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份骄傲化为乌有,人也渐渐消瘦了。

十余天后,船入湖广。两岸峰峦一片金黄,枫叶缤纷,秋意深浓。

凌雪烟舒舒服服地倚在躺椅上,望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感受着风吹过发丝,听着脚下一波一波的涛声,说不出的惬意悠闲。

“哗啦”一声,涛声的节奏忽然乱了一霎。

凌雪烟立刻坐了起来。从 武,她的耳目已可分辨得出,江中有人。

江中果然有条小船,船上一个全身湿透的年轻女子,冷得瑟瑟发抖,正用手吃力地划水,不时回头张望,神色慌张。

凌雪烟朝她望的方向一看,一艘大船正在逼近,侠义心肠顿起,招手道:“姑娘,姑娘,到我船上来吧。”说着将缆绳抛了下去。那女子呆呆地抓着缆绳不动,凌雪烟耐不住急脾气,索性双手一撑,跳到小船上去。

小船猛地一颠,女子站立不稳,凌雪烟拉住她,见她生得明眸皓齿,琼鼻樱唇,甚是美貌,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眼中满是血丝,身子单薄,手指僵冷,心中更添了侠气,大声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别怕,我帮你。”女子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嗫嚅着道:“没有。”又满怀畏惧地看了那船一眼,摆摆手道,“你快走吧。”

凌雪烟暗道:“这位姐姐一定是怕连累我。她与我素不相识,还能替我着想,这样好的人,我怎能让她被人欺负。”想到这里不由分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挽着缆绳,足尖猛地一踏,掠回船上。又颇为得意地拍拍手,收起缆绳。凌雪烟满以为自己露了一手,这女子一定惊呆了,谁知她脸上半点异色也无,神情还是一样不安。凌雪烟心中疑道:“莫非她也是个会武的?”一面想,一面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她。幸亏凌雪烟是个女子,若是男子,一百个姑娘也会被她看得落荒而逃。

就听这女子轻声道:“我想,我还是快些走吧。”凌雪烟瞥了瞥那艘就快追上来的大船,有些不服气地抱起双臂,道:“你就安心坐在这儿吧,没人敢欺负你。”女子一愣,急道:“这怎么行!他们会看见,会给你惹麻烦的。”凌雪烟双眉微挑,鼻尖轻轻一蹙,冷哼道:“反正你躲也来不及了,哼,我倒要看看这麻烦有多大。”说着转过身去,目光扬起,大船已靠了过来。

甲板上站着六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却绝对不是书生。书生冠、黑色骨钗、灰白书生袍、松木鞘长剑,这身清雅打扮和潇洒气度,舍华山派其谁!凌雪烟本以为追来的是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没想到是素有清名的华山派,心中登时有些打鼓。转念一想,云峰山庄何惧华山派,就是九大派也要对父亲礼让三分,何况自己这边还有冷无言,盛千帆和林枫。于是她挺了挺胸,不等对面人说话,便朗声道:“听说华山派的人都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你们六个会欺负一个女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对面还没有反应,身边这女子反倒有些不满:“这位姑娘,你又不认识他们,怎么一张口就伤人呢!”凌雪烟瞪大了眼睛,怪道:“我是为你抱不平,你怎么帮他们说话?”女子支支吾吾地不答,对面船上却传来一个声音道:“这位姑娘,可曾见着一个乘小船的年轻女子?”说话这人年纪稍长,态度平和,拱手的姿势也十分客气。

凌雪烟却没来由地讨厌他,心中骂道:“那姐姐明明站在这里,你这腐儒还明知故问,眼睛瞎了么!”却不知对方是江湖做派。

她存心戏弄,便清清喉咙,向江中一指,道:“你说的就是那艘船吧?我看见了,至于人嘛,我倒没看见。” 年轻女子一个劲儿地扯她袖子,低声道:“姑娘,你何苦这样。”凌雪烟一伸手,将她挡在身后,道:“你别管,我就是看不惯装模作样的人。”

对面那人竟也不恼,微笑道:“这附近水面,极目望去,只有姑娘一艘船,说不定她偷偷爬上来,藏到了姑娘船上。

那人是我华山派逆徒,在下奉师命捉她回去,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让在下搜上一搜,免得她给姑娘惹来麻烦,亦对我华山派声誉有损。”凌雪烟几乎被噎死。想不到这人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远在自己之上,一时想不出什么场面话拒绝。背后传来那女子轻声哀求:“姑娘,我,我不求你救我,只求你拖他们一时半刻。

华山弟子谨守礼法,不会轻易与人动手,只要你言语弹压。”顿了顿,又哽咽道,“我,我没做坏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求求你了。”凌雪烟转过头,见她神情凄婉,眼中落下泪来,暗道:“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我比不上华歆,可也不至是王朗那种人!”便点头道:“好!你去后舱,找我姐姐,这里交给我。”女子眼泪流得更凶,连声道谢。凌雪烟看着她走进船舱,转身按剑大声道:“你们说的那个逆徒,犯了什么罪过,劳动诸位追到湖广地界来。”对面的人已有些不耐烦,但声音仍是客气有礼:“这是敝派内事,姑娘知道了也无用。”凌雪烟仗剑而立,道:“我这人天生好奇,想知道的事情若不弄明白,可没有心情与人方便。”那人神色一冷,道:“姑娘若想知道,不妨帮我等找出那个逆徒,当面问她。在下感激不尽。”凌雪烟几乎想一拳打碎他的鼻子。打架她在行,唇枪舌剑却实在不行,暗暗咬牙:“若是冷无言和林枫在就好了,他们的嘴巴,倒可以和这腐儒较量较量。诶,下棋下棋,有什么好下!还有那个盛千帆,平时总在,这个

时候又不在,简直可恶之极!”——盛千帆若知道她这样想,恐怕又要撞墙了。女人讨厌一个人跟喜欢一个人一样,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或者说,她们讲的都是自己的道理。

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咔嗒一声,一条三丈长的踏板搭上船舷,说话那人一撩衣摆,走了过来。凌雪烟见了,不怒反喜,心道:“我没答应搜船,你便闯来,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当下长身一跃,凌空拔剑,轻轻落在踏板上,道:“请教华山派剑法。”踏板宽不足一尺,两人站上,已明显弯曲,加上两船并行,速度不一,踏板摇摆不止,正是考校下盘功夫的时候。华山派这人本以为凌雪烟年纪轻轻,脾气又急,必定输自己一阵,哪知凌雪烟站在踏板上,纹丝不动,不禁吃了一惊。他言谈虽老成,到底也年轻,当下也不示弱,朗声道:“在下华山派周怀义,请教姑娘……”

他本想问凌雪烟的师承名讳,谁知凌雪烟根本不管江湖规矩,身子前滑,一招云海惊涛横扫递出。周怀义既惊且怒,挥手一记荡剑式。

荡剑式乃华山九剑第一式。华山九剑与昆仑派乾元七星玉

龙天罡剑一样,虽不是最高深的武学,却是开山立派之作。

这套剑法共九式,每式二十七招,凡二百四十三招,华山弟子皆可修习,只是个人悟性不同,用来熟练顺手的剑式便不同。周怀义精熟的是荡剑式,剑身颤动间,已抵上云霞剑,将它斜推出去。凌雪烟见先机已失,断然变招,云海奔雷,刺他肋下。周怀义仍是荡剑式,剑尖反卷。凌雪烟感到一股绵力涌来,长剑又要滑出,灵机一动,使一招云海望月。周怀义占尽上风,仍用荡剑式来破,然而凌雪烟这招只使了个起手,云霞剑顿在半空,不进半分,也未运起一丝力道。周怀义破无可破,一怔的工夫,凌雪烟猛

然跃起,反手一剑下撩。

流星白羽。

周怀义拧身自她肋下冲出,剑尖吐出四朵剑花,勾起一阵涟漪,仍是荡剑式。凌雪烟却收剑一掌拍来。周怀义单掌迎击,砰地一声,身形晃了三晃。这一掌本不分上下,但凌雪烟落在踏板上时却故意使出千斤坠,踏板嗡地一声弹起。她的身子也弹起,挺剑直刺。周怀义桩功本就逊她一筹,此刻脚下不稳,身子一歪,向江中坠去。观战的五个华山弟子同时惊呼,幸而周怀义反应也不慢,左手勾住踏板,又掠了回来,看着凌雪烟,一语不发。

凌雪烟心中一阵打鼓。她破荡剑式完全是靠取巧,若是再打一遍,未必能胜。谁知周怀义看了一阵,却拱手一笑:“姑娘剑法高明,在下输了。”凌雪烟双眉一扬,心中佩服,嘴上却仍是刻薄:“那是最好。”周怀义又道:“只是还未请教姑娘师承芳名,未免遗憾。” 凌雪烟道:“我姓凌,家在阴山。”周怀义一怔,

目光复杂,点点头,退回船上。凌雪烟清了清喉咙,提高声音道:“各位请吧。”

这个“请”,是请你离开的意思。

226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5 13:22一个消瘦的华山弟子道:“姑娘凭这一招便想留下我华山派犯戒门徒,未免有些玩笑了。”说话间跃上踏板,抱拳道,“华山派蒋怀远,请教姑娘剑法。”不等说完,长剑一摆,一招递出。凌雪烟见剑锋袭来,心中暗喜。她本就讨厌荡剑式那样的守招,此刻见了进手招,手腕一抖,云霞剑嘤嗡作响,云海奔雷,直取中路。

云霞剑不怕寻常兵刃,寻常兵刃却怕此等神兵。

谁知蒋怀远使的是截剑式,出招俱是高起低收,叮地一声,剑尖打在云霞剑剑身,迸起一串火花。凌雪烟剑身向下低了三寸,索性身形下沉,向江中飞坠,却手扳踏板,一剑自背后斜刺。

与流星白羽一般的杀招,斜插芙蓉。

蒋怀远见剑尖直奔小腿,冷哼一声,一剑刺下,欲将凌雪烟迫到江里去。但凌雪烟一招未完,已重又翻上踏板,身形半蹲,一剑撩出。嘣地一声,蒋怀远剑断。凌雪烟站直身子,微微笑道:“承让了。若非宝剑,我也破不了你的招。” 话虽客气,神情却不客气,蒋怀远脸色微红,一语不发地退回。人影一闪,两人跃出,已将凌雪烟截在中央。

“华山派于怀英、吕怀真讨教云峰剑法。”方才凌雪烟自报家门,他们便疑心遇上了云峰山庄的人,现在已可肯定了。

凌雪烟愠道:“你们有完没完!干脆一起上,本姑娘一概解决。”“凌姑娘且慢动手。”盛千帆声音传来,他与林枫不知何时已来到甲板上。林枫抱拳道:“在下昆仑派林枫,见过几位师兄。”盛千帆也跟着自报家门。华山派诸人见他二人恭谦和气,纷纷回礼。三人才知,华山掌门尉迟昭有九个入室弟子,展世杰,云鸿笑,文素晖,周怀义,蒋怀远,于怀英,吕怀真,孔怀清,莫怀尘。展世杰,云鸿笑和文素晖皆出身望族,自幼拜师学艺,余下六人则是尉迟昭一手养大的孤儿,是以名字中都带了“怀”字。六人此行一是应陆家庄之邀同赴威雷堡,二是擒拿这个触犯门规的女弟子。至于她犯了哪样门规,周怀义只说是华山派内务事,不便告之。林盛二人不便细问,心中却充满疑惑。方才他们已见过那女子,只觉她形容憔悴,就算有点蛮力的汉子都可以制住她,尉迟昭又为何一下子派了六个入室弟子来擒她?最离奇的是,以这六人的武功,竟会让这女子从山西一路逃至湖广?林枫走近道:“大家误会一场,既然是贵派内务,我等自当放人。”说着看了盛千帆一眼。

盛千帆当然没有意见。凌雪烟却有意见。她立在踏板中段,断然道:“不成。”

周怀义冷笑:“小女子好大口气。”

凌雪烟冷哂:“手下败将,还敢言勇!”周怀义脸色微沉,于怀英、吕怀真两人剑尖指向凌雪烟。

周怀义道:“两位师弟,这女子倚仗手中宝剑,你们若与她过招,还须小心。”凌雪烟听出话中讥讽之意,正待发作,人影一闪,盛千帆已掠至身侧:“在下愿代凌姑娘请教华山剑法。”言毕手指一扳,铮地一声,玉色光辉立现。

光含玉色,入则朴实无华,出则锋芒毕露的沉璧剑。

凌雪烟本不喜欢盛千帆插手自己的事,此刻却忽然换了一副温柔之色,道:“你要小心。”盛千帆一怔,继而心内狂喜,呆呆看着她掠回船上,进了船舱,才收摄心神,专心对敌。林枫和华山派诸人都对武林剑术七绝之一的盛家剑法充满好奇,这一战已有些切磋的平和之意,而且是公平的切磋。

沉璧剑不为伤人而铸,它坚韧,却无锋。

于吕二人却也不肯以多敌少,正面的于怀英抢先出招,落剑式一挽翻花,平平递出。盛千帆见他神色和蔼,出剑并非凌厉杀招,便以剑回礼,托出一招寒潭望月,双剑相交,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寻常切磋,起手招皆是点到为止。然而于怀英长剑突然一翻,拨开沉璧剑,侧身欺前,剑柄掉转,打在盛千帆手腕。

剑身再一振,挥出一个明晃晃的圆弧,擦着身前而过,向盛千帆斜切下来。

盛千帆手腕受痛,然那痛楚却并不深,真正的杀招是这片圆弧,顿时明白落剑式乃是逼得对手无法出剑,且将长剑不利近身格斗的劣势变为优势。于怀英长剑翻转如车轮,圆弧横切斜划,环环相扣,连绵不断。剑柄在他掌中如飞鸟般跳脱,却总在最后一刻稳稳翻回掌心。另一手二指并拢,招招打穴,脚下步步紧逼,一连将盛千帆迫退七步。

再退,就要撞上吕怀真。不想盛千帆忽然以沉璧剑护住胸腹要穴,左手二指出剑招,剑剑都向于怀英右手手腕刺去。

长剑毕竟是长剑,即使落剑式将它用作近身武器,也不及以指做剑来得快。七八招后,局势完全逆转。于怀英握剑手掌被盛千帆“指剑”封死,长剑失了灵动,又不敢与沉璧剑强碰,额头不觉泌出汗珠。又斗了几招,见落剑式优势尽失,突然纵身而起,长剑直刺盛千帆眉心。

这已不是落剑式。于怀英久攻不下,便出杀招。然而他忘记,盛家剑法强于救人。无论是救别人还是就自己。盛千帆微微一笑,剑尖卷出,剑花还未盛开,便已凋谢,却有一道白光呛然飞出。

静影沉璧,盛家剑法中最玄妙的守招。

于怀英长剑脱手,心中一凉。谁知盛千帆借剑招余势一拨,长剑便自退回。于怀英信手一抄,身子刚好落在踏板上。

面带窘色,抱剑施礼道:“多谢。盛兄剑法沉稳精妙,日后有暇,还当求教。”

盛千帆连忙回礼:“于兄承让。在下愧不敢当。”身后的吕怀真却道:“有什么不敢当。学剑之人,可不要这么酸腐。”见盛千帆转身,又笑出一口白牙,伸手向前方一引,“今日得见武林剑术七绝中两位传人,我等俱是心痒难耐。

不知盛公子愿否移步船上,也好尽兴。”盛千帆不觉有些忐忑,暗道:“凌姑娘和我已赢了三人,他邀我上船比试,若是不去,于理不合。若是去,未免托大。”

忽听衣袂飘飘,林枫执剑上前:“昆仑派亦愿求教。”

吕怀真并不回头:“如此甚好。两位请。”三人到得船上,吕怀真又道:“还有两位师弟未曾讨教,不若我们三人,与两位公子一同切磋。”盛林二人听了奇怪,这分明不公。吕怀真却嘿嘿一笑,接着道:“比武切磋自然要公平。在下惯使撩剑式,此式大开大合,凌厉逼人,杀招都在二三肋骨间。” 说完,指着孔怀清道,“孔师弟惯使挫剑式,此式严守中路,遇招反噬。”又指着莫怀尘道,“莫师弟惯使浪剑式,身随剑走,低出手,高收手,出其不意,攻敌必救。两位要谨记于心。”林盛二人并肩而立,齐声道:“请赐教。”话音方落,五道剑光冲天而起,战在一处。

吕怀真剑招狠辣,抢攻不止,孔怀清护住他的两翼,莫怀尘在外围游走,待机而动,撩剑式、挫剑式、浪剑式配合无间,林盛二人一时有些忙乱。但过不了一二十招,二人便似有了默契般,盛家剑法频施低手,化解吕怀真的抢攻,龙形八卦剑穿缝过隙,游走孔莫二人之间,双方一时战成平手。一旁的周怀义脸色有些挂不住,沉声道:“破剑式!”三人听了,齐齐变招,同时使出破剑式。

盛家剑法和龙形八卦剑俱是内敛舒缓的剑法,破剑式正是这路剑法的克星。林盛二人出招角度渐渐缩小,眼看落败,就听嗤嗤嗤的破空声传来,三点白光落下,啪啪啪三声,阻了吕孔莫三人的剑。

竟是三枚白色棋子。

盛林二人困境一解,两剑对角龙吟,嗡地一声,格开三剑,收势抱拳道:“华山九剑,名不虚传,在下拜服。”

三人却不答话。于千钧一发之际,越过三四丈距离飞来封住他们剑势的,居然是三枚轻飘飘的棋子?他们看着手中的剑,表情都有些僵硬。

冷无言的声音自船舱缓缓传出:“冷某一时技痒,还请三位见谅。”周怀义一怔,旋即笑道:“原来是冷面邪君,无怪破得华山九剑三式。”他与冷无言也有几面之缘,对他的声音并不陌生。华山派大师兄展世杰与冷无言乃莫逆之交,冷无言了解华山剑法,并不为奇。

“周师弟谬赞。在下身处局外,一时窥得了破绽而已。若身在阵中,料也无法脱身。”随着这句话,冷无言一身白衣,立在舱门,手中无剑,只有数颗白子。

周怀义瞟了瞟他的手,笑道:“冷公子过谦了。”一顿,又道,“我等身负师命,还须尽快带那逆徒去见掌门。还望冷公子给个方便。”

冷无言沉吟道:“这却有些麻烦,那位姑娘已走了。”“走了?”周怀义一怔,“什么人能在冷兄剑下逃走。”冷无言似是有些无奈:“凌二小姐要带她走,在下不便阻拦。”周怀义不语,莫怀尘按捺不住,讥道:“原来两位公子与我等切磋剑术,是在拖延时间,好教她藏起来!”孔怀清的脾气倒是好得多:“师弟,话不能这么说,冷公子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吕怀真冷笑:“自然清楚,冷公子一方人杰,文武双全,岂会连不干预别派内事的江湖规矩都不懂。” 冷无言听出话中之意,淡淡道:“既然诸位怀疑我藏了犯人,那就请搜一搜。”这话说得六人全都怔住,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就答应搜船。

周怀义忖道:“看他样子,不似私藏了犯人。搜出来还好,若是搜不出来,宁海王府与华山派便尴尬了。可若不搜,又显得我们方才无礼。咳,那丫头明明就在船上,上天入地,能跑到哪儿去。”想到此心一横,沉声道:“搜!”

搜不到。

凌雪烟和那女子早没了影子。

周怀义还在思考事情如何了结,莫怀尘已直截了当地问:“冷公子,此事你要如何向家师解释?”冷无言仍是淡淡地道:“在下自当向尉迟掌门做个交代。”周怀义对师弟使个眼色,抱拳道:“既如此,敝派便在武昌黄鹤楼恭候大驾。请。”

冷无言回礼:“请。”周怀义不再多说,带人扬帆而去。冷无言三人回到舱内,凌雨然正坐在桌前,对着一盘棋局凝神。见他们进来,便捻起一枚黑子落下,道:“你输了。”

冷无言低头看了看,白子虽还可做挽救,却大势已去,笑道:“是,我输了。”凌雨然道:“公子客气了。你若不分神去破华山九剑,也不会被我抢了先机。”

冷无言不置可否,片刻才道:“令妹想在哪里与我们汇合?”

凌雨然略略有些担心:“这丫头太顽皮,说汉水曲折,要走陆路。她说,等安顿好了那位姑娘,便传个口信给我们,要一个人去襄阳。”说着,有意无意瞧了盛千帆一眼。

盛千帆果真脱口道:“即使陆路,也有五百余里,凌姑娘一个人走会不会有危险?”三人都笑了起来,盛千帆脸上一红,讪讪地不再说话。他钟情凌雪烟,这是人人都看得出的事。凌雪烟却不喜欢他这样木讷无趣之人。想来此番安排,除了救那华山派女子,也想趁机甩开盛千帆一段时日。

那女子一上船,冷无言便已知道。只是因为宁海王府的关系,冷无言不能与华山派撕破脸,林枫是昆仑派人,更不好出面。盛千帆倒是自由,却是男子。能将那女子救走,又可照顾她的,只有古道热肠的凌二小姐。是以冷无言要盛千帆、林枫与华山派比剑切磋,趁机放凌雪烟与那女子乘小船离开。若她真有冤屈,就算做了件善事;若她确有过错,只消告知华山派她的下落,也就是了。

盛千帆心里想的却是:“凌姑娘一心躲开我,我还是不要再纠缠她为好。这种事情,又岂是强求得来。”他打定主意,到襄阳与她再见一面,便离去归家,再不令她烦恼。

这决心虽洒脱,可是一想到或许再没机会见她,盛千帆不免意兴阑珊,只觉得自己这趟江湖之行甚是无趣。然而转念一想,若非此行,大概一辈子也不会遇见凌雪烟,即使佳人难求,也好过未曾相识。是以他忽又释然,神情一松。

227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5 13:23 二十

二 黄鹤楼头意气横船头忽然传来艄公的笑骂声:“板马日的,我说黄鹤楼,你说龟山头!”另一个声音道:“啧啧,老拐收拾得好刮气哟。搞么斯撒,会二姐姐克?”

艄公道:“你小子尽会嚼叽,粑粑掉到锅里头,炒屎个杂!”众人走出一看,只见江面一条小船,渐行渐远,涛声里一人嬉笑着道:“黄鹤楼上看翻船,打架好看克围观!”众人听得好笑,极目望去,不觉心胸大开。

罗霄山低首远逝,眼前一片碧水长天。汉水跃入长江,激出浪花朵朵,化为上百湖泊。龟蛇二山挑起一横山岭,冲决巴山群峰,吞吐潇湘云水,形如飞龙卧波。龙身码头林立,货物山积,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这,就是湖广行省省治武昌府。

昔年 攻克武昌,六子出生,开国后,这位六王爷便分封到此,号楚王。武昌因之重建城郭,大修王城,煌煌赫赫,堪比京师。时至如今,已是长江最大的水埠码头、楚中第一繁盛处。

四人弃舟登岸,正是正午时分。秋末冬初的阳光透过云层,有些苍白寒意,市集的热闹却仍似七月流火。运送货物的号子声,文人吊古悼今的吟诵声,商贾们的吆喝声,勾栏瓦肆的丝竹声和粉头姑娘们的招呼声混在一起,伴着滔滔江水,仿佛一幅连缀千年的画卷逶迤铺开,钩沉着古今兴衰。

冷无言思绪纷飞,不知想些什么。忽然一阵响亮锣声传来,街上人群涌动,凌雨然被挤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突然被一双手扶住,却是林枫。

凌雨然心中突突直跳,不敢看那双温和明亮的眼睛,浑浑噩噩地随他挪到街口。林枫本是紧紧拉着她的衣袖,见她站稳,立刻避开三四拳远。凌雨然见了,心中不觉轻叹:“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

只是,一想起那晚之事,她便羞愤难当。

只是,她先遇到的,是右颊上有一条紫红疤痕的人。林枫再如何温文尔雅、剑法出众、相貌堂堂、前途不可限量,也不及那个语出轻佻、行事怪异、心狠手辣的任逍遥。

咣咣咣的锣声停下,人群总算安静下来。敲锣的是个红衣红裤的少女,十五六岁光景,扎着一对辫子,眼睛虽然明澈,面上却焦黄不堪,哑着嗓子喊道:“各位叔叔伯伯,

婶子大娘,看刮气功夫哩!”周围的人都在笑。她的武昌话很不地道,一听便知是外乡人。圈子中央一个十岁光景的小男孩很是认真地脱了上衣褂子,单薄身子被风一吹,立刻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吆喝几声,先耍一套拳,又将一截拇指粗细的草绳紧紧缠在胸前,打了一圈揖,再回到场中狠命跺了跺脚,运气大吼,嘣地一声,草绳便断成了无数截。

围观的人疏疏落落地拍起了巴掌。

常年生活在大埠头的人什么没见过,这种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横练功夫根本不放在眼里。若非见他是个孩子,说不定还要嘘几声。

少女放下铜锣,拿起一对花枪。小男孩扎了个四平八稳的马步,运了口气,喊声“来”,少女提枪便刺。人群终于爆出一阵惊呼,却见小男孩的胸口只留下两个白印。

掌声雷动。

少女垂下头,拿个布兜往人们面前走去,轻声说着“谢谢”。有人掏了铜板丢进去,有人转身便走。凌雨然叹息一声,捏起一块碎银子,却见林枫也是如此,两人不觉相视一笑。忽见三个官差闯进人群,劈手揪住小男孩和少女的脖领,骂道:“板马日的!两小屁嫩子,有板眼个杂,又在这里做笼子!”另一个官差摸了摸少女的脸颊,笑道:“这条子称透,卖撒子艺嘛。”少女不敢说话,小男孩却乱踢乱蹬地嚷道:“不许欺负我姐姐,你们几个坏人,不许欺负我姐姐!”“跟老子翻邪,呼你两哈的。”官差抬起手来,噼噼啪啪抽了小男孩几个嘴巴。小男孩的脸登时肿起老高,嘴角也流出了血。

少女尖叫道:“弟弟……”小男孩却死不改口,大嚷道:“你们打我,老子长大了,一百倍打还你们!”官差大怒,手一伸又要打,猛觉手腕剧痛,仿佛被铁钳子夹住,半丝动不得。

出手的是林枫:“欺负个孩子,不知羞。”另两个官差见了,丢开少女,上下打量着林枫,四只眼睛商量一气,其中一个便换了口官话道:“你这小子哪里来的,挡着官爷办差,苕吃哈胀么!”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蹦句土话出来。另一个官差见林枫听得糊涂,捡起地上两只花枪一掰,枪尖折断。“哼,蜡做的。”又捡起几截草绳,轻轻一拉,草绳断成数截。“哼,早就割好的。”周围人见了,纷纷涌回抢自己的钱,场面一时乱了。林枫面上有些窘迫,只得把手松开。他没半分江湖经验,哪想到这对姐弟竟是骗钱的。姐弟二人见事不妙,趁乱往人群里钻。三个差官身手够快,一手拎回一个,骂道:“板马日的,想溜?”笃笃笃,拄杖声自街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拐原来在这里晃晃,咿呀呀,鸟得不得了咯。”

林枫循声一望,只见街口多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肩背佝偻,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脚上穿的却是崭新的小牛皮靴,握拐的手上,居然还戴着三个黄澄澄的金戒指。这一身装扮已经够古怪,更古怪的是老者埋在头发胡须后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精光四射,黑白分明,毫无老态。林枫完全猜不出他的年纪。

三个官差见了他,态度立刻恭谦起来,拱手道:“哟,金老,您来了。”老者眼睛斜斜地瞥了那对姐弟一眼,淡淡道:“老拐看不出这是我丐帮的人?”官差一愣,老者已一手拉起一个,扬长而去。三个官差叹了口气,啐道:“个婊子养滴乌拉希老梆子,皮袢跑了,冇得山爬,只跟咱们嚼肌,我信你的邪!呸!”一边骂,一边吆五喝六地走了。

林凌二人看得呆住,不知这个金老是丐帮何许人也,官差竟也让他三分。冷无言和盛千帆自街对面走来。冷无言道:“刚才那孩子耍的,的确是丐帮莲花掌,只是这金老么,大概是个年轻人冒充的。”

林枫恍然道:“无怪我看他那双眼睛,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金老又是什么人?” 冷无言淡淡道:“丐帮武昌分舵舵主。”三人都小小吃了一惊。丐帮虽说势大根深,到底不如九大派名正言顺,为何官差似乎对这个武昌分舵舵主礼让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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