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烟急道:“那有救又是什么?” “我们峨眉派的玄
凝剑指和梅花金针相生相克,只要把玄凝剑指反用,就
可以破解‘逆血梅花针’,只是……”
只是时间,只有一天。
谁能在一天之内学会玄凝剑指,并将其反用?姜小白也做不到。
凌雪烟心中顿时满是绝望。她答应宁不弃一定救活徐盈盈,难道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痛苦而死?盛千帆见她眼泪打转,一阵心疼,迟疑道:“前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 时原面沉如冰,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天下皆知,我时原,十八年前,与青城弟子私通,用青城派的禁忌阴阳双修心法,修习峨眉剑道,事败后被废去武功,逐出山门。”
三人闻言一愣,不知他为何自揭伤疤。
时原却只自顾自道:“这些事,我无话可说,确系事实。
但这十八年来,我一直在想那阴阳双修心法。”他略略一停,眼中出现一片难以言喻的神采,“青城祖师留下的这份阴阳双修心法,是以有限之生,合阴阳之力求天道的正统玄学。此法最大的益处,乃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功至化境,便可永葆青春,甚至返老还童,也未可知。这是清修正道,不是外界所传的采补之道。”
三人听得呆住。
自他们记事以来,从未听说阴阳双修一类的东西,竟是大道正途。时原见他们神色,心下明了,长叹一声,道:“我中华武术,以道学为本,双修之理,自已有之,绝非邪术。只是儒学既出,讲君臣纲纪,佛教东来,讲普渡众生。两者皆得君主之心,合统御天下之理,是以儒学辅政,佛教安民,俱是显学。惟我道门日渐式微。一些败类为求上位,将阴阳双修附会成房中术一类东西,媚于权贵,惑于人前,令人不齿。
青城派前人将此法禁绝,想来必也痛惜万分。直到采薇……”
他猛然愣了片刻,改口道:“直到方姑娘无意中得到阴阳双修心法的手抄本,研读之下,相信以此法修习任何武功,都可事半而功数倍。当年比武,我输给她,便是明证。”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三人虽听得入神,也不敢催促,只在心中反复思忖那阴阳双修心法,该是何等骇世惊人。
过了半晌,时原继续道:“我出道以来,未尝一败,心里总有个结,便忍不住去请教她。”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因为我们之间的过往,她对我的信任不同旁人,才对我说出实情。
起初我不信。左道旁门都是如此,进境奇快,却以伤害修习者性命为代价。我警告她不要误入歧途,谁知她与我激辩两天两夜,终令我哑口无言。对我来说,犹如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习武之人又怎能不动心去学!”一顿,又道,“起初,我们各自修炼,然后交换所得。无奈这心法原不是一人可习,无论我们如何下功夫,有了些许进境后,就再也无法接续下去。苦思数月,我们决定抛开世俗成见,用双修之法。”狄樾颤声道:“所以,所以四师叔根本没有,没有别人说的那样,你们只是切磋武学,是吗?”时原苦笑了一下,眼神飘忽起来,喃喃道:“若真如此,倒也清静,只可惜……”只可惜他与方采薇本就情投意合。更深一层,他们都是武痴,又有同样理念,便是摔琴之交,怕也及不上他们。这样一对男女,再用双修之法,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怪只怪峨眉青城争斗百年,君子淑女相遇太晚,既不容于师门,更不容于礼法,只落得一个前途尽毁、武功全废、郁郁半生,一个背着淫邪之名,在如花年岁自尽身亡的下场。
三人都不敢去看时原,想来他此刻心情,是何等消沉!“十八年来,我日夜苦思,希望可以绕开双修这道坎,将境界再做提升,可惜无甚所得,武功也只恢复六七成。想来天道固不可违,或许机缘未到,方令世人自缚手脚,便渐渐淡了心性。只是,此刻若想救人,也唯有用这个法子,才可一夜之间习得玄凝剑指。”他将目光落在盛凌二人身上,“两位小友虽未完婚,却恩爱甚笃,又都出身武林世家,根基牢固。有我从旁指点,日出之时,便可功成。只不知,你们是否愿意。”盛凌二人心头大窘,牵在一起的手不觉松开。时原又道:“小友不必介怀,双修与采补不同,不必宽衣解带。”他说来神色如常,三个年轻人的脸却都红到了脖子根。
时原不觉一笑:“道生万物,其后有人,最后有礼,世人偏偏以礼判万物高下。岂不知万物只有消长之势,而无正邪之分。正如情之一物,清者论情为贞,浊者论情
为淫。情若有知,则何以堪?”盛千帆想起普祥真人所言,道:“由此看来,武学也无正邪之分,只有用错用对。犹如医者用药,毒药可杀人,亦可救人。”
时原微笑颔首:“正是。”盛千帆心中一松,眉目舒展,窘迫之态大减。凌雪烟道:“前辈,你教我们罢。反正,”她飞快瞥了盛千帆一眼,脸上漾起一层动人的粉霞,“反正他也看不见。”于是狄樾将徐盈盈抱去西耳房,时原向壁而立。盛凌二人脱靴上床,对坐而视,心咚咚跳得厉害,不知接下来要如何。
时原道:“青城派阴阳双修心法,皆言修持之理,并非武功。眼下时间紧迫,武理略去,你们只照我说的做便是,知道么。”盛千帆点头。凌雪烟看着他明澈的眼睛,道声“是”。
“清静无为,守中致和,了一化万,万化归一,一归虚无。”这不难做,一切武学筑基之法,大抵脱不开这几步。
“玄凝剑指四重天,一为采气,二为炼气,三为渡气,四为施气。一重采气,诀曰,纯阳来自天门开,日珠月珠应时采,地阴真灵随可取,逍遥自在火自添。意为采纯阳刚气与纯阴地气,双修不同。女采男子元阳,男采女子元阴。脐门收、玄关放为采阳,指尖收、劳宫放为采阴。阴阳交感,进气一小周天,为一循环,不定于某,共四循环。玄关所在,各派不一。我峨眉派解为上丹田,也即印堂穴。”凌雪烟听得脸色微红,颤巍巍牵着盛千帆双手,一置脐门,一置印堂,再将双手抵在他同样位置,屏息运气,渐渐心绪平静。四循环后,两人目光相遇,抿唇而笑,将到了嘴边的话忍住不说。
他们已领悟到一些双修的妙处。
须知一日之内,纯阳刚气只在日月交辉时存于天地。纯阴地气则更为珍贵,仅存于每月十四、十五、十六日的子时后半时,修炼者即使日日不歇,每月所采之气也有定数,修炼进境便也固定下来。双修法却是从人身采气,无分时节,取之不尽,修炼进境自然擢升数十倍不止。
时原轻咳一声,道:“炼气诀云,怀抱乾坤太极球。以中指互抵劳宫,似同抱一球,由大至小,由小至大,直至中有一线牵引之感。有即告我。”
两人依言施为,心中只想着救徐盈盈性命,试了七八番,指尖与对方劳宫穴中果如一线相牵,颤颤不已,同时轻咳。时原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道:“果然都是好孩子。”略停,复道,“横端太虚日月流,解曰,右手向上为阳,左手向下为阴,手背互抵,凭一线牵引,于身前轮转,每至胸前则双手互换,直至右手发热,左手发寒为止。”这虽不难,只是每至胸前,两人都不免有些心旌摇曳,直至十七八轮过后,才又同声轻咳。
“搓手阴阳灵气动,解曰,女以阴手接男子督脉,男以阳手接女子任脉,由慢至快,按揉各穴一百零八次,直至四脉贯通。”
盛千帆听完,已将头深深低下,呼吸也几乎屏住。
474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2 11:54任脉诸穴起于会阴,经腹胸,止于承浆。督脉诸穴起于尾骨端下长强穴,经背、头、面,止于龈交。这等于要抚过下体、小腹、腰、胸、头、背、臀,这如何下得去手?更别说还要连续两百一十六次!加上凌雪烟那两百一十六次,你叫他一个正常男人如何把持得住?
凌雪烟也傻了。
连她自己都不曾如此触碰过自己,如今竟叫一个男子来抚弄?时原不急,只将最后一句口诀解了出来:“龙虎混元鬼神愁,解曰,龙虎双掌,虎掌五指分张而屈,龙掌四指并拢而直,大指展开。虎掌以劳宫发气,指尖收气。龙掌以指尖发气,劳宫收气。龙虎双行,于对方丹田画圈聚气,直至采炼之气凝于丹田,则内丹已成,炼气重亦竞。此时所炼内丹,已抵常人一年所得。再以渡气诀将两内丹合一,救徐姑娘便不难。至于谁渡给谁,你们自己决定。”略停片刻,接下去道,“渡气诀云,玄凝剑指点化生,阴阳五雷镇乾坤,玄关调动五行气,永把生死出入门。这一重,修炼的人不同,解诀便不同,须小友自行参悟,他人已是爱莫能助了。”说完,竟迈步向外走去。
盛凌二人登时有些慌张。无论如何,屋子里多一个人在,到底多一份束缚。时原一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要双修,又是郎有情,妾有意,如何是好!盛千帆满头大汗,已不敢去想,戛声道:“前,前辈还未解说如何渡法。”
时原掷下一个“口”字,人已在门外。盛千帆目瞪口呆,转头看着凌雪烟,想要问她还肯不肯练,只是问不出口,倒像个呆子一样,只顾瞧着她发愣。对视良久,凌雪烟忽然失声道:“盛哥哥,你的眼睛……”
盛千帆如遭雷击,慌忙挪开目光,却知道已瞒不过她。
他的眼睛只是被火灰所灼,经过凌雪烟这两日精心照料,视物已无大碍。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免不了时而对心爱之人有些旖旎幻想。只是盛家家教甚严,盛千帆又自来性情腼怯,从不敢盯着凌雪烟看,只把那些故事都埋在心底。不想这两日借着眼疾,倒肆无忌惮将她瞧了个够。真是越瞧越爱,恨不得眼睛永远不好。如今被凌雪烟看破,想到她的脾气,盛千帆只道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谁知凌雪烟只是低下头,轻轻说了句“原来你也是个坏的”,便不再言语。
“我……”盛千帆听她语声似喜似怒,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凌雪烟忽然抬起头,伸出手,停在半空,嗔道:“你怎么不闭上眼睛?”“啊?”盛千帆想不到她居然肯继续练玄凝剑指,当下赶快闭眼,又道,“我以为,你一生气,就不肯练了。”
“你当我是小孩子,不知轻重缓急么?哼!”随着一声哼,凌雪烟狠狠一指点在他长强穴上,盛千帆立刻感到尾骨一阵酸麻,眼泪都要流出来。凌雪烟一点也不客气,招招都是重手,似乎在出气一般。待督脉二十七穴点完一百零八遍,已累得发汗微喘,额头抵着盛千帆心口,好像睡去。
盛千帆却觉全身气血充盈非常,便是心跳和血流都比平常快了数倍,仿佛风沙掠地,黄河浪涌,横冲直撞,仿佛要从体内爆裂出来。他心中一阵打鼓,硬着头皮将手探向凌雪烟两腿间,见她既不做声,也不躲闪,胆子渐渐大起来。他两人本是盘膝对坐,若凌雪烟直着身子,会阴穴并不难找。但此刻盛千帆眼前全是她的如云黑发,又不敢推她起来,只能沿着她的小腹一径向下,寻到阴门时,额头已满是豆大汗珠。好不容易稳了稳神,才在会阴穴运力一点。
凌雪烟轻哼一声,身子微侧,软软倒在他怀里。
盛千帆心头一阵轰鸣,心里嘴里仿佛燃起火来,脑海中闪过宁不弃和徐盈盈在船上疯缠时的样子,又想到那时,凌雪烟也是这般倒在自己怀中,胸中猛然腾起一股冲动,低头亲吻她的额角。
凌雪烟出人意料地顺从,既不抬头,也不出声。盛千帆一阵狂喜,揽过她的腰,与她贴得更紧。吸着她淡淡体香,双唇一一吻过眉梢眼角,粉腮琼鼻,待贴上那张樱桃小口时,已出了一身汗,身体热得简直快冒出火来。他见凌雪烟仍没有丝毫推拒之意,任自己施为,胆子更大,伸出舌尖,正想到她口中狎弄一番,门外忽然飘进一阵箫声。
箫声幽咽,如阳关断魂,雁阵惊寒。
时原立在夹道中,思绪随着箫声飘入夜空,仿佛回到十八年前,青城山后,桃花溪边。
溪水如镜,桃花遍野,群峰凝翠,天青胜蓝,记忆中一缕缕、一页页碎片忽然活了过来,将他带回溪畔的小竹楼前。
那女子娥眉婉转,静静垂在窗前,仿佛一朵白色山茶,在春雨中柔柔盛开。只是,纵然百花齐放,也已唤不回她的生魂。
佳人已逝,琴台已冷,只余翠色深沉,刺人双目。时
原眼中一阵酸涩,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将他脊背深
深压下,压得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肩上忽然多了一件外衣,狄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四师叔,您内伤未愈,千万保重身体。这里风大,还是进屋去罢。”时原起身自嘲道:“韶华淹不住,毕竟东流去。我老了。”狄樾不明所以,但见他眼角泪痕未干,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待转回西耳房,终是忍不住道:“四师叔,您与方前辈既是习练正统武学,为何不与两派言明,却要背负一世骂名?这岂非也埋没了阴阳双修心法。”
时原望着纱灯出神,淡淡道:“你想听故事?”狄樾张了张嘴,垂首道:“弟子,绝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方才听师叔讲,替那心法鸣不平,想,想知道得多一些。”时原神色初时悲戚,尔后渐渐转淡,道:“年轻人,总以为这世上一便是一,二便是二,非黑即白,非错即对。等到真正有了牵挂,存了敬畏,懂了利弊,才明白所谓权衡,所谓大势,所谓,”他住了口,似在思索,“所谓轻重,远比是非黑白重要得多。”他轻抚洞箫,忽然一笑,“说来却也简单。阆中瘟疫时,我与采薇相识。是我恃才傲物,喜欢被女子敬佩仰慕,没讲明与师妹燕迎定亲之事。直到方家人提亲,才愧悔不已,不告而别。”“回到峨眉,我便娶了燕迎。她对我一往情深,秀丽贤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和采薇的那些事情,便慢慢淡了。
可惜天意弄人,半年后的比武,竟是我与她……后面的事,你已知道了。那件事过后,我自觉愧对燕迎,无心练功。
采薇明白我的心思,不想耽误我的前程,更不想伤害燕迎,便对我说,阴阳双修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不再见我。”灯光照进他的眼睛,反射出濛濛雾气。雾气下,是淙淙流水,夭夭桃红,忽而青影一闪,剑光明灭,如春雨淅淅,打落芳华凌乱。
时原的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那天,因是永诀,采薇备了最拿手的青梅酒和笋尖烧鸡公。她抚琴,我舞剑,倦了便小酌几杯。谁知,我们竟然都醉了。原来我们的事,青城掌门早已知晓,只是见我们诚心习武,并非淫邪之辈,便未说破。如今见我要走,才在饭菜中下了迷药。”狄樾疑道:“他既然是个明事理的前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时原长长叹了口气:“他要我接掌峨眉后,设法在比武中输给青城。若我答应,他便保证青城上下,绝无人干涉我与采薇来往,甚至会帮我隐瞒。若我不答应,就要废我武功。我自然决不答应,那不仅对不起峨眉,更是侮辱采薇。采薇自觉害了我,偷偷将我放了,求我看在她的份上,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我也答应了。谁知还未回到峨眉,便听到种种不堪传闻。我想她一个女子,怎好对师门解释这种事情,便又偷偷潜回到青城,却……却晚了一步,她已自缢身亡。”他语声沉痛,几乎要说不下去。“为了采薇,我答应给青城派留个体面,一个人认下所有罪责,此事原委,永不对任何人提起。”他看着狄樾,沉声道,“你不必替我鸣不平,只要你明白,阴阳双修心法并非淫邪之道,采薇有知,也可含笑九泉了。”狄樾心中五味杂陈,喃喃道:“竟是如此,这是为何,为何……”
听着箫声,盛千帆已把欲火下了大半,才发觉怀中凌雪烟牙关紧闭,鼻息微弱,身子凉得吓人,慌忙扳起她的下颌,只见她印堂发青,已是人事不知,心中大惊,将时原所说细细思索一遍,顿然恍悟:“原来搓手阴阳灵气动,是用先前采炼元气贯通任督二脉。任阴督阳,如此沉炼两百一十六次,元气便凝结成精气。若双修,便是贯通四脉,不单元气翻了一倍,次数翻了一倍,要紧的是女为阴,男为阳,加上任督二脉,阴阳中又各有阴阳,则精气凝结更纯。只是,双修时若有人动了淫欲,分了神,元气运行便断了,那便有性命之忧。哎,无怪常人视双修为邪门歪道,原来并非全因礼教之防。”须知常人若元气断绝,阴阳失调,就会突然昏阙,与死人无异,医者谓之“尸厥”。若不及时推拿按摩、灌汤针灸,便真活不成了。盛千帆没有为凌雪烟接续元气,才令她假死。
若非他借着那阵箫声摆脱欲念,等他快活过后,凌雪烟怕是早没命了。盛千帆想通此理,不敢耽搁,将凌雪烟横放身前,为她按揉任脉诸穴,心里已没有半丝情欲。
凌雪烟慢慢醒来,一双眼睛精气焕发,问道:“我怎么了?”盛千帆疲累不堪,又不敢照实说,便捡要紧的话说了。
凌雪烟听完,也不敢耽搁。待将这一节完成,两人都感到任督二脉内回旋着一股柔厉之气,虽不至破体而出,却抓它不住,便用“龙虎混元鬼神愁”一节将它定于丹田。只是盛千帆右手仍不大灵便,颇费了些工夫。
两人小有所成,喜不自禁,然而想到那渡气重,又都犯了愁。凌雪烟道:“盛哥哥,你内力比我深,我将内丹渡你,你去救徐姑娘,把握也大些。”
盛千帆一怔:“你想通生死门所指了?”渡气诀中的剑指、阴阳五雷、玄关都不难解,唯有那生死门,时原言解法因人而异,所以盛千帆不敢轻举妄动。凌雪烟却眨眨眼道:“没想通。但时前辈既说了口,试总比不试强些。”一顿,又道,“你,你可不许动坏心思,快闭眼睛嘛!”盛千帆嗯了一声,闭上双眼,感到她温润的气息渐渐近了,心中喟叹:“我还不如雪烟心无杂念,真是该死。”当下收摄心神,以印堂聚五行之气,为她护法。慢慢感到嘴巴被一件香香软软的东西堵住,心中充满柔意,忍不住舌尖轻动,试探她的温润,又睁开双眼,出神地望着她。
凌雪烟立时红了脸,把头一偏,嗔道:“盛哥哥你……你怎么……”话未说完,盛千帆忽然扳过她的脸,深深柔柔地吻下。凌雪烟只觉一股细细热流从脚尖直冲上头顶,暖得全身飘飘然。
盛千帆贴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几乎要与凌雪烟黏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莫名其妙地躺下了。
朦胧中,凌雪烟想起了任逍遥,想起了仙女山那一夜的慌乱,隐隐感到盛千帆也要做那些事,一颗心不由怦怦跳得厉害。
既嗔且怕,有羞有气,全身紧得像一根弦,脑中一片空白,既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做不出拒绝的动作。
慢慢地,她感到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和盛千帆贴在一起,贴得仿佛两人的唇一般严丝合缝。全身绵软,再也无力相抗,只有闭上双眼。
然而盛千帆并未再动,只是口对着口,唇挨着唇,挽起她的舌尖。一股热流立刻通贯凌雪烟全身,在丹田徘徊片刻,便裹挟内丹,自会阴涌出。凌雪烟只觉自己体内仿佛被盛千帆那东西吸走了什么一般,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如此数次,眼前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快,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喉咙中有一声没一声地哼着,就像第一次醉酒时那般飘然无状。唯一的不同,便是丹田处聚集了一股氤氲洪流,久久不散。
然而凌雪烟想的却是,自己第一次醉酒,是被任逍遥这大混蛋害的!丹田处的温热,又令她想起那湖广阴寒的冬夜,和那个大混蛋温暖的手掌,待盛千帆离开她的唇边,竟喃喃说了句“任哥哥”。
盛千帆先是一怔,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阵,才默默仰面躺倒,吐气道:“内丹给你了,去救人吧。”
这低沉疲累的声音,竟让凌雪烟有些害怕。
475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2 13:17 谢谢大家支
持~
478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3 09:18 三十
九 锦官城外闻弦歌屋门一响,凌雪烟闪了进来。狄樾见了她,喜道:“凌姑娘,可是大功告成了?”又向她身后张望,不安地问,“怎么不见盛公子?”
凌雪烟不答,只轻声道:“前辈,我,我……”时原凝注着她的眉梢眼角,人中下颌,直到颈间腰身都仔细看过,神色一松,眼中全是温暖笑意,不住地点头道:“好,很好,很好……”一顿,又道,“盛小友怎样?”凌雪烟脸一红,垂首道:“盛哥哥,他说,很累,想要一个人歇着。” 她这话说得极不自然,便是狄樾也听出个中必有隐情,时原却不再问,将玄凝剑指九式点化法的口诀一一道来,再指点她反转阴阳,以元丹化剑气,导引徐盈盈体内金针。待取出两枚金针,凌雪烟已将招式记熟。时原便不再从旁指点,让她自己摸索。又见狄樾在一旁看得入迷,又选了两个止血止痛的剑指疗病小术相授。
凌雪烟听到“先在痛处画一个十字,再以右手剑指划七圈,默念镇诀七次,辅以点穴便可”一句,记起任逍遥为自己按揉止痛那夜,似乎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他怎会峨眉派的功夫呢?难道说,上官燕寒真的不是他所杀?想到这里,手指一颤,徐盈盈登时闷哼一声,哇地吐出一口污血来。
时原微微蹙眉,道:“剑气走偏,金针行岔,莫要分心。”凌雪烟点点头,凝神发指。时原转过头来,又对狄樾道:“你可探出路来?”
他已知道武玄一、焦道真两位师兄设计引自己出山的目的,并不气怒,反而因自己还能为峨眉尽一份力而欣慰不已。
只是眼下,两人都逃不出这高峰山道观去,也不清楚岳之风将他们带来此地,百般礼待,是何道理。时原看出这道观格局不凡,暗藏五行八卦之术,便要狄樾每日在观中游逛,将所见详细说来,以思破阵之策。
狄樾眉头轻皱,道:“弟子只看出这道观以乾、坤、坎、离四卦布局,上下三层,方圆十里。亭台楼阁、殿堂馆榭约有两百间,门禁却有四百多处,又分正门、侧门、实门、虚门、活门、死门。弟子愚笨,师叔教的只学了皮毛,找不到出路。”说到最后,颇为沮丧。
时原却似想到了什么,沉吟道:“山有八岭,布局四卦,舍有八式,门有八用,若我猜得不错,观外还该有东西南北四处迎客门。”狄樾似懂非懂,还未发问,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夜雨剑好见识,这的确是八阵剑图的格局。”门帘一挑,两个头戴冲和巾、身着海青道袍的人踱入屋内。
两人都是年过半百,中等身材,白面无须,走动间声息皆无,威仪不凡。
时原一动不动,语声冷淡:“果然是两位师兄。”手指一引,道,“狄樾,这两位是云顶派掌门摩云子、凌川子,你该叫师伯。”
他将“云顶派”三字说得极重。狄樾心中一惊。
十年前,青城派合并黄陵、点易、云顶、青牛四派,共研武学,护民传道,江湖传为美谈,勇武堂亦知照其余八派前去敬贺,可谓青城派百年来最风光的时候,也是四派最黑暗的时候。黄陵、点易、青牛三派因与帮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存续至今。一心向道的云顶派则烟消云散。坊间都传说它的门人求仙访道去了。如今,两位掌门怎会出现在这里?狄樾不禁细细打量起这两人来,只觉摩云子冲淡和气,凌川子严苛冷淡。
听到时原招呼,当即深深一揖,道:“峨眉派九弟子狄樾,见过两位掌门师伯。”凌川子哼了一声,摩云子摆了摆手,对时原道:“时兄何必逞口舌之利,云顶派自我二人而亡,固是可惜,然唇亡齿寒,峨眉派又能保得多少时日。”时原沉声道:“不问世事,于玄门中人本无可厚非,但若助纣为虐,便是草莽中人,也要不齿。”凌川子微微扬眉,不悦道:“莫非夜雨剑以为我们跟合欢教有瓜葛么?他们那一套要挟恐吓的手段,对别人或许管用,但对我们……哼哼,八阵剑图舍得,又有什么舍不得。” 他说的虽是气话,眼中却也透露出骄傲神采,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时原心中喟叹,不知当年汪深晓用了什么法子,逼他们交出八阵剑图,在这与世隔绝的道观中终了一生。想到这里,口气缓和下来,道:“八阵剑图,的确是奇门阵法一绝。”摩云子却淡淡道:“阵法虽妙,其实无甚实用。云水散人罗宗玄的先天八卦阵,堪称妙绝天下,也抵不过一场大火。
我二人这十年心血,不过是悟道闲暇,把玩自赏罢了。”高峰山道观所包阵法虽妙,殿堂却纯是木质,的确挡不住一场大火。时原联及阴阳双修心法,不觉心中戚戚:“有时候,愈是精巧奥妙的东西,愈容易被浅薄可笑的东西毁灭,也不知这是世人之幸,抑或不幸。” 摩云子笑了笑:“天地伊始,山中之花与园中之花并无不同,却有人写到寂寞开无主,黄昏独自愁,不过是将自家欲念强加外物,徒添烦恼。”
时原注视着他:“师兄这十年来,真的没有烦恼么?”摩云子颔首,将目光转向凌雪烟,见她鼻尖冒汗,似有不支,便道:“知几其神,几者,动之微,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凌雪烟闻言,神色微动,盯着徐盈盈,指尖稍转,便听嗤地一声,一枚细如发丝的金针射出。凌雪烟长长出了口气,擦着汗道:“多谢道长指点。”她虽已熟悉玄凝剑指,但导引金针时,所遇状况时刻不同,九式点化法亦需及时变化。她只想着令九式功用与经脉所属相符,却忘了顾及徐盈盈自身状况。摩云子以周易系词一句提点,困结顿解。
时原微笑道:“先识对手路数,趁其未发而制,师兄已得云顶派武学之旨。”摩云子断然道:“世间已无云顶派,杜门精要,就让它过去罢。”
说罢微一抬手,三封信落于案上。第一封信里是张请柬,写的是:兹定于正月初一,峨眉派、青城派于成都吟诗苑比武切磋,唐门作保,恭请阁下莅临。落款是并列的峨眉派、青城派。凌雪烟奇道:“吟诗苑是什么地方?这名字听着风雅得很。”狄樾见她瞧着自己,不觉脸红,低低道:“是,是烟花之地。”凌雪烟脸一红,又掩嘴笑道:“怎么峨眉派和青城派选了这么个地方比武?”狄樾的脸更红,声音更低,挠着头道:“我们两派为求公正,历次比武都请唐家堡做保人,在唐家堡内进行。只是这次,听说川中大小帮会都收到了观礼请柬。唐家堡又不喜生人出入,就将地方选在了吟诗苑。反正,反正那里也是唐家的产业。”
凌雪烟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第二封信,却是青城掌门汪深晓的亲笔。大意是,此次比武,青城派胜算极大,盼云顶、黄陵、点易、青牛四派前来助阵,压制峨眉及唐家堡,一举定鼎青城派川中领袖的地位,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第三封信,署名竟是林枫。他在信中细数并派利弊及多年来各派积怨,愿以武林城城主昆仑派的名义,在成都主持会盟,保四派脱离青城管束,从此各派和睦相处,黄陵、点易、青牛三派已应下会盟之事,期盼云顶派亦能前来。
凌雪烟击节赞道:“林大哥好样的,敢说敢做。喂,你们两个老牛鼻子,还不赶快准备去呀!” 摩云子不置可否,凌川子一瞪眼道:“我师兄十年前就已解散云顶派,与弟子们弃武习道,从广援普度天尊教化,宏龙门道法。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聚会,是决计不去的。” 凌雪烟失笑道:“你们拜什么不好,偏要拜全真派,如今武当道统才是天下第一。”道家传承千年,派别甚众。其中影响最大、信众最广的两派,一为江南的正一派,一为北方的全真派。蒙元时,全真派传人长春子创龙门宗,万里跋涉谒见成吉思汗,受封掌管天下道教,龙门宗便成为最显赫的道派。蒙元败亡,龙门宗乃至全真派便受到压制,纵使正一派也未得发展,倒是融合两派诸法的武当派,意外地成了天下第一道派。
凌川子忿忿道:“若为名声,不如考个功名来得直接。”
摩云子摇头叹道:“师弟,你的脾气,仍是……”凌川子讪讪一笑,肃然道:“江湖中事,与高峰山道观再无干系。”时原注视着他,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收留血影卫?”“血影卫来此借宿,又做功德,我二人自然礼遇。他们也未对几位做出什么伤害,官府都不会追究,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时原并不放松:“合欢教无事亦登三宝殿?” 凌川子斩
钉截铁地道:“不错。”时原只有默不作声。凌雪烟却恼道:“那你们两个老道跑
来这里干什么?收房钱吗?”“你……”凌川子眼睛一瞪,噎得说不出话来。摩云子却不失风度:“时兄到此,故人焉能不见?”说罢,轻轻击掌,门外应声走进两个小道士,抬进一桌精致粥菜,又一欠身退了出去。桌上是一份红油旋子凉粉,几颗松花皮蛋,一碟酥油糕饼,还有满满一大锅腊八粥,发着醇厚香气。
原来天已亮了。
摩云子道:“全真派人须清修居观,不似正一派,即可娶妻生子,又不忌荤腥。蓬溪虽有好酒,观中却没有,请时兄不要见怪。”
时原淡淡道:“我已戒酒十八年了。”
摩云子闻言,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
想当年川中第一儒侠,忧思弄箫,狂来舞剑,纵酒放歌,呼朋引伴,是何等潇洒不羁,谁又能想到他会滴酒不沾地过十八年孤独岁月!狄樾起身分了粥,几人都默默进食,只有凌雪烟放下了筷子。她见粥中只有黄豆、花生和各色萝卜丁子,心中已是不喜,尝了一口,直接呸了出来,撅嘴道:“怎么是咸的,哪有这样做腊八粥的!”摩云子微微笑道:“凌二小姐有所不知,蜀中地大物博,这腊八粥么,甜咸麻辣都有,别处倒是吃不到。”
凌雪烟怏怏不乐。她这吃惯了百味斋的小嘴巴,对粗陋
饭菜实在难以下咽,灵机一动,起身道:“我去看盛哥
哥,他也该吃点东西。你们几位,就慢慢叙旧罢。”说
着,胡乱捡了几样装在空盘里,端了一碗粥出来。回到
东厢房,见盛千帆盘膝调息,便轻轻拉过小案,将东西
摆好。
盛千帆看了看她,道:“谢谢。”凌雪烟一怔,只觉这话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盛千帆又道:“你不吃么?”
他的声音还是平和清朗,但凌雪烟仍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坐在床边,低头抻着衣角道:“我吃过了。”
“徐姑娘好么?”
“好。只是一连三天水米未进,身子太虚弱,还没醒过来。”凌雪烟一面说,一面剥了颗皮蛋,举到他眼前,“你看这皮蛋,蛋白透亮,松花雪盖,蛋黄油分又足,味道一定很好。”
盛千帆接在手里,点头道:“谢谢。”凌雪烟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加重了些,停了停,继续没话找话道:“可这粥就差了。若是我娘来做,早几日就要用红枣泡汤,再用这汤水,加白果、核桃、栗子、莲子、百合、芸豆、绿豆、麦仁、桂圆、龙眼、桂花、红枣。米也讲究,有珍珠米、薏仁米、粘黄米、粳米、黑米、菱米。熬上半天,再加冰糖蜂蜜玫瑰乳,那味道可是……”她说得眉飞色舞,抬头却见盛千帆静静听着,眼中除了客气还是客气,全没往日的欣赏关切之意,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又想发火,又觉得不妥,紧抿双唇道:“你……你干什么这样对我?”
498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3 09:19 盛千帆苦笑:
“你想我怎样对你?”凌雪烟猛扭过头,狠狠掐了掐手背,直掐到皮破,才恨恨道:“就现在这样。”
她一直用死板木讷、不会说好话、不会逗自己开心、谨言慎行循规蹈矩来拒绝盛千帆。但那条断了的手臂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任逍遥会对她风趣幽默、甜言蜜语、娇纵呵护,也会对别的女子这样。但盛千帆为她做的一切,绝不会出现在别的女子身上。尤其是昨夜。
扪心自问,除了盛千帆,哪个男人能让她放心地做阴阳双修一类的事?她本打算将他和自己的关系理清,却不曾想到,他眼里的情意已没有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既会老去,又如何经得起太长、太久的等待呢?凌雪烟失魂落魄地转身,才发觉房门大开,岳之风正站在门外,不由眉头一蹙,将火全撒在他头上,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岳之风脸上一团和气,口气更是恭敬谦卑:“请两位同去成都。”凌雪烟向他身后张望,只见摩云子、凌川子和几个小道士站在夹道中,脸上全无表情,西厢房里竟是空的。“时前辈呢?狄樾呢?你要把云顶派怎样!”岳之风笑道:“时前辈和狄公子都病了,在下已安排人照顾,不劳凌小姐挂念。”
凌雪烟道:“好好的人,怎会生病!”岳之风看了看桌上饭菜:“若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人人都会生病。浑身酸软、使不出力气。”一顿,又道,“令姐也得过这种病,只不过她病得太重,虽已病愈,一身武功却没了。
依我看,两位很快也要病了。”
软筋柔骨散,一夜散去凌雨然武功的奇门迷药。
凌雪烟心中一沉,暗暗运力,果然丹田空空,抬头瞪着摩云子和凌川子,咬牙道:“是你们两个王八蛋下毒?”二人不答,岳之风已道:“二十年前,天下皆知蜀中有八绝,唐家堡三少爷唐薄霄刀、文、毒、绣,峨眉派夜雨剑时原剑、诗、医、箫,若没有两位仙长的故人之情,时原怎会被人药倒?”
凌雪烟怒道:“你敢害我!”
岳之风笑道:“岂敢,岂敢,小姐是教主心头所爱,我怎会害你。软筋柔骨散用得适当,便不会散人武功。” 凌雪烟看了盛千帆一眼,气道:“你再胡说!”手一扬,云霞剑挥出,咔地一声嵌入门柱。
平时,她轻轻松松就能将这样的门柱劈断,此刻劈了一半,顿觉失了面子,猛力一拔,却站立不稳,向后栽倒。
倒在盛千帆怀里。
盛千帆将她扶到椅子上,拿起了沉璧剑。
凌雪烟不安地道:“盛哥哥……” 盛千帆不看她:“我
没有中毒。”他的确没有中毒,因为他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岳之风并不意外,仍是和和气气地道:“盛公子想怎么样?”盛千帆不理他,对摩云子、凌川子道:“两位前辈为保住观中弟子,不得已毒害故人,晚辈明白。”凌川子重重叹了口气,摩云子单手施礼道:“盛公子宅心仁厚,他日必成大器。”
盛千帆脸上并无喜色:“但晚辈出手时,请前辈不要干预。”不等他们回答,岳之风已笑道:“这是自然。”他盯着盛千帆的手臂,眼含讥诮,“在下正想领教盛公子的左手剑。”他抽出刀,笑道,“合欢教是邪教,自然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盛公子要小心我的左手暗器。若能杀你,在下绝不手下留情。”他讲话的神态语气,就像是最亲密的朋友在嘱咐你,天冷要多加衣一般。盛千帆实在有些佩服他。“如果盛公子没有什么要说的,在下便要出手了。”
“有一句。”
“请说。”
“我想告诉你……”
话未说完,一道玉色光华夺鞘而出。
盛千帆竟然使诈!凌雪烟几乎要喊起来了。更令她惊讶的是,盛千帆这一招竟不是剑法,而是邪气十足的刀法。
一剑劈出!岳之风再精明,也想不到盛千帆竟懂得如此刚猛的刀法。
他闪身后退,刀却迎了上去。
沉璧剑虽是名剑,却未开锋。硬碰硬的打法,血影刀法从无所惧。盛千帆不接招,上前紧逼,身子一侧,剑身拗回,反挑点向岳之风胸口。这一招虽妙,右臂却已完全暴露在岳之风身前。岳之风眼中寒光一闪,一刀削去。
凌雪烟不由惊叫一声。
岳之风也几乎惊叫。
沉璧剑已停在他印堂穴上。盛千帆是如何变招的,他根本没有看清。他简直无法相信,盛千帆的左手剑,竟比自己的右手刀还快么?余人也是一脸惊诧,因为他们也没看清盛千帆是如何变招的。
盛千帆剑尖前推,岳之风后退。他不得不退。沉璧剑虽
未开锋,剑尖却足够刺透任何人的印堂穴。
“我想告诉你,不讲江湖道义的人,未必是邪派中人。”盛千帆将他逼至墙边,慢慢把之前的话说完。
岳之风目光闪动,说不出话。就听摩云子叹道:“盛公子不但剑法出众,刀法竟也出神入化,贫道佩服。”
盛千帆脸上毫无得色。
这三招刀法,是他离开幽谷清潭时,母亲偷偷教给他,要他小心习练,若有危急情况,以此自保。起初盛千帆并未将这三招刀法放在心上,更未练过,只因他不喜欢这简单狠辣的招式。可是自从眼盲手废后,他处处都须凌雪烟照料,虽可一亲芳泽,心底却也有不快——要心爱的女人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恐怕任何男人都不愿接受。所以他开始偷练这三式刀法,纵然练了也未必能保护她,至少不会拖累她。
然而他没想到,这刀法竟如此厉害,居然三招便打败了岳之风。虽有偷袭之嫌,但若换了以前,盛千帆自问没有这个本事。
岳之风出道以来,唯一令他吃亏的,便是时原,如今突然多了一个盛千帆,而且是右臂全废的盛千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默然半晌,突然又笑了:“你敢杀我么?”岳之风冷冷扫了四周一眼,“我若死在这里,教主不会放过一草一木。”
盛千帆冷然道:“我不杀你。”
“哦?”岳之风略略沉吟,又道,“你若想要软筋柔骨散的解药,就打错主意了。”他冷笑,“软筋柔骨散没有解药,这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事。凌小姐调理半日,便可恢复如初。”
“我知道。”盛千帆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我只是要你知道,我若想杀你,随时都能杀你。你最好不要再来招惹我。”说完,竟将剑尖挪开,淡淡道,“你走吧。”
岳之风若有所思,掉头便走。
凌雪烟挣扎着走出门来,迟疑道:“盛哥哥,你为什么放他走?时前辈和狄樾……”盛千帆并不回头,截口道:“不放他,谁带我们去找任逍遥。”凌雪烟身子一震,猛然拉着盛千帆的衣角,道:“盛哥哥,我,我不想找他了。”盛千帆长长出了口气,转身凝注着她,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要找他。”
凌雪烟脑中嗡地一下,后退数步,胸口一阵刺骨疼痛。
自蓬溪向西,经双江、太安、广兴、白果、文安,便至蜀中第一繁盛处、千年锦绣芙蓉城。西北岷江逶迤而来,化为府河、南河,抱城而过,再相汇,便是锦江。冬日寒意把江水化为雾气,雾中市镇参差,人影幢幢,红的灯笼,红的窗花,红的福字,还有后蜀皇帝留下的四十里芙蓉残枝,铺天盖地而来。
江边集市好似滚开的油锅,挎着竹篮的男人、女人挤在一处,伸着冻得通红的手,专心而悠闲地选着年货。
远处,响着稀稀疏疏的爆竹声。过年的味道已渗入大街小巷,盛千帆深吸一口气,胸臆间填满腊肉咸香,不禁想起远在雁荡的幽谷清潭。回头望望凌雪烟,眉宇间也是一片戚戚乡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白衣俊美的女子,那晚迷醉低唤的名字,不是自己。
凌雪烟见他回头,快步跟来,蹙眉道:“还没入城,这里的人怎么突然多了?”自从那晚过后,两个人好似陌生了许多。可笑的是凌雪烟根本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偏又不屑去问。以盛千帆的性子,更不会说。是以两人间突然没了话。此刻听她问起,盛千帆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随口道:“前面不远就是吟诗苑了,峨眉、青城在此比武,江湖中人自然很多。”一路走来,他们已听说川中大小帮会都接到了比武的观礼请柬,唐家堡也放出话来,腊月二十三至正月初五,吟诗苑不接外客,专门款待受邀观礼的江湖朋友。这简直是比比武还要大的诱惑。
因为吟诗苑是座特别的青楼,要是谁能到这里逛上一遭,都够在川中横冲直撞了。
这不仅因为它的主人是唐家堡,更因为修建它的人,是第
十一子、大明蜀王朱椿。这位王爷自幼博综典籍,容止都雅,就藩成都后,因仰慕川中才女、大唐女校书薛涛诗才,便仿其旧居吟诗楼,在锦江边辟出一座竹苑,名为吟诗苑。
又选了一批色艺双绝的女子,以歌伎兼清客的身份居此,
饮宴陪侍,风雅无两。
蜀王世子朱悦熑亦颇有乃父之风,吟诗苑便成了他大宴宾客的绝佳所在。唐家堡以打造兵器扬名天下,靠蜀王势力安身立命,世子的朋友中自然不会少了姓唐的人。这个人,就是二十年前唐家七位公子中最出色的三公子唐薄霄。他武功最高,兵器打造手法最好,用毒之道最精,甚至还精通蜀绣,他的刀、文、毒、绣与夜雨剑时原的剑、诗、医、箫并称蜀中八绝。更令人叹服的人,三公子不仅在江湖中扬名,在官场竟也青云直上,一次参试,便摘了解元桂冠。那时的他和唐家堡,真可用“炙手可热”四字形容。
一次酒宴,世子朱悦熑提到父王对薛涛笺甚是喜爱,只是他派人寻遍坊间,所得浣花笺、松花笺、十色笺皆不对。唐薄霄酒酣放言可以仿制,但要世子用吟诗苑及苑中美女来换。这一句醉话竟被朱悦熑当了真,限唐薄霄十日制百笺,若有,吟诗苑赠予唐家,若没有,便连他的命一起收回。唐薄霄将自己关了七日,居然真的做出三百张薛涛笺来,无论如何眼看,都与传说中的薛涛笺一般无二。蜀王大悦,把玩之余,将之上贡。
因此笺华美绝伦,艳丽非常,又有淡淡芙蓉香气,深得后妃公主们喜爱,于是一道圣旨掷下,自此薛涛笺姓朱,民间再不许有。唐薄霄年少轻狂,仍用此笺写诗赠人,蜀王震怒,幸有朱悦熑从中排遣,唐家人也付出了不少代价,风波才算平息。但唐薄霄并不领情,反而远走高飞,音讯皆无。世子自觉对不起朋友,没有收回吟诗苑。
499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7-13 09:19后来,吟诗苑渐渐成了蜀中豪门勾兑之所。随着人来客至,沿江十里愈发热闹,竟成了蜀中闻名的烟花之地,锦绣香氤,波光点点,娇语嘤咛,丝竹清歌,通宵不歇,可谓落花流水,天上人间。
凌雪烟见盛千帆望着江面倒映的彩灯发呆,撇嘴道:“男人就喜欢这种地方!”头一甩,径自走了。
盛千帆心头大窘,正要去追,就觉袖子一紧,一个甜糯糯的声音道:“哥哥,哥哥,看看薛涛笺嘛!好看得很,价钱也巴适,咋个样嘛,给姐姐买一张嘛?”一回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瞧着自己。
小姑娘了一身嫩黄棉衣,梳着小盘髻,用一根木芙蓉簪子别住,一手扯着盛千帆衣袖,一手举着一沓深红色八行短笺,腕子上银色缀铃镯子叮铃铃响个不停。
这短笺红得夺目,却无典雅之美,自然不是唐三少爷所制。
盛千帆想到凌雪烟不喜吟诗作画,便摇了摇头。小姑娘不死心,又道:“哥哥买一张嘛,姐姐肯定高兴。”她将纸笺展开,指着上面的字道,“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这词可是李煜做的呢,
这字嘛,是凌雨然凌姑娘写的呢!”
凌雨然?
盛千帆还在诧异,凌雪烟已飞步赶来,一把将纸笺夺了过去,撕得粉碎,掷在地上,劈手拎起小姑娘衣领,怒道:“说!谁要你败坏我姐姐名声的?”
小姑娘被她一双凌厉眼睛盯着,心惊胆战,呆呆地道:“姐姐别气,哥哥买来送姐姐……”凌雪烟瞪了她一眼,扬手便是一巴掌。小姑娘踉跄后退,通红的小脸上登时多了五个血红印子。她死死扯着盛千帆衣袖,扁嘴道:“大欺小,癞疙宝,癞疙宝!”她声音又辣又脆,带着哭腔,周围酒馆茶棚里的闲人都伸着脖子来看热闹。盛千帆赶紧拉住凌雪烟道:“她只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何必对她生气。”
凌雪烟心头的火一齐发了出来:“你护着她,我就偏要打!”
周围人一阵哄笑,不知谁喊了句“小伙子果然是耿直娃娃,带女子逛窑子。” 盛千帆尴尬无比,低低道:“你心里有气,冲我来就是,不要闹得这样难堪。”凌雪烟愣了一刹,突地丢开马缰,指着他鼻子道:“你嫌我,以后就别跟着我,别管我,省得丢了你的面子!”抬肘一击,将盛千帆逼开数步,伸手拧着小姑娘的脸,气咻咻地道,“快说,不说撕烂你的嘴!”小姑娘疼得眼泪滴答,却也是个脾气硬的,大声道:“凌雨然就是住吟诗苑,不单住吟诗苑,还是黄陵、点易、青牛、云顶四派圣贤大爷相好的哩!”凌雪烟咬牙切齿地道:“让你再骂!”侧身一脚踢了出去,就像踢家里的剑奴一样。
可这小姑娘不是云峰山庄的剑奴,这一脚足可要她断筋折骨。旁人惊呼起来,就听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道:“呔!好毒的女人,简直比唐家的毒药暗器还毒!”呼地一声,一个金晃晃的东西越过人群,往凌雪烟脚尖打来。凌雪烟不知何物,不敢硬碰,正要撤身,那东西却猛地顿住去势,掉头扎向地面,却是一只烤得焦黄流油的鸡腿。
诡异的是,这鸡腿居然立在地上不倒。
一根银针,穿过鸡骨头,将鸡腿牢牢钉在地上。
那鸡腿所挟力道沉雄,速度又快,银针却准确无误地贯穿腿骨,不但改变了它的方向,还将它钉在地上。如此骇人的暗器手法,莫非,竟是唐门中人么?无声无息地,人群忽然分开,两个青衣小厮打着灯笼走来,后面是一顶对班滑竿。
滑竿通常都比不得轿子体面,可是这顶滑竿却比轿子体面得多。不说抬肩、脚踏的华丽,单说那不算坐兜的坐兜,大小足可抵过两顶轿厢。更夸张的是,坐兜前帘所用,竟是包兔毛边的夹棉嵌金浣花锦,四角还挂着精美的玉佩银铃,随着滑竿走动,撞出泉水叮咚。
这哪里是滑竿,分明是一顶装在滑竿上的轿子,绝顶奢华的轿子。
滑竿后还有个小厮,擎着丈许长的竹竿,竿顶挑着一盏六角宫灯,纱罩上赫然是个“唐”字。
喧闹的街市鸦雀无声,有些人已经退回店里,闷头吃喝。
小姑娘却像见了救星,边哭边尖声叫道:“三少爷,三少爷,他们欺负人,欺负我!”坐兜里传出一个温和清润的声音,带着少许傲气:“哦?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指着凌雪烟道:“就是她。”随着话音,滑竿微微调转方向,正对凌雪烟。盛千帆见了,上前一步,把凌雪烟护在身后。凌雪烟心中一暖:“盛哥哥还是对我很好,只是这次,可不能再连累他。”她正要上前,轿中人却笑道:“原来是凌二小姐,这小丫头得罪了凌二小姐,着实该打。” 小姑娘一愣,方才那醉醺醺的声音又道:“想不到成都地界,也有唐三少惹不起的人。”
笑声中,一道人影直扑滑竿。
是飘起,却一瞬间便到了滑竿上方,竟把轻缓和迅疾两样完全相反的特质合二为一。盛千帆心中一惊,抬竿脚夫和小厮却一动不动,甚至眼皮都不抬。滑竿前帘微一掀,那人影立刻在脚踏上一蹭,折向另一角,似在躲避什么。前帘又掀,人影再折。如此三番,坐兜四角银铃叮咚声中,人影已落在地上,却是个头戴笠帽,身披蓑衣,赤脚穿草鞋的男子。他把玩着手中玉佩,朗朗笑道:“三少截了我的鸡腿,这块坠子,勉勉强强就算赔给我罢。”坐兜内的唐三少淡淡道:“颜兄的诸天化身功愈见精进了。
上次相见,你取我两块玉,我打中你三针,这次你取我一块玉,我却没打中你一针,真是可喜可贺。”这人道:“三少腕上力道也大了不少,看看我那鸡腿,啧啧。”唐三少哼了一声,话锋一转:“颜兄知道,我的暗器从不淬毒,唐家的淬毒暗器,产出也极少。请你今后提到暗器时,口上留德,尤其是,”口气一变,温和了许多,“用来譬喻如此佳人。”他出手帮凌雪烟的忙,原来是因为别人说唐家暗器的不是。
凌雪烟却毫不领情:“既然如此,你就说清楚,这小妮子方才讲的话,什么意思!”唐三少不慌不忙地道:“令姐不但身在苑中,也的确是黄陵、点易、青牛、云顶四派圣贤大爷的相好。二小姐若想打几个下人出气,打便是,何必拿此事做文章。”凌雪烟恼道:“胡说八道!我姐姐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怎么会是什么人的相好!”唐三少不答,蓑衣人已抢着揶揄道:“哎呀呀,今晚黄陵、点易、青牛、云顶四派在状元茶楼开‘扬威盟’,拜圣贤大爷。
这圣贤大爷嘛,就是武林城城主、昆仑掌门的高足,叫什么林枫的。”他环视四周,拔高声音道,“别看这绅夹皮没什么实权,面子可大得很,头面交游,上下疏通的本事,可不是寻常人担得起的。呵呵,就是二十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唐家三少,也没混一个圣贤大爷当当不是。这位林少侠若不是凌大小姐的相好,哪能服人!”
凌雪烟傻了,盛千帆也愣了。
十年前,川中四派归附青城,圣贤大爷该是汪深晓,但汪深晓自诩清高,坚辞不受。如今林枫竟要坐这个位子,还牵扯上云峰山庄,摆明是跟青城派过不去,甚至会被讹传为昆仑派将手伸进四川,无怪唐家堡的人都坐不住。
忽然一个柔媚的声音道:“颜师兄莫非不知,无论谁娶了云峰山庄的大小姐,都是身价百倍。”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她穿着青翠的雨丝锦碧罗裙,一绺黑发在额角轻拂,仿佛不经意流过的眼波,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