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起身,拉着丽玛,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条河流,我们已经没有了奔跑的力气。顽强的求生的信念支撑着我们,让我们迈动着双脚。
终于来到了河边,我放开丽玛,滚到了河水里。
河水像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托着我。我躺在河水中,看着蓝天中悠悠飘过的白云,泪水止不住地流。
活着真好。
丽玛从小河中站起来,寻找豹子,可是,豹子已经走远了。豹子沿着河流,向上行走,它可能终于想起来了它走过的道路中,有一条这样的小河。
丽玛看着豹子渐离渐远的背影,她跪倒在小河中,掩面痛哭。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了下来。
豹子的巢穴在河流的上游,而人类的村庄在河流的下游。沙漠中,所有动物,包括人类,都把他们的巢穴建在靠近河流的地方。
即使大城市也是这样,大江大河流经的地方,一定会有很多大城市,不是大江大河选择了城市,而决定自己的流向;而是城市选择了大江大河,沿着江河而修建城市。
我们沿着河流行走,走到了第二天,终于见到了一座村庄。
我们得救了。
第三天,我们就走到了那座客栈。那座客栈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男儿有胆客栈。因为整片腾格里沙漠边缘只有这一家客栈,因为这座客栈独一无二的名字,无论是居住在沙漠里的人,还是穿过沙漠的人,都知道这座客栈。
客栈的店家是一个赤红脸面的中年人,脸上是风沙留下的道道印痕,光头在这条路上走镖二十年,他在这里开了客栈二十年,他们彼此都很熟稔。
店家说:“光头他们在这里一直等候了你们好几天,还派人去沙漠里找你们,但是都没有找到,他就走了。他走的时候留话了,要是你们来,就好好招呼你们。”店家是一个性格很豪爽的人。能在沙漠中长期生存的人,性格不能不豪爽。店家听说我是光头的朋友,他就搬出酒坛,要和我喝酒。
我在沙漠中苦苦煎熬了这么多天,具体多少天我也不知道,本以为酒瘾已经被饿干了,没想到一看到酒,口水立即在喉咙里打转。
店家吩咐小儿切了一大片牛肉,烙了两张饼子,要来两个海碗,他抱起酒坛,倒了满满两大碗,他的面前放着一碗,我的面前放着一碗。
我们开始猜拳行令。北方的猜拳,酒令通用,只要是黄河以北的地区,喝酒的时候都是这样行令的。首先喊 “高升”,这是一句吉祥语,相当于体育比赛时候的“预备”。然后两人一起喊出从一到九共十个数字,这十个数字后面连着的话,也全是吉祥话:一枝梅、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长久、十满堂。每喊出一句,必须伸出指头,做出表示数字的手势。如果对方喊出的数字,与你喊出的数字相加,等于你手势表示的数字,那么你就赢了,输了的对方就要喝酒。
北方人,尤其是西北人,性格直爽,几句话过后,觉得很投机,就要喝酒。
店家划拳划得好,酒量也很好。我酒量不错,但是拳法很臭,不到半个时辰,我就一个人喝了大约半坛酒。
酒喝多了,我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站起身来,指手画脚,不可一世,我说我这一辈子走南闯北,见过了无数英雄豪杰,但能够将各种江湖技艺融会贯通,博采众长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今晚喝了半坛子烈酒的我。
我的声音很高,吸引了客栈里的所有人,小二也过来了。
小二说:“我们这家客栈开了二十年,来来往往的英雄好汉我见得多了,简直比见到的毛驴还多。那些英雄好汉们都是绝技在身,你有什么绝迹?”小二的话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我仔细一想,自己尽管熟悉江湖上各个门派,但每一行都不精通。就说杂耍吧,也只会走个绳索,走绳索在江湖上连末等都算不上,根本就说不出口;打卦算命吧,也学艺不精,依靠它糊口都难;倒卖古董吧,连门槛都没摸到,我在做旧行里只是一个小角色;做过老荣,但后来不做了,手艺都生疏了;想做老千,可惜天资不够……目前只是跟着豹子叔,混在镖局里走镖。确实的,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但是,小二的话已经难住了我,所有人都盯着我,我要拾起这个面子,我丢不起这人。我一看到坐在身边的丽玛,立即有了主意。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4 12:41我洋洋得意地把丽玛拉起来,让所有人看,我说:“你们还见过比这更漂亮的女人吗?告诉你们,这是我老婆。”丽玛本来脸上蒙着头巾,喝醉了酒的我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头巾。
丽玛的魅力像阳光一样,辉煌地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人群发出了一声惊叹。
店小二看到我喝多了,就戏谑地说:“你拐走别人的老婆吧?”我说:“胡说,我老婆就是我老婆,怎么会是拐走别人的老婆?你们看看,我要抱着亲嘴了。”我抱着丽玛,嘴唇凑向了丽玛。丽玛看到这么多人看着她,羞得满脸通红。我亲了她一下,她没有反抗,但却不要意思地低下头来。
我洋洋得意地说:“看到了吗?这是我老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也是你们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我们从沙漠那边过来,穿越了腾格里沙漠。是我带着她穿越了腾格里沙漠,你们说,我是不是男子汉?”
人群轰轰然,有的说是,有的说不是。
二楼的楼梯口,一直站着一个男人,它头上戴着白色的布帽,布帽遮住了他半张脸。所有人都在起哄,唯独他一言不发。
我指着楼梯口说:“楼上的兄弟,下来喝两杯。”
那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摆摆手,然后走进了房间里。
我继续在楼下吹牛,我说:“我这一生走南闯北,如今厌倦江湖,我这次来你们这里,是走镖的,走完这趟镖,我就拿着十万银票,息影江湖,找一个世外桃源,和我老婆生一堆娃娃。”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看到我豪情满怀,她的眼中充满了钦佩;她看到我满带笑容,她也笑容满面。
我看到刚才楼梯口的那个人,在房间的窗户后向楼下偷看,我就高声叫喊:“楼上的哪位兄弟,下来喝酒,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怎么像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
楼上的那个人立即离开了窗口。
我觉得那个人很可笑,像个娘们一样偷偷摸摸,我就笑着对楼上喊:“你不是好汉,不是好汉。”
那个人没有回应。
店家说:“呆狗,你喝醉了,赶快睡去吧。”我还要和店家喝酒,店家不喝我喝,他让两个小儿搀扶着我走进房间。
酒壮怂人胆。那天晚上,喝了酒的我在楼下胡言乱语,自己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喝酒后的男人都自我膨胀,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三只老鼠在一起喝酒,比赛谁的胆量大,第一只老鼠喝醉后,趴在桌子上大哭;第二只老鼠喝醉后,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第三只老鼠喝醉后,拿了一块半截砖,大声问道:“猫在哪里?”那天晚上,我和丽玛在房间里睡到了午夜,突然被一阵吵杂声惊醒,客栈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撞门声,还夹杂着叫喊声:“店家,开门,开门。”“不要让喝酒的小子跑了。”我爬起来,从窗缝向外望去,看到外面密密麻麻全是火把,火把下人头攒动,那些人都戴着白色的小帽子。
丽玛也起床了,她看到那些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这些人显然是奔着我们来的,然而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为难我们,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拉着丽玛跑出去,在客栈里寻找着能够出去的路径,可是,图墙外都是人,都是火把。人群在闹嚷嚷地叫喊着,火把照耀得墙外如同白昼。现在,即使我冒险带着丽玛翻墙出去,也会被他们抓住。
我拉着丽玛,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楼上开始有房门打开了,住店的客人拖着迟钝的脚步声走出了房门,我无处遁逃。
突然,身后有人抓住了我,我下意识地翻身抓住他的手腕,可是却无法扳动,他的手劲很大。
他说:“呆狗,快跟我走。”我一看,是店家。店家带着我们来到了厨房,扒开柴禾堆,里面露出黑乎乎的洞口。店家将我们推进去,我来不及细想,就和丽玛进去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店家又将柴禾堆堆好了。
我拉着丽玛,一步一步向前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丽玛也看不到,我只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她的惊悸。我把她抱在怀中,她身体微微颤抖着,就像一只暴风雨中躲在树叶下的小鸟。
她很恐惧。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恐惧。此前,在沙漠中面临绝境,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恐惧过。
门外那些戴着白帽子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她们应该是奔着丽玛来的。
我拍着丽玛的肩膀说:“别怕,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我们已经从沙漠里走出来了,我们什么都不怕了。”
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她的身体依然在颤抖。
本来,我想着这是一个通道,沿着这条通道一直走,就能够见到亮光,找到亮光,就找到了出口。可是,我们摸着洞壁一直向前走,一直没有见到亮光,而且,越向前走,感到空间越发宽阔。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刚刚从沙漠里走出来,身上没有可以引燃的东西,不但没有火柴,连火石火镰都没有。那时候,火石火镰都是奢侈品,店家是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房间里让住店的人使用的。
既然在这里走不出去,我们干脆就坐在地上。
我将丽玛揽在怀里,我们的肌肤碰在一起,我们的嘴唇碰在一起,我浑身的热血渐渐沸腾了起来,汹涌澎湃。丽玛的脸颊发烫,嘴唇也发烫,她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梦幻一般的声音,像雾像雨又像风。
我颤抖着手指,想要解开她的衣服,然而因为心情慌乱,却总也解不开,她抓住我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能够感受到她狂烈的心跳,就像展翅欲飞的鸽子。
我的呼吸很急促,她的呼吸也很急促。
然而,那天却并没有发生我想要的事情,她顽固地拒绝了我。
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可能顾忌两点,第一,她不愿意在黑暗潮湿的洞穴里做那种男女之事,她认为男女之事是非常圣洁的;第二,按照伊斯兰教义,行完男女之事后,必须大净,大净就是用水从头到脚洗一遍,包括嘴巴鼻孔和发梢,但是当时洞穴里连水都没有,根本就不能大净。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4 12:42我们在洞穴里等候了很久,后来,看到没有什么危险,我们就睡着了。
等到我睡醒的时候,看到洞穴里有了亮光。店家打着火把,站在我的面前。丽玛还在入睡,她可能惊惧过度,太需要休息了。
店家说:“小兄弟,那些人走了。”
我问:“那是些什么人?”店家说:“他们属于回族的一支,生活在腾格里沙漠西面这一带,一直到甘肃北面。这支回族人势力非常大,连官府和军队都不敢惹他们。”
我问:“他们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得罪他们。”店家说:“你没有得罪他们,但是你带的这个女人得罪了他们。
其实,也不算得罪,这些戴着白帽子的人,就喜欢打架闹事。”我说:“我老婆?丽玛?丽玛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么会和他们作对?”店家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我只是听到他们说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抓回去,给真主安拉一个交代。”回族人的真主安拉,就是汉族人的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存在吗?玉皇大帝不存在。玉皇大帝不存在,真主安拉也不存在。既然真主安拉不存在,那何必又要给他一个交代?难道丽玛得罪了真主安拉?得罪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这种逻辑实在混账。
我问:“他们怎么知道丽玛在这里?”店家说:“都怪你,你喝了酒,就胡言乱语,把丽玛的头巾解下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丽玛的长相。”我说:“看到了丽玛的长相又怎么样?难道每个人的容貌不是让别人看的?”店家说:“你不懂,这是穆斯林的规矩,女人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否则会被认为淫荡,是要遭受处罚的。”我说:“莫非就因为丽玛的容貌,被客栈里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就要找丽玛的麻烦?”店家沉吟着说:“绝不会仅仅这样的。按照穆斯林教义,见到不戴头巾的女人,他们认为这是不知羞耻,顶多会吐口水,绝不会抓起来带走。你老婆可能有什么隐情没有告诉你。”
我说:“我不会说她的话,他不会说我的话。”
店家说:“这样啊,你们怎么认识的?”我说了镖师们在沙漠边缘遇到她拉着一具骷髅,我送她去她家,她家豪华漂亮,她一把火烧了房屋,跟着我追赶镖师……店家说:“你老婆真不简单,她做的那些事情,普通男人都做不到。”
我又问:“那些人怎么知道丽玛在这里?”
店家说:“有人通风报信了。”
我问:“谁?”店家说:“就是楼上那个不说话的人,你一再叫他喝酒,他不敢喝酒。你进房睡觉,他就出去了,再没有回来。我估摸着,肯定是他出去报信了。”店家接着又说:“这件事情,都怪我,我要是知道你酒量不行,就不会让你喝酒了。你喝了酒就胡说八道,这个毛病可一定要改,今天就惹祸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灾祸。”
我点点头。
丽玛醒来了,她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们。
店家说:“你是光头的朋友,我也是光头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对一个朋友多条路,少一个朋友少堵墙。你的老婆是个奇女子,她很不简单。现在外面那些人走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那些人肯定还会回来找你们的。”我拉着丽玛向洞外走去,店家又在后面说:“树下拴了一匹马,鞍鞯也披好了,你们赶快骑着向贺家岩走。顺利的话,三天内就能够赶到贺家岩,追上他们。他们带着镖,走路慢。”
我说:“太感谢你们了。”
店家说:“不要谢,这些都是光头他们吩咐的。”我们钻出洞穴,看到天色已经大亮了,客栈房顶上的一只公鸡在踱着方步,可能它刚才叫鸣叫累了。客站中间的地面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枣树,枣树下拴着一匹马。
我和丽玛翻身上马,一走出客栈,就快马加鞭,向前猛跑。当初和燕子在草原额吉家中养伤,学会了骑马,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艺不压身,这句话很不错,尤其是对于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我们跑出了很远,回头望去,看到后面没有追兵,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我按辔徐行,感觉到腹中饥饿,丽玛从后面的布袋里取出饼子和水。没想到店主准备得真充分,连干粮和水都给我们准备好了。果然是“出门靠朋友”。
我们走到正午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座集镇。这是我们走出沙漠后看到的第一座集镇。突然看到大家上行走着那么多的人,感觉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很幸福。
集市上行人熙攘,卖东西的摊点一直摆到了街面上,骑着马不能通过,我们就跳下马背,牵着马向前行走。
集市上的女人都蒙着面纱,丽玛也蒙着面纱。我们徐徐地穿过集市,很多人都在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看着我们,是因为一个汉族男子和一个回族那人走在一起,还是因为戴着面纱的丽玛照样魅力四射,风情万种?我们快要走到街头的时候,突然从街对面冒出了一个男子,他留着两撇小括弧一样的胡须,对着我叽里咕噜了一番,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丽玛抢前一步,用波斯语和他交谈。
那个人边和我说话,便用骨碌碌乱转的眼睛看着我。后来,丽玛拉着我离开了,身后只剩下那个人惊讶的目光。
他是什么人,他和丽玛说什么,我一概不知。
丽玛走得很快,脚步坚定,看起来她好像生气了。
我们骑着马,迎着太阳走,天快要黑的时候,来到了一座村庄。
村庄外有一座清真寺。村道上没有人,人们都去了清真寺做礼拜。
丽玛把马缰绳交给我,指着一棵笔直的白杨树,然后转身走向清真寺。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说的是让我在白杨树下等她。
我看着丽玛走到了那座有着白色圆顶的非常气派的房屋里,就牵着马在村道上溜达。我看到家家门扉洞开,却空无一人,房间里的东西随便摆放着,有银器,也有食品。如果老荣来到了这里,简直就像看到天上掉馅饼,直接走进房屋里,就可以洗劫一空。
那一刻,我突然响起了当年我在马戏团的日子,高树林和菩提他们费尽心机,把村庄里的人从房屋里骗出来,目的是为了盗窃。如果在这里,趁着黄昏他们做礼拜的时候,想偷什么就偷什么,想偷多少就偷多少。高树林和菩提他们来到这里,一定乐疯了。
夜幕降临了,村庄做礼拜的人还没有回来,我来到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面,拴好马,等着丽玛回来。
暮色愈来愈浓,丽玛没有回来,清真寺那边突然传来了歌唱声,是很多人的歌唱声,声音整齐而洪亮,就像很多只蜜蜂在飞舞。
我担心丽玛有什么危险,就走向清真寺。清真寺的外面是石头台阶,台阶下放着很多双鞋。清真寺里灯火通明,墙壁上挂着很多油灯。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端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余的人匍匐在她的脚前,那个女人身材高挑,坐姿端庄,一动也不动,像一尊塑像。
我想着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对她顶礼膜拜,我还想多看几眼的时候,礼拜结束了,人们有条不紊地走出清真寺。我担心他们发现我在偷看,就赶紧离开了。
我在白杨树下等候不久,丽玛就回来了。丽玛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回族老人,他们个个的下巴上都留着花白胡子。黑暗中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那部花白胡子很显眼。
丽玛的脸上蒙着面纱,看起来她和任何一个回族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4 12:43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回族老人的家中。老人的家中很整洁,也很富有,有十几间房屋。我想,老人可能就是回族的阿訇吧。阿訇是一句波斯语,意思是身份尊贵的长者,通常指的是在清真寺里主持宗教事务的人,相当于基督教里的教父和佛教寺庙里的方丈。
老人的家人给我们做了拉面,红色的辣油,绿色的蒜苗,黄色的油花,白色的面条,酱色的牛肉,组成了一碗人间美味。
吃完饭后,老人和丽玛谈论了很久,老人看着丽玛的表情很谦恭,而蒙着面纱的丽玛看起来神情很端庄。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早早睡着了。
阿訇对丽玛都这样恭敬,我有点想不通。
第二天早晨,阿訇送给我们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穿的。全村人都来到村口给我们送行。
我们骑着马继续前行,一路上,村庄渐渐多了起来,人群也越来越多,山坡上出现了羊群,也出现了牛群。我们已经被可怕的腾格里沙漠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心情好了,我就想唱歌,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歌曲,只好唱起了秦腔中的《将令》,也只有《将令》,才符合西北这种辽阔的场面。我唱道:
将令一声震山川,
人披衣甲马上鞍,
大小儿郎齐呐喊,
催动人马到阵前。
头戴束发冠,
身穿玉连环,
胸前狮子扣,
腰中挎龙泉,
弯弓似月样,
狼牙囊中穿,
催开青鬃马,
豪杰敢当先。
我的歌声粗犷雄壮,像雷声一样在无人的山间回荡,惊起了一群群鸟雀,扑啦啦地飞到半空中。每次唱起这首《将令》,我就感到热血沸腾,恨不得驰马扬枪,杀入尘烟滚滚的战场。
丽玛听到我在唱歌,她也唱歌了。我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是她的歌声婉转动听,让人柔肠百结。
我们坐在一匹马上,有时候我坐在前面,有时候她坐在前面,有时候我从后面抱着她,有时候她从后面抱着我。我们拥抱在一起,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感觉今生今世都会在一起,永远也不能分开。
尽管我们不能用语言交流,但是我们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我们继续向前走,远远地看到了一座村庄。之所以判断出有村庄,是因为那里有树木,还有垒砌而成的一两尺高的土围子。
村庄外有一座山岗,山岗上站着一个抱着长鞭的放羊娃,放羊娃的脚前是一群白色的绵羊,他看着我们,突然唱起了宁夏花儿:头一帮骡子走远了,第二帮骡子撵了;阿哥的身子儿不见了,尕妹的清眼泪淌了。
我听到他这样唱,就知道他是故意捣蛋的,明明看到我们亲密地在一起,他偏偏要唱我们分开。
我略一思忖,就用信天游回敬道:走头里的那个骡子呀,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憨娃子抱着羊鞭呀,哭得哇哇的那个声。
放羊娃听到我回敬他,就立即又唱道:山丹花来刺玫花黄,马莲花开在了路上;我这里扯心你那里想,热身子挨不到个肉上。
听到他这样唱,我马上回应道:烧开的水后有下锅的米,马配上了鞍后没了人骑。放羊娃只懂得拿个羊鞭,握上了马鞭他心发虚。
放羊娃不依不饶,他继续唱道:雨点儿落到个石头上,雪花儿飘到个水上;相思病的给者心扉上,血痂儿粘给者堵上。
这个放羊娃越唱越不像话了,我就故意气他,接着唱道:村头的河水哗哗地响,哥哥我快活地直喊娘;花瓣瓣落下果子熟,我们生下娃娃遍地走。放羊娃见了,给我娃磕头。
放羊娃听了,怒气冲天,他捡起石头,向我们丢来。
我打着马,从山岗前飞快地穿过了。身后只留下放羊娃气急败坏的叫喊声。我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因为有丽玛陪伴着我,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放羊娃一语成谶。
村庄里有上百户人,在西北,这样的村庄已经规模很大了。
村庄里的每户人家,都是挖地穴居。先找到一块地,划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向下挖,挖到了两三丈深后,再向侧面挖掘窑洞。窑洞挖好后,人们就住进去。因为窑洞地势低矮,担心下雨的时候,雨水倒灌,就在院子的上方,用黄土垒砌起一两尺高的矮墙,阻挡雨水。
黄土养人,西北最不缺的就是黄土。西北人对黄土的感情,是其余地区的人远远比不上的。黄土可以挖掘窑洞,黄土可以做成砖瓦,黄土可以种植庄稼,黄土为人提供死后的归宿……千百年来,黄土养活了西北世世代代的人们,人们对黄土顶礼膜拜,给它修建了庙宇,黄土在西北人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东西都难以比拟的。
村子里有一家客栈,所谓的客栈,其实就是几间窑洞。窑洞里是土炕。这里是中国最简陋的客栈,也是中国最简陋的窑洞。
我们住在一间窑洞里。
月亮透过门缝,照在地面上,让窑洞里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
想到再过一天,就应该能够感到贺家岩,就能够见到豹子和光头他们,我非常高兴。
丽玛也没有睡着,朦胧的月光中,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一种淡蓝色的光亮。看得出来,她也很高兴。
我用手掌摸着她的脸,她的脸颊柔软而温润,让人心中悲悯和怜惜。
在这个静静的夜晚,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听到的一个笑话,我太想给人讲了,尽管我知道丽玛听不懂,但是我还是要给她讲。这个笑话是家中的大姐夫讲给别人听的,我记住了。大姐夫每天都乐哈哈地,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人生多风雨,一笑解千愁。”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有一个年轻媳妇对孩子说:“你今晚上去跟你爷爷睡觉。”孩子不愿意去。年轻媳妇为了激孩子去,就故意说:“你要不去,我就去了。”爷爷听到儿媳妇这样说,就很不满意地嘟囔道:“教育孩子要讲诚信,不能既哄孩子,又骗老人。”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而我说完了把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正笑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在叩门叫喊:“店家,我要住店。”睡在隔壁的店家窸窸窣窣起床了,打开了院门。院子里走进了一群人,我从炕上爬起来,透过门缝紧紧地盯着他们。
我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说道:“有没有上好的房间?给我们两间。”我感到好笑,这里条件简陋得不能再简陋,能有铺炕面睡觉就不错了,还想要上好的房间,来到这里,还摆什么谱?
店家说:“我们这里只有窑洞,没有房屋。”接着,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窑洞就行,凑合着对付半晚,天亮我们就要走。”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我努力搜寻着记忆,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了。
她是玩嫖客串子的,是那个声音沙哑的玩嫖客串子的,在陕北定远县城,她曾经和一个声音清脆的玩嫖客串子的,一起将我和小眼睛诱骗出去,然后十几个响马趁机翻越院墙劫镖。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4 14:46现在是闭幕式,拉丁天后夏奇拉在演唱,她多次获得了世界音乐最高奖项的格莱美大奖,是法国富二代,也是法国足球队队员皮克的妻子。
音色真如天籁。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4 22:12此贴才写十天,点击数已经达到 63 万,回帖数达到 55 页,这么高的点击率和回帖率,估计是天涯罕见的。
非常感谢各位朋友阅读并顶贴,我会继续努力,写出好文字,写出好情节,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4 23:41
把今天的更新先放上去,现在是每天两更。
目前这个帖子在黑岩上的推荐票快要 20000 张了,只要到了20000 张,就每日三更;以此类推,下个月肯定就要一日四更了。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5 13:28
帖子又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好。
谢谢各位支持我的朋友。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5 17:56民国时期,镖局的业务,共有三项:送货、送人、送银票。而在更早以前,因为没有票号,镖局运送的不是银票,而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运送这些东西,在路上被劫的风险特别大,《水浒传》上写的二龙山、清风山、梁山上的好汉们,专干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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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成这样,妥否?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5 19:19我扛着半麻袋黄豆,披着夜色,来到客栈。客栈门洞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我突然看到那个黑影,吓了一大跳。那个黑影叫:“呆狗”,我一听,居然是丽玛的声音。
她可能听到别人叫我呆狗,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丽玛没有回答,而是说:“土司迪埃刀嚷。”
我放下麻袋,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我也说:“土司迪埃刀嚷。”我走出客栈后,丽玛在这里静静地等我,我不知道她在这里等候了多久,但她在这里等候的时间一定很长,我摸到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我无法给丽玛解释我去哪里了,我解释了她也听不懂。我将丽玛送进了我们居住的窑洞里,然后一个人背着黄豆来到了喂养马匹的地方。
黑暗中,马匹闻到了黄豆的香味,看到我走进来,就认为我是给它们添加草料的,它们都喷着响鼻,伸长脖子向我凑来。我把半麻袋黄豆全部倒在了最外面的马槽里,用手拨开,让每匹马都能吃到。
马槽里拴着十多匹马,响马们来得最晚,他们的马都拴在最外面。
我把麻袋丢在墙角,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窑门打开的声音,这种声音干燥急切,就像夹破了一粒核桃。
我听见门外响起了拖拉的脚步声,赶紧藏在了马槽下。借助着朦胧的天光,我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进了马厩,他擦燃了一根火柴,火柴照亮了他脸上的黑色端须。他看到几匹马正在埋头吃黄豆,看到马槽里都是黄豆,他很满意地自言自语:“店家真不赖呢,给我的马儿吃这么好的东西。”一根火柴燃完了,大个子也离开了。我听见他在门外怒气冲冲地撒了一泡尿,然后又拖拉着脚步回了窑洞。
窑洞里再没有了动静,我从马厩里走出来,来到水窖边。西北干旱少雨,很多地方靠天吃饭,所以家家都挖有水窖。每当下雨的时候,人们就赶快把水窖通道打开,让雨水流到睡觉里。雨水浑浊肮脏,在睡觉里沉淀到一定的时候后,才可以饮用。而这样的水窖,因为下面有大量的沉淀物,所以每隔几年就要挖出泥沙,这叫做淘窖。
睡觉上有三脚架,三脚架上挂着辘轳,辘轳下吊着水桶。我将水桶放下去,吊上来一桶水。然后把这桶冰凉的窖水倒进了马槽里。
我听见那几匹马喝下窖水的声音,就像蛙鸣一样。
回到房间里,我看到丽玛盘膝坐在大炕上,她一直在等我。我对丽玛比划着说,隔壁那几个人是坏蛋。我指指隔壁,然后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黑暗中的丽玛笑了,我看到她洁白的牙齿熠熠闪光。她肯定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看懂了我忙前忙后的用意。
我们在朦胧的天光中,用手势比划着,似懂非懂地听着对方的话语,后来我才知道了,这种语言叫做哑语。不过,人家哑语有一整套的语言体系,不像我们这样瞎蒙瞎猜。
突然,远方响了一声公鸡的啼鸣,近处的公鸡也开始叫了,竞相啼鸣的公鸡声让乡村变得热闹起来。门外想起了扁担的咯吱咯吱声,卖豆腐的已经挑着担子出门了。
我抬起门扇,打开窑门,走进马厩。
一走进马厩,我就差点被熏倒。门外的公鸡竞相啼鸣,窑里的马儿竞相放屁。窑洞里的马匹热情洋溢,让人无法呼吸。
我逃出了马厩,突然看到凌晨的天光中,院子里的木棍上晾晒着一件女式衣服,鲜红的颜色看起来异常显眼。我走过去一摸,居然是丝绸衣服。昨晚睡觉前,我还没有见到这件衣服,客栈里只有丽玛和玩嫖客串子的两个女人,这件衣服不是丽玛,那么一定就是玩嫖客串子的。
我把这件女式衣服团成一团,塞进我的衣服下面,然后捏着鼻子走进马厩,悄悄牵出了我们的马。
公鸡声唤醒了店家,他打着呵欠走出窑门,给我们打开院门。
我和丽玛骑着马,走到了豆腐客的院子上面,把玩嫖客串子的红色丝绸衣服,扔在了他们家的窑门前。豆腐客的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婆正在打扫院子,她看到从天而降的衣服,想要问话,我们已经打马跑远了。
我们一起向西行走,天色越来越亮,村庄渐离渐远,想到响马们起床后,看到马儿都在放屁,一定惊讶不已;想到玩嫖客串子的起床后,光溜溜地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我就喜上眉梢。我禁不止唱起了秦腔:
有山人在茅庵苦苦修炼,
修就了卧龙岗一洞神。
恨师兄报君恩曾把亮荐,
深感动刘皇爷三请茅庵。
下山来我凭的神机妙算,
直烧得夏侯惇叫苦连天。
………
为江山我也曾南征北战,
为江山我也曾六出祁山。
为江山买荆州立下文劵,
为江山气死了周瑜少年。
为江山我也曾草船借箭,
为江山把亮的心血熬干。
我把自己当成了诸葛亮,我认为自己也有神机妙算,举手之间,就让那些响马追赶不及。我觉得我比光头他们要强多了。镖局想尽千方百计,也没有摆脱响马的追击,而我略施小计,就让响马们裹足不前。
我正在马上得意忘形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来了一群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那是一群乡间农夫,有的蓬头垢面,有的手持农具,大约有七八个人。他们看到我们走到跟前,就询问:“有没有看到一匹白色的马?”
我说“没有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那是一匹战马啊,我儿子是当兵的,昨晚骑着马回家看望我,天亮发现战马被人偷了。这马是一匹良驹,在部队上没有哪匹马比它跑得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说:“叔,甭说那么多了,快点向前追吧,我估计是贼娃子和马都藏起来了。”
一群人离开我们向后追去。
我们又向前走着,来到了一座小村庄,村口蹲着一位少年,正在掩面痛哭。我们走过来的时候,听见他哭得非常伤心。
大清早的,这孩子哭成这样,一定能够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我下马走过去,问道:“你哭什么?”少年抽抽噎噎地说:“我从军队里骑回来的马,被人偷了,我不敢回军队了,那是我们连最好的马。”少年的马丢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翻身跃上马背,和丽玛骑着马一起向前走。
走出了一袋烟功夫,前面又出现了几个人,他们站在路中间,闹嚷嚷地,看起来全神贯注,我走到了跟前,他们也不避让。
一个少年回过头来,看到我们骑着的马,就突然跑过来,一把抓住了马笼头,高声喊道:“是不是这匹马,是不是这匹马?我抓住贼了,我抓住贼了。”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6 09:24找不到店家,小二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不知道豹子和光头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在这家住店,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尽管满腹焦虑,但也只能自己斟酌。
后来,我就睡着了。
我们睡醒的时候,天刚刚亮,我们穿衣下炕,准备洗脸出行。走镖的人,本来是不能洗脸的,可是自从认识了丽玛后,这几天我每天都跟着她一起洗脸。丽玛是一个爱整洁的人,我也学会了整洁。
突然,客栈门外响起了浓重的叩门声,有人在门外大声叫喊:“死了人啦,死了人啦。”小二急忙打开院门,突然一跤跌倒在地。门外的喧哗声传进来,我看到门口站着七八个人。
我过去查看详情,突然看到客栈的门楣上挂着一颗人头,那颗人头是女人的,脸上还涂着一层厚厚的白粉,头发很长,挽起来,挂在门楣上。
门外一个老者手拿梆子,高声喊着:“死了人啦,谁可都不能走,谁走了谁就是杀人犯。”看样子他是更夫。过去人没有闹钟,打更报时全靠这种更夫。
又有人喊:“报官,快点报官。”
马上有人说:“报官了,官府就快来了。”吵闹声惊醒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光着脚跑出来,突然看到门楣上挂着的一颗人头,魂飞魄散,他喊道:“挨千刀的,果然干出了这事。”立即有人问:“挨千刀的?谁是挨千刀的?”还有人说:“店家,你要说明白,可不能连累我们街坊邻居。”
原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店家。
店家面色如土,说不出一句话。
门外的人原来越多,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似乎全贺家岩的人都来了,似乎全贺家岩都知道这家客栈门口挂了一颗女人头。
他们堵在客栈门口,紧张而兴奋地议论着。我担心这里面有人会认出我和丽玛,就躲在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马蹄声,接着是一声呐喊:“闪开,闪开,官府的人来了。”我从窗缝望去,看到一个矮胖子从马背上跳下来,他一挥手臂,身后的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立即冲进了客栈里,他们站在院子里大喊:“都出来,都出来,到官府说个明白。”
我们只好走了出来。
矮胖子让客栈里的所有人站成一排,穿过客栈的木门。我走过那颗女人头下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都是血,被砍断的脖颈处也是凝固的血渍,看起来异常恐怖。
丽玛戴着面纱,跟在我的后面,但纵然如此,她仍旧美艳逼人。
她走在哪里,哪里的人就不说话了,静悄悄地看着她,忍不住向后退一步。宽大的长袍和面纱,也无法遮掩住丽玛的美丽。
矮个子骑在马上,带着我们向前走去,他回头对留下的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喊:“看好现场,等仵作过来。”仵作,就是验尸的人,在过去地位低贱。当仵作的,都是最下等的人,要么是贱民,要么是奴隶。现在,仵作的名称叫法医。
店家走在最前面,他踉踉跄跄,神思恍惚,矮个子在马上抽了他一鞭子,骂道:“走快点,一看你就像个杀人犯。”店家不敢反驳,加快了摆动手臂的幅度,脚步却难以加快。所有人都在想,肯定是店家杀了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吓成了这样。
有人向矮个子提出来说:“店家杀了人,不能连累住店的,你们把店家带走就行了,放我们走吧。”
矮个子说:“说是这么说,但事情没有查明前,谁也不能走。”我们向县城的方向走出了四五里,身后突然传来了叫喊声:“留步,留步。”我们回头望去,看到那个人手中提着一颗女人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穿得破破烂烂,比叫花子也强不了多少。他追上我们后,捧起那颗女人头说:“这不是真人,这颗人头是假的,是用面粉捏的。”骑在马上的矮个子还没有说话,店家先大放悲声:“哎嗨嗨,吓死我了,老天爷你开眼了。”他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矮个子举起马鞭,想再次抽他,可终于没有再抽下去,他放下马鞭问道:“你的客店门口怎么会有假女人头,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店家擦擦眼泪,说了一段让人震惊不已的故事。
三天前的一个深夜,贺家岩的所有店铺都关门了,客栈的店家也准备关门,突然门外闪进了一个衣着破烂的人,头发乱糟糟,脸上有污垢,眼睛一个大一个小。他一进来,就问店家:“金子多少钱一斤?”店家看到这个人一脸蠢相,而且说的是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哪里有人卖金子的?而且还是论斤卖的,就让他出去,说自己要关门睡觉了。
那个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打开布袋,布袋里居然是黄灿灿的金子。店家一见到金子,再不说自己要关门睡觉了,就问:“你这金子哪里来的?”大小眼说:“我家里盖房挖出来的,家里还有很多哩,装了一罐子。”店家拿起一块金子,一掂量,沉甸甸的,是金元宝。店家一下子心花怒放。
大小眼又问:“金子多少钱一斤?”店家出门左右望望,看到没有人,然后关上房门,悄悄告诉大小眼:“你要多少钱?”
大小眼说:“我不知道嘛,这才问你。”店家想了想说:“一斤值五块银元。”其实,当时市面上一斤金子,何止只值五块银元,一百块银元都买不到。
大小眼说:“你坑我,人家都有人说一斤金子要值十块银元,你才给我五块银元。”大小眼把金元宝装进布袋里,准备离开。店家看到这么好的买卖上门了,而现在又要走了,急忙拉住大小眼,他说:“兄弟你真是一个急性子,我还没有说完话。”
大小眼看着店家。
店家说:“别人出十块银元,我出十一块银元,怎么样?”
大小眼想了想,说:“那你要先给我现钱,我不赊账。”
店家说:“没问题。”大小眼把几个金元宝交给店家,店家如数给了银元。大小眼问店家:“我家里还有,你要不要?”
店家高兴地说:“要,要。”
大小眼说:“那我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候,给你送过来。”大小眼离开后,店家关起房门,仔细打量那几个金元宝,又是称量,又是计算,没问题,全是真的。店家高兴得一宿没睡,他相信天上真的会掉金元宝。
第二天晚上,还是在那个时间,大小眼又来了,这次,他又背来了几个金元宝,店家殷勤招待他,临走的时候,又给了他一堆银元。
店家问:“你家里还有多少?”
大小眼说:“还有半坛子。”
店家说:“那你明晚一搭给我送过来,我全要。”
大小眼说:“明晚还是这个时间,你等我。”
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日期:2014-07-16 09:24一个中年人呵斥道:“你胡吞什么?三娃子丢的是白马,这是一匹红马,你的眼睛让鸡屎糊住了?”少年放开了马笼头,不满地嘟囔着:“你们只说马丢了,又没说是白马,我怎么知道?”那群人让开了道路,我和丽玛骑着马走过去,我听见他们在后面讨论,有的说贼娃子肯定跑远了,追不上了;有的说主家托付我们找,不能不找,干脆再向前追上几里路,看看情形。
我们骑着马,走得快,那群人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我们走了几里地,踏上了一条狭窄的乡间小路。小路两边都种着包谷。墨绿色的宽大的包谷叶片吃啦吃啦地响着,往左边看,一眼望不到边;往右边看,一眼望不到边。
突然,路边窜出了一个留着分头的少年,他手中牵着一匹马,那是一匹白马,白马上披着鞍鞯,挂着马镫,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起来很安静。
少年说:“伙计,这匹马卖给你,我刚刚偷来的,我急着脱手。”我和丽玛两个人骑着一匹马,我们确实需要一匹马,需要一匹能够骑乘的鞍鞯齐全的马。
我问:“多少钱?”
少年说:“十个银元。”
我说:“太贵了。”少年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马?这是一匹骏马,你看,你看这边。”少年拉着白马转了半圈,让白马的屁股对着我们,他指着白马后面的印记说:“这是编号,你看看,这是军队的编号。”
我看到白马的屁股后面有一个很小的数字:13。
我已经想到了这匹白马和前面那些寻找的人之间有各种联系,就故意问道:“军队的马,怎么会在你手中?”少年说:“我在前面那个村子里偷的。急着出手,才要你十个银元。”
十个银元,在那个时候,也是一大笔钱,足够买几千斤包谷。
我说:“你的马后面有军队的印记,谁敢买?这要是被军队找到了,还不把你打死了?”少年说:“你咋这么傻呢?这数字这么小,即使现在都看不清楚,更何况过一段时间,马毛长长了,谁能看得见?再说,军队的马每年都要淘汰一些衰老的,受伤的,这样的战马在乡村多得是,谁会找你?”
我说:“你这匹马也是老弱病残的吧?”少年说:“你不懂马,就不要乱说。这匹马,你看这牙口,这蹄子,这身板,标准的战马,正值当年,我十个银元卖给你,都太少了。”我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地方不对劲。老荣这个行当,我也干过,知道一些内幕。偷马的贼,在老荣这个行当里排列在最末尾,叫做杂贼。
杂贼没有地位,没有帮手,势单力孤。所以,杂贼偷走了牲畜后,都会跑得远远地,找人销赃。杂贼销赃,有一条销赃渠道,杂贼只要把马牵给他们就行了,他们立马支付给杂贼钱。至于销赃的人卖了多少钱,杂贼就不管了,也管不上了。
而这个少年,说他偷了战马,却又在村庄附近销赃,显然不合常规。这种马不能要,这种马一般都是病马。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
我不再理少年,和丽玛骑着马向前走。少年看到我们离开了,就喊道:“不要十个银元了,八个怎么样?”
我没有吭声,继续向前走。
少年又在身后喊:“不要八个了,给我五个就行了。”
我依然不理他。
少年又喊:“五个也不要了,给我两个就成,我急着脱手。”
我还是没有理他,继续朝前走。
少年再次喊道:“一个银元,快,一个银元给你,我想脱身走了。”我转过身来,对着他喊道:“吃搁念的,你不是老荣,我才是老荣,你是老月,我说得对不对?”江湖上的朋友,你不是小偷,我才是小偷,你是骗子,我说得对不对?少年勃然大怒,他喊道:“既然都是江湖老合,何必花椒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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