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着走,家里土了点啦。”既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何必捉弄我?你这么急着走,家里死人了?我说:“我家里没土了点啦,你家里也没土了点啦,你磨头怀儿怎啦,是俺的。”我家里没死人,你家里也没死人,你娘怀孕啦,是我的。

少年在后面暴跳如雷,他气急败坏地拿起石头砸我们,我们跑得飞快,石子落在了身后。

这些耍腥的怎么会知道我要经过这里,怎么会给我下套?我想明白了,可能是我刚才高唱秦腔,让他们听见了,就开始一层一层给我下套。没想到江湖中人无处不在,在这么偏僻闭塞的地方,居然也有江湖老合。

以前,江湖上耍腥的,诱骗你买马,现在他们与时俱进,不卖马了,改卖碟机、手机、手表等物件。其实,这些人都是江湖老合。

我们骑着马继续向前走,走到正午,看到路边有人在锄地,锄地的是一个老农民,一脸的饱经风霜和任劳任怨。我问:“大叔,贺家岩还有多远?”大叔拄着锄把,指指前方说:“不远了,转过那个山嘴就到了。”我一听贺家岩快要到了,立即精神大振,打着马向前跑。店家给我们提供的这匹马,还真是一匹好马,跑了这么远的路,依然斗志昂扬。

乡间有句话叫做:看山跑死马。意思是说,你赶路的时候,看到前面有山,觉得快到了,其实把马跑死了,都到不了。马跑了一阵,就累了。我们舍不得让马再跑,就让它放慢脚步,慢悠悠地走着。

一直到了黄昏,我们才来到贺家岩。贺家岩是一座大镇子,足足有几百户人家。街道两边有各种店铺,不过现在都在准备关门。大街上有一个穿着像个乞丐的人,头发乱脏脏地,挡在了马前。自从听到采生折割后,我对乞丐就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我高声喊道:“让开。”乞丐模样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马上的我们,他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他怒气冲冲地吼道:“喊什么喊,欺负老子没钱?老子有的是钱。”我没有再理会他,我此刻心情非常高兴,马上就要见到豹子和光头他们了。即使再来十个乞丐挡道,我也不会在乎的。

大小眼慢腾腾地走了,我赶着马直奔客栈。

然而,客栈里却没有豹子和光头他们。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这家客栈里。

这家客栈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我们找不到店家。我想从店家口中打听豹子和光头他们的情况,小二过来说,店家很忙,顾不上这边。

我学着江湖中人的口气耍横,说店家要是再不出面,明日我的哥们弟兄来,会让店家好看。小二又说店家不在了,天没有黑就出去了。

这个店家到底怎么了,躲着不敢见顾客。以前住店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顾客只要一叫店家,店家就屁颠颠地跑过来,有求必应,满脸堆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去交通不发达,能够在道上跑的,都不是一般人,店家不敢得罪,要是把人得罪错了,那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6 09:26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昨晚,还是在那个时间,大小眼又来了,这次,他的怀里揣得鼓鼓囊囊的,店家一看就欣喜若狂,他想,大小眼这个二锤子,肯定连坛子都给他拿来了。

大小眼一走进客栈,就自己关上了房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东西,放在了店家面前的桌子上。店家一看,一下子傻眼了。

那是一颗人头,一颗女人头。

大小眼说:“店家,你坑我。一块金元宝,少说你也要给我一百块银元,可是你只给了我十一块。我晚上和我老婆吵架,我老婆骂我笨,我一气之下就杀了她,这是她的人头。你说说现在这事该怎么办?”店家看到人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他颤抖着声音说:“你说怎么办?”

大小眼说:“我们去见官,你坑我,也坑了我老婆。”店家吓坏了,这事情要是见官,哪里有他的好果子吃,他说:“可千万别见官。”大小眼说:“不见官也行,你把这两天拿我的金子取出来,还给我,再给我五百个银元。你逼得我杀了老婆,以后成了光棍。要你点钱算什么。”

店家说:“我没有这么多银元。”大小眼说:“没有也成,我喊一声,让住店的都过来,你向他们借。”

店家说:“别,千万别啊。”店家慌作一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四百块银元,那是一大笔钱,他辛辛苦苦开客栈,一年也挣不到四百块银元。而现在,大小眼一张口就是四百块银元,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大小眼,就像割店家的肉一样,店家实在不心甘。

大小眼又一次说:“快点,四百块银元。”

店家说:“我没有这么多钱。”客栈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敲门声不是一声两声吗,而是好几个人在敲门。门外还传来了说话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大小眼,开门,我听到你在里面。”店家吓坏了,他瘫倒在地,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大小眼赶紧把人头藏在衣服里,起身开门,外面走进了三个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大小眼一看到这三个男人,就挨个称呼他们大舅子二舅子三舅子,三个舅子恶狠狠地盯着大小眼问:“你个狗日的,把我妹子怎样了?”

大小眼吓得惊慌失措,他指着店家说:“你问他,你问他。”

店家说:“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大小眼扭住店家的衣领,说:“你还敢说不关你事,你要是不骗我的钱,我老婆就不会和我吵架。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找你找谁!咱们都把住店的人喊起来,让大伙评评理。

店家很害怕,一害怕大小眼报官,二害怕大小眼喊人,三害怕大小眼报复,他一再央求大小眼不要声张,大小眼一再说拿钱来,店家没办法,只要给了大小眼四百块银元,还把那几块金元宝全部还给了大小眼。

大小眼走出去了,他的三个舅子也走出去了,店家关起屋门,他后悔得直抽自己的嘴巴:“叫你爱钱,叫你爱钱。”他把自己的嘴巴抽得流血,只有肉体上的疼痛,才能减轻心中的悔恨。

天快亮的时候,店家终于朦胧睡去,没想到门外的喧哗声吵醒了他。那个挨千刀的大小眼,讹了他的钱,还把那个假女人头挂在了他的客栈门前。

当店家看到假女人头的时候,大小眼早就逃走了,此后,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来到何家岩。世界这么大,他们在一个地方只骗一个人,骗一辈子,也骗不完全国。

大小眼他们就和高树林他们一样,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你想要找到他们,千难万难。

听到店家这样说,我立即明白了,店家遇到的是耍腥的。这一带耍腥的怎么会这么多?我更加坚信自己那一天遇到穷酸书生的判断,这个地方确实是江湖老月的总部,而且江湖老月大当家的,就是那个我在砖瓦窑场比武中见到的大胖子。

店家虚惊一场,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对所有人说:“今个晚上还有谁想住店,我都不要钱。”很多住店的欢呼雀跃,他们能够再白住一个晚上。可是,我们不想住店,我们只想赶快追赶上豹子和光头他们。

矮个子让我们回去。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显得格外轻松。我们回到客栈,突然大吃一惊,我们的马不见了。

刚才矮个子他们带走我们的时候,小二锁上了客栈大门,现在,客栈大门的锁子被人扭开了。然而,奇怪的是,客栈里再没有丢失什么,唯独丢失了我们的马匹。

可见,小偷是针对我们来的。可是,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个人都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仇家,谁会来为难我们呢?会不会是那支响马呢?应该不可能,响马们的马匹被我做了手脚,没有三两天,那些马是不会恢复体力的。响马们居住的客栈,距离何家岩少说也有上百里,没有了马匹的响马们,要走过这上百里,至少需要两天。

会不会是那些设局骗我买军马的呢?也不可能。他们骗我不成,犯不着再一路追上来。耍腥的有一个行规,只骗钱,不纠缠。骗局一旦被人识破了,他们立即就走,不给自己留麻烦。

那么,到底是谁偷走了我们的马匹?店家经历了一场虚惊,人变得非常平和善良,他向我说起了镖师们住店的事情。

店家说,镖师们来到何家岩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他刚刚安顿镖师们住下,大小眼就来了,此后,他一心一意照顾大小眼,把镖师们交给了小二。

大小眼离开后,他关上店门,在客栈里巡查,突然感到气氛不对,骆驼躺在树下悠闲地吃草,而镖客们却没有闲着,他们有的攀上树梢瞭望,有的藏在墙角窥探。镖师们看到他,没有和他打招呼,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店家很不高兴,你来到我家,还对我爱理不理的,这怎么能行?店家就问:“你们干什么?”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光头,光头说:“店家,借一步说话。”我听到这里,感觉到很奇怪,就问店家:“你以前见过这个光头吗?”

店家说:“没见过。”没见过?这就很奇怪了。这条路光头走了二十年,从张家口到嘉峪关的这一路上,他们一路住宿的都是同一家客栈,每一家客栈的店家,都是他们的朋友。而这个店家怎么会没见过光头呢?

我继续问店家:“你真的没见过?”店家说:“真的没见过,我前天晚上不但是第一次见到光头,非盗即坚 而且这些骆驼客里的每个人,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奇怪了,在贺家岩,光头他们为什么要住在陌生的客栈里?难道就不怕有什么危险吗?他的身上可是揣着十万元的银票啊。

店家接着说:“我看到这伙人身上透着古怪,所以那晚也没有敢睡觉。我在房间里,把灯吹灭,躲在窗后,看着院子里的情况。大概是三更过后,客栈外响起了一声鹧鸪的叫声,客栈里的树上也传出了一声黄鹂的叫声,我知道那是藏在树上的镖师叫的。他们在对暗号。”我心想,这店家果然经多见广,一听到鸟叫声,就知道是江湖对暗号。

店家说:“树上的黄鹂叫声停止后,客栈外有一个人爬上了墙头。

我当时看到了很生气,你们半夜三更爬我的墙头,眼中还有我这个店家吗?夜半墙翻,非盗即奸。可是,想到他们那么多人,舞刀弄枪的,我又害怕了。我且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店家说得太急了,连着喘了好几口,然后接着说:“墙头上的人翻进来后,墙根后藏着的人走出来,他们低着头窃窃私语。一会儿,那个人又顺着墙头翻出去了。他好像有功夫,紧跑几步,一只脚踩在半墙上,一探手,就抓住了墙头。一翻身就出去了。”果然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个翻墙的人,用的是轻功,轻功好的人,要翻过两三丈高的墙头,根本就不在话下,抬脚就过。

可是,这个通风报信的会轻功的人,是谁呢?店家说:“那个人翻出去后不久,光头就出来了,他来到我的房门前,敲门叫着店家店家。而其余的骆驼客把骆驼吆出来,把货架搭上去,看来他们是要离开了。我把院门打开,他们匆匆忙忙地走了,房间里留了一双袜子,有人走得匆忙,连袜子都顾不得穿。”我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离开?他们去哪里了?”店家说:“我不知道。他们走了后不久,客栈外又传来了马蹄声。

我从门缝偷看,看到他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然后,他们包围了客栈,有人又翻墙进来,直接闯进了房间里,我看到他们手中的刀子,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大气也不敢喘。他们看到骆驼客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后,就又翻墙出去了。我听到马蹄声远去后,才敢出来查看。”

我问::“这又是些什么人?”店家说:“我还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这两拨人都透着古怪,看他们那凶巴巴的样子,谁敢问?”镖客们夜半离开,一定是遇到了非常危险的事情,要不然,镖客是不能走夜路的,因为走夜路的风险实在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中了埋伏,落入陷阱。

镖客们遇到了危险,我要赶紧赶上他们,兴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6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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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6 19:40那时候我虽然很小,但是我也在江湖上行走了好几年,积累了丰富的江湖经验。江湖险恶,风云莫测,但是我已经能够预想到三年后,当凌光祖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结局,这户正在盖房的人家,会是一个什么结局。

和高老太爷家中的羊头是一样的,这架蜘蛛般大小的马车,就是一个恶毒的诅咒。在民间传说中,羊头与羊癫疯有关,马车也与家道中落有关。

那个木匠的诅咒,和那个铁匠的诅咒,在北方流传极广,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即使到今天,你去北方乡村询问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还会绘声绘色地给你讲起这两个故事。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那座县城,向南面走去。南面有一座山,叫大别山。大别山中有成百上千座村庄,交通不便,与世隔绝,彼此之间几乎没有来往。

来往于这些村庄之间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风水先生,一种是货郎。

北方农村对那些操持着受人尊敬职业的人,都统一称为先生。私塾教书的叫先生,给人看病的叫先生,为人看风水的,还叫先生。

在古代,私塾先生从事的学问叫儒学,看病先生从事的学问叫医学,风水先生从事的学问叫堪舆学。堪舆学是一门非常古老的学问,它研究的是如何选址建房,如何选择墓地。今天,在广大的乡村,还有风水先生生存的土壤,他们主要从事的是选择墓地。

货郎就是卖货的。在自给自足的农耕文明社会里,棉花布匹依靠自己,粮食蔬菜依靠自己,食油酱醋依靠自己,犁耧耙耱依靠自己,人们不与外界来往也能生活很好。但是,针头线脑自己不会生产,盐巴炮竹自己不会生产,这些东西,都是依靠货郎来提供。货郎通常会拿着一个拨浪鼓,他每次走进村庄,都会摇响手中的拨浪鼓,孩子们就会欢天喜地地跑出家门,孩子后是年轻媳妇,媳妇后是老太太。每一个货郎的到来,都能够引起全村的轰动。

我一直觉得堪舆学算不上一门学问。人死就死了,哪里还需要选择一块风水宝地,保佑后代飞黄腾达。堪舆学中最喜欢举例说明的是南京城,说南京城三面依山,一面邻水,在风水学中,这是最好的虎踞龙盘之地。然而,凡是在南京城建都的王朝,都成了短命王朝。

说得太多了,回到正题上,接着说我和凌光祖的故事。

凌光祖有一个弟弟,名叫凌耀祖,在大别山中当风水先生。这弟兄两个,对外都号称自己是祖传绝学,一个掌握了祖传的相术绝学,一个掌握了祖传风水绝学。凌家弟兄的父亲是大别山的一个普通农民,他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起这样的名字,是想让他们光宗耀祖。

凌光祖的家在大别山的更深处,凌耀祖的家在大别山的山口。凌耀祖是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在过去,上门女婿是一种极端卑贱的身份,不是家中一贫如洗的人,谁愿意让儿子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秦始皇当年修筑万里长城的时候,下令让奴隶、俘虏、囚犯和上门女婿都去。可见,凌光祖家确实不是一般的穷,所以他爹才给他们兄弟俩起了这样的名字。

凌光祖的父亲是不是相术和风水双料大师,我不知道,但很有可能是的。至今在广大的农村,那些给人相面和给人看风水的人,一般都比较穷。人们对此的解释是,他们只能预测别人的命运,但看不清自己的命;他们能给别人看风水,但不会看自己家的风水。然而,在今天的城市里,风水大师非常流行,也非常富裕,公司开业在哪一天,公司选址在什么地方,一般都会让风水师来看。都市风水师和农村风水师的命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在凌耀祖家中,我见到了他的弟弟和弟媳。和凌光祖不一样,凌耀祖看起来很老实,皮肤黝黑,身体粗壮,丢在村庄里,立马就找不到了。凌光祖的媳妇不是很漂亮,但属于那种狐媚的女人,这种女人从骨子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妖气,通俗的说法叫女人味。有了女人味的女人,不管长相如何,都会吸引男人。

凌光祖说他要回家一趟,大概来回需要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让我一切听他弟弟的。

凌光祖走后,凌耀祖指着他媳妇对我说:“这段时间里,你要叫他姐姐,我是你哥哥,我们不是两口子,记住了没有。”

我点点头说:“记住了。”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6 21:43刚才有段时间不显示这个帖子,现在又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6 23:17月光照进院子里,我看到他们只有七八个人,也只听到声音沙哑的嫖客串子在说话,没有听到声音清脆的嫖客串子的声音。他们这一伙有十几个人,而现在只剩下了七八个人,那么很可能其余的人在腾格里沙漠北面的那场激战中,被打死了,其中就包括那个声音清脆的玩嫖客串子的。

他们横穿腾格里沙漠,对镖师穷追不舍。

光头带着镖师,能够穿越腾格里沙漠,来到客栈,而且还在客栈住了一晚,可见,沙漠之北的那场激战中,镖师们应该是打赢了。如果打输了,他们不会这样悠闲住店的;再说,如果镖师打输了,响马就会衔尾追赶,而现在响马和镖师们相隔了两三天的路程,那就说明是镖师赶跑了响马。在镖师继续上路后,响马们重新纠集,随后追赶。

响马们这样死打烂缠,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张十万元的银票吗?而且,如果他们被打散了,是没有胆量再追赶的。而他们居然麻着胆子追赶,那么就说明,他们要么在前面有汇合的人,要么后面有援兵。

现在,他们只知道今晚要住在这家客栈里,不知道客店里住着我。

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他们要去追赶镖师,我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响马们把他们的马交给店家,叮咛说一定要喂好,然后就去睡觉了。

店家答应着,把几匹马拴在了最靠边的一面窑洞里。店家也去睡觉了,院子里只能听到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

我对丽玛说:“我要出去一下。”突然想到她听不懂,就拍拍她的肩膀,指指外面。丽玛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我去干什么。

我悄悄溜出窑洞,来到响马们睡觉的窑洞门口,推了推,里面闩门了,窑洞里传来了山呼海啸的拉鼾声。我来到另一面窑洞前,里面照样有拉鼾声,不过这边的拉鼾声很轻微,可能是那个玩嫖客串子的。

门扇同样在里面关上了。

这里的窑门和其余地方的不一样。以前我见过的窑门都是双扇对开,中间用门闩插住,这样的窑门可以用刀片拨开,而这种单扇窑门是无法用刀片拨开的。

单扇窑门,现在在一些偏远的北方农村还有,有门框,有门扇,门扇关闭后,门扇的边缘就藏在了门框后,门扇后的门关,插进门框后的门枢,这样就关闭了房门。因为没有门缝,所以就不能拨开。这种房门很丑,现在不被人采用了,但是却是最安全的。

最古老的,往往才是最好的。

从窑门进不去,就要从窗户想办法。我准备摸进去后,让他们在睡梦中一命呜呼。

过去,北方的窗户有窗格,窗格后是窗扇。窗格有上下两格,窗扇有左右两扇。窗格上糊着白纸,后来糊着塑料纸,最近这几十年,装的是玻璃。窗格的作用是透光线,防灰尘。窗扇的作用是防盗贼,加隐私。窗格从外面打开,窗扇从里面打开。

老荣入室盗窃,很有一套。如果房门在里面关闭,就拨开房门,潜入房中。但是,遇到这种单扇房门,是无法拨开的。房门打不开,就转向窗户。首先从外面卸下窗格,然后拨开窗闩,从窗户可以进入室内。

然而,这家客栈是单扇房门,无法拨开;而且没有窗格,应该安装窗格的地方,店家装上了五根四棱木柱,充当窗格。四棱木柱后是对开的窗扇,窗扇关闭后,窗缝刚好被最中间的那根四棱木柱挡住了。

看不到窗缝,自然就不能拨开。

我听到响马们的喊声在里面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可惜无法潜入进去。

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响马,响马们一路追踪我们,一路和我们为难,在沙漠的东面,和镖师们激战,又用弓箭射我,现在他们就睡在距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土窑里,我岂能白白放走他们!他们的马就拴在最边的一面窑洞里。我不能折磨他们,就折磨他们的马。

他们骑着马是无法穿越腾格里沙漠的,因为马在沙漠里走不了三天,就会死亡。这些马肯定是他们在穿过了沙漠后,在沙漠西面重新购买的。这些响马有的是钱,他们什么都能够买到。

把这些马放走,让他们步行。他们步行,就无法追上驼队。

我来到院门后,想要打开院门,将马匹放走。可是,这家客栈很谨慎,居然在院门后挂了一把大铁锁。大铁锁是中国乡间的铁匠打造的,这种铁锁看起来构造简陋,其实非常难以打开。我以前跟着老同学会了开锁技术,但是开锁手边要有工具,没有工具,再高的高手也不能打开铁锁,尤其是这种乡间铁匠打造的极为简陋笨重的铁锁。

在过去,考验一个铁匠技艺是否高超,就是看他是否会打造铁锁。

一个乡间铁匠能够用小叫锤一下一下打造出一把铁锁,而且没有钥匙还打不开,那种手艺在十里八乡绝对是人人称誉的。

我在客栈里转来转去,也找不到一根铁丝。客栈里倒是有绳子,但是没有铁丝。铁丝这种玩意,乡间的铁匠是打造不出来的,只能机器制造,只能购买。而那时候铁丝还没有普及到偏远的乡村。

打不开门锁,我只能另想办法。

很小的时候,在关中道上,我们家喂养了几头骡子。骡子不能生育,但是力气很大,价钱不菲。在关中乡村,如果谁家喂养有几头骡子,这绝对是大户人家。有一次,长工们刚刚把收割后的黄豆抬到打麦场,突然有事,顾不得晾晒,就离开了。我们家一头骡子走过来,看到筐子里的美味,就埋头痛吃。长工们赶过来的时候,骡子已经吃了大半筐黄豆。长工看到我站在打麦场边,就喊道:“呆狗,呆狗,快把骡子牵走。”我把骡子牵离了打麦场,准备牵回家。路过池塘的时候,骡子挣脱了我手中的缰绳,跑到池塘里喝水。它一口气喝了很多,我看到它的肚子渐渐鼓胀起来。骡子喝饱了,我牵着它继续向回走,可是它再也走不动了,它躺在地上,张大嘴巴,口水不断地流下来,放屁的声音也不断地响起来。

长工晾晒完黄豆后,路过池塘,看到池塘边的骡子,就问:“呆狗,你得是让骡子喝水了?”

我说:“是的。”长工说:“骡子吃了黄豆,再喝了水,肚子里的黄豆就泡开了。

这骡子,没有三天,都恢复不过来。这三天就啥都干不了。能保住一条命,都是好的。”那天过后,我才知道,骡子吃了黄豆,千万不能喝水。吃黄豆喝水的骡子,会不断地放屁,如果放屁速度赶不上黄豆发酵的速度,骡子就会被胀死。

骡子是这样,那么骡子的近亲马肯定也是这样。骡子它爹是公驴,骡子它娘是母马。它娃不敢吃黄豆河水,它妈肯定也一样。

我悄悄来到客栈的厨房,寻找黄豆。可是,客栈里没有黄豆。不但客栈里没有黄豆,普通人家也没有黄豆。黄豆这种东西,在农村种的人比较少,因为它不像小麦、包谷、谷子那样,磨碎后就可以吃。

黄豆磨碎了,只能做豆腐,做完豆腐剩下的豆渣,因为口感粗糙,人不能吃,但是牲畜可以吃。

我从客栈里越墙而出,在午夜寂静的村道上寻找黄豆。

我对这个村庄一点也不熟悉,谁家种黄豆,谁家没有种黄豆,我都不知道。这个村庄全都在地下挖洞穴居住,一家家相隔很远。我站在地面上,只看到一个个四方形的土围子,不但谁家有黄豆我不知道,甚至谁家有钱谁家没钱,我都不知道。

我在地面上转悠着,突然看到远处的地面下有灯光照上来。我悄悄走过去,想看看那里是些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

我趴在土围子上,向下俯瞰,看到院子里有一面窑门打开了,灯光从窑洞里漏出来,泻在院子里。两个人带着湿漉漉的白布袱子,走到院子里,把白布袱子里的东西倒在了一口大铁锅里。铁锅里立即氤氲着缭绕不绝的水汽。

白布袱子,就是一大张白色粗布。北方乡下有一种布,叫做袱子布,指的是用织布机一梭子一梭子手工织成的粗布,裁剪成大块,用来包裹衣服。白布袱子,就是用这种布制作的大块白色土布。

我一见到他们抬着白布袱子,就知道他们在窑洞里做豆腐。乡间做豆腐的人,都是早早起床,在夜色中做好豆腐,等到天亮后,就套着毛驴车,或者挑着担子沿村叫卖。做豆腐的人,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做豆腐的原料是黄豆,做豆腐的人家一定有黄豆。在我们老家,把卖豆腐的人,叫豆腐客;把卖淫的女人,叫沟子客,都属于最底层的,而且被人看不起的人。

豆腐客家的院门大开着,他们已经准备出门卖豆腐了,豆腐客和他的家人都在窑洞里忙碌着。窑洞中央有一口大铁锅,大铁锅上架着用木头搭成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四个角上绑着白布袱子的四个角,豆腐客摇动着十字木架,白布袱子就被挤出了黄色的水。这种水,叫做卤水。豆腐就是由卤水变成的,这个过程就是民间所说的“卤水点豆腐”。卤水点豆腐,需要用到石膏,石膏会让锅里的卤水凝固成豆腐。

我溜进豆腐客家的院子,偷偷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形。那间门扇洞开的窑门前,放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半袋子东西,我用手探进去,凭手感就知道这是黄豆。

豆腐客每天凌晨做豆腐,只用半麻袋黄豆,剩余的半麻袋黄豆,他还没有来得及拾掇好,就被我盯上了。

豆腐客的家里,再没有别的,黄豆多得是。豆腐客出门卖豆腐的时候,他走到村庄里,不是喊“卖豆腐哩”,而是喊“换豆腐哩”。西北乡村普遍贫穷,家里都没有多少钱,这些钱一般用在给家人看病等水火事上,而吃豆腐,则可以用黄豆来换。豆腐客收了你的黄豆,给了你豆腐,他一年忙到头,只是落到一些黄豆,并没有赚到多少钱。

更何况乡里乡亲的,会有人在豆腐客这里赊账,懂情理的人,下次看到豆腐客,还上赊欠的黄豆;遇到不懂情理的人,吃了豆腐,不给黄豆。

豆腐客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黄豆。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7 12:34没有了马匹,我们只能徒步向前走,想要再买匹马,兜里没钱。

我们走到午后,也才走了十几里路。突然,后面有一群骑马的人闹嚷嚷地赶上来了,他们戴着白色的小帽,穿着黑色的长袍。

丽玛看到他们,脸色大变,急忙把面纱放下来。我拉着丽玛,向旁边的山上跑。

山坡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骑着马无法穿过,那些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不得不跳下马来,他们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山坡上,向我们追赶。我们跑到了山顶上后,停住了脚步。山的那边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山这边追赶的人渐渐逼近,我想抱着丽玛从这里跳下去,但是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们为什么要追赶我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我们贸然从这里跳下去,那么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那些人追上了山顶后,我和丽玛手拉手站在了悬崖边,我们只要再退后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然而,谁也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那些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齐声说着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看着丽玛,丽玛戴着面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想,丽玛一定也很震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跪着的人群中,有一位长者,他膝行而前,跪倒了丽玛的面前,他对丽玛说着什么,说得泪流满面。丽玛一直静静地站着,好像丝毫不为所动。

后来,丽玛说了一句什么话,那些穿着黑长袍的人,全部唱着一首什么歌曲,歌声雄浑婉转,让人悲壮忧伤,然后,他们全部伏在地上,痛哭失声。再然后,他们默默转过身去,一个跟着一个下山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惊讶万分。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为什么开始那么凶猛地追赶,而见到丽玛后有态度那么谦恭,丽玛露出了右臂的纹身后,他们为什么又哭着离开?所有见到丽玛的人,都说丽玛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豹子这样说,光头这样说,沙漠西面客栈的店家也这样说……唯独我爱令智昏,总是想当然地认为我会和丽玛走过一生一世,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唯独我愚蠢地认为,丽玛是一个和我一样出身悲苦、经历坎坷的女子。

一个能够令几百名男子顶礼膜拜的女子,她会是一名普通的女子吗?那些人走远了,他们的背影看不到了,山峰吹着我们,吹得丽玛的长裙飘飘然然,吹得我的衣襟飘飘荡荡,丽玛突然紧紧地抱紧我,她说了一句我们之间说了无数遍的波斯语。

我用汉语说:“我爱你。”

我说完后,抚摸着丽玛的脸颊,突然摸到她的脸上全是泪水。

那些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离开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两匹马。我们骑着马,脚步加快了很多。

这两匹马脚力甚健,骑在它们的身上,只有我稍微腿上一用力,他们就轻快地跑了起来,而且,它们跑得非常平稳,坐在马背上,感觉就像坐在船上,船行驶在平静的湖面上。

当天黄昏,我们赶到了窑头村。窑头村是贺家岩向西行走后,所见到的的第一座比较大的村庄。

窑头村的地势较高,村口是一道沙坡,出村庄,进村庄,都要走这道沙坡。我看到沙坡上留下了很多深深的骆驼蹄印,就判断镖师们肯定就在这座村庄里。每匹骆驼的背上都驮着重重的盐巴和丝绸,只有镖师的骆驼才能承受这么沉重的负荷,也只有镖师的骆驼才会这样成群结队地背负重物。

果然,我刚刚走上村台,就听见有人喊::“呆狗,是呆狗吗?你总算回来了。”我四处张望,看不到人影。叫呆狗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才发现,声音是从村口的大槐树上发出的。

我大喜过望,兴奋地大喊:“我是呆狗,你们都在这里吗?”

那个声音说:“你去村东头第五家,大家都在里面。”我的心砰砰乱跳,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失散了很多天的豹子和镖师们,我就激动万分。我轻轻地叩响了院门,里面问:“哪一个?”我说:“我是呆狗。”院门打开了,涌出门来的几个人,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我都无法看清楚他们是谁。

豹子和光头也走了出来,豹子说:“呆狗你命真大,我们都没有想到你能活着回来。”

光头说:“我们都准备给你办葬礼哩,可你回来了。”大家听到光头这样说,全都笑了。一个老镖师嗔怪光头说:“你不会说话,就甭说了,说出来的话,总觉得怪怪的。呆狗你别见怪。”我不见怪,江湖上的镖师都是粗豪汉子,他们的感情和心思都醋得像棒槌。光头不会说话,但是我知道光头的心是好的。

和我们在定边、盐池住过的院子一样,这间院子也是镖局的据点。

这一路上,镖师们住宿的都是住了二十年的据点,唯独在贺家岩是住在客栈里。

住在贺家岩客栈的原因是,此前三次,镖银都在贺家岩据点被劫。

所以,在贺家岩的时候,他们小心谨慎,留心任何蛛丝马迹。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撤走。镖局的目的,是把镖银和货物安全送达,而不是制伏响马。

制伏响马,只会给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此后你送镖银和货物,就别再走这条路了。西北广漠荒凉,道路仅此一条,高山峡谷,大漠戈壁,你不走这条路,还能走哪一条路?

镖师不一定就打不过响马,但是他们不能打,因为投鼠忌器。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7 12:35小眼睛见到我,特别高兴,他拉着我的手问:“你怎么穿过腾格里沙漠的?”我说起了在沙漠中遭遇金钱豹,看到海市蜃楼,说起了金钱豹带着我们找到河流,但是我没有说丽玛遭到那些人的追踪,那些人给丽玛下跪的事情。我担心我说出了这些,他们会对丽玛有所猜忌,不会再带着她一起上路。

小眼睛又悄悄问我:“把这个回族女人睡了?”

我说:“没睡。”小眼睛说:“你怎么这么不顶用,要是我的话,天天睡,一天睡几次。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放弃了,你还是不是男人?”一名镖师对小眼睛说:“你小声点,人家女娃子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小眼睛说:“她听不见的,她听见了也没事,听不懂。”我看到丽玛专心致志地看着房间墙壁上的一幅画,完全就没有想到我们是在谈论她。

我问小眼睛:“你们是怎么穿过腾格里沙漠的?”小眼睛说:“我们没遇到金钱豹,没遇到海市蜃楼,但是这一路上我们也挺惊险的。我们遇到了鬼魂。”

“鬼魂?”我好奇地问。

小眼睛说:“是的,是鬼魂。”我以为小眼睛在开玩笑,就想和大家一起取笑他,然而我看到大家每个人都神情庄重,显然他们认为小眼睛不是开玩笑,显然他们和小眼睛一起遇到了鬼魂、然而,我是江相派的大弟子,知道所谓的鬼魂都是骗人的,神棍装神弄鬼,是为了趁机骗取钱财,可是,这些老江湖却都认为自己见到了鬼魂,这实在太邪门了。

小眼睛说,那天,他们在腾格里沙漠的北面,与响马展开激战,一直打到了黄昏时分,才击败了响马。他们损失了三个人,其中包括小个子,而响马也死了五个人。

这股响马拼死向前冲,泼出命和他们缠斗,让镖师们感到跟奇怪。

此前,镖师们和响马们也有过争斗,但都是点到为止,分出胜败了,立即停手。而这股响马在丢了五条人命后,才退出战场。这种事情此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击败了响马,他们连夜进入腾格里沙漠,担心响马纠集力量,重新缠住他们。他们这一路都走得很急。

他们在沙漠里行走了十多天,迷路了。

在沙漠中迷路,就像在大海上迷路一样,大海上迷路,四顾茫茫,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水;沙漠上迷路,四望茫然,只能看到波浪一样连绵起伏的沙丘。没有灯塔,没有路标,如果遇到阴天,连指引方向的星光也没有。

事实上,就算有星光,镖客和豹子也不会像白乞丐那样依靠北极星辨别方向。在没有天文知识的人眼中,这颗星星和那颗星星并没有任何区别。在过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就可以做军师了。豹子和镖客他们只能做战将,做不了军师。

到了夜晚,沙尘暴来了。漫漫黄沙铺天盖地,吹进了他们的嘴巴里,吹进了他们的头发里,吹进了他们的衣服里,吹进了他们的身体里。骆驼看到沙尘暴来了,急忙卧在地上,闭上鼻孔,把头颅埋在两膝之间。他们抱着骆驼的脖子,担心会被沙尘暴卷走。

沙尘暴过后,已经到了午夜,一缕惨淡的月光从云层里筛下来,落在驼队里。小眼睛最先把自己从沙堆里拔出来,他呸呸地吐出嘴巴里的沙子,摩挲着头发,头发间的沙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他抬头望着远方,突然就看到了一个怪物。

这个怪物站立在几十米外的一座沙丘上,站在惨淡的月光下。月光下,他的头发是黄色的,很长很长,垂到了腰间。整整十多天来,他们在沙漠中没有看到一个人,而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小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抬手指着远处沙丘上的怪物,嘴巴里发出啊啊的惊呼声。

镖师们顺着小眼睛的手指望去,都看到了这个黄毛怪物,他们谁也想不明白,荒无人烟的沙漠中,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怪物,这个怪物是什么东西,他们谁也不知道。

有镖师大声喊叫:“你是谁?”

黄毛怪物没有说话。

镖师又喊:“谁?说话!”

黄毛怪物还是没有说话。

豹子拿出弹弓,准备发射弹丸,然而黄毛怪物好像察觉了,他转身逃去,他的身影在沙丘上起伏着,跑得很快,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我问:“这是什么怪物?”小眼睛说:“不知道,但是听住在沙漠边缘的人讲过,如果有人走进沙漠,饥渴而死,他的尸体就会变成鬼魂,在沙漠里游荡。有月亮的晚上,这种鬼魂就会出现。”

我问:“真的是鬼魂吗?”小眼睛还没有说话,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阴惨惨的笑声,笑声过后,传来了一声叫喊:“屋子里的,都给我滚出来。”我们都大吃一惊,不知道谁在外面叫喊,但是敢于在镖师们面前这样叫喊的,一定就是仇家。

我们一个接着一个跨出门槛,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没有人,我们正感到困惑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传来了:“不要找了,我在这里,有种就上来。”我们抬头一看,看到对面的屋脊上站着一个人,月光照耀着他瘦削的身体,让他显得异常诡异。那个人手中拿着一根齐眉棍。

镖师在院子里每个隐秘的角落,都布置了暗哨,但没有想到,对方站在了屋脊上,居高临下看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

敢于公开向镖师叫板的,肯定不止一个人。我们向周围望去,看到远处的两棵树上,树枝无风自动,那上面肯定埋伏着人。

光头向着对面屋脊喊道:“当家的辛苦。”

对面屋脊上的那个瘦子喊道:“掌柜的辛苦。”

光头喊道:“当家的不容易。”

瘦子喊道:“哪家的?”

光头答道:“小字号,张家口的。”

瘦子又问道:“贵姓?”

光头说道:“姓邓,江湖人送绰号光头,草字如来。”

瘦子:“找的就是你。你穿着谁家的衣?”

光头愣了愣,说道:“穿的朋友的衣。”

瘦子:“吃的谁家的饭?”

光头:“吃的朋友的饭。”

瘦子:“吃的朋友的饭,为何要为难朋友?”光头疑惑了,他问:“我们几时为难朋友?朋友送我们衣,送我们饭,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瘦子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放马过来。没胆量的,就回去。”

光头愈发疑惑,什么白纸黑字,什么清清楚楚,他听不懂。

瘦子口气很大,惹火了小眼睛,小眼睛对光头说:“师父,和他费什么话,把他从房顶上打下来,他自己就会走了。”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7 17:32那些银元不知道有多少,我看少说也有两三百枚。高树林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银元,一人分了两枚,其余的坐在自己的屁股下面,好像生怕银元和口袋会飞走了。口袋,是那种用帆布织成的条状袋子,用来装粮食,解放后这种名叫口袋的编织物非常普及,人民公社的大车上装满了口袋,口袋里装着粮食,扬鞭催马运粮忙,送到收购站里,支援社会主义建设和世界革命。而在我小时候,这种口袋还只有有钱人家才有。

我们坐上马车,马车向前驶去。高树林的脸上都是笑容,他额头上的每道皱纹里也是笑容,连嘴角上也挂着笑容。我不知道两三百个银元会是多大的一笔,但我知道这肯定是一大笔钱,要不然,高树林也不会这么高兴。兴许,这两三百个银元可以买到好几间铺面,买几十匹好马。那户生了双胞胎的人家真是有钱,一出手就给了我们这么大一笔。

翠儿看着我,有看着高树林说:“这些银元应该是谁的?”

高树林说:“怎么了?是马戏团的。”翠儿说:“不对,应该是人家呆狗的。人家拿钱是为了感谢呆狗,你没看到人家只给呆狗下跪?人家口口声声说呆狗是他的救命恩人。”高树林说:“响元可以说是人家给呆狗的,也可以说是给马戏团的。人家对呆狗下跪,说他是救命恩人,这是真的。但是,要是没有马戏团,呆狗会走绳索吗?呆狗不走绳索,他能看到院子里生孩子吗?他看不到院子里生孩子,谁会把这么多响元给他?所以,归根到底,这包响元是给马戏团的。马戏团是谁的,马戏团是我的,所以我这包响元就是给我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想给谁就给谁。”

翠儿说:“呆狗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你不能只给他两个银元。”

高树林说:“那你说说,我该给呆狗多少响元?”

翠儿说:“最少也要给呆狗一半。”翠儿说完后又看看我。

高树林说:“我刚才已经说了,这包响元是马戏团的,马戏团是我说了算,我想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哪里轮得上你说话?”翠儿面红耳赤,我看出来她情绪很激动,她说:“做人要有良心。”高树林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他高声喊道:“老子供你们吃供你们穿,把你们一个个养大成人,你们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老子了。老子做事最讲良心,反倒是你没有良心。”翠儿突然嘶声尖叫起来,他指着高树林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然而她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她骂不出更新鲜的词儿。我看到她眼睛突出,咬牙切齿,好像快要吃人一样。青儿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扑上去。

高树林转过头来,不再搭理翠儿,他的嘴角很快速地抽搐了一下。

树桩赶着马车,他在前面慢悠悠地说:“都是一家人,吵什么?”翠儿突然哭了起来,她哭得特别伤心。青儿安慰她说:“呆狗就是个呆子,你犯的着为他出头,给他那么多钱,他到哪里花去?他会不会花钱?”

翠儿撕心裂肺地哭着,她喊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座县城。翠儿也早已不哭了。

县城的城墙保存完好,城门上镌刻着四个大字:“天下名州”。城墙里的街道是青石板铺就的,青石板已经被无数人的脚板和鞋底磨得溜光滑润,看起来年代久远。街道两边是店铺,店铺门前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摊位,卖包子的,卖饸烙的,卖烧饼的,卖炒粉的,卖面条的,卖猪肉的,卖糖果的,卖针线的,卖布匹的,卖笸箩的,卖剪刀的……排成了两行,再向前走,拐过一道弯,看到一座宝塔,宝塔下人声鼎沸,人畜欢叫,卖牛的,卖马的,卖羊的,卖猪的,卖狗的,卖猫的,卖兔的,卖八哥的,卖粮食的,卖大车的,卖玩具的,卖皮袄的,卖门窗的……还有一个卖鹰隼的,手臂上缠着皮子,手掌里牵着链子,链子一端连着鹰隼,鹰隼就站在他的手臂上,他的手臂一上一下地晃动着,鹰隼的翅膀就一上一下地扑闪这,振翅欲飞。

距离宝塔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家客栈。我们把马车赶进去,客栈伙计笑盈盈地迎上来,把两匹马拴在了房屋后面的马房里,把我们请进了二楼的木板房里。

高树林说:“现在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晚上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好好去玩,玩得高兴。”我高兴极了,进入马戏团这么多天来,终于有了自己可以支配的一天。我刚想跳起来,突然看到翠儿脸色阴沉,眼睛红肿,我又不好意思跳起来。

大家陆续走出客栈,我也走出了客栈,高树林在房间里洗脸刮胡子。我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身边时,翠儿赶上了我,她说:“我向高树林要你的银元,要不到就偷。银元到手后,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

我问:“我们去哪里?”翠儿说:“去方家庄旁边那个老太太家中,你忘记了?你给我当男人。”一说到要给他当男人,我马上想起了那天翠儿叮嘱我的话,我说:“行啊,我就回哪里。”

翠儿左右看看,然后说:“你早点回来,今晚我们就走。”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8 07:54二十个枚银元,就娶了一房漂亮媳妇,十斗觉得这门生意太划算了,连我都觉得二十枚银元要得太少了。凌光祖在高老太爷家埋了一个羊头,一下子就要了一百枚银元。

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要这么少?

新婚之夜,我被安排在一间空房子里居住。

十斗家有八间房屋,除了两个耕作的长工住一间,做饭洗衣的佣人住一间,他和小乔住一间,他们家还有五间空房子,空房子里堆积着暂时用不上的农具,比如翻场起场的木叉和秸叉,平整土地的耩子和犁铧。每年夏季,小麦收割完毕后,就要晾晒在打麦场,用碌础来回碾压,将麦粒从麦穗中压出,碾压完毕后,上面是麦秸,下面是麦粒,这时候就需要把麦秸卷起来,需要用到木叉和秸叉;小麦收割完毕后,需要平整土地,把麦茬从土地里翻出来,就需要用到耩子和犁铧,耩子和犁铧的作用是一样,都是起到酥松土地的作用。土地平整后,麦茬还遗留在地里,这时候用到了耙,牲口拉着耙,在地里走一圈,麦茬就被聚拢到了地头。

两个长工把那些暂时用不上的农具搬出来,给我腾出了一间房屋。

这间房屋可能自从盖好后,就没有人居住,所以我住进去后感觉特别冷,到了夜半时分,我醒过来了,想去小乔和十斗的房间里再要一床被子,可是我听到他们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叫声。

那种叫声是小乔发出来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欢愉,小乔的声音一会儿节奏均匀,一会儿节奏急促。后来,我听到了小乔的说话声,她娇嗔地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对我不好。”我本来想去他们房间,但是我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点性意识,我的性意识曾经被翠儿在那个客栈的夜晚唤醒过,所以,我的小鸡鸡再次翘了起来。看到老太的裸体我没有翘起来,然而听到小乔的叫声我一下子翘起来了。

那天夜晚,我没有再睡着。

天亮后,十斗洋洋得意地抱着一床褥子,晾晒在了他家的院墙上,几乎全村的男人都跑来看,那床褥子上有一摊新鲜的血渍。

怎么会有血渍?小乔受伤了吗?但是我看小乔,看到小乔满脸都是幸福,那么哪里来的血渍?十斗也是满脸幸福,看起来他也没有受伤啊。

我突然想起了翠儿给我讲过的那个笑话:“他把我弄得流血哩,我把他夹得流脓哩。”我似乎有点懂了,但是又似乎不懂。

小乔在家里很勤快,完全就像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一样,他把他们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指挥两个长工和我把院子里平整好,从山上挖来几朵刚刚绽放的芍药花,种植在院墙下;她教给佣人几种菜肴的做法,让饭桌上多了几盘香喷喷的从没有见过的饭菜。十斗看着自己的老婆这么勤快能干,整天都乐哈哈地张开嘴巴笑。

这样的日子坚持了五天。

第五天的下午,十斗带着两个长工砌灶台,家中多了两个人吃饭,原来的灶台有点小,十斗决定重新砌一座大的新灶台。端砖、和泥、砌砖、卷泥……三个人都忙得满头大汗,佣人在厨房里准备做饭,小乔把我悄悄叫到跟前,他让我站在门口,监视十斗是否走近,如果十斗走近了,就赶紧拍下巴掌。

小乔从席子下取出了钥匙,打开了柜子,然后探手进去,接着,又把柜子锁好,把钥匙放在了席子下。

小乔把我叫进房屋,悄声问我:“来时的路还记得吗?”

我说:“我记得。”小乔又问:“来时路边有一颗很大的皂荚树,还记得吗?”

我想了想,说记得。

小乔说:“你去皂荚树下,皂荚树下有人等你,你告诉他说,今晚夜深我们就走。”

我问:“睡在皂荚树下等?我们去哪里?”小乔说:“等你的人不是我男人,就是你师傅。今晚不走,你得是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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