窗扇。
钱藏在什么地方?菩提也有一套。他说,箱底柜底的角落,是一般人最喜欢藏钱的地方。除此而外,褥子的下面,席子的下面,也有人喜欢藏钱。还有人喜欢把钱藏在旧衣服的衣兜里,那时候的农村人很少有穿中山装的,绝大多数人冬天穿棉衣,夏天穿单衫,棉衣的口袋缝在衣襟里面,单衫的口袋缝在衣襟外面。如果以上地方还没有,那么就要看地面墙壁。墙壁上如果有洞,洞里面就放着钱;墙壁上如果没有洞,那就要看地面,地面上哪一块砖有松动,或者哪一块砖的颜色和别的砖略有差异,刨开这块地转,下面就埋着钱。一般来说,喜欢在地面藏钱的人,都喜欢藏在门后的砖头下。
人们都是把钱藏在房间里,房间里只有那么大。如果藏钱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7 11:49
菩提把偷从不叫偷,而叫取。
菩提说:“世间万事万物,是为所有人服务的,没有规定说必须是他的,而不能是你的,别人取得,你也取得。钱财总是从一个人手中转到另一个人手中。他从别人手中取得,你也可以从他手中取得。
如果你不取,别人就会取。”菩提说:“每次,从走进房间,到离开房间,不能超过一锅烟的工夫,一锅烟过后,不管取到没取到,都要赶快离开。”菩提又说:“房间里烦乱的东西,一定要恢复原位。地面上不能留下脚印,如果有脚印,一定要用扫把扫乱。”菩提又说:“行业里有忌讳,每次离开院子不能空走,即使口袋里揣一个粪团,也算有东西了。”菩提说:“我们这是手艺行当,靠手艺吃饭,走遍天下不理亏。
我们这个行当的祖师爷是时迁,响当当的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一,逢年过节得给祖师爷上香。”小千和小万对菩提崇拜得五体投地,不仅仅因为菩提有高超的手艺,更因为菩提有高深的理论。
他们经常在一起交流取的心得,菩提说:“只要我知道谁的身上有钱,他就休想从我手下溜走。只要我想取走,就没有我取不走的。”
小千问:“真的吗?”菩提说:“有一年,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入马戏团,我独自一人走江湖,遇到一个身藏银票的人,前面的人都没有取走,我说我可以取走。”
小万说:“你说你独自一人走江湖,又怎么会有前面的人。”菩提说:“以后你们闯荡江湖,就知道江湖上的规矩了。江湖上分很多帮派,比如青衣帮、流水帮等等,他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青衣帮专门从行人身上取财物,流水帮专门从来往船舶上取财物。而且每一个帮派又分成很多个小帮派,一般是以地名来命名的,关中帮只能从关中道上取财物,中原帮只能从河南境内取财物,直隶帮只能从京津一带取财物,长江帮只能从长江沿岸取财物……这就叫地盘,你要是越过了这个地盘,来到别人的地盘上取财物,你就是坏了江湖规矩。”
小万问:“坏了江湖规则会怎么样?”菩提说:“轻则逐出帮派,一辈子再不能从事这门手艺,重责断指削臂,甚至丢掉性命。”
小千说:“你接着说说你前面的故事吧。”菩提说:“那一年,那个深藏银票的人,从关中境内来到中原境内,两大帮派的人想尽各种办法,都没有能够取走银票,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看到那个深藏银票的人身上留有关中帮和中原帮留下的印记。”
小千好奇地问:“留下什么印记?”菩提说:“这个人的衣领后方有一个铜钱大的圆形印记,那是关中帮留下的,他告诉后面的人,这个人深藏巨款,但是他们没有取走;这个人衣领后面还有一个三角形的印记,这是中原帮留下的,也是告诉后面的人,这个人身上的巨款,中原帮也没有取走。”
小千问:“为什么没有取走呢?”
菩提说:“他藏得非常隐秘。”小千说:“那干脆把这个人绑架到偏僻处,从他身上慢慢搜,我就不相信找不到银票。”菩提说:“绑架,那是强盗干的事情,不是我们手艺人干的。我们这些人依靠手艺吃饭,要是干强盗的勾当,以后就没有脸再在江湖上混了。”
小千问:“那你怎么办?”
菩提说:“我有我的办法。”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1-07 11:49小千和小万静静地听着,我装着擦拭手中的银枪,其实也在偷偷地听着,在我的印象中,菩提几乎一天天不说话,我根本不知道他整天在想什么,可是,在他的两个徒弟面前,他的话就像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想挡都挡不住。
菩提是一个好师傅,小千和小万也是两个好徒弟。
菩提说:“我看到这个人身上的印记,就明白这个人从关中走到了河南,又穿越了河南全境,都没有人能够得手,我决定取走他身上的财物。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也没有想到会是银票,但绝对是一大笔财物,要不然,两大帮派的人不会对他这么看重。”
小万问:“你是怎么取走的?”菩提说:“我也给这个人身上留下了印记,是一只蝴蝶印记。蝴蝶印记表示这个人已经被单身走江湖的人盯上了,我把印记留在了他的肩膀背后。这些印记其实颜色都很浅,和衣服的颜色差不多,不是行内中人,是不会知道它们的用意;而且如果不是专门留意看,是不会发现这些印记的。”
小万说:“我以后也要给别人肩膀背后留下蝴蝶印记。”菩提说:“我留下了蝴蝶印记后,别人就不能再靠近他了。一个人手上端着金子从大街上走过去,所有人都想夺;这个人身上也有金子,不过他不是端在手上,而是藏在身上,别人看不到,我们行内人都能看到,在我们行内人的眼中,他就是端着金子在大街上走,所以大家也都想取。”
小万有焦急地问:“你是怎么取走的?”菩提说:“我凑近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试探他,想知道他身上藏的是什么东西。我的手指凑近他的帽子,轻轻一点,帽子里没有;我又凑近他的口袋,轻轻一点,口袋里也没有;我凑近他的衣襟,轻轻一点,点出了一叠纸钞。但是我知道,他身上绝对不是只有这点纸钞。我不会取走他身上这叠纸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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