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一眼,叹了口气道,“教主山珍海味吃多了,换换清粥小菜也不错。”人群里登时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些妓女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王慧儿却已快哭出来了。忽然一个清脆妩媚的声音道:“是绿水仙前辈到了吗?”随着这语声,后堂走来两个白衣女子。左边一个眼如弯月,右边一个粉面如花,正是暗夜茶花中的徐盈盈和岑依依。绿水仙立刻笑道:“在下幸不辱命,教主要的人已经带来了。”说着将王慧儿推到前面。徐盈盈牵起她的手道:“跟我来吧,教主等你很久了。”院子里的人齐齐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王慧儿甩脱她的手,大声道:“那混蛋究竟要怎样!”不知谁道:“自然是打算滋润滋润你了。王大小姐,你看徐姑娘和岑姑娘神采奕奕的样子,昨夜想必过得很舒服了,哈哈!”徐盈盈和岑依依微笑着,并不反驳,虽然昨夜任逍遥根本不在这里。

“不如神算帮也并入咱们合欢教算了。”“过了今夜,就算教主不要,王大小姐也一定不肯走了。

老子第一眼看到任教主,就知道全天下的人都没法跟他抢女人。”“就是就是,昨天那个姓吴的碰了碰梁姑娘,不是立刻被大卸八块扔到山沟里喂野狗了么!”“那姓吴的太不开眼,竟敢碰教主的女人,教主没有灭他满门就算手下留情了。”院子里的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夹杂着女人们的插科打诨,越来越乱,什么都听不清。王慧儿却已镇定下来,紧握短剑,压住心头仇恨,昂首道:“任逍遥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岑依依抿嘴一笑:“王姑娘请。”说罢转身便走。

王慧儿紧紧跟在她身后。后宅廊下或坐或站着更多的白衣女子,个个都像岑依依一样年轻漂亮。不知为何,王慧儿竟有些嫉妒。走不多时,便见一丛翠竹环着假山,间有亭台点缀,腾着袅袅白雾,夹杂着女孩子戏水的笑声。岑依依边走边道:“奇松、怪石、云海、温泉是黄山四绝。辛家也真是富足,竟将温泉引入自家庭院来。”王慧儿冷哼道:“你们占了人家的庭院作乐,倒一点也不脸红。”岑依依顿足转身,笑道:“我们为何要脸红?辛家平素横行乡里,这处宅邸乃是强拆了二十七户人家的老宅建成的。

教主占了他家别院,将那二十七户人家都请进来快活快活,实在大快人心呢。”王慧儿一怔,撇嘴道:“难道你们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你们一走,他们就要遭殃了。”

岑依依又转身前行:“不会的。教主已经杀了姓辛的人,将他们的钱财拿去分了。那二十七户人家拿了银子,也足够远走他乡过好日子了。”她的声音变得无限憧憬,“我长这么大,没有见过比教主做事更痛快的男人了。”王慧儿忽然抢到她身前,大声道:“他昨天根本不在这里,你再怎么替他说好话也没有用。”

岑依依满脸不屑:“说话越大声的人越心虚。你岂能杀得

了他!” 40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3:37王慧儿像被人打了一板子,讷讷地说不出话了。是啊,凭她的武功怎么可能杀得了任逍遥?假山中突然传来任逍遥的声音:“依依,你啰嗦什么!过来陪我喝酒!”岑依依脸上泛起一抹令人心跳的桃红色,身子一转,小鸟般往假山中奔了过去。

王慧儿愣在原地,忽觉有人拉住她的衣襟,哼道:“教主叫她一声,她就什么都忘了。”却是徐盈盈和绿水仙。

三人拐过回廊,眼前是一个大大的温泉池,白雾弥漫。

池中有五个披着白纱的女孩子在沐浴,姣美的身材若隐若现。

池边一间水榭,中央摆了一张雕花太师椅,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紫红波丝绒毯,椅子前一张暗红色条案,上面摆着精致的小菜和金色酒具,一双白嫩如藕的小手正在摆弄它们。

任逍遥半躺在太师椅上,一条腿架在桌子上,一条腿随意地垂着,一只手搂着岑依依,一只手摆弄着多情刃。黑得发亮的绸衫,绣着卍字暗纹的滚边,衬得他的人更加神气。岑依依小鸟一样依在他怀里,脸红得厉害,捧着一盏四方金杯,杯中的酒也像她的脸一样红得可爱。她将杯子举到任逍遥嘴边,任逍遥便一饮而尽。

岑依依甜甜笑着,对王慧儿招手道:“王大小姐请过来坐。

你应该饿坏了。”说完转头看着任逍遥,怯生生地道,“教主,依依做得对不对?”任逍遥亲亲她的手背,道:“对,对极,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岑依依的脸更红。王慧儿忍不住道:“任逍遥,你到底想怎样!”

任逍遥终于坐直身子,阴阴笑道:“和你谈笔生意。”

王慧儿只觉得浑身发毛:“什么、什么生意?”任逍遥指尖敲着金杯,道:“上官燕寒是怎么死的,除了青城派,如今只有你知道。我已经告诉汪深晓,拿三十万两银子来,我可以替他背这个黑锅,还可以叫你为他作证。你觉得这买卖怎么样?”王慧儿冷冷道:“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会说是你杀死上官掌门的,我恨不得你的仇敌越来越多!”任逍遥淡淡道:“我的仇敌本就不少。”一顿,突又厉声道,“我为什么要杀上官燕寒?”王慧儿一怔,顺口诌道:“因为合欢教要挑战九大派,夺回快意城,你既然遇见了他,自然要杀死他。”

“我是怎么杀死他的?”任逍遥穷追不舍王慧儿张口结舌:“你……”她想说用刀杀死,可是又一想,任逍遥本不是上官燕寒的对手,她必须编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行。她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才道,“你收买了李月池,用淬毒匕首害死了他。” 任逍遥盯着她,眼中忽然出现一丝讥讽的笑意:“你真打算昧着良心说谎?”

王慧儿只觉汗毛倒数,良久才重重地道:“是。”任逍遥点点头:“很好,但愿一会儿你不要说错话。”他站起身来,冲着温泉中的女孩子们道,“宝贝儿们,起来把衣服穿好,咱们很快有客人到了。”五个女孩子立刻唧唧喳喳地起身穿衣,好像完全没发现任逍遥正抱着双臂,微笑看着她们。

王慧儿实在对这些女孩子的脸皮厚度佩服得五体投地。

忽听院子里有人喊道:“华山派、青城派、点苍派、崆峒派、正气堂到。”一阵脚步声响,汪深晓当先走了进来,他的断臂缠着厚厚纱布,身后跟着七个人,王慧儿大都认得。

第一个人二十出头,剑眉星目,甚是清隽,乃是华山派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云鸿笑。他神情凝重,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冷静。

第二个人是个二十不到的瓜子脸少女,双眼纯净如水,安静温柔,反倒不去注意那不甚美丽的眉和唇。她一身麻衣立在云鸿笑身边,略显凄怆。王慧儿不认得她,但想来亦是华山派人。

第三个人年纪与汪深晓相仿,身材却珠圆玉润,与他那一脸的和气倒也般配,是点苍掌门顾陵逸。

第四个人国字脸,皮肤黑亮发紫,不怒自威,正是正气堂堂主、铁鞭大侠申正义。

最后三个人身着杏黄色长袍,看来三十岁上下,俱是长脸鹰鼻,眉宇间一股凌厉之色,是崆峒派四杰之三的杜伯恒、杜仲恒和杜叔恒,亦是掌门杜暝幽的儿子,更是宁海王府内卫统领之一杜季恒的哥哥。

王慧儿暗暗高兴,这些人足够让任逍遥头疼的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汪深晓与另外六人站得很远,不甚自在。莫非他心中有愧?任逍遥搂着岑依依,手指绕过她白嫩嫩的脖子,点弄着她的双唇,目光却停留在那麻衣少女身上,懒懒地笑道:“请坐。”

没人坐。

任逍遥又道:“怎么不见钟帮主?” 没人说

话。

任逍遥脸色一冷,也不开口。足足僵了半晌,申正义才干咳一声,道:“钟帮主就在镇外,你若想见他,出镇便是。”他的声音温和有力,仿佛用铁水浇筑出来的一般,俨然内家高手,而且是绝不逊于上官燕寒的高手。

任逍遥毫无惧色,甚至颇为挑衅地抬起一条腿支着身子,道:“钟帮主定是与杨一元、秦子璧计议大事,本教主不便叨扰。”他说的话虽然客气,眼睛却只看着岑依依,完全不把这些武林名宿和江湖新秀放在眼里,嘴角还挂着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

跟他比冷淡,那是打错了主意。

申正义看着王慧儿,清了清喉咙道,“此间之事,原是在下与合欢教的旧怨,你却绑架此地二十七户村民,又抓了王姑娘以为要挟,岂是大丈夫所为。”任逍遥笑道:“绑架?”扳起岑依依下颌,道,“宝贝儿,他们居然说我绑架,哈哈!”岑依依故意嗔道:“那些人想走便走,我们何时拦过!我们只不过说,若是他们在这里玩上一天一夜,我们便送每户一千两银子。谁见过做这样赔本生意的绑匪?”话音刚落,温泉池的另一侧忽然走出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岑依依挽着任逍遥,浅笑道:“这位便是我们任教主,你们不是说想当面谢谢他么。”这群人立刻涌到水榭外,却又齐齐停下脚步,仿佛生怕自己的泥腿踩脏了锃亮的大理石砖,一面猛作揖一面道:

“谢谢任教主,谢谢任教主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这挨千刀的辛老鬼,总算苍天有眼,派任教主来收拾他了。”

……

申正义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辛家倚财仗势,横行乡里,别人不知,申正义却是清楚的。

这户人家虽然跋扈,衙门却不管——这个世界勾连牵绊的事情何止千丝万缕,有时候一件正义的事情并不能带来好结果,或者说只能带来一时的好结果。辛府上上下下养着百十号人,徽州一半的商户与他们都有生意往来,辛家倒了,第一个不答应的是徽州府的官员们,却没想到任逍遥不分三七二十一便杀了他们。

申正义暗暗叹息。他自名申正义,却常常感到正义难伸,有时候他也不清楚是自己老了,畏手畏脚了,还是成熟了,冷静了。他只明白自己若是在任逍遥这个年纪碰到辛家这样的大户,也会忍不住替天行道的。

这时任逍遥已听够了感谢,懒懒动了动手指,权作挥手:“这地方本就是你们的家,不妨多住几日,再拿了银子往他乡去。”他忽然一笑,“这两天汤口会很热闹。”这些人不知自己成了钳制江湖各派的砝码,只觉得天上掉下来一个刚好砸中自己的大馅饼,登时止不住又哭又笑,千恩万谢地去了。

待他们走远,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便响了起来。顾陵逸讽道:“任教主手段果然高明。”他的声音有点尖,又有点沙哑,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任逍遥一笑:“顾掌门过奖了。”他环顾四周,道,“若没有辛家这样的人,我也想不出这个法子。诸位若实在想与本教一战,不妨稍等两天,也可让这些人多快活几天。”

顾陵逸冷笑道:“莫非任教主还在等帮手?”任逍遥道:“帮手没有,对手倒有一个。”一顿,又正色道,“若我输给了他,诸位也不必动手,合欢教自当退出

江湖。”此言一出,不仅顾陵逸等人,就连岑依依她们的脸色也变了。

那麻衣少女忽然道:“你是去光明顶与冷公子一决生死?”她的声音如眼眸一般温柔纯净,任逍遥含笑望着她,目光大胆炽烈:“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麻衣少女被他盯得脸上一红,微愠道:“华山派,文素晖。”

任逍遥又问:“文姑娘为何穿成这样?”文素晖眼圈一红,还未说话,云鸿笑已沉声道:“文师妹的未婚夫,在下的大师兄展世杰,不久前被倭寇所害。敝派此番东来,一是为了助宁海王府抗倭,二是为了替大师兄报仇。”

任逍遥心中一沉。

展世杰,那个他想救却无法救、为保宁海王府平安而自刎的侍卫统领,实令他钦佩不已。他不禁立刻对云鸿笑和文素晖好感倍增,惺惺道:“展大哥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宁海王府的四位统领都令人钦佩。只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他们的尊师就未必令人钦佩了。”

汪深晓脸色有些不好看。顾陵逸愠道:“任逍遥,你将

我们几人请到此处来,究竟意欲何为!”任逍遥缓缓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已说过,约诸位两天后翡翠谷一战。在此之前,不许踏入汤口镇一步,不许进入黄山。”

申正义冷哼道:“任教主好大的口气。”任逍遥懒懒一笑:“申大侠若是不答应,或者不能说服正气堂的客人们答应,就等着为汤口的百姓收尸吧。你该知道,到这里来见我的兄弟,最拿手的事情便是杀人放火。况且,”他目光一冷,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知会你们,并非商量。

我说出的话,从无更改!”他虽然还是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但是这句话说完,整个院落都已布满杀气,一股饿虎嗅到肥羊般浓重的杀气。众人只觉一股大力劈面碾来,仿佛被埋进了一个巨大的冰雪漩涡,喘不过气来。申正义上前一步,沉声道:“任教主好功夫。”这句话说完,那股杀气似是遇到了对手,没有先前那般凌厉。

任逍遥毫不惊惶,笑道:“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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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3:37徐盈盈从怀中取出一支响箭:“谁敢出手,我就点了它,响箭一起,那二十七户人家先没命。” 申正义等人脸色一变。

温泉池足有三四丈宽,任他们武功再高,也来不及阻止对面的徐盈盈燃放响箭,更何况水榭中还有一个任逍遥。众人的气势登时弱了下去。不知谁说了句“无耻”。

汪深晓干咳两声,道:“任教主只说了一件事,还有一件呢?”任逍遥盯着他,忽然笑了笑:“汪掌门是个明白人。这件事还是你说吧。”汪深晓怒道:“岂有此理!汪某怎么知道你要说的事情!”任逍遥哈哈笑道:“我本是怕说错话,既然汪掌门也怕说错话,”他斜了王慧儿一样,“不如请王大小姐说罢。”

王慧儿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神算帮与江湖名宿打过不少交道,向来坦坦荡荡,而她现在要说的却是谎话,这令她颇有一丝脸红。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喊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然后用淡淡的语气将之前编好的谎话细细说了一遍。她自认表演绝对到位,绝对逼真,甚至连眼眶都湿润了,却不料汪深晓的眼眶没湿,额头倒湿了。

他居然在出汗!他为什么出汗?难道自己说得不够精彩?王慧儿满肚子疑问,却又不敢问。看了看别人,发现众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汪深晓,仿佛他们已经知道杀害上官燕寒的真凶是谁了。王慧儿又看着任逍遥,见他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恼人的笑意,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很满意,倏然觉得全身冰冷。

难道自己说错话了?难道任逍遥做了什么手脚,令自己这番话反而帮他揭破了真相?

申正义瞪着汪深晓道:“汪掌门,这是怎么回事?”汪深晓满头大汗,狠狠瞪着王慧儿,浑身不住地颤抖,道:“你这小贱人,信口雌黄!你究竟得了什么好处,居然替上官燕寒如此说话!”“替上官燕寒说话?上官掌门都死了,如何替他说话?我明明是在帮你啊!”王慧儿心中大喊,一脸疑惑地道:“晚辈没有……”

“住口!”汪深晓一声断喝,“你敢说你没撒谎?”王慧儿委屈得简直要哭出来,她确实在撒谎,可是却是好意的,她不明白汪深晓为何如此说。

顾陵逸道:“汪掌门,这件事你不打算解释一番么?”他的话音中带着三分疑问,七分幸灾乐祸。任逍遥听得出来,嘴角微微上扬。

汪深晓沉默片刻,突然对王慧儿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小妖女,如此陷害汪某,陷害青城派,从今日起,青城派与你神算帮势不两立!”说完,对其他人微一欠身,只因他已不能抱拳,“汪某就此告辞。”竟真的走了出去,连头也没回。没有一个人拦着他,哪怕假惺惺的客套都没有。王慧儿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岑依依突然冷冷地道:“汪掌门走了,你们怎么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用饭么?还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想要那二十七户人家的命?”任逍遥轻叱道:“依依,你怎么对客人如此无礼!”岑依依立刻换了一张笑脸,道:“依依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用饭呀。”她笑得虽甜,话却说得不留情面。申正义当然知道这是逐客令,沉着脸道:“告辞。”任逍遥还是半躺在椅子上,淡淡地道:“慢走,不送。”于是这一群江湖上名声赫赫的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向外走去。

任逍遥忽又大声道:“传令下去,文姑娘若是想进汤口,或是想到黄山一游,任何人不得阻拦。”

文素晖身子微顿,却没有回头。

王慧儿再也忍不住,大喊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这样便走了?你们为什么对上官掌门不闻不问!难道你们都跟汪深晓一样是个伪君子!”

没有人理她。

王慧儿几乎虚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任逍遥的笑声,霍然转身,见任逍遥搂着岑依依笑成一团,几乎要躺在椅子中,猛地火起,厉声道:“任逍遥你这个混蛋!”反手一剑刺了过去。

可惜她的剑还没挨着任逍遥的衣衫,人已被四个白衣女子擒住。她嘶声道:“你,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他们会是那样的反应!”

任逍遥坐正身子,看了王慧儿片刻,轻轻一笑:“谢谢你。”他笑得很温柔,很亲切,可王慧儿只觉得不寒而栗。

然而任逍遥接下来说的话足以令她崩溃:“我给他们的请帖中没有署名,只盖了这个印。”他手中托着一枚橙红色的玉印,那是峨眉掌门玉鉴。“我的信只有五个字,汪深晓害我。”

王慧儿怔怔地盯着那枚玉印,似懂非懂。

任逍遥道:“怎么,不明白?汪深晓到了汤口镇,与各派汇合,别人见他断了一臂,自然要问。他便说上官燕寒勾结合欢教,半途截杀青城派,意图一统川中武林。反正上官燕寒已死,怎么说都由得他,给他扣上这个勾结邪教的罪名,对青城派有百利而无一害。申正义等人虽然对此半信半疑,却也无法向千里之外的峨眉派取证。申正义两方面都不想得罪,我派人送去这封信,正好给他们一个台阶,所以他们才会要汪深晓来这里当面对质。”他把玩着玉鉴,“想不到这玉鉴倒是好用得很。” 他顿住话语,含笑望着王慧儿。王慧儿冷静下来细细一想,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若照实说上官燕寒是被汪深晓害死,汪深晓正可反驳说这是合欢教的阴谋,说任逍遥害死上官燕寒,意图打击峨眉,并借机陷害青城派。可她偏偏撒谎说上官燕寒是被任逍遥杀死,这就等于说峨眉派并未勾结合欢教,撒谎的是汪深晓。神算帮靠买卖江湖消息为生,立帮之本便是决不说谎,是以王慧儿虽然年轻,但是神算帮大小姐的身份却令她说出来的话很有份量。

再加上那封盖了掌门印签的信,就算上官燕寒已死,就算汪深晓可以不承认,就算别人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他也再无脸面继续留在此地。

更重要的是,与峨眉派那一战,他不仅断了一臂,也折损了不少弟子,对于这样一个处心积虑要一统川中武林的人来说,现如今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对抗合欢教的硬仗,还是先让别人去打吧。王慧儿此番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理由离开这里。说不定此刻他心中亦在感激王慧儿。

如此一来,任逍遥便兵不血刃地除去了一个强劲敌手,所以他才会对王慧儿说了那句“谢谢你”。只不过,神算帮此后就要与青城派结下一个大梁子。更可怕的是,王慧儿的确撒了谎,这件事水落石出之时,神算帮还能在江湖中立足么?王慧儿想到这里,已是脸色惨白,站立不稳,全凭那四个

白衣女子架着她才没有跌倒。她只觉胸中憋得喘不过气来,不可抑制地又踢又骂,如同一个泼妇:“任逍遥,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邪魔,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

过你……”

任逍遥皱眉道:“这女人太吵了,你们怎么还不把她弄走!”徐盈盈立刻带着四个白衣女子将王慧儿往后院拖去,良久,王慧儿的骂声才听不见了。

天完全黑了,温泉池旁已没有一个人。岑依依倒了一杯酒,捧到任逍遥嘴边,柔声道:“教主,这计策依依直到现在才看懂,依依实在佩服得紧。”任逍遥却拿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按倒在椅子上,凑近道:“看不懂最好,我喜欢聪明女人,却不喜欢有心计的女人。”说着撩起她的裙子,在她腿上用力掐了一把。岑依依的脸颊立刻飞上两朵红云。

42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3:37 十

六 紫幢妖尸阵这座庄园里有一个人在大哭,那就是王慧儿。自打她被锁在柴房里便哭个不停。王清秋死的时候她没有哭,她的心腹被血影卫尽数杀死的时候她也没哭,然而被任逍遥骗到如此境地,她实在抑制不住落泪了。忽然柴门一响,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哭够了没有?” 王慧儿一抬头,见是徐盈盈,不觉愕然:“你……” 徐盈盈道:“我放你出去。”王慧儿心头一喜,转瞬又冷哼道:“你以为我还会上你们的当!你凭什么和任逍遥作对!”徐盈盈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凄厉哀婉,身子也有些轻轻的颤抖:“我恨他!”她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同为女子,王慧儿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嫉妒和痛苦,不禁有些可怜徐盈盈:“我若不见了,任逍遥会不会杀了你?”

徐盈盈神色恢复如常,道:“我们一起走。” 王慧儿更

加惊讶:“你要背叛合欢教?”徐盈盈道:“我一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宋芷颜虽然收我为徒,却是为了要我做贼。一辈子做贼也就算了,权当报答她的活命之恩。谁知暗夜茶花是属于合欢教的。这也罢了,谁叫我没有一个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爹呢!我这样的女子,本就跟卖给大户人家的婢女没有任何分别。可是,即便我忍气吞声,用心做事,还是免不了被他淫辱。”她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王慧儿却听得心酸不已:“可是,你离开合欢教,能往哪里去呢?”徐盈盈冷冷道:“我想去求钟帮主收留。毕竟兰姐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若他不肯收留我也无妨。自从,自从那晚过后,我就心如死灰了。”她弯月般的眼睛本是不笑自喜的,此刻却充溢着悲哀之色,“大不了一死。”王慧儿终于明白她救自己,是想作为求钟良玉收留的晋身砝码,但是她十分乐意做这砝码。女人总是比较容易可怜女人的。她挽着徐盈盈的手道:“你不要这样,即使长江水帮不收留你,神算帮也可以收留你。”一顿,又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我们怎么走呢?整个汤口镇都是合欢教的人。” 徐盈盈道:“这倒不难。任逍遥现在在岑依依房里,一时半刻是不会离开那小妮子的。”她突然恨恨道,“那小妮子早晚也有被他玩够的一天!”王慧儿当然明白任逍遥和岑依依在做什么,不觉脸上一红。徐盈盈接着道,“我们从正门出去是最安全的。”她苦笑了一笑,“因为在别人眼里,我还是他宠爱的女人之一。”于是她们从柴房出来,直奔前院。不料迎面走来两个白衣女子,却是凤飞飞和玉双双。两人怀中抱了小山一样的纸人纸马,挡住了视线,只看到一身白衣的徐盈盈,却没注意到一身黑衣的王慧儿。徐盈盈也足够机警,将王慧儿推到暗处,笑着对她们道:“两位妹妹,这些东西拿到哪里去?” 凤飞飞朝西侧一个月亮门努了努嘴,没好气地道:“教主要我们在那边的屋子里给上官燕寒布一个灵堂。真是的!人都死了,还要折腾我们!”徐盈盈应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道:“上官掌门也算一

派之主,教主这么做也算尽了江湖之谊。”凤飞飞瞥了她几眼,忽然笑了:“徐姐姐今日说话怎变得如此和气起来?”

徐盈盈心中一寒,干笑道:“哪有!你们快过去吧!”玉双双笑道:“是呀是呀,凤姐姐咱们快走吧,不要耽误徐姐姐去找教主了。”凤飞飞别有用心地笑了笑,与她一道走了。徐盈盈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又带着王慧儿疾行,好容易到了温泉池边,再往前穿过一进院子便是大门,谁料一阵风移影动,三个黑影迎面而来。二女连忙躲在假山翠竹之后,见这三人年轻冷傲,手中银刀朔月般奇诡,腰间铜铸的“任”字闪着斑驳光泽,竟是血影卫。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榭边,竟似不打算走了。徐盈盈和王慧儿骇得冷汗直流,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了任逍遥。

他竟然丢下美人春宵,一个人到水榭中来了。

徐盈盈和王慧儿嘴里发苦,皱着眉互望了一眼,连大气也不敢喘。

任逍遥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酒,对血影卫做了个手势,道:“说罢。”左边一人道:“汪深晓已率青城弟子离开此地,打算走水路回蜀。”任逍遥手握金杯,沉吟道:“派几个黑道弟兄去送送他。”他所说的“送”,可以理解为“骚扰”,亦可当做“行刺”。

这人并不多问,转身离开。第二个人道:“冷无言一直在光

明顶静思练剑,没见他与正气堂的人来往。”任逍遥有些意外,目中精光一透:“没有人?信鸽呢?”这人一怔,嗫嚅着道:“属下立刻带冲霄隼去监视。” 任逍遥没说话,只是摆摆手,这人便如蒙大赦般离开。第三个人道:“南宫星主已将翡翠谷翻了个遍,谷中确有一处茅屋,但没有发现苏晗玉的踪迹,那茅屋至少已荒废了十年。如今陈无败和梅姑娘住在那里,是否要接他们回来,请教主示下。”任逍遥听到梅轻清平安,放下心来,道:“不必。让南宫烟雨专心布阵罢。”

王慧儿暗道:“原来他打算用南宫世家的天狩大阵。”据她所知,天狩大阵原是兵法,南宫世家曾以此阵助八字军抗金,在武林中也曾赫赫一时。只是岁月荏苒,这些江湖世家的掌故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若非王慧儿身为神算帮大小姐,也不可能知道。她忽然想到,若是将这个消息带给申正义等人,是不是可以弥补自己说谎之过呢?可是,她该怎么开口说自己撒谎的事情呢?血影卫领命而去,任逍遥随手撕了一条鸡腿,三两口吃了,又喝了些酒,偏偏就是不肯离开。徐盈盈和王慧儿在暗处等得心惊肉跳。就见他笑了笑,道:“你还要藏多久!真的吃醋了?”话音未落,手中的鸡骨头箭一般射出,直往徐盈盈和王慧儿藏身的地方而来。

王慧儿大惊失色,徐盈盈却出手一剑,打落那骨头,同时附耳道:“你自己逃吧。”说完,她便掠了出去,王慧儿竟没拉住她。

任逍遥看着她,淡淡道:“你不要以为,陪我睡了几次就可以不守规矩。”徐盈盈不说话。她自然知道任逍遥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但这并不是个死规矩,如果此刻把她换做岑依依,这个规矩就可以变通。

任逍遥又道:“你偷听多久了?” 徐盈盈面无表情:

“很久。”任逍遥嘴角又泛起一丝笑意,他打量着徐盈盈的腰身,道:“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女人,死了未免可惜。”

徐盈盈厉喝一声,人剑合一,冲了过去。她不是要制敌,而是在寻死,这一剑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出来。但任逍遥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徐盈盈的剑便到了他的手里,另一只手里的金杯突然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正中徐盈盈胸前。她惨叫一声,整个人飞了起来,噗通一声跌入温泉池中,溅起大片水花。

巨大的声响在夜晚听来甚是刺耳,王慧儿便在这声响的掩饰下遁走了。她不是英雄,也没本事做英雄,她只能一面流泪,一面拼命地逃。

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报仇,一定不会要徐盈盈白死!王慧儿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手掌中,可她丝毫不觉得痛。

任逍遥看着水池里的徐盈盈,忽然笑道:“你装得还真像。”这句话刚说完,徐盈盈便像条鱼一样游到岸边,嫣然道:“盈盈只是照教主说的去做,不敢贪功。”任逍遥蹲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心里若一点也不恨我,怎么会演得这么像?”徐盈盈浅浅一笑:“我是恨教主啊,教主今天看都没看盈盈一眼,盈盈恨不得……”她突然收声,仰头看着任逍遥,胸膛起伏不定,池水一圈圈静静地荡了开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任逍遥道:“你师父在这里。”徐盈盈吃了一惊,回头看时,果见宋芷颜站在池边,冷冷地瞧着她。她脸上一红,讪讪地裹紧衣服走了。任逍遥这才礼貌地道:“颜姨,您有什么事?”他一半身子遮蔽在阴影中,一半身子披着月色清辉,嘴角挂着一丝懒懒的轻佻的笑。宋芷颜看着他,心中一声叹息,这感觉实在太像她心底那个任独了。她忽然忆起自己初见任独时,也是这样一个月色明媚的夜晚。

43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3:37“你早晚会喜欢上我。”任独削断她的剑后,不经意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却深深地记在脑海中,一记便是二十年。如今,月光下的她还是像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是不是上天也知道她的牵挂,不忍让她老去?可是曼苏拉呢?那个妖女、疯子,凭什么也和自己一样青春永驻!宋芷颜忽然生气起来,声音也淡薄如冰:“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不想要我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任独的意思?你嫌我碍事?”任逍遥怔了怔。这个女人一向对自己很温柔,为何今夜变得这样冷淡?她又不需要在自己面前邀功,为何计较自己不给她事情做,难道是吃醋么?任逍遥不觉有些想笑,恭恭敬敬地道:“打打杀杀的俗务,怎敢劳动颜姨。”宋芷颜叹了口气。对着一个如此像任独的人,她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气,只有自嘲:“我这个前辈令你很不舒服,索性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是不是?”

任逍遥默认。

宋芷颜又道:“我知道任独给你派了人,与申正义这样的高手对衡而不吃亏,不是你眼下修为能做到的。”

任逍遥暗暗佩服。

“你用计逼走了汪深晓,光凭这点已比任独强许多,即使我不在,这个教主,你也可以做得很好。”宋芷颜一顿,接着道,“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南宫世家的猎甲精骑不是华山、点苍、崆峒和正气堂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长江水帮。你不打算派别人去翡翠谷么?”

任逍遥答道:“南宫烟雨的底细还没有查清,我不必心疼。”宋芷颜一怔,继而心中一寒。她已明白,任逍遥根本不在乎南宫世家猎甲精骑的死活。只是她不明白,这样做对合欢教又有什么好处。她只能叹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些。”任逍遥谦卑地道:“日后若碰到昆仑派,我绝不会这样狠辣,更不会赶尽杀绝。”

宋芷颜沉默。

她的确不希望日后合欢教对昆仑派赶尽杀绝,否则她心中的愧疚便更深。虽然她早已不是昆仑弟子,可是昆仑对她的养育之恩,还有对大师兄曾万楚的愧疚,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曾万楚是真真切切地疼爱自己。如果没有任独,她一定会遵从师命,和大师兄白首到老,举案齐眉,做风光的昆仑掌教夫人。

但,平淡的幸福,和激烈的爱情,到底哪个更值得追求,谁说得清呢?飞蛾未必不知道烈火的滚烫,飞蛾却也未必留念生的懵茫。

想着想着,宋芷颜心口突然涌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站

立不稳,一头向水中栽去。

没有水花。

任逍遥扶住她,皱眉道:“颜姨,你病了?”宋芷颜全身抖得厉害,已说不出话,眼神也飘忽起来,就像个癫痫病人。

任逍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梁诗诗赶快步走来,一面搀扶宋芷颜,一面道:“师父有个怪病,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发作。”任逍遥“哦”了一声,也伸手去扶宋芷颜,却趁机握住梁诗诗的手。梁诗诗虽不情愿,也只得由他。两人将宋芷颜安顿下来,见她还在喃喃地说胡话,任逍遥不觉皱眉:“这是什么病?”

梁诗诗放下帐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任逍遥听:“我也不知,自我认得师父,她便是这个样子。若说是练功走火入魔,却又不像,倒像是相思病,我……”猛觉腰间一紧,任逍遥居然将她拦腰抱住。梁诗诗不愿吵醒帐子里的宋芷颜,低声斥道:“你干什么!”任逍遥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同样很低:“我也害了相思病,是你害的。”梁诗诗愣了片刻,忽然道:“是么?”任逍遥听她音色有异,不觉松开手。梁诗诗抬头望着他,一字字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手段,就是要她听你的话?像梅姑娘,像依依妹妹一样么?你想过她们乐意不乐意吗?”任逍遥一怔,没有说话。梁诗诗冷然道:“师父病了,我要带师父离开这里静养,教主以为如何?”任逍遥叹了口气:“我是喜欢叫女人听我的话,因为听我的话没错。”他看了梁诗诗一眼,只觉她消瘦的身材愈发楚楚可怜,“你不听自己男人的话,难道要男人听你的话?你能做男人做的事么?”

梁诗诗哼了一声。

任逍遥一怔,也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今晚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没工夫跟一个不听话的女人浪费时间。只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丝不甘。

王慧儿咬紧牙关一路狂奔,直到彩色的琉璃世界一片模糊才停下来。她虚脱般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手指已渐渐插入泥土中,身子不住颤抖。

任逍遥,任逍遥,任逍遥!若不是这个人,她还是神算帮风光无限的大小姐,何至于孤身一人如此狼狈,何至于得罪青城派却有苦说不出!何至于承受丧父之痛!她简直恨不得将任逍遥一刀一刀剁碎!王慧儿哭了好一阵,擦干眼泪,怔怔出神,突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王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她一扭头,见是云鸿笑、文素晖、杨一元、秦子璧和杜家三兄弟,七人俱着劲装,神情冷峻。

文素晖俯下身来,替她擦去眼角泪痕,道:“王姑娘,你逃出来了?” 这句显然是替所有人问的。王慧儿却不知该继续说谎,还是说实话。万幸的是,她居然又流出了眼泪。她突然觉得眼泪这东西不错,在你不知说什么的时候,用它圆场最合适不过,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文素晖果然没再追问:“王姑娘,你一路劳顿,不如先休息一下,王帮主很担心你。”

王慧儿吓了一跳:“王帮主?”

文素晖浅笑道:“是王姑娘的二叔,王知秋王帮主。”

王慧儿心中一沉,暗骂道:“你倒是来得够快。爹在世的时候,你就觊觎帮主之位,我岂能让你得逞!”嘴上却道:“我二叔来了么?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文姐姐你们这身打扮,要去做什么呢?”她这几天连遭变故,说起谎来居然已丝毫不会脸红了。

文素晖瞧了别人一眼,见他们无意隐瞒,才道:“我们打算去抢回上官掌门的尸身,却不想遇见了你。”王慧儿立刻道:“我也去。我知道上官掌门的尸身停在何处。”她明白自己若想夺回帮主之位,必须做出一些足够令人钦佩的事来,江湖上永远都是靠实力说话的。

杜叔恒突然道:“王姑娘还是莫要去的好。”王慧儿起身道:“你看不起我神算帮的武功?可我却能从汤口镇逃出来!”

杜叔恒轻描淡写地道:“就是因为你逃了出来,我们才不

得不加倍小心。”王慧儿一怔,旋即变色道:“你不相信我?” 杜叔恒道:

“我也是为了大家好。”云鸿笑忽然上前一步道:“算了,杜兄,我们不该怀疑王姑娘。”

秦子璧也道:“不错,眼下之事,还须尽快。”他脸上被曼苏拉抓破的伤口虽已结痂,却将“玉面双环”的玉面尽毁,一说话,整张脸便显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完全没了从前的文秀之气。只是这股狰狞,倒令他说起话来有了些沉稳大气的味道。

杜叔恒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王慧儿感激地看了云鸿笑一眼。当下一行人不再多说,悄悄往汤口镇潜了过去。王慧儿自告奋勇地走在最前面,然而一到镇口,她却傻了眼。

这哪里是那个比杭州夜市还热闹的汤口镇!

赌场里的灯熄了,酒馆里的菜冷了,街面上做生意的人不见了,三五成群闲逛的黑道中人也没了影子,整个镇子安静得可怕。除了沿街屋檐下闪烁的彩灯,小镇已变得死气沉沉。

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长街两侧,密密麻麻摆满了纸人纸马,小巷中隐隐也都是类似之物,在彩灯红红绿绿的光芒映照下,格外瘆人。

汤口镇竟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堂。

杨一元愤然道:“难道任逍遥将全镇百姓杀了不成!”杜叔恒冷然道:“杀人未必,做陷阱却有可能。”说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王慧儿身上。

王慧儿顿觉芒刺在背,狠狠心,竟然闪到街上,一步步往温柔乡走去。云鸿笑等人不禁替她捏了把汗,纷纷将兵器抽出,只待一有人偷袭,便立即出手。王慧儿只觉这条街长得没有尽头,温柔乡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就像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等着她送上门来。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院子没有一个人。

王慧儿站在温柔乡门口,衣襟已被冷汗湿透。身后衣袂声响,云鸿笑等人跟了过来。

杜叔恒尴尬地道:“王姑娘,在下错怪你了。”王慧儿不语,只是笑笑,她必须要表现得大度一些,才能与这些年轻高手打好关系,才能为自己日后重掌神算帮打下基础。“上官掌门的尸身就停在二进院子的西厢房里。还有,任逍遥身边有一群武功高强又凶狠的杀手,大家要小心。”杜叔恒拍拍她的肩:“怕什么,咱们几人一起,江湖中有谁能拦得住。”王慧儿猝不及防,肩头隐隐作痛,心中不悦,却仍是抬头冲他笑了一笑。

云鸿笑沉声道:“这里静得古怪,大家小心为上。”就在这时,庭院深处传来啪的一声,但在这静谧的夜里,和着众人紧张心情,不啻晴天霹雳一般。众人吃了一惊,屏息往院内潜去。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西厢房亮着灯。屋子中央停着一口未上钉的棺材,周围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纸人纸马,伴着一盏油灯,凄迷可怖。屋里只有两个少女,一个眼睛又大又圆,布偶般颇具奇趣,另一个下巴尖尖,小狐般可爱慧黠,正是凤飞飞和玉双双。她们坐在屋中下棋,啪啪的声音是投子所发。就听凤飞飞愁道:“我输了,你这小妮子棋艺见长。”玉双双呵呵笑道:“不是我棋艺见长,是凤姐姐想着教主,心神不定才会输的。”

44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3:38凤飞飞啐道:“你不想?”她伸出一只手来,戳着玉双双的额头道,“等你长到十五岁,就由不得你不想了。”

玉双双挺了挺胸:“我已经十五岁了。”凤飞飞揶揄道:“那又怎样?若没有我,你敢一个人看守这间屋子!”

玉双双赧然低头,片刻才道:“凤姐姐,教主为什么对这个上官掌门这么好,连他的尸体也要花费重金保存?” 凤飞飞道:“我们若能猜到教主的心思,就……”话未说完,噗地一声,屋内灯火突然熄灭,八条人影自门窗飞扑而入。二女拔剑喝道:“什么人!”王慧儿冷冷道:“闪开!”一剑刺出。她见识过徐盈盈的武功,此刻又有七人相助,丝毫不惧。呛地一声,三剑相交,王慧儿后退三步,身后立刻涌来一股绵柔之力,却是杜叔恒。

就听他道:“昆仑派飞霜圣剑么?”一句话说完,已击出四拳,拳不走实,用意不用力,如游龙一般。正是崆峒派最厉害的拳法“花拳绣腿”。

崆峒武学由易到难,分飞龙、追魂、夺命、文武醉、神拳、花架、奇兵和玄空八门,每门都有十几套功夫。弟子们都是从最简单的飞龙门入手,一套套练上去。寻常弟子练到追魂门和夺命门便可出师,能练到“花拳绣腿”这一套的人,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便是崆峒派本身,也不过七八人而已。凤飞飞和玉双双手中虽有剑,却完全摸不透他的招式,剑剑落空。再加上一个王慧儿,顿时落了下风。云鸿笑见状沉声道:“此地凶险,不要纠缠。”众人听了,立刻抢至棺材旁。杜仲恒背起上官燕寒尸身,其他人将他护在中心,正待闯出去,就听嚓嚓数声响,纸屑飞舞,灵堂四周的纸人纸马竟然动了起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凤飞飞和玉双双跃到院中,嫣然道:“诸位少侠,就让这十二妖尸陪你们玩吧!”纵身一掠,便消失在夜色中。云鸿笑冷笑:“果然不出所料。”剑光一展,剑气纵横,立时有三个纸人向后倒去。

王慧儿终于明白这群骄傲的人为何都肯听云鸿笑指挥了。他年纪虽轻,剑法修为居然已不逊于华山掌门谷冷仇了。

然而还没等她赞一声好,那三个纸人居然如提线木偶般直挺挺地立起,发出一阵吱吱吱吱的笑声,其余的纸人纸马也跟着笑起来,声音尖利飘渺,听来只觉头皮发麻。文素晖骇然道:“十二妖尸是什么东西?”

云鸿笑长剑一横,沉声道:“左道旁门,杀出去!”众人应了一声,各执兵器一阵砍杀,转眼便到院中,却还是处在包围圈中。纸人纸马不仅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反而每中一剑,裂开的纸皮内便飞出一缕轻烟。院里烟雾弥漫,再加上啾啾吱吱的笑声,说不出的诡异。众人惧那烟中有毒,不敢再砍。谁知他们不动,十二妖尸也不动,双方一时僵持了起来。

突然就听文素晖道:“一,二,三……”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十,十一,这纸人纸马加起来只有十一个!”

话音刚落,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便自上官燕寒体内传出:“细心的女人!”这声音飘飘忽忽,若有似无。随着这句话,上官燕寒的尸身突然冲天飞起,杜仲恒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心口已被一柄匕首深深刺入,流出的血红中泛绿,腥臭扑鼻,不知是什么毒。

那尸身落在屋脊上,轻叱一声,十一个纸人纸马齐齐跃起丈许高,向众人撞来。云鸿笑心念闪动,大呼道:“莫要碰它们!”他说晚了,嗤嗤嗤几声响,纸人纸马已被兵器剖开,一大股血滚落下来,浇了众人一身一脸。这血非但不热,反而冰冷异常。定睛看时,那十一个纸人纸马的确是人所扮,只不过每人胸前都挂了一个羊皮囊,血便是从那里泼出。

屋顶那人尖声狂笑,喝道:“紫幢妖尸出来!”手掌一扬,一点红芒飞流直下,爆出一阵血色烟雾。院子四周立刻响起了啾啾吱吱的笑声,二三十双红色眼睛由远及近,疾行而来,看打扮,竟是镇上的乡民,地上的十一个“尸首”也站了起来。

屋顶那人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这些乡民鼻子动了动,好像闻到了美味一般,怪叫着冲了过来,仿佛野兽。

王慧儿吓得尖叫:“这是什么妖术!这些人怎么了!”云鸿笑大声道:“他们都是迷失了心智的乡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忽然掠起,一剑向屋顶那人刺去。

擒贼先擒王。

屋顶这人纵身一跃,向后院掠去。云鸿笑救人心切,只想擒下这人替乡民解了邪术,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文素晖见状心中着急,却被三个乡民团团围住,又不敢出剑伤了他们,索性就地一滚,撞开他们。她穿过一进院子,来到温泉池旁,听到屋顶上刀剑声响,刚要提气纵身,岂料双足一紧,似被什么东西缠住,噗通一声跌进了池中。她心中骇然,横剑一挥,却什么也没碰到。恍惚中触到池底,足尖一点,身子斜飞而起,刚一露出水面,喉咙却猛地一紧。

扼住她喉咙的人是任逍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文素晖,好像在欣赏一头掉入陷阱的猎物:“文姑娘,我不是说过,你若光明正大地来,合欢教没有人会阻拦么,你为何要偷偷摸摸地来呢?”文素晖感到他手上力道松了一些,才有力气说话:“你把那些乡民怎样了?”任逍遥道:“不愧是展世杰的未婚妻,命在旦夕,还在牵挂别人的死活。”文素晖鼻子一酸,几乎流出泪来,恨恨道:“我们中了你的计,死便死了,那些人不是江湖中人,你也不肯放过么!”任逍遥悠然道:“紫幢菊刀的驭尸术几个时辰后便会失效,于人无损。我并未杀人,他们若是出了事,可是死在你们手中的。”

文素晖怒道:“我们岂会杀手无寸铁的人!”任逍遥道:“你们几个人不会,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别人?”文素晖一脸疑惑,突听远远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伴随着更多啾啾的凄厉笑声。她听得出,这是华山、点苍、崆峒、正气堂的传讯响箭,其他的想必是长江水帮、飞环门和神算帮的哨声。心中一喜,想到定是驻扎在镇外的武林同道赶来支援。继而一惊,难道镇上那些纸人纸马,竟都是中了邪术、变成妖尸的汤口镇百姓么?任逍遥哈哈笑道:“你们一定以为街面上那些妖尸是合欢教的人。你说,名门正派屠灭汤口镇百姓,这事情传出去是不是有趣极了?”

文素晖登时全身冰冷。

他们的援兵一定急于杀到温柔乡中来。那些百姓被邪术驱使,再加上披着纸人纸马的外衣,一定会被当做合欢教的人。

如此一来,谁会手下留情?文素晖只觉得血往头上涌,牙齿打颤,骂道:“你这邪魔,你不得好死!”突然一个人影掠到池对岸,却是那控制妖尸之人。他用极不熟练的汉话道:“教主,那七个人都已擒住。”任逍遥点头道:“交给飞飞和双双,回去等我命令。”一顿,又道,“你就是新的紫幢菊刀刀主?”这人扬出手中一柄胭脂红色的弯刀:“是。” 任逍遥一

笑:“让我看看你的样子。”这人立刻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白皙小巧的脸来,居然是个女子。她二十五六的样子,长得十分普通,普通到即使看了她五六次,也绝难在大街上一眼找出来。

任逍遥扳着文素晖的下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记得这张脸,明日好给汤口镇的百姓报仇。” 文素晖一怔:“明日?”任逍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才郑重其事地道:“不错,明日。”说着松开了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到外面去告诉那些名门正派,不要杀害汤口镇的百姓,二是跟踪我去找你的师兄,你好好考虑一下。”言毕,他便转身向后门走去,走得不紧不慢,仿佛散步一样。

文素晖从水池里爬出来,望着他的背影,简直要将银牙咬碎。她跺了跺脚,朝前门狂奔而去,一面流泪一面大喊:“不要伤害那些妖尸,他们不是合欢教的人!”

温柔乡外已是血肉狼藉。

45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6-29 13:38 十

七 运筹翡翠谷天色微明,任逍遥跨着沉雷,施施然到了翡翠谷。他是一个人走来,凤飞飞和玉双双已经先一步押着云鸿笑等人去了,那些黑道中人也都跟着去了。

谷中翠竹如海,溪流纵横,淡金色的阳光穿过高大的竹林,洒在地上,像落满绿毯的金星。

没有追兵。

他的追兵正在忙着救人,料理误杀百姓的后事,想办法与徽州府的官员解释。任逍遥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责任推到合欢教头上,但是他不怕。他在绩溪写给帅旗的指令其中一条,便是要紫幢菊刀着手准备施展驱尸术,擒一批正道中人到翡翠谷来。这倒不是为了以为人质,而是以为诱饵。唯其如此,其他门派才会明知翡翠谷有埋伏,也不得不急急忙忙地闯进来。

任逍遥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喜欢玩弄敌手喜欢得过了头。他要王慧儿告诉别人翡翠谷有机关埋伏,再迫使别人硬着头皮来踩这陷阱,而且是按照自己计算的时间来踩—— 等汤口镇的残局料理完,该是正午时分。现在看来,这时间不会相差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他的心情很愉快,一面走一面赏景,愉快得就像他身上随风飞舞的黑色绸衫。

此时此刻,若有美相伴,该是完美无憾了罢?任逍遥这样想着,便听到梅轻清的声音叫道“少爷,少爷”,接着一团红云笔直地冲了过来。任逍遥微笑皱眉,跃下马将她揽在怀中,然后才看见南宫烟雨。

南宫烟雨仍穿着那身淡烟色衣服,束发银绸上的墨绿翡翠在竹影下愈发幽邃,脸上带着过场似的笑容,鼻梁一侧显出一道笔挺的阴影:“谷中已布下一百零八处陷阱,教主再往前走,便须梅姑娘引路了。”

任逍遥道:“这一百零八处陷阱够不够杀二百人?”

南宫烟雨傲然道:“加上猎甲精骑从旁出击,莫说二百人,便是两千人也杀得。” 任逍遥点点头:“你现在马上带三十猎甲精骑离开。”这句话说完,不但南宫烟雨,就连梅轻清的脸色都变了。

猎甲精骑耗费心血布下的天狩大阵,此刻任逍遥却要他们离开,未免太不近人情。

任逍遥又道:“给你一个月时间,查出汪深晓与陈景杭的一切。”

南宫烟雨动容道:“陈景杭?丹青毒圣?” 任逍遥道:

“不错。”

南宫烟雨沉默,谁也不能从他平静的眸子里看出他的心思,任逍遥也不能。良久,他才从衣袖内抽出一张纸,道:“这是天狩大阵机关总图。再加上二十猎甲精骑,教主当可从容指挥此战。”任逍遥将图接在手中,忽然道:“你心里是不是不服?”

南宫烟雨冷淡地道:“的确不服。”任逍遥道:“但是汪深晓与陈景杭的消息,对合欢教而言,比杀死汤口所有的正道人士都重要得多。”南宫烟雨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之色,复又归于平静,不再追问,拱手离去。等他走远,梅轻清才道:“少爷,你究竟想做什么?轻清越来越看不懂了。”任逍遥点着她的鼻子:“我想看看,葬送他二十猎甲精骑之后,他还会不会甘心做星主。”梅轻清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似乎从未见过这个人。任逍遥揽着她的腰,声音非喜非怒:“你闹够了罢。”梅轻清立刻不敢看他。在绩溪的时候,陈无败本是打算禀告任逍遥一声再去跟踪峨眉派的。可是她气任逍遥用自己试探血影卫的武功,便要陈无败偷偷带她走,否则她就惊动峨眉派的人。如今看来,这点小伎俩任逍遥早看透了。梅轻清不禁有些脸红,又有些不服气,抬头望着他,希望他说些甜言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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