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诡谲一笑:“合欢教根本没有宝藏,那不过是快意城城破之时的谣言。我认下这谣言,是为了要属下忠心听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合欢教被人出卖过,我不得不防。”他眼中划过一丝冷酷讥笑,“这手段的确下作,你要骂就骂。”冷无言本是眉头紧锁,听到最后一句,却莞尔道:“如此机密,你不该告诉我。”“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这便算两清。”任逍遥面色一轻,忽又双眉一挑,道,“宝藏虽然没有,但九菊一刀流,我会帮你除去。”

冷无言有些犹疑:“你为何突然要对付九菊一刀流?”

任逍遥道:“这个组织一直在利用我,我不喜欢被人利用,这是第一。九菊一刀流想要永王宝藏,迟早要与我对决,我便先下手为强,这是第二。我任逍遥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这是第三。”他停了停,目光略黯,旋即又明朗起来,道,“轻清把我看做大英雄,英雄岂能对别人食言,这是第四。”冷无言放心地出了口气,道:“你打算追查九菊一刀流?”半月前,冲霄隼带来密报,姜小白带人捣毁了荆州的倭寇秘窟,做了丐帮帮主,还娶了沈家小姐沈珞晴为妻。只是蜜珀菊刀的武士的确忠心,全部剖腹身亡,九菊一刀流的线索也便断了。

任逍遥抽出金菊纱,缓缓道:“蜜珀说过,若我想与他的主人合作,可以带着这条纱巾到泉州去。所以,我是来告辞的。” 冷无言眉头紧皱。想不到倭寇的势力已渗透到大明第一海港泉州府。但他并未多问,只说了句“多加小心”。

任逍遥喝完杯中的茶,转身走下楼阁。

上官燕迎备了白鹤在甲板等候。除了她,还有一些妙真派的女子来送行,似乎全然忘了任逍遥到这里的第一天,曾扬言要杀了她们。这让任逍遥蓦地想起了大雪山。

蓝天,雪山,绿谷,沸湖,人与人也是这般简单相处的。

他忽然很想回家看看。看看任独,看看岑依依和凤飞飞,还有成群的苍鹰、麋鹿、雪豹、黑熊。

这样呆呆出神,不知不觉已随上官燕迎回到了断崖上。任逍遥想到迟仲坤,几番旁敲侧击下来,竟发现上官燕迎根本不知,自己是昔年鬼界邪王迟仲坤的心头所爱,迟仲坤冒死去偷唐家暗器打造图,只是想打败她的夫君。

这对迟仲坤太不公平!

但任逍遥没有再说半个字。

迟仲坤说得对,若你为一个人倾尽所有,而对方毫不知情,那你索性不要教她知道——知道了,反会成为她的负担。

轻清就是任逍遥最沉重的负担。也许那真的不是爱。

冷无言换过药,精神好了些。听着露台琅琅琴音,不觉拾级而上,眼前只有一架古琴,一方矮几,几个蒲团。

琴音不断,白鹤飞舞,微风带起湛星遥蝉翼般的衣角,仿佛要与水花雾沼融为一体。冷无言第一次看到湛星遥,心里只有“沉静”二字。

他走近矮几,见上面依次摆着薄竹剑、沉木剑、轻铁剑、重铁剑,和自己那柄承影剑,心头涌来一阵久违的思念,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湛星遥忽道:“你拿不动它。”她没有回头,“全身经脉重续后,便如婴孩一般,须得悉心调养,方能恢复如初。”

“是。”冷无言手腕一转,拿起了最轻的竹剑。

剑在手中,他才感到自己的身体的确绵软无力。不同于以往受伤后的虚弱,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绵软。

正如湛星遥所说,就像蹒跚学步的婴孩,不知该如何着力。试了几次,熟知的剑招也都不知如何发力起手。冷无言心中沮丧,望着冰瀑呆立良久,忽然想起凌鹤扬的渊渟岳峙剑法来。

深渊之中的瀚海轻舟,山岳一般的冰瀑,烟水迷蒙、琴音缭绕的四重乐天。白鹤清鸣不已,结伴飞过。

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闭起双眼,忆着那日风雪中的对决,一剑挥出。

惊蛰近,春雨轻,雨润万物细无声。轻衫纵马锦城西,二十里花醉如泥。

青羊宫到浣花溪的路上,梅花香消,游人如织。除夕夜遭焚的百花园,重新卖起了胭脂水粉。粉香伴着花香,融进柔柔细雨,直教生死相许。溪边的小酒馆又摆起了热热闹闹的龙门阵。

“你们知道吗,勇武堂的周大人和峨眉派议了三天,真的教狄樾做了掌门。啧啧,那小子真是运道好,祖坟上冒了青烟。”“我看未必。你们想想,谢少爷为峨眉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哪能容他一个小师弟骑在自己头上?叫我看,峨眉的事,还要谢少爷说了算。”“铲铲!你不知道吗,谢鹰白偷练邪功,还拿活人练手,他师父罚他面壁三年,以观后效。这是啥子意思哩?就是三年后他是不是峨眉弟子,还不一定哩。”

“咳,在棋盘岭面壁,谁知道是面壁,还是面女人!”人群里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笑。不知谁说:“唐大少爷跟锦衣卫去了京师,也不知是福是祸。”“听说锦衣卫和勇武堂这趟来,剿合欢教还是其次,倒是奉旨召唐大少爷进京的,也不知皇帝老爷啷个意思。”“那就难说了。啧啧,我只知道,大少爷一走,三少爷可就遂愿了,可惜呀,现在哪有商号敢跟唐家做生意!”“说得是呢。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大少爷一个不小心,弄个抄家也说不定。”

“哎哟,老子还有三千两的本金在唐家堡。”“那你快去要。这几日到唐家退股金的人多了,去晚了,唐家可都要搬空了。”

“这么看来,唐家可要倒了。”“你们少造谣,王府的人还用百花园的胭脂呢,唐家怎么可能倒!唐大少爷,那是正正经经的行都司杂造局监事,出了多少好兵器,平了多少苗乱,兄弟伙有目共睹,上上个月,兵部不是才嘉奖过。我看呀,大少爷这次去京城,说不定封个大官做做,叫你们这些势利小人后悔死。”人群一时沉默,人人都在盘算自己存在唐家堡的钱或物,该不该提出来。忽有人道:“四小姐是不是真在百花园住着?代二公子真把婚书和嫁妆都退回来了?”

人们立刻又来了兴趣。

“是哩。你想想,四小姐出嫁当天就给合欢教的人抢了,这代二公子一指头都没碰着的美人,整整三天三夜才回来。那任逍遥是什么人呐?有这么个美人放在身边,能不耍?若换了你,你可还要这婆娘?”

“你豁我蛮?代二公子可不是这种人。”“斗是,斗是。我听说,代二公子前几天派人接四小姐回川西呢。可是四小姐不知吃了啥子迷魂药,放着代家少奶奶不做,倒要做合欢教教主的姘头。”有人大笑:“什么迷魂药?金枪失魂散啊!听人说吃了这药,不光做起那事儿来舒坦得紧,还能要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另一人道:“你胡说什么!平白诋毁四小姐,我看不惯!

四小姐这路子才对,烈女不侍二夫。反正说也说不清,

干脆就……”伙计上来添水,撇撇嘴道:“嘘,你们小声点,四小姐其实是在钓大鱼。钓来任逍遥,唐家堡从此就是这个。”说着挑了挑大拇指。

“哈哈,人家任逍遥是傻子么?吃都吃到嘴了,还来成都送死?”小伙计不答,一转身,却见刚刚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客人不见了,桌上只有一锭大大的银子。他趁无人注意,一把将银子揣在怀里,转头大喊:“掌柜的,有人逃账撒!”梅园小轩,月上柳梢。窗外春雨潇潇,窗内一灯如豆。唐娆捻着针线,轻轻叹了口气。

替唐歌担心,也替任逍遥担心。自从她拒绝代遴波,和陆北北住在百花园起,关于她和唐家的流言蜚语便一刻也没停过。

嗤地一声,银针飞出,铁灰色的丝线在白绢上纵横洒落,不多时,便勾出一个男子的影像来。唐娆痴痴看了半晌,指尖微动,将丝线抽回,影像消失。停了片刻,又是嗤地一声,再绣出一幅来,再消失,反反复复。

这一个月来,唐娆就是这样绣了拆,拆了绣,就像今夜的雨丝,缠缠绵绵,惹人相思。

绣到第七次的时候,烛光忽地一摇,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

传来:“缺条疤。”唐娆指尖一颤,指尖被银针扎出血来,却丝毫不觉疼痛,只怔怔看着灯下的任逍遥,恍恍惚惚地道:“你……我……”忽然起身,直直扑进他怀里。他的衣衫被雨打得半湿,泛着一股青草香气。唐娆哽咽道:“你怎么敢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守在浣花溪等着抓你?你不怕我……”任逍遥按住她的唇,道:“唐家若真要杀我,就不会让自家女人入黑道。何况,”他看着眼前紫荷一般美丽神秘的女人,柔声道,“为我不要名节、不顾死活的女人,我若不敢去看她,算什么男人。”唐娆鼻子一酸,眼睫挑上晶莹泪珠,而后一对对落下,紧紧靠着他胸膛,仿佛要黏到天长地久。任逍遥捧起她的脸庞,轻轻吻着她的双唇。唐娆感到他的手和唇传来一阵温暖,恍惚中天地仿佛一转,已被他横抱怀中,一颗心就快从嗓子跳出,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红着脸呢喃道:“逍遥,对我温柔些。”

任逍遥应了一声,把她放到帐子里,解开衣衫,贴着她白润细腻的肌肤。唐娆初时喊痛推拒,过不久便学着迎合他,两人摩擦出一串令人脸红心跳的乐声。

停下时,任逍遥只觉全身每一块骨头都松了下来。唐娆懒懒地枕在任逍遥肩头,嘤声道:“坏蛋!”语含春意,又带娇嗔,就像一颗撒满糖霜的酥蓉点心,充

满了甜甜的诱惑。

任逍遥搂着她道:“如果再晚些找你,会更凶。”他的声音已显露疲态,却十分愉快。

唐娆目光落在他颈间的月老牌上,故意气道:“这个轻清姑娘是不是经常找你?”任逍遥身子一僵,背转过身道:“她永远都不会找我。”唐娆一怔,真的有些生气起来:“为什么?你去找她?”

“她死了。”任逍遥语声苦涩,吃了黄连一般。

好在唐娆是块甜甜的点心。她依着他的臂膀,轻轻道:“逍遥,别这样,那位轻清姑娘会心疼的。”话虽有些酸酸的,声音却十成甜蜜,“我对你的心,和她对你的心,是一样的。

你对我,到底怎样呢?”任逍遥不觉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中似乎融了一层委委屈屈的水雾,正呆呆地瞧着自己。灯光穿过红罗帐,将她的脸庞映得红润朦朦。任逍遥心中一柔,吻着她的鼻尖道:“大丈夫在世,若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也做不得大事了。” 唐娆不发一语,只将双唇送上,又将他紧紧抱住,像在月沉湖时一样,半晌无语,却嘤嘤哭了起来。

她的声音永远都是甜酥酥的,就算是哭,也令人觉得是在撒娇。任逍遥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狡猾顽皮的孩子。他伸手扳起唐娆下颌:“怎么了?”唐娆抬起泛着泪花的眼睛,道:“话虽如此,可我又不是孤家寡人。我哥哥,他已经跟许大人去了京师,也不知是福是祸。若他,又或是唐家出了事,我怎能安心和你……”任逍遥擦着她的眼泪:“好了,我知道了。若你哥哥或唐

家出了事,我尽力帮忙,好不好?”

唐娆破涕为笑,依着他道:“你说的话,可别反悔。”唐娆却蜷着身子,百般不肯:“你急什么,人家连皮带骨都是你的了,咯咯。”她从枕下拿出一条腰带,腰带牛皮为骨,用黑色丝线浮绣龙纹,当中穿了一块红色玛瑙,手工精致,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唐娆道:“你得答应我,把这腰带时时刻刻系在身上。”不知怎么,任逍遥鼻子竟有些发酸,却故意板起脸,道:“无事献殷勤。说罢,想怎么样。”唐娆赧然道:“那,那美人图,可以留在我这里多些时候吗?”任逍遥警觉骤起,却闭上眼睛躺下,漫不经心地道:“为何?”唐娆未语先笑:“三伯父的针法实在太难学,那绣品又不知是被什么粗人生生撕开的,我想来想去,只有先照着绣像画个样子,再把它拆了,一点点去学十九联针绣。那些针法可真奇妙……”说到这里,唐娆忽然住口,猛推了任逍遥一下,嗔道,“你有没有听嘛!”任逍遥本对女红针织没有兴趣,但见她嗔怒模样,心中喜欢,便哄道:“那些针法怎么了?”唐娆道:“那针法,居然是巫山云雨神针法,每个美人一式,一共十式。要知道,三伯父教给旁人的,可只有五式。”任逍遥终于有了些兴趣:“无怪你暗器功夫大进。”他探手搂过唐娆,道,“你想多学学那针法,唐家却想用你换走宝藏,这买卖可真是稳赚不赔。”

1890 楼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9-05 16:46 更新送上!

1891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9-12 09:09唐娆推开他,嘟起嘴道:“也许是我们唐家想私吞宝藏。

你不知道么,唐家堡这阵子亏空了,还要打发人上京给我哥哥铺路,就连我的嫁妆,除了绣衣,那些金银玉器、珍珠玛瑙什么的,唐缎都扣下了。”见他默然不语,又贴身磨着他的胸膛,嗔道,“你应不应嘛。”任逍遥拈着她的发丝,目中透出一丝狡猾笑意:“若是唐家要,我绝不给;若是你要,我就给。你说,你要不要?”唐娆一怔,想不到他竟会答应,而且应得如此畅快,心里一热,脱口道:“我要,我……”猛地醒悟,扑过来狠狠亲了他一口,腻声道,“你讨厌!”又低低地说,“你对我真好。”任逍遥闭上眼睛,尽情享受她的温存,听她说“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时,居然破天荒地不觉厌烦,反而点了点头。

唐娆抿嘴一笑,又眨眨眼道:“我拆了那些绣像,才知道三伯父的盘谷刀是为谁锻造的。你猜,三伯父中意图上哪个美人?”

任逍遥沉默良久,才道:“你说。”

唐娆小心翼翼地道:“是——水柔凤前辈。”任逍遥并不意外。任独能得江湖美人青睐,水柔凤自然也能得天下男子仰慕。

唐娆见他没动怒,接下去道:“别的美人,三伯父只绣了一层,可是,水前辈的绣像,却是褙子、凤衫、镶腰、襦裙、亵衣、主腰一层叠一层,便是身子都……”她猛地住口,又讪讪道,“我拆得头也疼了,眼也花了,心里发虚,不知能不能绣回去。哎,那手工,其他九人加起来也抵不上。” 任逍遥心中更加肯定,唐薄霄就是丹青毒圣。快意城一战,水柔凤身死,他下落不明,原来竟是投靠了九菊一刀流。

他搂着唐娆,忽然有些忧虑:“朝天椒,若是你三伯父与我为敌,你会怎样?”唐娆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会!你是我男人,他自然……”忽地身子一震,急急道,“你要走么?”一面说,一面八爪鱼似的缠着他,扭着身子撒娇道,“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任逍遥拿起那条腰带,阴阴笑道:“不依也得依。”春宵苦短,日上三竿,天色放晴,花重锦官。百花园内驶出一辆马车,穿过成都城,撒下一路氤氲香气。人们都知道,这是唐家表小姐陆北北去吟诗苑送胭脂的车。

车厢内,陆北北噼噼啪啪嗑着瓜子,身边是一脸倦容的任逍遥:“你定要跟我去泉州?”“当然三,表姐夫,我要替表姐把你守到起,不准别个来挨到你嘛。”任逍遥顿时有些头大,不知这是唐娆的主意,还是唐家堡的主意——他敢来百花园找唐娆,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与唐缎达成了交易。至于唐缎和唐娆之间有没有交易,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可惜暂时还不能带唐娆这支朝天椒走。

“如今川中大定,我却背着合欢教主姘头的名声,若再不安分些,唐家的麻烦就大了。只要你等我一年半载,等事情平息了,我就跟你走。你可不要把人家忘了。你若忘了,我可是早就说过,先毒死你,再毒死我自己!”这是唐娆的说辞,与唐缎如出一辙。是以任逍遥应得很痛快,只是没想到陆北北会跟来。他皱了皱眉,道:“跟着我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啥子?”

“第一,闭上你的嘴,否则把你踢下车去。”“凭啥子嘛!”

“凭我想睡觉。”

“你昨天没睡瞌睡啊?”

“你表姐不许我睡。”

“为啥子喃?”

“闭嘴!”“好嘛好嘛,不要生气嘛,表姐夫,其实我觉得我还是多听话嘞。泉州有啥子好吃的?我还没有离开过四川得。哎哟……”

2092 楼

作者:合欢教主 日期:2018-09-26 22:55发现写错了一个地方,明朝四川行都司治所是建昌卫,当时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写成建宁卫了,建宁卫是福建行都司治所。出版社大概审校人员里没有四川人也没有福建人。

特此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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