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这些也是我正在思考的。
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邱凌的存在。我头戴着一顶帽檐很长的鸭舌帽,刻意地不让自己的容貌为身边人窥探到。因为冷气的缘故,我后颈的汗毛竖起,全身毛孔在缩小,甚至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于是,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异常清醒的灵魂如同一块干枯的海绵,用以吸食手里阅读物里面的每一个水份。而我身处的空间,又是与外界完全隔离的,那么的宁静。
结果很快就清晰了:邱凌用一种近似于苦行僧修行般的态度,采集着心理学书籍中的知识。并且,这知识能够用最深刻的尖刀,雕刻在他的脑子深处。
他是一个在心理学领域有了极高造诣的人,一个通过自己的阅读与学习,成就出对周围世界巨大魔力的奇迹!
“我要见邱凌!现在!马上!”我站起来对李昊说道。
天使晚十一点,我与李昊、小雪坐到了海阳市第一看守所的审讯室里。
镣铐在地上拖拉的声音再次响起,邱凌——这谜一样的男人,阴着眼睛走了进来,他对着我们挤出一丝很有礼貌的苦笑,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了审讯桌前坐下,伸出手,让狱警把他的手铐固定在桌子上。
这次是我最先站了起来,我觉得我有必要主动出击,与这位对手开始对抗了。我拿起小雪给他带来的眼镜,慢步走到邱凌身边,伸手给他戴上。邱凌非常礼貌地冲我点头,说了句:“谢谢!”
“邱凌!知道习得性无助吗?”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知道!”邱凌耸了耸肩肩:“沈医生,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奇奇怪怪的。”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道:“习得性无助,是心理学学科里面一个最简单的专业术语,解释开来也很简单,就是习惯性的感觉到无助。邱凌,这是我与你第二次打交道了,在我看来,你现在想要表现出来,并且也已经表现出来的自己,就是这么个状态。你想要让我们觉得你是无助的,但是你的无助不仅仅是对于外界给予到你的刺激,还包括了你自己身体里面、意识里面出现的第二个自己,你想要我们认为,你对那第二个自己是无法抗拒的,也无法洞悉的,你只能选择退让,只能在他面前无能为力。是吗?请回答我。”邱凌却张大了嘴:“沈医生,我怎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啊?我身体里面潜伏着一个恶魔,这是我自己都完全不知道,也不清楚的。如果不是省厅来的那两位法医对我催眠后,捕捉出了他,我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可能说我自己在与他进行各种对抗,甚至我还会因为他感觉到绝望无助啊!沈医生,你想得太多了吧?”邱凌的回答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到了我耳里,却是对他已经开始接受我对他宣战的一个回应。多重人格障碍的特点是在一个肉体里面,有着多个灵魂。于是,每一个灵魂支配着这个身体时,另外一个灵魂便选择了避开,甚至对肉体所做的事情进行选择性遗忘。与多重人格有点相似的心理学疾病,便是精神分裂症,也就是我们经常所说的精神病中最普遍的一种,精神分裂病人能清晰地听到身体里出现了一个天外之音,天外之音在诱惑着自己,在欺骗着自己,而这一切,精神分裂症病人能够非常清晰地听到、感觉到。于是,他会与这个天外之音进行抗争,进行对话。到最终自己无法抵御对方的诱惑后,他会很清晰地认为自己在这个对手面前选择了服输,最终任由对方驾驭着自己的躯壳做出各种异于常理的事情,甚至于犯罪。
而邱凌现在这看上去简单的回答,却是把自己的心理疾病非常准确地定位到了多重人格障碍上。于是,他可以在不同人格呈现出来时,表现出不同人的言行举止,并且每一个人格表现的姿态,都可以是一个正常人,这里所说的正常人,是能够独立思维与行事的正常人。或者说得直白点,邱凌就是想让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疯子,而是一个有着多个灵魂的躯壳!我为这一发现而兴奋起来,眼前的邱凌依然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冲他微笑着说道:“邱先生,假如我没了解错的话,你是我的校友,学的是学前教育。你不可能对‘习得性无助’这么一个简单与普通的心理学用词感到陌生的。你越否定,越让我能够肯定你是在掩饰些东西,从而对你更加感兴趣起来。”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1 07:46邱凌还是一个不知所以的表情:“沈医生,我确实是苏门大学学前教育专业的,可毕业也七八年了,当时为了学分而灌进去的那些东西,现在谁还记得啊?”说到这,邱凌扭头望向李昊:“李队!你们这么晚跑到看守所来,难道就只是要说些这么奇奇怪怪的话吗?”邱凌停顿了一下,做出一个稍做思考的表情来:“我怎么觉得李队你们几个人过来,是因为发现了我这案子某些重大突破口。或者是……或者是我这案子又有什么新的进展?”“新的进展?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新进展呢?”李昊说这话的语速并不快,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心里和我一样,为邱凌这试探性的问话而惊讶。黛西制造了一起新的梯田人魔案,这一事件,关在看守所里的邱凌是不可能知道的。凶手是他邱凌,那么,在他的认知世界中,梯田人魔案就是已经告破,怎么可能发出“有新进展”的质疑呢?“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这么晚了,李队与沈医生都不回家休息,跑到看守所来提审我,让我觉得应该有些比较重要的事情。”邱凌说完这话,后背弯了下来,他那修长瘦削的身体缩在金属椅子里,就好像一只黏糊糊的海螺,利用着坚固的外壳,保护着阴暗的软体。
我突然出现一种感觉,觉得今晚我们会无功而返,造成这结果的是某一个我还没有考虑进去的因素,让邱凌没有完全张开他全身的锋芒,展现他要表现出来的狰狞。我退后了两步,再次靠到了光线相对来说比较昏暗的角落里。眼前的邱凌并没有看我,他是在故意的无视我的存在。
是因为地点!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呆着的地点。看守所的审讯室不可能是他想要与我交战的战场,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囚犯,没有任何资格与我开始对抗。因为他会感觉到金色盾牌的威严,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望向了李昊:“李队!能带邱凌出去吗?”
“去哪里?”李昊把手里的烟头掐灭。
“去我的事务所吧!”李昊没有回答我,径直抓起手机,走到门口打了起来。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给汪局请示。几分钟后,李昊回过头来:“两个小时!汪局给你两个小时。”我微微笑笑,扭头对邱凌说道:“邱凌,算是校友为你争取到的一点点福利吧!带你出去走走!”一个小时后,小雪从市局折返了回来,她在看守所办好手续,所里又派出了两位全副武装的武警。我们一行六人上了李昊那台警车。
邱凌那瘦削修长的身体,被李昊和那两位高大的武警挤在后排。
他脚上挂着粗大的脚镣,手铐与脚镣之间也有一根细长的铁链连着,让他根本无法伸展开身体。包括李昊在内的三位壮汉,把他挤得只能用半个屁股贴着车椅。
小雪开着警车驶出了海阳市第一看守所,夜色中的海阳城,宛如一颗闪烁着的星,在夜幕中依然绽放着美丽与多彩的光芒。警车在沿海大道上驶过,一侧是宁静却又祥和的大海,另一侧是不甘心湮灭的不夜城市。
我打开了车窗,望着窗外拍打着沙滩的海水。文戈今晚不知道回来了没有,抑或又是在学校度过这么个夜晚。海风那微腥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嗅觉,让我自动自觉地舒展着神经。
猛的,一个新的念头蹦了出来。
“停车!”我对小雪喊道。
小雪愣了一下,接着把车停到了沿海大道的路边。我扭头对李昊说道:“李昊,我想带邱凌下车走走。”“沈飞,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得寸进尺啊?邱凌是重犯,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我可是担当不起的。”李昊有点恼怒起来。
我冲他微微笑笑,重复道:“我就是想带着邱凌在海边走走,说说话。”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1 07:54有朋友对邱凌各种揣测,但可以剧透,都猜错了。故事远比你们想的复杂。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2 06:53李昊没有反驳我了,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接着又迟疑了一下,把手机重新塞进了口袋。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对着另外两位武警战士说道:“没问题吧?我们三个跟着嫌疑人身边的话。”那两个年轻的武警脸上泛出对自己体力的自信,其中一个点了点头:“嫌疑人有脚镣手铐锁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昊咬了咬牙,白了我一眼,然后拉开了车门最先走下了车。
我与邱凌肩并肩走到了沙滩上,李昊他们四个跟在我俩身后七八米的位置,眼睛死死地盯着因为镣铐而一蹦一跳艰难行走的目标人。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对邱凌说道:“这样没问题了吧!他们不可能听到我与你的对话。”邱凌面无表情,他很明显对与我的交流有着抗拒:“沈医生,我没你这么有雅兴,也并没有太多兴趣与你聊些什么。”“是吗?”我故意反问道,接着我指了指身旁的大海:“邱凌,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一步步走入魔障的,我只知道,现在我们眼前这宁静的沙滩上,肯定也有过让你陶醉与放松的回忆片段。你是一个完全不应该成为罪犯的天之骄子,你应该享受的人生是安静与祥和的。”邱凌摇了摇头,连着手铐与脚镣的细铁链,让他压根就直不起腰来:“沈医生,我不是一个年轻天真的少女,你苦心经营的背景与气氛,只是让我觉得更加的难受。”说到这,他突然打了个嗝,紧接着,他声音沙哑起来,音调低得让人恶心:“让我想要摧毁什么,掰断什么,结束什么?”我的心一紧,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闪。眼前的邱凌突然之间狰狞起来,他歪着头,眼睛里放出异样凶残的寒光。他那因为镣铐缩着的身体,显现出来的也不再是无法伸展开来的压抑,而是散发出像是猎豹掠食前的气势。
我的异样让身后的李昊等人第一时间对着我们冲了上来,我连忙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紧接着,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邱凌第二人格的突然展现,完全不是在我预料中。我选择这宁静的沙滩,选择着微凉的环境,是想要让邱凌放松紧绷的神经,与我进行一些推心置腹的沟通的。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我对于外围环境的这一布置,反而是唤起了一个嗜血的恶魔出现。
我审视着眼前的邱凌,想要捕捉到一丝丝痕迹,用以证明他并不是分裂人格的理由。可是,我看到的这位对手,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他温文尔雅的一面,完全蜕变成了一只凶悍的野兽。他头压得很低,眼睛往上翻着,透过鼻梁上的眼镜望向我:“沈非,拿掉我的眼镜,让我看看你现在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了。”我的心一沉,眼前这第二个邱凌说出的话,好像是之前就与我相识一般。我迟疑了一下,跨前一步摘下了他的眼镜。邱凌这才扬起脸来,现在的他并没有因为近视又摘下了眼镜而阴着眼睛了,反而是更加放肆地打量着我,说着好像与我是旧相识的话:“多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这么个得瑟的模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人的关注与尊敬的。”我没有出声,静静地望着他。我察觉到这第二个邱凌与之前我看到的邱凌有一点最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现在的他是放肆与具有侵略性的,他会任意地宣泄自己的想法。
我的想法得到了近一步的确定,阴沉着脸的邱凌继续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享受着海风拂面的微凉:“沈非,你很想了解我吗?你应该很高兴的一点是,我也很想要你了解我。你听过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吗?你折断过树枝吗?你有没有想要伸出舌尖,舔一舔异性关节处光滑的皮肤呢?”我继续沉默着,放纵着邱凌的激动,他做了一个有点夸张的舔嘴唇的动作:“每一个人心底都有一个天使,相信你这号所谓的心理学家是知道的。那位天使居住在一个表面上平静的火山深处,他沸腾的思想就像是火山中沸腾的岩浆。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压抑着各种欲望不去释放,迟早会要疯癫。所以呢?没必要禁锢天使的飞翔,肆意地放纵自己的欲望,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才是我们应该要享用的人生。”我点了点头,在现在这位已经呈现出来的人魔面前,我选择了迎合他的倾吐,却又需要进行一些反驳,让他可以更加全面地展现自己:“在你认为的那位天使,我们正常人看来,他是蜷缩着的恶魔吧!”“恶魔吗?”邱凌望向我的眼神中全是凶悍的光:“那就是恶魔吧?我不在乎,我喜欢听到硬物被折断的声音,喜欢蹂躏无助呼救着的异性,喜欢让她们的身体如地毯般贴在台阶上,就好像是一块猎人自制的毛皮地毯。”邱凌把手里的手铐拉扯了一下,说话的声音越发沉闷了起来:“知道被我杀死的第三个女人吗?她刚离开她那阳光高大的男朋友身边,一蹦一跳地走进她们学校的大门。我从那大树后面冲出去,用手指捏住她的食道。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脖子由一截截的颈骨组合而成,温暖的血液在颈骨周围流淌。她痛苦地挣扎着,双腿不断踹着,用她大腿与小腿间的关节伸展,表现着她的求生欲望。我更加兴奋起来,我放飞了我的天使,我展开了我的翅膀。我是一只抓紧了猎物的鹰,高高飞起。没有人能够捕捉到我的踪影,没有人……没有人……因为我是天使,我可以飞翔……我飞向了我栖身的峰顶,用我坚硬的嘴,琢断猎物的关节……”
……
每天早更!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3 12:00邱凌近似于疯狂地叙说着自己行凶的过程,他把每一个细节包装得很完美,披上了华丽的外衣,想要我明白他是那场狩猎中勇敢的猎鹰。我继续沉默着,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在其中捕捉到一些什么,用以证明面前人魔的一面并不是一个他身体里新的人格,而只是邱凌想要逃避司法制裁的做作。这,也是李昊、汪局以及整个海阳市刑警们想要我能够证实的。
可惜的是,我无法捕捉到我想要捕捉的东西。我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位邱凌,完全是一个典型的多重人格患者的表现,甚至他本来高度的近视眼,好像也因为人格的转换而痊愈了,这在国外以往的多重人格案例中,是有出现过的。
邱凌在继续着,他在展现一个被血液与骨屑充斥着的现场。我的思维却没有跟随着他走近那一切,相反的,我在不断思考自己需要如何引诱他出现缺口,让我能够进一步突破。
终于,我打断了他:“好吧!天使先生,收起你的翅膀吧!你已经飞不起来了,事实证明了你也不是万能的猎手。”我故意望了望身后的李昊他们,小雪也正一本正经地望着我与邱凌。我继续道:“在你的生命完结前,现在是你最后一次有机会放飞的瞬间。你已经不在牢笼里了,你的身后有着你的猎物,你头顶的天空可以让你飞走。你不是说人生苦短吗?那你不用压抑自己了,反正你也没有机会释放欲望了。转身吧!冲向你身后的猎物吧!让我看看你是如何的万能,如何的强大。”我的刺激居然马上让邱凌激动起来,他转过了身体,望着身后的小雪发呆。就这样沉默了三四分钟吧,他终于呼吼起来,完全不顾及脚镣与手铐的束缚,朝着小雪站着的方向冲去。
他被那两位虎背熊腰的武警战士第一时间掀翻到了地上,他剧烈挣扎着,用那种低沉沙哑的声音吐出一个又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甚至露出牙齿朝着小雪咬去。
我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演,李昊与刑警们的质疑,在我心中被一步步的证实。尽管我还是无法捕捉到邱凌伪装出这个新的自己的证据,但有一点被我确认的是:那位在每一个现场,每一个运送尸体路程中,没留下一丝丝线索与痕迹的罪犯,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位所谓的天使邱凌。因为这位天使邱凌无比自信,自信到不会去把每一次行凶布置得那么完美。并且,天使邱凌是愤怒的,愤怒到可以不计后果,这……绝不是困扰海阳市刑警两年的罪犯应该具备的特性。
我继续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演,我在等待着邱凌下一步的动作。按照我的推测,不管他是伪装的?抑或真的错乱的?接下来,他会要晕倒,只要他选择用晕倒来结束自己的表演,那么,他假装病患的成分,会要大过于真实分裂人格的可能性很多。
一位武警的枪托,重重地砸到了邱凌的脸上。
邱凌全身一软,眼神中那凶悍的光芒伴随着他眼帘缓缓地落下,宣告了他作为天使邱凌的谢幕。
我死死地盯着邱凌闭上的眼睛,他的眼皮有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抖动。我近一步肯定着邱凌是在伪装昏迷的可能,紧接着,我跨前一步,对着李昊与小雪他们故意大声说道:“我过两天还需要与他进行单独的沟通,因为多重人格患者不可能只出现多余的一个灵魂,最起码都会是两个以上。我需要引诱出邱凌身体里的第三个灵魂。”
一个叫文戈的女人
我回到家已经半夜两点了。
打开家门,漆黑的客厅让我明白文戈并没有回来。如果她回来了的话,她会给我留灯,让夜归的我感受到家的温馨。
我掏出手机,翻出她的号码打了过去。听筒里传来“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我苦笑了一下,这个钻进了学问里面的傻女人,手机没话费了都不知道。看来,明天早上我要做的第一个事情就是给她去充话费了。
我再次选择把邱凌的卷宗扔到了沙发上,扭头走近卧室。冲完凉,我平躺在床上,关掉了台灯。黑暗,如同一位披着巨大斗篷的幽灵,把我拥到了怀里。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3 12:01
看阅兵,差点忘记了给大伙更新!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4 08:15
黑暗,如同一位披着巨大斗篷的幽灵,把我拥到了怀里。
我看到了文戈,她依然留着那短短的头发,穿着红色的格子衬衣。
她那精致的五官好像是画家素描出来的画像,雪白光滑的皮肤如同丝滑的水流。我欣喜若狂,发疯般地朝着她迎了上去,我用我的双手搂住了她。可是,我怀抱中的文戈,突然间幻化为了稀疏的流沙,她在我的臂弯中散去了。
不!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消失而去。我嘶吼着,哭泣着。但眼前的她,已经只是一个朦胧的阴影。就算是这一点点阴影,也在我的手指尖,如流沙般在一颗一颗地流逝。
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汗湿了。
我发了疯般地跳下了床,在我这两百多平的房子里奔跑着,我按开了每一个房间电灯的开关,按开了家里能够发出光线的任何电器。
最后,我喘着粗气地坐到了客厅的地板上,眼前依然是我这个装修豪华却又空荡荡的家。
我大声地尖叫起来,眼泪好像被放开了闸门的水库,淌出我的双眼。
几分钟后,我缓缓地站了起来,从客厅的茶几上捡起一片钥匙,走向了家最深处的那扇门。我打开了那扇门,一股文戈身体独有的香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我按开了这个房间的灯……
眼前,全部都是文戈用过的东西。
她穿过的衣服,穿过的鞋……
她用过的唇膏,喝过水的杯……
她最喜欢的小说,最喜欢用的那本字典……
她在每一面墙上的照片中微笑着。
她扬着脸,望着蔚蓝华丽的天空;她低着头,假装沉思却是为了让这剪影显得睿智;她又对着我竖起了两个手指,显摆着自己的得意;她又用手搭在我的脖子上,脸上都是幸福的光芒。
我跪到了地上,我伸出手掌平举着,空气中缓缓流淌着的都是我与她那些年的每一份记忆与味道。终于,我放肆地哭出了声来,甚至应该说,我像一只绝望的野兽,在本应属于我的领地里哀嚎起来。
文戈已经不存在了,她离开我的世界已经两年了。她那曾经高贵与性感美丽的身躯,已经幻化为浅灰色的骨灰,安静祥和地躺在这房间中央那张大床上的盒子里。
闹铃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床头正欢腾着的闹钟,八点了。
头有点疼,做了一个很伤感又奇怪的噩梦,梦见文戈离开了我的世界,剩下我一个人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如困兽般哭泣。
我自嘲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想要打给文戈,让她用专业的理论解析一下我的梦。接着就想起了她手机停机了。
在楼下给文戈的电话充了五百块钱话费重新打过去,听筒那边传来“你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这女人啊,为了那几个学生……我把车停到了事务所外,提着路上买的早餐走进大门。前台的佩怡看到我便连忙站了起来:“沈医生,有人过来面试,在会议室等你。”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5 08:32我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接过应聘者填写的表格走进办公室。我随意地瞟了一眼表格最上方对方的名字:陈蓦然。
居然和我大学时代一位导师的名字一样。我笑了笑,选择先吃完早餐,最后才重新拿着那张表格,走进了会议室。
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男人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他侧着身子望着窗外发呆,连我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惊动他。
我“嗯”了一声,对方才猛地转过身来。紧接着,他和我一样,第一时间张大嘴站了起来:“真的是你啊!沈非!”
我大步迎了上去:“陈教授,您……您怎么找到我这来了的?”老教授反而拘谨起来,他伸出的手慌乱地缩了回去,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最后才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潮湿,他眼神中当年的睿智与深邃已经消退,换上的是浑浊的目光。
我挨着他坐下,就像当年挨着他吸食他的学识时一样。老教授很勉强地笑了:“最初听人说这观察者是一个叫沈非的人开的,我压根就没想到会是我的学生沈非。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样都不可能选择下海经商,应该是在某些机构里从事学术工作,或者在某个大医院里临床。哈哈,世界真小,想不到真的是你。”“是我啊!老师!”我也有点激动,但面前这位曾经的苏门大学泰斗,和我当年认识的完全不像同一个人了。他穿着一套烫得笔挺的深色西服,可肩膀和袖口的布料已经陈旧到发白。他系着领带的白色衬衣,领子已经发泡,甚至颜色都已经泛黄。老教授依然微笑着,可这笑容背后,让我揣测着:会是如何残酷的生活,将这位当年趾高风发的学者,逼到了这三千红尘闹市中来屈就面试呢?老教授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耸了耸肩:“退休两三年了,你师母患病花了不少钱,一点点积蓄都没了,还欠下十几万的外债。早几个月,她还是走了,靠我自己那一点点退休工资还钱不太现实。虽然那几个朋友也说不用还了,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一辈子没有欠过别人任何东西,赤条条来,也想赤条条走……”说到这,老人摇了摇头沉默起来。
我心里一酸:“老师,只要不嫌弃我这里庙小。”我扭头对着会议室外面喊道:“佩怡,问下大伙这一会都忙不忙?组织开个会,介绍大家认识一位真正的老师。”
佩怡大声应道:“好勒!”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6 06:56看到事务所里一干业务能力与专业水平都不错的年轻人后,陈蓦然终于慢慢放开了他的拘谨。老师害怕被熟人知道自己外出打工,专门离开了苏门大学所在的城市来到海阳,然后鬼差神使地找到了我们观察者。我想:有老师的加盟,定会让我的事务所在之后的专业性上更具权威性,能否转换成为经济效益不太重要,能够让这团队越来越强大才是我最关心的。
开车载着老教授把他的行李从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拉到了宿舍,前段时间正好有一位咨询师离开,他的单间干燥通风,正好让老教授住下。
老教授不断地点着头,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多亏遇到你,多亏遇到你。”我的心却一直酸酸的,感怀着当下社会对老学者们的种种不公,这如果是在国外,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
安顿好了后,我带着老教授走近一个餐厅,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老师翻阅着菜单,点了个最便宜的套餐。我放任着他的客套,对服务员说道:“这个来两份就是了。”老教授伸手摸了摸额头那花白的头发:“沈非,我确实没有看错。
这么多学生里面,一共有四个人是我最为欣赏的。其中有你的两位学长,现在都在专业机构里成为了栋梁之才,而你呢,也是小有名气的私营咨询事务所老板。各自发展的平台不一样,飞翔的高度也不好进行比较了。”我点了点头:“老师,我只是不喜欢受约束而已。再说,自己开事务所,能够接触到的临床病人要多很多。我们这门学科研究的对象,本也不应该是极端明显的精神病人患者,而应该是探寻看上去正常的人群,他们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这才是我选择了自己出来做的主要原因。”老教授脱下外套,非常认真地把这件旧西装叠好放到身旁的座位上:“沈非,对于你的这一想法,我以前是不会接受的,那些年总觉得游医都是祸国殃民的,拿着自己一点点所学装神弄鬼,愚民骗钱。
这两年经历了一些东西后,思想变化了不少。各行各业之所以存在,就有它存在的必然性。用经济学那些老家伙的话说就是,买方决定了需求市场,才会产生卖方。”
说到这,老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刚才我说的这些年我最看好的四个学生里面,还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孩子毕业后也在海阳市,我记得当时他进了政府部门,不知道你和他有没有联系?”
“叫什么?”我喝了一口水问道。
“姓邱,一个女孩子名字,叫做邱凌。”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7 07:23
第四章.鱼的断肠
无限恐惧症我初三开始长青春痘,整张脸上都坑坑洼洼,甚至需要用狰狞来形容。
进入高中后,身边熟悉的同学都离开了我的世界,突然之间结识那么多新的同学,让当时因为满脸痘痘的我莫名的自卑起来。接着,我患上了一种比较常见的心理疾病:社交恐惧症。
我开始变得沉默起来,低着头穿梭在我狭窄的世界里。我总是怀疑着别人在我身后指着我的脊背讨论我狰狞的痘痘,极度抗拒与同学们进行接触,甚至觉得某位漂亮女生与我搭腔是因为可怜我,用她的微笑当成施舍给丑陋者的恩惠。
紧接着,我的这一恐惧症开始放大了。我的膀胱变得害羞,无法在除了家以外的任何地方洒出尿液;我粗暴地撕烂了母亲给我在夏日搭起的蚊帐,因为它会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在人行横道上一身冷汗,对各种穿越无比恐惧。最后,我甚至害怕气流在我的世界里出现,就算只是一丝丝微风或者身边人对我说话时候的呼气。几年后的我才知道了当时自己这个心理疾病就是极其罕见的无限恐惧症。
高一下学期,我与青春痘的搏斗以胜利告终,但是,我因为它们染上的一系列恐惧症却根深蒂固了。我的父亲最先发现了我的这一秘密,他把我带到海边沙滩上,努力尝试与我沟通,甚至给我递了一根香烟。我抽着我这一生中唯一接触过的那一支香烟,然后流着眼泪给父亲说起了我内心世界的悲凉。
两天后,父亲带着我坐上了长途汽车,走进苏门大学找到了他的同学陈蓦然教授。教授当年还挺拔激昂,他听我父亲吐完苦水,然后自信地对我父亲说道:“沈非年纪还小,这点点心理问题只能说是障碍,还不算疾病。”接着,我在教授家里过完了那个暑假。再次回到学校时,我已经重拾一个高中男生应该有的热情与热忱,奔跑在篮球场上,说笑在同学群体中。两年后,我以远远高于录取分数线的成绩,考进了苏门大学心理学专业,成为了陈蓦然教授的弟子。
说这段过去,只是想让人知道:其实每一个人,在这日益快节奏的社会中,已经无可避免地变得脆弱。传统医学的日益强大,让我们的肉体已经很难被一些普通疾病长期折磨。但是,精神与心理上的疾病,却好像是雨后的春笋,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攻陷了我们的世界。
老教授说出他所为之骄傲的学生邱凌的名字时,我身体一颤,紧接着,我再次喝了一口水:“老师,你说的这邱凌也是心理学专业的吗?毕业后也是从事这个行业的工作吗?”老教授摇了摇头:“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觉得最遗憾的事情。邱凌父母都是老师,他们和那一代的很多灵魂工程师一样,觉得自己的孩子必须接自己的班,走上虽然清贫,但是足够高尚的讲台。所以,邱凌读的专业是学前教育。对了,你应该见过他的,他比你晚上一届,那几年跟我也跟得比较紧。只是他比较低调而已,总是在人群后面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学长们大声说话。”我忙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皮包,拿出了邱凌的案卷资料,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邱凌的相片:“教授,你说的那个邱凌是不是他?”教授愣了一下,紧接着手忙脚乱地从衬衣口袋里拿出老花眼镜戴上,举着那张相片认真看了起来:“这……有点像。不过好像没有这么瘦,以前也不戴眼镜。”说到这,老教授放下了手里的相片:“沈非,我也有快十年没见过他了,如果看到人,我应该可以认出来,单纯的只是看这相片……嗯嗯,有点难。”
我心头一热:“老师,我带你去见见他吧。”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7 14:19@沈非 1 第一话这个故事要说明一下,很多人质问为什么不用剖腹产。我们的故事开始在 2013 年左右。陈老师的故事预设是 1983 年左右。当时我们的医学水平就不做介绍了,之所以全国各地都有妇幼保健院,就是专门生娃娃的,当时的生产死亡率在现在看起来不可理喻。再说顺产到一半,临时想要剖腹,也不是说剖就剖的,脐带与两个孩子共处在那么一个狭小空间里。
不过依然感谢各位,得到你们的厚爱,才能走到现在。但毕竟只是个小说,一个故事而已,所以各位也别太过较真。能觉得说道的这故事有点意思,在下就满足了!谢谢各位支持!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8 11:34下午三点,小雪与另外一个年青刑警带着我与陈蓦然教授走进了海阳市第一看守所。李昊那天去省厅了,好像也是为邱凌这个案子。
我让老教授坐到了审讯室隔壁的房间里,那边有监视器可以看到审讯室里的情况。我还是坐到了角落里,静静地等着门外那镣铐的响动声,等候着我那越发神秘起来的对手邱凌。
小雪一边翻弄着手里的笔记本,一边扭过头来对我问道:“沈医生,真的不需要和邱凌对质一下吗?以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完全可以证明他是一位在心理学上所知颇多的专家了啊!”我摇着头:“你觉得有必要吗?像你们李队一样对着对方拍着桌子吼上一场,遇到胆小的还可以,够把对方吓蒙。遇到邱凌这号有用吗?”小雪瘪了瘪嘴,不吭声了。这时,镣铐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再次把椅子往角落里拖动了一下。
门被狱警推开了,邱凌——这位沾满了鲜血的屠夫,迈步走向了审讯台。
邱凌戴上了我们递过去的眼镜,透过镜片,他随意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声音显得很是无力地对小雪说道:“慕容警官,我昨晚真的袭击了你吗?伤到了你吗?”小雪没有说话,她冷哼了一声。另外那位年轻刑警翻开了手里的笔记本,对邱凌开始了一些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正常询问。
邱凌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回答着问题。
我始终缩在角落不吭声,好像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压根不曾存在似的。
终于,邱凌反倒沉不住气了,他眼睛的余光朝我扫了过来,继而与我望向他的目光交汇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我微微笑了笑,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我故意小声对小雪说了一句:“这两天我会要去一趟苏门大学。”我相信我的一举一动都是在邱凌的密切关注中的,于是,我在这个狭小斗室里所谓小声的说话,自然也是在他的监听内的。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他对我吐出“苏门大学”这四个字没有任何反应。那么,他在听到我故意说起他母校名字后毫无表示的原因就只有两个了:第一,他压根就没注意听我说话,或者压根没听见,这点在我看来不太可能,因为邱凌的心思绝对比我们想象的要缜密很多很多。
而第二个可能就是,他听到了。但是,他那坚固的内心城堡,把他接收到外界刺激产生的反应,压制到了最低最低。
我绝对相信是后者。
我走出了审讯室的门,扭头便看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口,老教授已经站在门边望着我。他面色苍白,露出一个非常沮丧的表情。
接着,我快步走到了他身边,清晰地听到老教授在我耳边说出的一句:“是他,是我曾经引以为骄傲的学生——邱凌。”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09 09:27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把车开到了文戈工作的学校外转了几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她,然后告诉她我可能要离开海阳市几天。可思前想后还是算了,毕竟文戈是个做学问的学者,世俗的这些破事,本不应该沾污她那纯净的世界。
我回到了事务所,同事们都已经下班走了。我伸展着手脚坐在白天佩怡坐着的前台椅子上。我没有开灯,双眼放空地盯着大门。
今晚,我约了几个人过来,他们从事着不同的工作,有着各自不同的世界。他们中间有些人和我很熟,有些人却又和我只有一面之缘。
但是,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有着如猎狗般灵敏的嗅觉,有着看上去那么平凡与普通的外表。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又都和我一样,关注着梯田人魔案,关注着邱凌这么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最先推开了玻璃门走进来的是一袭黑衣的古大力,他嘴里叼着一只棒棒糖,身上还是那套黑色的西装以及那双非常不搭配的黑色阿迪篮球鞋,他左右窥探着,最后终于看到黑暗中的我,继而对我说道:“沈医生,李队没和你说过吗?我脑子不好用,在一些不靠谱的山寨医院呆过一段时间。你约我来你这诊所里,会让我内心对你有排斥感,不方便我们进一步沟通交流的。”我笑了,伸手按开了大厅的灯:“大力,我这里是心理咨询事务所,不是针对精神病患者的诊所。现在这世道,谁没有一些心理上的或大或小的疾病呢?”古大力打断了我:“你怎么不忌讳在我面前提到‘精神病’这三个字呢?别人都挺忌讳的,整得好像我听到这三个字便会发病似的。”
我继续微笑着:“因为我是一位心理医生。”古大力哈哈大笑,继而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去,那沙发被他压得往下一沉。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了,走在前面的是八戒那肥胖的身体,邵波叼着烟的脑袋在后面晃了一下就缩了回去,再次出现时,那根让我有点反感的香烟消失了。
八戒冲我憨憨一笑,扭头也走向了古大力坐着的那个沙发。两个胖子让沙发痛苦地响了一声,但最终还是坚强地承载了奔半吨的两位肥胖肉体。邵波看了一眼叼着棒棒糖的古大力,然后转过头来对我笑道:“沈非,你大半夜拉我们过来,是要讨论什么国家大事还是想找我聊聊男性夜话啊?”我冲他耸了耸肩:“等会你就知道了,我们现在还缺两位主角呢。”
“谁是主角啊?”古大力发问道。
八戒却斜着眼看了古大力一眼:“沈医生说是主角的就是主角,邵波说了,沈医生的召唤,咱火线出击听好做好就行了,整那么多问题出来,会打乱沈医生整盘严谨慎密的布局的。”古大力愣了一下,也斜眼望向了身边的八戒。两个胖子两双小眼睛对视着,空气中居然弥漫起了一股子火药的味道。
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了,穿着警服的李昊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接着,从他身后,一个高大挺拔的老年人也一袭笔挺的制服,大步跨了进来。
我们几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冲他点头示意:“汪局!”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10 13:18我把大门反锁,然后按开了会议室的灯。偌大的会议室里,我们这六个人坐进去显得非常冷清。所幸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强大气场,让空气中流淌着的气流都变得比较凝重。
汪局环视了大伙一圈,在座的所有人,包括邵波和八戒也都是他的旧识,只是他作为地方官员,以前并不是很方便与邵波这种私人调查人员接触太多而已。最后,汪局的目光停到了我身上:“小沈,你叫我们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点了点头,接着对他说道:“汪局,邱凌这案子目前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也是您之所以让李昊找我的原因。根据我目前了解到的一些情况,邱凌远远要比我们所想象的狡猾很多,所以,我想要对他进行更加深入的了解,从而出一些报告提交给省厅的法医组。不过……”我故意停顿了下来。
“有什么就说吧!”汪局表情很严肃地望着我。
我“嗯”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我需要一些人帮忙,并且不能是警队的人,毕竟我需要了解与调查的不是这起案子的各个疑点与线索,而是想要走近邱凌内心的世界。所以,我想恳请汪局同意,让在座的这几位介入我的调查。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卷宗,他们都会有机会了解与接触。”汪局没出声了,他再一次扫视了大伙一眼:因为听到我这一计划而兴奋起来的邵波;满脸木讷的八戒;叼着那根棒棒糖翻着白眼的古大力。
汪局沉默了两三分钟,最后对着大伙问道:“送检察院之前,都能保证自己所知道的内情不对外公开吗?尤其是媒体。”
邵波和八戒、古大力一起点了点头。
汪局扭过头来:“小沈,这是特例吧!”他顿了顿:“但是要重申一点的是,你们在外围的任何调查,都只是我汪浩私人授意的,绝对不能代表我们警方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所做的事情,只代表你们作为热心市民应尽的义务,绝不是海阳市警方的意思。”我连忙点头:“这点我懂。汪局,您听听我接下来的一些布置后,会更加放心的。”说完我站了起来,首先望向了邵波与八戒:“邵波,我想麻烦你带着八戒去一趟邱凌的老家,距离海阳市两百多公里的梧桐县青山村。
邱凌的父母当年因为工作的缘故,所以把邱凌一直放在老家,他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的,一直到他小学毕业。我想要知道他小时候有一些什么样比较异常的经历,了解得越多越好。”邵波露出自信的笑来:“没问题,这走访的工作我比较在行,再说我还有优秀助手八戒呢?他号称人来熟,就算到了火星走访,也能快速接上那边的地气。”八戒谦卑地微笑起来:“邵波玩笑话来着,我就一大众脸罢了。”在座的其他人都吞了一口口水,八戒那摊饼般的大脸,怎么样都和大众脸挂不上号。
我接着望向了古大力:“大力,你和我去一趟苏门大学,我想了解一下邱凌在学校里的点点滴滴。李昊和我说过,你的思维是举一反三,甚至举一能够反到十。我想要你帮我去通过邱凌留在学校里的点滴片段,放大出一张邱凌内心世界的完整画像。”古大力面容严肃地点着头:“正好我还有几天年假可以补休,陪你去苏门大学走走还行。”
作者:沈非 1 日期:2015-09-11 07:07李昊却忍不住出声了:“沈非,有没有什么计划是需要我帮忙的?”说到这,他可能也意识到汪局就坐在旁边,自己这冒冒失失的毛遂自荐很容易让作为领导的汪局反感,于是连忙接话道:“我是说需要我们警队帮忙的。”我冲他笑了笑:“肯定需要你了。我们这趟出去,估计都要两三天才能折回来,在这两三天里,我希望你不断地提审邱凌,不要给邱凌太多能够放松下来思考的时间。我希望看到的是邱凌因为你们的狂轰滥炸,越来越凌乱起来。唯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一定不要提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对心理学有浓厚兴趣的事情。”“那黛西呢?”汪局插话道:“邱凌的未婚妻黛西呢?也需要不断的提审吗?”我继续微笑道:“黛西和邱凌不同,邱凌在之后体现出来的心理世界可能会越来越强大,而黛西却只需要时间来打磨一下。关上她三天吧,不要提审,也不要去过问她。三天后,她自己会崩溃的。”汪局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沈非,希望三天后,你再回到海阳市的时候,能带出一些杀手锏,把邱凌这王八蛋一次性征服,彻底掀出他那丑恶的原型来。”
“嗯!”我自信地应道。
和古大力约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后,我掏出了手机。文戈没有打电话过来,说明她今晚还是不会回来。我在发动汽车回家之前给她按了一个短信:我,想要去挖掘一些东西!
一封情书的落款
我们开了有差不多十个小时的车,直到晚上才到了苏门大学。
合上了房门,古大力的鼾声离开了我的意识世界。
我缓步走出了学校招待所的大门,扑面而至的是一股子熟悉亲切的学院气息。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着气,咀嚼着空气中似乎存在着的文戈的味道,那么甜蜜,那么接近,却又如同是蜂翼与汗毛的接触,转瞬后,你找不到回味的痕迹,甚至无法确定那接触是否曾经存在过?我迈步在这夜间的校园林荫道路上。身边来回走过的是大声嬉笑着的学弟学妹们,远处那闪烁着的灯火,是自习教室与宿舍中不断发生着的各种故事。
于是,我有了某种错觉,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年前刚走进苏门大学的那个上午……我笑了,加快了脚步。远处某一段我想要揭晓的东西,它在等待着我,等了有好多天,好多月,或者说好多年了——离开学校的前一晚,我与文戈在学校后山的一个只有我和她知晓的地方,埋下过一个盒子。文戈说,她作为少女的故事,就全部埋葬在这个盒子里面。我们约定,在世人觉得考验一段感情的期限——七年到来时,才允许我看到盒子里面的内容,并知悉她曾经的心事。
也就是在那一抹泥土将木盒埋下后的第二天,她跟着当年还愣头愣脑的我走向万千红尘了。
文戈望着我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想不到我最终落到你这一瓢水里了。”我醉了,搂着她……身后的树林里有着各种虫子在哼唱着,空气中散发着青春期胴体的那股腥味……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越发好笑,像个老年人一般时不时回味当年与文戈的一切。七年了,我们走出学校已经七年了。距离我们约定的那一天只相差一两个月了,我想,文戈不会介意我提前几天的。
我加快了步子,往后山上走去。身旁茂密的野草中时不时发出某些匪夷所思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少女们幻化为夜莺在歌唱。若干段少年时期甜蜜的回忆,在其间发生,也在其间进行中。
越发僻静了,我走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树下。我伸手将树下的落叶抚开,又摸了摸树干底端那不显眼的印记。最后,我拿出一把精致的折叠铲,开始挖泥。我挖得很慢,因为我害怕锋利的铁铲将木盒划伤。
于是,挖到一尺左右深度后,我放下了铁铲,直接用手指抠动着泥土。
我的小心翼翼,不过是为了呵护我最为珍贵的、与文戈的记忆。
终于,那木盒被我取了出来。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记忆中当时并没有现在这么沉重。
我将木盒放到膝盖上,用双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掀开。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过来一丝凉风。伴随着这一丝凉风的,居然是被我掀开的木盒中往外飞舞的灰白色的粉末,夜色中显得诡异与恐怖。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敞开的木盒被打翻,倒扣到了地上。散落一地的是木盒中满满的灰白色的粉末……我皱紧眉头,蹲到地上,将那些灰白色的粉末抚开,然后将木盒再次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封没有被撕开的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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