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打开它脚环里的密信,上面的字娟秀小巧:“已入堡,安。姜小白,安。”反面,清清楚楚画着威雷堡的地形,尤其是岗哨、暗门和陷阱的位置。

这是徐盈盈的笔迹。

她与岑依依奉命带着尉迟素璇,早早就到了襄阳府。你若问她们是如何混入威雷堡的,答案很简单,藏在动了手脚的棺材里。郑振飞和沈珞晴追到后院的黑影,就是徐盈盈。她半夜离开棺材,四处游荡,就是为了画这张图。她转入棺材群便不见,因为她藏进了某个特制的棺材中。聂振达若搜查每口棺材,一定会发现她和岑依依。但徐盈盈根本不怕,因为任逍遥早就给她们准备了护身符——尉迟素璇。谁知聂振达一心想出堡与桃儿会面,竟没有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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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3笑意渐渐出现在任逍遥眼中,也止于眼中,手一紧,再松开,信笺片片碎去。金燕子扭着灵动羽翼,在他掌中跳来跳去。

任逍遥注视着它,眼中深深浅浅、明明暗暗晃动的,全是刀光。

这样的眼光无论看着谁,都会令人不舒服,可惜金燕子只是个禽类,浑然不觉。

看了一阵,任逍遥走到书桌前,写了一张短笺,塞回金燕子脚环中。金燕子倏然腾起,如一道黑色闪电,消失在夜空里。

岳之风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又有什么新想法。英少容忍不住道:“教主打算放弃威雷堡?”“放弃?”任逍遥下颌微扬,看着威雷堡的方向,“你何时见我被人要挟过?”

英少容眼中一喜:“那我们去……”

任逍遥眉角一扬,沉声道:“杀倭寇!” 凌雪烟一觉醒

来,便看见了任逍遥。

他坐在床边,手中把玩着一只漂亮的金燕子。凌雪烟吓了一跳,抱起被子道:“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任逍遥微一侧头,眼中充满笑意,也充满邪气:“昨晚我已进进出出许多次,你一次都不知道么?”凌雪烟听不懂,却隐隐感到不是好话,道:“本小姐光明正大,哪像你见不得光!”任逍遥抚了抚金燕子双翼,一语不发,拉过凌雪烟的手,将金燕子放在她掌心,却故意不松手:“给你的。”金燕子在两人手中跳来跳去,凌雪烟掌心一阵酥麻,心中猛跳,嘴上哼道:“它又不听我话,我要来做什么。”任逍遥握得越来越紧:“它只是个没心思的禽类,你对它好,喂它吃食,它自然就会听你的话。人却可恶得很,帮她办事,她不领情也罢了,还要骂人。”凌雪烟用力抽回手,见腕子被他捏的发红,气道:“你办什么事了?”任逍遥挨近道:“你的尉迟姐姐,今天要嫁给陆志杰。”凌雪烟向后挪了挪身子。“谁说的?怎,怎么可能……”

“我说的。”

“真的?你没骗我?”“自然是真的,不但是真的,我还要带你到威雷堡讨杯喜酒喝。你说好不好?”任逍遥拨弄着她掌心的金燕子,并不抬头。“我若没骗你,就让我亲一下,如何?”

凌雪烟心里替尉迟素璇高兴,却猛地抓住他衣袖,道:“你当我不懂!你是去对付威雷堡,不是喝喜酒。不许你去!”

任逍遥道:“松手。”

“不松!”

“真不松?”

“不松!”任逍遥叹了口气:“那我就在这里换衣服。” 凌雪烟几

乎气破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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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3 二十

八 宁负天下不负卿

十一月十五日,宜求嗣、嫁娶,忌安葬,出行。

天色阴郁,风雪欲来,空气中全是等待狂风嘶吼的静谧。

青灰色的威雷堡横亘万山,在萧索深冬显得苍凉遒劲。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响起,陆志杰一身吉服,穿过空气中呛鼻的硫磺味儿,由外而入。他春风满面,步履轻快,除了,那双眼睛。

沉闷。

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能形容他的眼睛了。

礼堂在威雷堡大厅。沈西庭、沈夫人和陆千里在上座,右首第一位是普祥真人,左首第一位是尉迟昭,右首第二位是冷无言,左首第二位是李沛瑜,其余人分坐在后。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段姻缘与幸福无关,也都尽量露出幸福的笑容。

沈珞晴在喜娘搀扶下款款而来。

火红盖头,百鸟朝凤重工绣花吉服,配上绣满金莲的大红百褶玉裙,裙边露出一对纤巧的洒金绣鞋,好个妩媚温柔的新娘子。

有人说出嫁这天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其实是因为无论男人女人,总是不自觉地羡慕和嫉妒别人的幸福而已。

“一拜天地。”聂振达高声道。

——聂振达已死了七个时辰,这人自然是假冒的。

沈珞晴身子前倾,陆志杰却突然道:“等等。”他望着尉迟昭,深深一揖:“尉迟掌门,晚辈有一事相求。”

陆千里变色道:“畜生,这是什么时辰,你怎地不知轻

重。”尉迟昭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脸上有些不自然。但见他长揖不起,也不好不做声,干咳道:“世侄请起。今日是世侄和沈小姐大喜之日,吉时不可耽误,其他的事,容后再议。”陆千里上前去拉,哪知陆志杰竟极倔强,不肯起身。陆家庄的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少庄主、少庄主”地劝个不停。可陆志杰铁了心似的不肯起身,大厅里一时有些忙乱。忽听沈夫人道:“也不怕耽误这一时半刻。”

“夫人,”沈西庭有些尴尬,“这是说的什么话!”沈夫人反唇相讥:“我的晴儿受的又是什么罪!”她怜爱地看了看沈珞晴,一转头,柳眉倒竖,口气一寒,“我倒很想知道,究竟什么事,要排在我的晴儿之前。”

尴尬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来。

郑振飞见师母发了话,当即附和道:“陆志杰,你什么意思?故意来羞辱我威雷堡么!”

陆志杰起身,却不抬头:“郑师兄,在下绝无此意。只是这件事,在下必须得到尉迟掌门的回答,才能迎娶沈小姐,否则便是对不起她。”啪地一声,陆千里一掌打在他脸上,叱道:“小畜生,你待怎样!”陆志杰眼冒金星,口中满是腥咸之味,仍不抬头:“爹,这件事办不成,孩儿宁死不成婚。”沈夫人双眉一轩,冷冷道,“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罢。”沈西庭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夫人,怎么这般说话!”沈夫人甩开他的手,愤愤道:“我说得可有错?我宁可要晴儿死,也不愿见她一辈子痛苦。”她的神色忽然有些凄凉,眼中晶莹闪烁,“你们男人怎么会懂,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滋味!”沈西庭刹那间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慨然道:“夫人,你……”沈夫人截口道:“罢了,往事不要提了,你待我很好,我认了。可是他不同。”她瞪着陆志杰,“你看他这样子,哪会待咱们的晴儿好!不过是合欢教,不过是一战,有没有千年雪蚕丝,都是一样。”呛地一声,沈夫人拔出双刀,冷冷道,“陆少庄主,有什么要问的,你赶快问了。问完之后,去留悉听尊便。”郑振飞等人纷纷凑来,大有逐客之意。沈西庭了解自己夫人,知道劝不住,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普祥真人。尉迟昭和陆千里也在看着普祥真人。这些江湖豪杰,处理门派事务驾轻就熟,处理儿女间的感情纠葛,却都只有一个感觉——头疼。

普祥真人心中暗骂:“你们这群不通事理的混球!道爷连老婆都没有,怎么懂孙子们的事!”他咳了一声,正待说话,陆志杰已道:“沈夫人,请恕晚辈无状,晚辈委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尉迟掌门答应晚辈,从今以后,晚辈心里眼里,都只有沈小姐一个人。”沈夫人哼了一声,没有作声。普祥真人趁机道:“无量那个天尊的,既如此,你小子有什么事就快说,道爷还等着喝喜酒,喝喜酒哈。”他站起来打个哈哈,“一点小事,

一点小事,人不风流枉少年,这算得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动刀动枪的,想切磋武艺么?松竹,松石,你们两个小牛

鼻子又到哪里挺尸去了,还不快陪几位过过招!”

松竹、松石紧走几步道:“谨遵太师父命。”

众人只好作罢,唯有陆千里恨恨道:“小畜生!有话快说。”陆志杰终于抬起头来。他右脸肿起老高,神色却是平静和缓,将一个锦囊奉上,道:“求尉迟前辈答应我,将此物归原主。”尉迟昭脸色不阴不阳,接过道:“老夫答应你。”陆志杰双眉微舒,一揖到底,又走到沈珞晴身侧道:“沈小姐,陆志杰今生今世,不敢有负。”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递到她手中。

盒中,就是水火不侵,刀剑不惧的千年雪蚕丝!沈珞晴手中似有千钧之重,整个人都在颤抖,停了半晌,猛然将盒子远远抛出。

啪嗒一声,盒子摔开,里面竟是空的。厅中人全都呆了。

却见沈珞晴扯下盖头,掩面奔了出去。众人心中又一沉。

这女子竟不是沈珞晴,而是尉迟素璇!

沈夫人叱道:“哪来的野丫头!我的晴儿呢!”说话间身形晃动,持刀追了出去。华山弟子猛醒,也跟着冲了出去。

呛地一声,刀光过处,一缕青丝随着雪花缓缓飘落。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云鸿笑收剑还鞘,关切地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沈夫人的刀被云鸿笑所阻,心知不是他对手,只狠狠瞪着跌坐在雪地上的红衣女子,厉声道:“贱人!你是谁?我的晴儿呢?”红衣女子自然就是尉迟素璇。她脸色苍白,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个不停。陆志杰冲了出来,口中喊着“素璇”,却被陆千里拦下。沈西庭顺势夺下夫人的刀:“夫人!稍安勿躁!”沈夫人霍然转身,几步抢到普祥真人面前,拜道:“真人,华山派与陆家庄欺人太甚!我的晴儿,我的晴儿被他们算计去了……”说着说着,失声痛哭。

她已看出这女子是华山派的人,陆志杰与她定有私情。威雷堡被人戏耍至此,尤其是心肝宝贝沈珞晴下落不明,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只是凭威雷堡的实力,无法跟华山派翻脸,所以她立刻来拉武当派做靠山。

普祥真人哈哈笑道:“尉迟昭,陆千里,这女娃娃是什么人,你儿子是怎么回事,这可要说说清楚,道爷我最喜欢听人说书。”沈夫人扭头厉喝:“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先把我的晴

儿还我!”

沈西庭也沉不住气了:“陆兄,此事你怎么说?”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只要你们给尉迟姐姐和陆家公子完婚,沈小姐就平安啦。”

说话的人是凌雪烟。随着话音,雪地中已多了一群人。

黑色劲装,银色弯刀,铜扣腰带,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雪花一般。血影卫。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威雷堡的城门不知何时竟已敞开!凌雪烟披了件镶狐狸毛的白色斗篷,斗篷的里衬是暖融融的粉色,衬得她的脸颊灿若桃花,在一群黑衣少年中格外明艳。

众人不觉看得发呆。凌雨然却变了脸色,心底,不知哪一处突然痉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抻着一般,身子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因为她看到了任逍遥。

他的凌厉之气全都收了起来,像个和善的兄长一般站在凌雪烟身后。

沈西庭上前一步,冷冷道:“这位姑娘是合欢教的人么?小女在你们手中?”

普祥真人不认得凌雪烟,只是大笑:“合欢教难道是来结亲的?哈哈,这可是奇闻了。” 周怀义低声道:“在船上时,我便看这女子不似正道,果不其然,哼!”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制,凌雨然脸上一红,一转头,正看到林枫的眼睛。

平和,温暖,信任的目光。

她心中感激,便对他笑了笑。

沈夫人却从凌雪烟的话里找出了蛛丝马迹:“你这丫头说什么?尉迟姐姐?”她将一双眼睛投向尉迟昭和陆千里,语气如冰:“陆庄主,华山派,还有合欢教,你们竟把我威雷堡耍着玩么!你们把我的晴儿弄到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这话若在平时,她断不敢轻易出口,然而此刻有普祥真人在侧,她便有恃无恐。沈西庭也对尉迟昭起了戒备,并未拦着——有些话,男人不好说,女人说说却无妨。郑振飞,夏振腾、聂振达已带人将陆家庄和华山派的人围了起来。

陆千里心中疑云密布,可见陆志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知道他也不明就里。尉迟昭则万万想不到女儿竟会突然出现,而且居然还有合欢教撑腰,顾不得沈夫人诘问,大步朝尉迟素璇走去,边走边道:“璇儿,你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还不快与我回来!”

凌雪烟挡在尉迟素璇身前,指着尉迟昭的鼻子道:“喂,我爹从没对我凶过,你凭什么对尉迟姐姐这么凶?当心吓着你外孙!” 这句话声音不大,尉迟昭却如遭雷击,呆立不动。

尉迟素璇泪流满面,哀哀道:“凌妹妹,算了,不要说了,我不嫁了,不嫁了。”方才陆志杰那些话,分明已是断情绝意,沈珞晴心里犹如刺进成百上千个铁蒺藜,刺得一地狼藉,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只会令父亲和华山派颜面扫地,只会令陆志杰痛苦,还要连累素未谋面的沈小姐颜面尽失。尉迟素璇哭着哭着,突然喉头一紧,眼前发黑,向后栽倒。

凌雪烟和尉迟昭吃了一惊,陆志杰再也按捺不住,冲过来将她抱住,仿佛抱着整个世界。尉迟昭只是叹气。凌雪烟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你知不知道,尉迟姐姐她已经……” 话没说完,沈夫人双刀一展,上前道:“难怪尉迟掌门会巴巴地来我威雷堡,原来是抢亲的。”华山派与威雷堡众人遥遥相对,剑拔弩张。只是云鸿笑等人知道尉迟素璇有孕在身,忍不住有些怀疑她为了孩子,与合欢教勾结,心底发虚,不敢与威雷堡众人目光逼视。尉迟昭一股火气涌上头顶,唰地将折扇收起,示意弟子们不要轻举妄动,却不发一言。

事情闹成这样,你让他怎么办!

陆千里赶过来道:“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大敌当前,大家不要自乱阵脚。”又对陆志杰骂道,“你这孽子!咳……”陆志杰充耳不闻,只管抱着昏迷的尉迟素璇。陆千里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却不知如何骂下去。沈夫人厉声道:“我不管什么大敌,什么当前,谁掳走我女儿,我就要谁的命!” 一句话说完,双刀一左一右,向凌雪烟砍去。

凌雪烟错身一退,骂道:“你这老刁婆,拆散别人好姻缘,还……”沈夫人双刀又快又狠,逼得她说不出话来,几个闪避间,衣角堪堪被割破,不禁恼道:“老太婆,你自己找死!”铮地一声龙吟,云霞剑破空而出。凌雪烟拧身错步,信手一记云海日出,嘣嘣两声,双刀俱断,剑锋一摆,急削沈夫人肩头。

沈夫人万没想到这小丫头剑法如此厉害,躲得稍慢,一缕头发掉落,发髻也散了,只骇得面无血色。沈西庭连忙扶住她,瞪着凌雪烟道:“云峰山庄!好,很好!”他望了凌雨然一眼,冷冷道,“江湖传言,大小姐被合欢教废了武功,居然全身而返。又言道九华山的化城寺中,还有大小姐你与任逍遥同立的功德碑。沈某本是不信,今日一见,旁人果然说错了,与邪教中人黏连不清的,除了大小姐,还该算上令妹!”

282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3 凌雨然满脸通

红,一个字也辩不出。

她早料到那块该死的功德碑会惹来风言风语,只是慑于云峰山庄的威名,无人当面议论。如今沈西庭盛怒之下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凌雨然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枫突然朗声道:“沈堡主一方宗主,见多识广,如何信这些无稽之谈,败坏姑娘家清白。”沈西庭本也觉得话说重了,然而被昆仑派后辈教训,面子上又挂不住,正要发作,凌雪烟抢着道:“不用你出头!”将云霞剑往地上一戳,叉手道,“威雷堡的人听着,本小姐就是要你们退婚,就是要陆志杰娶尉迟姐姐,哪个不服,就来过招!”

凌雨然跺脚道:“小妹!别胡闹了!”

突然一个声音道:“任教主也是为此而来的?” 冷无

言。

他的声音温和,却字字句句灌入众人耳朵,也灌进众人心里。

合欢教来做什么?为何任逍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任逍遥身上,所有人的手都搭上了兵器,场中一时安静下来,空气里全是心跳声。任逍遥的脸被帽子阴影遮住,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谁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血影卫中闪出沐天峰和气的圆脸,笑眯眯道:“教主说了,今天凌二小姐说怎样,便怎样。诸位若是不服,可以单打独斗。

但诸位若不讲江湖道义,一拥而上,莫怪我家教主要沈小姐的命。” 咻地一声厉啸,穿云蓝星箭划过一道淡蓝闪电,直射大厅。众人纷纷闪避,箭矢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冷无言一抬袖子,指间不见任何的动作,箭簇却已落在他手中。

箭尾的蓝星上系着一块绿色衣角。

沈夫人嘶声道:“我的晴儿,晴儿果然是被你们这群王八蛋……果然是你们,果然是……”沈西庭拍拍她的肩,当先走出大厅。众人也不肯示弱,威雷堡居中,华山派居左,陆家庄居右,与血影卫对峙起来。

俞傲横过七星射月弩,手指一拨,弓弦嗡鸣不止。几乎同一瞬间,威雷堡大门、城楼、哨台,涌出了六七十装容整肃,气势逼人的血影卫。

任逍遥竟将血影卫全带了出来。

冷无言将穿云蓝星箭放下,缓步上前:“任教主的意思,是来讨教功夫的?”沈西庭道:“笑话!邪教妖人也讲起江湖道义来!你们杀我弟子,掳我女儿,这难道是讨教功夫的意思!”俞傲哂道:“我们是邪教,行事自然与别不同。若不抓你女儿,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白道英雄,会跟我们讲江湖道义?”普祥真人大笑道:“好小子,这话谁教你的?无量你个天尊的,这一招端的高明。”笑够了,又道,“闲话少说,姓任的小子,既然你要比,道爷就充个大辈,定个规矩。

武当派,华山派,威雷堡,陆家庄,丐帮各出一人。凌家丫头就算了,冷无言,你也不必出手。”一顿,又道,“昆仑派的小子可乐意试一手?”

林枫拱手道:“全听前辈调遣。”普祥真人道:“好,那个,姓任的小子,我们就比六场,胜了四场便算赢。”众人见他对比武兴趣盎然,又想到合欢教有沈珞晴在手,便乐得听他安排,想来武当派在此,己方决不会吃亏,当下都说好。普祥真人转头对松竹、松石二人道:“今日这比武可不比在山上,都是武当剑来武当剑去,又不见血,忒也无趣。你们两个小牛鼻子给我好好瞧着、学着,待会儿教你们破他们的招式。”两个小道唯唯诺诺地点头,众人都哭笑不得。

普祥真人竟把这场比武当做玩笑,当做传道授业之所了。

郑振飞见沈西庭瞧向自己,略一点头,探手取出一杆乌风鞭,跨前几步,朗声道:“威雷堡先来领教。”

血影卫中立时走出一人。

鹅蛋脸,细长眉,面容清秀得有些女气的英少容。

他在芜湖输给杜伯恒,虽然是因为双方确有差距,但败了就是败了,他时刻都想找个机会扳回面子。郑振飞长鞭抖起一个圈,劈头盖脸卷了过去,风声锐厉,居然是走刚猛一路。以柔克刚的鞭子一旦掺上了刚猛力道,便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虎尾。郑振飞用的,就是威雷堡赖以成名的虎尾鞭法。

虎尾一剪,力压千钧。

英少容一闪,人已在郑振飞背后,刀锋斜劈。郑振飞沉腰错步,鞭子横扫,卷他双足。卷是卷到,但鞭子并未绷直,因两人相距实在太近。英少容又一转,刀削左肩。郑振飞矮身避过,鞭梢再抖,向后一带,另一手当胸拍来。英少容刀横胸前,逼退他的掌,刀锋再沉,银刀带着乌风鞭切向地砖。

呛地一声,石屑激飞,鞭子却未断。

两人反应极快,同时弃了兵器,揉身近搏。郑振飞拳法刚猛,英少容凭身法且战且退,猛地右腿低扫,两拳击出,正中郑振飞面门。郑振飞身子一晃,胸口又挨一拳。英少容得势不饶人,左腿低扫,右腿正蹬,郑振飞扑通一声栽倒。

栽倒是栽倒了,却趁势抓起鞭子,甩手一招乌龙摆尾。英少容就地一滚,抄刀向他腋窝猛刺。郑振飞哎呀一声,半条胳膊没了知觉,所幸步法不乱,疾退几步,脱开战圈,脸却红了。

啪啪啪。

任逍遥不紧不慢地击掌。

英少容再不看郑振飞一眼,转身走回阵中。就听陆千里

道:“老夫来讨教合欢教的高招。”他已大略看出血影卫统领的武功底子,知道自己带来的门人无一是他对手,只能亲自出手。不想陆志杰忽然站了起来:“爹,我

来。”他将尉迟素璇交到凌雪烟手中,躬身道,“多谢姑娘照顾素璇。”又对任逍遥抱拳道,“多谢任教主送

素璇来此。”两句话说完,人已执剑立于场中。

岳之风走了出去。

英少容冷酷狠辣,岳之风却随和得多,从走路姿势便可看出,他轻快,从容,充满活力。

陆志杰很小心地看着岳之风的每一步,只等他露出一丝破绽。可惜岳之风走路虽是随意,却极有规律,每一步的步幅、速度、角度几乎一模一样。三十步走完,已站在陆志杰七尺之外。

“在下岳之风。陆少主不必手下留情。”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将刀随意抽了出来,“陆少主请。”雪越下越大,晶莹剔透的雪花犹如漫天旋舞的蝴蝶,迷人双目。岳之风就像一截木头,一动不动。陆志杰还是找不到他的破绽,可是他不想再等下去。

剑身轻吟,灵动如风中柳枝。文素晖不觉“呀”了一声。

这招赫然是华山九剑平剑式,是她最善用的一式,不想陆志杰居然也会。

云鸿笑也发现了这点,低声道:“小师妹想必常与陆公子拆招。”文素晖恍然,看着倒在凌雪烟怀里的尉迟素璇,纵使一身大红喜服,脸上仍映不出一丝血色,不禁叹了口气。

彼时陆志杰已攻出七剑。

平剑式是华山九剑中最阴柔的一式。方才陆志杰已看出血影刀法的路数,像郑振飞那样打必讨不到便宜,陆家剑法也不是柔缓之物。既然自己与尉迟素璇的事已经败露,他便索性用平剑式应对——他与尉迟素璇相恋经年,尉迟素璇有多了解陆家剑法,他便有多了解华山九剑。

然而,岳之风练的虽也是血影刀法,但路数与英少容完全不同。英少容脾气狠辣,喜欢以强对强。岳之风不一样。

表面看来他处于下风,实际上他是在寻找机会。

几轮抢攻下来,众人都看出岳之风的武功在英少容之上,但陆志杰亦在郑振飞之上,甚至不逊华山弟子。沈夫人冷笑道:“尉迟掌门对陆少主青眼有加,虽未成婚,倒是将华山九剑倾囊以授,怪不得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原来是怕剑法外传。”尉迟昭几乎气死,陆千里也尴尬不已,幸好普祥真人忽道:“该变招了。”

陆志杰果然变招。

平剑式一时半刻胜不了,又不对岳之风的路子,陆志杰剑花一翻,陆家剑法中路攻出。谁知岳之风刀锋一振,竟也跟着变招,血海七杀出手。

原来他也在等陆志杰变招!硬碰硬的打法,天下又有哪种招式拼得过血海七杀!呛地一声,刀剑撞出一溜火花。岳之风欺身近前,刀锋逆脊而上,急削陆志杰手腕。陆志杰退,刀却如影随形,仿佛黏在了剑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本该用华山九剑离剑式应对,但他听了沈夫人的话,却有些犹豫。

一旦犹豫,机会便不属于他。

眼见这一刀避无可避,陆志杰竟然一掌拍出。

他不要这只手,但要岳之风的命。

众人不觉惊悸出声。忽然一道红色影子掠过,铮铮两声,刀剑折断,同时落在雪中。

尉迟素璇脸色绯红,大口喘着气,双腕运力过猛,还在不停颤抖,云霞剑在雪中光辉熠熠。

这一招,叫做离剑式。

“素璇!”陆志杰看着她,怜惜地唤道。

尉迟素璇的眼泪夺眶而出,突然丢下云霞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大脑一片空白,风雪中又不辨方向,却往威雷堡后奔去。

别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可怜,又见尉迟昭不动,谁都未加阻拦。陆志杰立在雪中,不知想些什么,呆了片刻,忽然大喊道:“素璇!素璇!”再也不管其他,疯一般追了过去。

尉迟素璇一连跑过数进院子,一直跑到堆满棺材的后院,怔怔看着那些棺材,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陆志杰追过来,见她呆立不动,踌躇着不敢上前,也不知说什么,只轻唤道:“素璇。”尉迟素璇霍然转身,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赢岳之风?你可以用离剑式赢他。莫非华山剑法会辱没你不成?”其实她想说的是,你既已对我绝情,为什么还要用我教给你的华山九剑?既然用了平剑式,为什么不敢用离剑式,莫非因为这是我精习的剑法么?可见你是个绝情的人,宁可受伤,也不肯再与我有任何瓜葛。

陆志杰哪知她心中这番思量,连声道:“素璇,你气色不好,是不是生了病?你,你一路是怎会过来的?”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在合欢教,有没有受苦?你来这里,是不是还念着咱们的旧情?尉迟素璇脸色却在一霎间变得惨白,手又不自觉地护住小腹,凄然道:“我病不病,早就不与你相干了。”陆志杰似懂未懂,痴痴瞧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尉迟素璇身子一侧,又道:“你放心,我不会搅了你的好事,我这就去跟凌小姐说,别再管我的事。今后,你,你也不要再管我了。”话未说完,泪如泉涌,却仍是倔强地看也不看陆志杰一眼,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雪地,连身体灵魂都已冰封,再也没有什么感觉。

陆志杰心里酸甜苦辣一同涌来,眼角也有了泪光。

尉迟素璇低下头,心中万念俱灰:“该见的都见过了,活下去只是徒增伤悲。还有,还有我可怜的孩子,白来世上受一遭苦。”双目微合,身子一跃,往身边的棺材顶角撞去。

陆志杰大惊失色,大叫一声“素璇”,飞身去拦,两人齐齐撞在棺材上,撞得棺材打横,才一起跌在雪地上。尉迟素璇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往昔恩爱柔情仿佛一瞬间被唤醒,哭喊道:“你干什么还要管我!你,你不是已将锦囊还了,我们从此再不相干了。”一面哭,一面把拳头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

陆志杰却长长出了口气。

女人和你哭闹,便是心里有你。若真的绝情,倒反会变得有理说理起来。许多男人不懂这点,以为无理取闹的女人讨人嫌,其实她们根本不需要道理,只需要一个坚实的怀抱。

陆志杰不还手,不松手,不住地道:“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是我该死……”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好在哪里。事实上他为了再见尉迟素璇一面,做过无数努力。但此时此刻,他认错认得心甘情愿。两人在这空无一人却堆满棺材的后院,在漫天大雪中相拥而泣,仿佛分开千年的情侣重逢,无数情话涌上心头,哽在喉头,化作泪水和心跳。陆志杰几乎想要抛掉一切,和她永远消失在雪中。不想尉迟素璇大叫一声,死死掐住他的胳膊,道:“志杰,志杰,救我,救我和孩子。” 话音未落,已昏了过去。

自她有身孕以来,大半时间都在逃亡,心中忧愁愤恨,再加上害喜什么也吃不下,早已虚弱不堪。方才运力使剑,此刻大悲大喜,一撞之下,孩子已保不住了。

陆志杰见她脸如金纸,雪地里一片殷红,听她说什么“孩子”,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握着她的手,却束手无策,只能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忽然一个柔柔的语声道:“陆公子,快把尉迟姑娘抱到屋里来。”

是岑依依。

283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4她与尉迟素璇性子接近,多日相处,两人已十分熟络,常常躲在一处说小话,连徐盈盈都听不得。此刻见她晕倒,已猜着了七八分原因。陆志杰也不去想岑依依身份,一面谢,一面抱起尉迟素璇,紧跟着她上楼去,只剩院子里大雪独飞。

棺材上已覆了一层霜雪,雪地中却多了一个人。

红丝线锁边的黑色皮裘,帽子褪下,雪花静静落在他头上、肩上,他却似很享受这种凉寒的刺激。这个人居然是任逍遥!他看着那口打横的棺材,道:“姜老弟,出来吧。”棺材板喀地一声挪开两尺,姜小白露出头来,嘿嘿笑道:“好说,好说。天涯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会在棺材里相逢,着实,呃,这个那个的,嘿嘿。”他本待在冷无言房里,又害怕李沛瑜趁着喜宴混乱找来,索性躲到棺材里。方才一撞之下,差点把他从棺材里倒出来。此刻见了任逍遥,姜小白也不示弱,冷着脸哼了一声,单掌一撑,身子跃出,本想漂漂亮亮落地,谁知忽然脚下一软,扑通栽倒,啃了一嘴雪。

任逍遥不冷不热地道:“姜老弟身体似有不适。”

姜小白一骨碌爬起来,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雪,骂道:“都他妈拜你手下所赐,你还好意思说!”任逍遥不动声色:“你虽杀了血蝠堂堂主,我却不打算找你麻烦。”“我倒是打算找你麻烦。”姜小白挺了挺脊梁,“你在这里,外面那个任逍遥又是谁?”

“血影卫统领,宁不弃。”宁不弃身形本就和任逍遥相似,远远站在一群人中,又极少说话,任谁也分辨不出。

任逍遥又道:“我若说,袁池明不在我手中,万家酒店的局也不是我设的,你可相信?”姜小白一怔,哼道:“我怎知你没扯谎?哼,任教主现在可不比从前。你不是一心想灭丐帮,就为了那个姓梅

的丫头……”任逍遥眼中寒光一闪,不容他说完,一把攫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对,丐帮已经不堪一击,只要我高兴,随时都能毁了它!”他牙缝中都是刀光,姜小白竟不敢与他对视,赶紧低头,认错服软:“唉,我这两天吃的太差,嘴也臭了,任兄小心熏着自己。”任逍遥放开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姜小白张了张嘴,讷讷道:“那个,我师父……你倒是先说来听听,若你说的有理,小爷信你就是。” 任逍遥眉梢一扬:“是么?”姜小白窘迫地点点头:“不管江湖上有什么事,你总是没骗过我,也没害过我,反倒救过我,救过……救过翠翠。

只要你不对丐帮下手,不对我师父下手,我绝不把你当敌人。”任逍遥听了,忽然有些寂寥之意,定了定神,才说起整件事来。于是姜小白知道九菊一刀流的目的,是利用合欢教钳制武林各派的抗倭力量。起初,他们派帅旗、紫幢拉拢,没想到反被任逍遥全部除掉。于是他们便派蜜珀菊刀擒了袁池明,再用美人图为饵,挑起合欢教与九大派冲突,使中原武林无暇沿海匪患。“万家酒店里的陈景杭虽是假的,‘红烛莲子’却是真的。真的丹青毒圣也必定在九菊一刀流中。” 姜小白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陈景杭虽号“毒圣”,但丹青之妙更在毒术之上,美人图便是他的杰作。但出现在万家酒店的那张图,却是绣品,所以任逍遥一看便知是假——即使是真的,九菊一刀流也不可能进入大明疆土大张旗鼓地寻宝,即使寻到,也难以运出海去。美人图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废纸一张。与其如此,还不如抛出去,不管任逍遥接不接,这罪名是给他安定了。

但任逍遥不怕,不但接,还接得大大方方,干净漂亮。一个转手,就让九大派互生嫌隙,为合欢教大大减轻了压力。表面上看是合欢教吃了亏,实际上真正吃亏的是蒙在鼓里的江湖各派。

姜小白捶了捶头,又晃了晃脑袋,气咻咻地道:“你,你真太狠毒了!我要把这事说出去!”

任逍遥冷笑:“你试试看。”

替合欢教开脱,还是由一个被丐帮驱逐的弟子来做,的确无法取信于人,何况毫无凭证的情况下。姜小白白眼一翻,几乎气破肚子。半晌才悻悻道:“照你这么说,我师父在九菊一刀流手中?”

“不一定。”姜小白心中一动,立刻眉开眼笑地道:“任兄,任教主,任大侠,我知道你这个人很讲义气,嘿嘿。你心思缜密,一定早就想好了怎么救回我师父,对不对?” “袁池明是合欢教仇人,我怎会救他。”

姜小白面色微愠,双拳紧握,闭上了嘴巴。

“但是,你可以救他,我也可以帮你。”姜小白大喜道:“果然任兄是讲义气的,果然你这朋友没交错。”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姜小白再也忍不住,跺脚道:“你他妈能不能把话一次说完?耍小爷很好玩吗!什么条件,你说!快说!”任逍遥笑了笑,正色道:“我要与袁池明公平一战,生死各凭本事,丐帮不得插手。”姜小白一怔,旋即苦笑道:“任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丐帮的事情,我怎能说上话。那几位长老,恨不得剥了我的皮。”

任逍遥一字一句地道:“你做了帮主,这件事便很容易了。”姜小白愣了片刻,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躺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这年头,怎么都要小爷我做帮主?这就是他妈的众望所归不成?哈哈!翠翠,翠翠,你看见了么,江湖中最有本事的两个人,都求着小爷做帮主呢!丐帮帮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哈哈!” 他曾说要混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给云翠翠看,可如今云翠翠已不知身在何方,他该哭,还是该笑?任逍遥早料到他的反应,等他安静下来,才淡淡道:“我派人查过,从万家酒店到九华山,死的都是丐帮总舵弟子。你们虽在九华山杀了三十个蜜珀菊刀的倭寇,他们却还有二十个,若蜜珀派人冒充四大长老,天下除了袁池明,谁能识破?。”他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若不信,便仔细想想,离开九华山后,他们展露过丐帮武功没有。”面容可以假冒,声音可以假冒,唯有武功假冒不来。

“蜜珀若想用李沛瑜的身份控制丐帮,不可能永远不展露丐帮武功。”任逍遥悠然道,“所以他一定还没有杀袁池明,囚禁的最佳地点,就是荆州分舵。”谁能想到,袁池明是被自己的亲传弟子“李沛瑜”囚禁在自家分舵?别说十万丐帮弟子,就是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休想找到袁池明。

姜小白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虽不知四大长老是不是冒充的,李沛瑜却是假冒的无疑。想到昨夜冷无言一番理论,姜小白已完全信了任逍遥,霍然抬头,急道:“我现在就去荆州,你帮我!”任逍遥冷笑:“现在?若不拆穿蜜珀,你以为九菊一刀流会让你活着进入荆州分舵?”姜小白倒吸一口凉气,摊开手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咱们!任逍遥心中一热,然而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笑不出来。

“外面正在比武,你若当着普祥真人、尉迟昭、冷无言、陆千里和沈西庭得面,逼李沛瑜使出本门武功,就有了人证,即使四大长老全是冒充,十二分舵舵主也要仔细掂量掂量你的话。”他拍拍姜小白的肩膀,“到时候该怎么做,以姜老弟的才智,不用我教罢?”姜小白似懂非懂,沉默片刻,忽道:“任兄,你本意也不是想灭威雷堡罢?”

任逍遥不语。

若不是九菊一刀流的人在此,而姜小白也在此,他的确不会来威雷堡。但蜜珀若要杀姜小白,要杀他本就不多的朋友,他绝对会翻脸。

既然翻脸,那便翻个彻底。他帮姜小白成为帮主,约战袁池明,无论胜败,都不会失去姜小白这个朋友。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丐帮不可能与合欢教为敌。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让徐盈盈把尉迟素璇装扮成沈珞晴出嫁,把婚礼搅乱,再让血影卫趁机侵入,逼迫对方比武定高下,而自己则趁机与姜小白见面深谈。

这番心思,他不会明说,也不愿扯谎骗姜小白,唯有沉默。

不是真正的朋友,剖白解释也无用,反倒落人笑柄。反之,剖白解释更显多余。姜小白迟疑了一刹,肃然起身,抱拳道:“等我救回师父,一定说服他老人家,让你们公平打一场。无论谁胜谁败,谁生谁死,你我总是好兄弟。”

任逍遥笑了笑。

姜小白脸色微红,道:“呸呸呸,我说话怎地也酸溜溜起来。”话音未落,就听文素晖的声音遥遥道:“小师妹,陆公子,你们在哪儿?”

284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06 13:34 二十

九 真武荡魔写剑意凌雨然从来没有如此担心过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是林枫。

她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么在意他的安危了。

与林枫过招的是沐天峰。这两人一个将昆仑派最高绝的飞龙身法运用自如,一个幼承江湖第一轻功矫龙身法,恰是棋逢对手。众人耳中只听到猎猎衣袂声,看到一白一褐两条人影疏忽往来,兔起鹘落,如两条游龙,将漫天大雪搅得横飞旋舞,却看不清他们如何交手。

人影交错中,沐天峰朗笑道:“飞龙身法名不虚传,你我这样打下去,捱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如此激烈打斗中,沐天峰仍能施施然开口说话,林枫不觉暗暗佩服,双掌一分,化开他一轮攻势,沉声道:“依阁下之意,该当如何?”沐天峰不答话,只身形一顿。林枫一掌切到,见他竟不闪不避,惊异之余硬收余力,稳了稳神,抱拳道:“沐兄轻功收放自若,在下自愧不如。”沐天峰抹了抹额上的汗——他这副身材,斗了这么久才出一脑门汗,实在难得。他耸耸肩道:“不必。你且数数脚印。”林枫一怔,低头只见雪中的脚印密密麻麻,初看并无蹊跷,然而细一看,便发现自己的脚印比沐天峰少了许多。沐天峰以袖作扇,边扇边道:“轻功最要紧的,便是这轻和稳。要做到轻和稳,全赖浮劲,浮劲又靠丹田气支撑。常人丹田气都是上焦满蚀,下焦虚陷,气机紊乱,意气不和,自然无法助人飞檐走壁。习武之人练轻功,练内息,都是想方设法调和这口气,不管飞龙身法还是矫龙身法,若练到筋骨和柔,百关调畅,与天地万物同气同吸的境界,那就能随心所欲,御风而行了。如今看脚印说话,兄台这口丹田气比我纯实,不用打了,我输了。”

说完这么一长串话,沐天峰的脸已变得通红,在白茫茫雪地里看来,倒像一朵盛开的花。他停了停,又挠头叹道:“说不得,我这身肉真的该要去一去了。”林枫不禁对他平添许多好感,抱拳道:“沐兄说得诚恳,我若再谦,反倒虚伪。”沐天峰嘿嘿笑道:“这便对了。好就好,不好就不好,男子汉大丈夫,不怕输,只怕输不起。”说完也不管旁人,

拍着肚皮走回阵中,好像是他胜了一般。

林枫转过身来,正好迎上凌雨然的目光,不觉心中一震,赶快低下头去,暗道:“我已与别人有三生之约,怎能再对凌小姐有非分之想。这不但对不起那可怜的女子,更玷污了凌小姐。何况,我做了错事,万万配不上凌小姐了。即便没做错事,一个昆仑派的弟子,又怎能入凌庄主的眼。只是徒增笑话罢了。”他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凌雨然一眼,怅然暗想,“从今起,还是收起这心思,与凌小姐朋友相称罢。若被她知道,相见都难了。”凌雨然瞧着林枫,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不觉一阵苦楚。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已看出林枫的确是个正人君子。纵然对别人眼中的邪教妖女,纵然根本不知对方是美是丑,也是一诺千金 “唉,如此男子,怕是世间难觅。我骗了他,他若一直寻寻觅觅,岂不是我害了他?”想着想着,不觉叹了口气。

这时就听普祥真人大声道:“好呀好呀,如今便算打平了。”英少容赢了郑振飞,岳之风与陆志杰不分上下,林枫赢了沐天峰,刚好打平。“任逍遥”也未有异议。普祥真人晃着脑袋,接着道:“尉迟昭,听说,你华山派除了展世杰,云鸿笑的剑术也不赖,你可让他打一阵。”

尉迟昭羽扇一合,微微欠身:“真人吩咐,晚辈自当从

命。”转头又对云鸿笑道,“你去过几招罢。”云鸿笑微一点头,缓步上前道:“华山派云鸿笑,请教高明。”众人都猜合欢教该是俞傲出战,想不到却是凤飞飞走入场中,圆圆的眼睛一眨,娇声道:“小女子凤飞飞,云公子这厢有礼了。”云鸿笑不禁愕然。凤飞飞只抿嘴笑了笑,道:“云公子可知,古时,齐国有位将军,叫做田忌。”

云鸿笑立刻明白了合欢教的用意。

以优打中,以中打劣,以劣打优。他不觉一笑:“任教主倒是将在下高估了。”凤飞飞一摆剑:“还望云公子手下留情。”言毕一剑刺出,飞霜圣剑裹挟着漫天雪花,更添凌厉。

云鸿笑所习破剑式,是华山九剑最为凌厉简洁的一式,若对手是俞傲,是任逍遥,他当然全力施为,无所顾忌。可现在他面前的人是凤飞飞,若恃强伤人,只会令华山派脸上无光——他心中明白如镜,普祥真人指名要他出手,分明是在考校他,顺带考校华山派。所以云鸿笑的难题不是如何赢,而是如何赢得大度。

凤飞飞已攻出十余剑,云鸿笑剑不出鞘,退了十步,脸色凝重,似在思索什么。普祥真人看得兴致勃勃:“尉迟昭,听说这小子便是你选定的下个掌门?”尉迟昭点头,普祥真人又意味深长地道,“掌门可不是武功好便成的。” 尉迟昭微微一笑,展开折扇:“晚辈自然省得。”言毕望向场中,神情轻快得很。

云鸿笑已不再后退,剑却仍没出鞘,一划一推,凤飞飞的剑便偏了出去。

荡剑式。

凤飞飞不甘,挺剑再刺,云鸿笑仍是单手荡剑式化解,一连三次,开口道:“姑娘的飞霜圣剑辛辣有余,内蕴不足,当是内息不纯所致,是以只能驾驭飞霜圣剑的狠辣,却不能驾驭它的阴柔。若姑娘清心静气,在内息上下一番功夫,不出两年,必有所成。”

他居然指点起对手的武功来。

普祥真人忍不住冲尉迟昭一挑大拇指:“果然是掌门风范。尉迟昭,你从哪弄来这么好的徒弟?怎地道爷我就碰不上?”尉迟昭心中高兴,嘴上客气:“晚辈小徒,怎敢与前辈高足相提并论。”

凤飞飞额上已经有汗。

云鸿笑使来使去就是一招荡剑式,她却连换十七种招式都无法破解。更令她胆寒的是,云鸿笑每一剑都带着旋劲,不但将自己的剑紧紧黏住,而且隐隐指向她身前要穴。云鸿笑本意是手下留情,凤飞飞却被激出一股狠劲,回击更凶,表面看来是抢攻,事实却已精疲力竭,仍脱不出云鸿笑的剑圈。这一点,普祥真人、尉迟昭、冷无言和林枫都看出来了,云鸿笑显然是要逼她认输,这才是大家风范。

但凤飞飞偏不认输,竟似不惜将内力耗尽。云鸿笑不想伤了她,正待停手,突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别打啦,这小妹子快不行啦!”随着语声,一个影子鬼魅般穿雪而过,云鸿笑竟未看清对方是如何将凤飞飞从自己剑下抢走的。

除了姜小白,谁有这等轻功。

凤飞飞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湿透,四肢绵软无力,姜小白抱着她大喊:“我说,你们血影卫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拿件袍子来。”立刻有人将凤飞飞带下去。姜小白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沛瑜:“这一局就算合欢教输了。李舵主,你来跟小爷拆上几招吧。”李沛瑜神色不变:“姜师兄杀了威雷堡十三名弟子,如今又是替合欢教出战,是不是决意与丐帮一刀两断?”

姜小白一怔,心道:“他奶奶的,又被任逍遥算计了,这下可好,我若不揭穿蜜珀身份,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下抹抹鼻子,前行数步,“哪来这么多废话!小爷想打你,就是想打你,李沛渝,放马过来,看看是你莲花掌用得好,还是小爷我用得好!”李沛瑜毫不示弱,纵身跃入场中,一手向左虚划,一手平抵胸口,赫然是正宗的丐帮莲花掌起手式。姜小白斜踏半步,双掌推出,低声道:“倭寇!” 李沛瑜左手变爪,身形交错间抓向姜小白咽喉,声音也压得极低,“你不想知道袁池明下落么?”姜小白一怔,先机已失,暗叫声不好,身形后飘,脑子里飞快转着:“不行,小爷受了伤,这倭寇功夫又怪得紧,得要智取!”想到此立刻拿出看家本领,围着李沛瑜不停绕圈,一张嘴连珠炮似的道:“李沛渝,万家酒店里,那个传假消息的奸细,你可抓了没有?万家酒店死了四五十总舵弟子,偏你荆州分舵的人毛也没掉一根?冷无言要你跟踪的女倭寇,叫什么落樱的,你到底跟踪了没有?”

他嗓门奇大,雪花似乎都被它吼得停在半空,众人更是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李沛瑜却仍镇定如常:“程洛、卢允、常肃昭现在荆州分舵养伤,你最好闭嘴。”

姜小白心里咯噔一下。

这厮居然把大师兄、三师兄和九师弟骗到了荆州!姜小白心头火起,登时什么都顾不得,厉喝道:“你有种!小爷现在就剁了你,再掀翻荆州分舵!”

话音未落,姜小白身如游龙,欺近出手,非拳非掌非爪非指,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李沛瑜一时不防,肩头挨了两下,就地一滚,已戴上精钢鬼爪,向姜小白双足抓去。姜小白不闪不避,反而重心前倾,砰地一声,结结实实砸在李沛瑜身上,砸得他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普祥真人哈哈大笑:“这是哪门子招式,哈哈,妙极,妙

极!”

姜小白骑在李沛瑜身上,抡拳便打:“倭寇!倭寇!倭寇!小爷现在就打死你,给师父出气,给师兄师弟们报仇!”李沛瑜身子不能动,头直被打进雪里。荆州分舵的人呼喝着冲了过来。岳之风一挥手,血影卫当即迎上。谁知一声清啸响起,铮铮剑鸣不断,八道剑光自松竹、松石背上飞出。

这八柄剑都无剑柄,仅以丝绵包裹剑尾,剑身宽不及二指,薄如生宣,直插场中,拼成八卦样子,剑身和着清啸嗡嗡颤动,震得人心神不宁。

似是狮子吼,却又比狮子吼清越得多。

所有人都看着普祥真人。普祥真人停了啸声,神色一厉:“谁敢打群架,莫怪道爷的宣纸剑心狠手辣!”此言一出,谁还敢动?

李沛瑜已被抢手下了回去,只是昏迷不醒,脸如金纸,显是被打得不轻。姜小白揉着耳朵爬起来,心中不住懊悔:“他妈的,打晕了他,怎么逼他使出本门功夫呢?诶,任逍遥那混蛋肯定要笑话小爷了。”听见普祥真人说话,眼珠一转,好像抓着了救命稻草,嚷道:“老牛鼻子,仗着多活了几十年就拿内力欺负人,有本事咱们斗招式!”

众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竟然全笑了起来。

这小子竟然挑战武当太掌门么?

普祥真人也在笑,却笑得很是和蔼:“你瞧不起内力么?没有内力,轻功如何施展?”

姜小白大声道:“谁规定练轻功就必须有内力?鸟儿没有内力,飞得可比任何高手都好!再说,练内力有什么趣儿,不过是一年一年熬着,像当官似的步步爬着往上走。这要是碰上个短命鬼,还成不了武林高手了?熬到七老八十才熬成高手,才敢欺负小辈,怎么,还觉得挺有脸面?”凌雪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姐姐瞪了自己一眼,赶紧吐吐舌头。普祥真人只当没看见,转身对松竹、松石道:“你们记着,内力修为不光是武功修为,还是对天道人心的参悟。我武当太乙五行拳,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短胜长,以慢击快,以意运气,以气运身,内息修炼断不能少。像他这种重外不重内的调调,你们可要给道爷我断了。”两个小道唯唯诺诺,姜小白撇嘴道:“说不过我就扯别的,哼,杭州城里的混子也是这样的。我说老道,你说点新鲜的来听吧。”普祥真人瞪了他一眼:“道爷还没说完!”又对两个徒孙道,“但这种修炼途径,本身倒也没错。只是大多数人走这一途,没什么出路。只有那些根骨奇佳、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才能体悟。那些练了一辈子也难赶上的平庸之辈,又羡慕、又嫉妒,便给他们扣上邪派的帽子。偏偏奇才又总是狂放不羁,不怕得罪人的,两下里就这么斗上了。”他清了清喉咙,接着道,“你们两个小牛鼻子听出门道来没有?” 松竹抢着道:“听出了听出了。太师父是要我们好好练内功。”松石想了想才道:“太师父的意思是不是,武功没有正邪之分,只有适合不适合。要是武学奇才用了前一种功法,反倒是拖累。但,我们这样的资质,就该老老实实,半分投机取巧不得?”

普祥真人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么?”松石又想了想,道:“大概……万事万物都是此理,因势利导,量才施用,才能把每种功夫的威力和每个人的潜质尽数发挥。”说到这里,突然“呀”了一声,喜道,“太师父,我总算知道,为何师父、师伯和师叔们的武功个个不同啦!”普祥真人瞧着松竹,嘴里啧啧有声:“看看,看看,还是你这师兄悟得深。”松竹脸上一红,辩道:“可说到弟子们练功上,还不都是一个意思。”普祥真人摇摇头:“人早晚都要死,为何有人活得好,有人活得不好?。”松竹答不出。尉迟昭却拱手道:“真人一席话,令晚辈茅塞顿开。”普祥真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算了吧。自打道爷成了太掌门,好像放个屁都是香的。”尉迟昭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装傻充愣不言语。普祥真人挽了挽袖子,对姜小白道:“道爷话说完了,你小子还想打吗?”姜小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小爷既然是武学奇才,怎能不打。”“好!道爷绝不拿内力欺负你。不过,话要说清,才好办事。”普祥真人眼角眉梢全是笑,“不过,话要先说清。你这是替合欢教打?”众人这才记起,眼下双方各胜两局,平了一局,只剩武当派没有出手。所以这最后一局比试,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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