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士绅站在川军一方,除发动各街民团上城墙协助正规军守城外,还分头给川军各部打气。
某士绅讲了一番川军若守不住成都,四川将有亡省之痛的道理,然后振臂高呼:“我们成都人誓与滇军不共戴天!”听他讲完,带队司令官当场痛哭:“吾川存亡,在此一举,本司令抱最后决心,非人亡弹尽,决不舍弃成都。”场下官兵尽受感染,无不齐声高呼:“以死报我四川!”
这一刻,他们的感情是真挈的。
506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30 16:57:10--]
草鞋军团(73)感情点燃了激情,川军鼓足勇气,不惜与滇军展开肉搏,拼死保卫成都。
成都连日不下,大出顾赵意料之外,他们的处境变得尴尬起来。一方面是攻城战可能旷日持久,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攻下成都,另一方面成都以外的川军已从侧后袭来,此时滇军尽抽主力于龙泉山前线,后路十分空虚,其受到威胁之大不言而喻。
赵顾决定改变作战计划,撤出龙泉山和张飞营,以便收缩战线,整军再战。退是为了更好的进,但问题在于,当一个人元气大伤的时候,绝不能轻易言退,因为一退,你就可能停不住了。
一个守山,一个攻城,都是苦战,滇军这样整整熬了半个月,一天都没有好好的休整过,早就疲惫不堪,而守城川军则是以逸待劳,吃饱了饭,养足了精神,在这场追逐赛中占尽优势。
川军发力猛追,沿途都可以见到落伍的滇军,他们实在太困太乏了,倒在地上就呼呼地睡了过去,川军不用作战,就俘获到了大把大把的滇军。
两手劈开生死路,现在留给川军的是生,留给滇军的是死。
顾赵的整兵再战成为最大失策。当川军追到泸州时,滇军已然陈尸遍地,有的甚至是人马俱毙,死人俯卧在死马之上,其状甚惨。
赵又新在突围时被击毙,尸体抬回军部时,门口一对红纱灯笼还亮着。
川军收复泸州后,标志着西战场已以川胜滇败告终。接下来,川军又继续分道穷追,进入以重庆为中心的东战场。后来的共和国两大开国元帅当时均各为其主,刘伯承任川军团长,为熊克武的部下,朱德任滇军旅长,为赵又新的部下,民间盛传两位元帅在东战场 PK,刘打败了朱,朱德逃回了云南。
实际上,滇军自丢失泸州起,就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和意志。
顾品珍在从龙泉山撤出时,下属向他进言,说我们进行的这都是不义之战,也不知道究竟要打到哪一天才能止,不如返回老家,关起门把云南治理好,踏踏实实地过点日子。
顾品珍听后微笑不语,这是因为他仍以为自己握有胜算,根本没有想到会一溃如斯。顾品珍虽未像赵又新那么死于阵前,但却染上了重病,导致卧床不起。
顾品珍面容憔悴,他的眼前全是战死于荒野的滇军,这些云南子弟兵曾跟着蔡锷参加过云南起义和护国战争,可是热血换来的荣誉以及宝贵的生命,就这样因为上层某几个人的私利而扫地以净。
我们进行的确实是“不义之战”,我们要回家。
能与川军在东战场继续角力的是黔军。黔军向来都是跟着滇军混,滇军退走,黔军一对一根本就打不过,很快,滇黔军残部就都退往贵州,自此再无力量入川。随着滇黔军共同“侵川”的历史结束,四川完全收回了原先由滇军占有的自流井盐款。
四川曾经是一块人人可以食用的大饼,除了滇黔军,入川占地盘的还有豫鄂两军。这次川军一并将他们赶出了省。
516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31 07:18:06--]草鞋军团(74)客走主留,不过问题是大厅里的主人不
止一个,起码有两个。
刘存厚和熊克武都是“督军”,区别只在于一个由北方政府任命,一个由南方政府任命。刚刚起兵“驱滇”时,他们曾相约在胜负未决之前,均不使用督军名义,但是随着胜利渐露曙光,两人就开始争着封官许愿,并都竭力标榜自己才是正宗督军。
按照事前商量好的入驻方向,刘存厚驻成都,熊克武驻重庆,各挂各的牌子,刘存厚的官署叫“四川督军公署”,熊克武的官署名称连一个字都不差,如此一来,两个“正宗”就势必要打起架来。
打这个架,熊克武明显吃亏。
北方政府虽然也内讧不断,却比南方政府还稳定一些。相形之下,南方更乱,原来的广州军政府没撑持多久,就被支持孙中山的粤军给推翻了,孙中山即将上台——只是可能,因为下一届军政府组成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熊克武感到非常彷徨。事实上,在告别“驱满”时代后,像熊克武这样无所适从的革命党人不在少数,他们都不知道应该到底跟着谁干好了。初任四川督军时,熊克武在就职通电中曾称北京政府的首脑为总统、总理,并非无意之失,实际上是一种暗示和试探,可惜段祺瑞不领这个情,他只认刘存厚,不认熊克武。此后,熊克武又悄悄地派代表去北京找“总统”徐世昌,徐世昌倒有意接纳他,不幸的是徐总统在北京政府的处境没比前几任好多少,他们都得听段祺瑞支配,自己完全做不了主,熊克武想重投门庭的希望落空了。
这次南方军政府的倒台,给熊克武带来了双重打击,他真正到了无枝可栖的境地。
那段时间,最为糟糕的事,每天都在熊克武周围接连发生。
他不再相信好运到来,不再相信能傍到大款,“川省自治”就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
南北双方,我谁都不靠了,至于你们承认不承认我,也毫无关系,反正我又不靠你们活着。
这当然是一种无奈。在刘存厚看来,熊克武已经成了没人要的弃儿,只不过憋着心思不想让他看见而已。
“自治”?村长还能封自己做国王呢,真会瞎掰。
刘存厚快乐得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要说靠山,还是我的靠山硬吧。
不过得意归得意,刘存厚表面上还得在别人面前,装出一种饥汉子不知饱汉子撑的神情:唉,我这个正宗督军事情多,忙不过来,要不请“川边镇守使”来帮帮忙?“川边镇守使”指的是熊克武,那是以前北京政府封给熊克武的官儿,只不过熊克武嫌小,从来没受领过。刘存厚以正宗自居,他从来不称熊克武为督军,仅呼“使”。在熊克武不知情的情况下,刘存厚给北京政府发去密电,要将熊克武“提升”为省长,他认为这样就算招抚了熊克武:你落魄了,我还拉你一把,这是什么魄力,什么情怀?
526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5-31 18:16:48--]
草鞋军团(75)
这时的北京政府总理为靳云鹏,当然拥有实权的还是“太上总理”段祺瑞。靳云鹏心思缜密,知道熊克武自视甚高,怕反而因此惹怒熊克武,所以一时决断不下。
刘存厚还挺上心,又让吴莲炬在靳云鹏面前扯了个谎,说这件事已征得熊克武部下的同意,熊克武本人也巴不得呢 ——混得那么惨,偶尔给他一个笑脸,都乐得屁颠屁颠的,更别说高升为省长了。
靳云鹏信心为真,很正经地向四川发去明令,授熊克武以“四川省长”。
刘存厚以为下一钩吊住了熊克武,没想到熊克武接到明令后,脸腾地就红了,那种羞愤到极点的红。
伤自尊了。
什么狗屁省长,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熊克武把不开眼的北京政府称为“非法政府”,那份任命电令“滑稽太甚”——简直太可笑了,你们发布这样的电令前,为什么不仔细瞧瞧我熊某究竟是何等样人?给熊克武这么一堵,刘存厚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个脚的感觉。这姓熊的好不解风情啊,换别人能活两辈子的事,到你大概一辈子就完了,我推荐你当省长是提拔你,有人削尖脑袋想当,我还不让呢。
这话说得也是。当初无论罗佩金还是戴戡,若有一个这么关照他刘存厚,最后也就不至于弄到要撕破脸大打出手的地步了。
可是价码这东西其实每天都在更换牌价,今天跟明天是完全不一样的。假使刘存厚肯设身处地想一想,现在如果再让他当个省长或者会办什么的,他会愿意吗?放在熊克武身上,是一个道理。
除了熊克武,其他人也不满。紧跟在熊克武后面的,是刘湘,刘存厚将他提升为“重庆护军使”。刘湘则认为,以他在“驱滇”中所取得的军功,完全是省长的料,到头来竟然还是个“使”,有什么意思。
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没轮上提干的。刘存厚兴冲冲地封官授勋,以为是在种一盆盆养眼的鲜花,没料到点燃的是一盆盆越燃越旺的火苗。
熊克武带头发出反对通电。继他之后,由刘湘领衔,川军将领发出联名通电,对刘存厚表示反对。在这封通电中,但懋辛这样的熊氏嫡系自然是一个不少,全部榜上有名,让刘存厚感到特别吃惊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他的部将,等于在搞窝里反了。
在通电中,熊克武再次祭出他的“川省自治”法宝。为了带头实践,同时表明不贪慕官位,他索性把头上的“四川督军”帽子给摘掉了,方式是辞职,当然是自己辞职,自己批准,因为广州军政府早就不存在了。
川军将领群起响应,都嚷嚷着要搞“川省自治”,并限刘存厚于五天内作出答复。
可怜的刘存厚在这些将军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督军的威风,众人对他皆嗤之以鼻:当个屁大的官,你就当自己是孙悟空了,你就是一弼马温!
539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6-01 08:46:34--]
草鞋军团(76)
刘存厚蔫了,先前的美好感觉荡然无存。“川省自治”这四个字犹如太上老君的金钢琢,刘存厚被这劳什子砸得头晕目眩,脑子里就没整的画面,全是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过有一点他至少是拎得清的,那就是他的靠山是北方政府,只有依靠北方政府,他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才能控制全川。
假如脱离北方,在实力如此薄弱的情况下,必将陷于孤亡境地,乃至于被立马灭掉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真是一头汗。这些川军将领原来既没当他是孙悟空,也没当他是弼马温,就当他是一白老鼠,张着个笼子,正等他钻呢。
能钻吗,当然不能,可是不钻的话,打你就没商量了。
刘存厚无奈之下,只得施出拖延战术,即一面说“川省自治”没有错,但是另一方面又说,川省刚刚“驱滇”,还有一大堆善后工作需处理,必须等处理完才能实施。
熊克武名为下野退居幕后,其实正是这场戏的总导演,他一直握着大棒盯着呢。想耍花招?做梦吧你。
熊克武直截了当地给刘存厚发去电报:“川局安危,在兄一言决之。”
不过一句话的事,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干嘛。
这是最后的通牒。刘存厚急了,他也顾不得北方政府的感受,慌不迭地就成立了“四川省自治筹备处”,并拉来名流做处长,表示自治已经开始。
管你开始不开始,就跟护法时候一样,熊克武手里那根大棒是注定要砸下去的,这跟刘存厚是不是肯进笼子没丁点关系。
1921 年 2 月 18 日,“下野”的熊克武与但懋辛、刘湘等联名发出通电,给刘存厚罗列了十宗罪,其中之一赫然就是“阻挠川省自治”,全不顾人家那里自治已经开张了。
此时川军正好分成三大集团,但这三大集团并非可以鼎足而立,其中第一军由但懋辛负责,实际由熊克武遥控指挥,第二军是刘湘所部,这两支军队皆实力雄厚,兵强马壮。第三军原属刘存厚,可是刘存厚一个不留神,第三军竟然临时“变节”了。
熊克武和刘湘会拉人,刘存厚也会拉人,他想拉刘湘的人。
自然大家都是封官许愿那一套。不料刘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了个提前识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被刘存厚暗中收买的对象给扣留了起来。
仗还没怎么打,胜负已各有归属。三个军合起来打一个刘存厚,这刘存厚纵有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而实际上他还是个残疾人:回川后,虽然也招抚收编了一批人马,但多为草头班子,拿的枪还是土造毛瑟,根本打不了硬仗,第三军反戈相向后,基本就没什么反击能力了。
1921 年 3 月 22 日,刘存厚自动下野,离开成都。
545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6-01 19:03:03--]
草鞋军团(77)还是得比膀子,膀子一比完,就什么都出来了。熊克武膀子粗,他的下野就是假的,刘存厚膀子细,他的下野则是如假包换。
要去的地方,还是陕南,半年前怎么离开的,半年后又怎么回来。对这条逃亡奔命之路,刘某早已是驾轻就熟。回去后,陕西人照例还会骂,还会唾弃,可是都厚着脸皮忍忍吧,因为实在无家可归了,川人遂送刘存厚一个浑号:“刘厚脸”。
把刘存厚赶走,熊克武松了口气,下面得轮到他唱戏了。
在把北方政府发放的乌纱帽弃之一旁以及“驱刘”之后,跟北方政府之间也就彻底弄掰了,新的南方政府又没成立,所以仍然必须将不南不北的“川省自治”进行到底。
一个省自治,太孤单,也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如果能找个邻省一起搞,别的不说,起码可以用来壮胆,这就叫“联省自治”。
邻省里面,滇黔是世仇,暂时没办法考虑。湖北督军王占元出自北洋,理所当然不肯脱离北方政府,熊克武游说半天也没效果,于是转向湖南督军赵恒惕。
赵恒惕是老同盟会员,参加过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与熊克武是党内同志,同时他也有自治的想法。
做人要做懒羊羊,嫁人要嫁灰太狼,两人可谓一拍即合。
四川、湖南要联省自治,独有湖北不肯,熊赵二人自然对湖督王占元十分不满。正好湖北人也不喜欢这位王督军,他们成立了自治军,并派代表到湖南求援,要借邻省之兵里应外合,将王占元驱逐出去。
作为川人,熊克武要抵制滇黔“侵川”,但作为一个耐不住寂寞的武人,他心里也未尝就没有让川军向外发展的念头,这不正是好机会吗?早就看姓王的不顺眼,如今还有人上门来请,那就别客气,咱们合起来打他丫的!
1921 年 8 月,熊赵计议已定,川湘合力打响“援鄂之战”。按计划,双方各出五个混成旅,但是由于长江水涨,影响了交通通讯,熊克武从湖南发出的密电,迟了五六天才到达重庆,加之出现了一些其它因素,致使川军出兵晚于湘军,这为北方强人创造了机会。
这位强人就是吴佩孚,现在的北方政府实际由他作主。
在吴佩孚行动之前,湘军已经动手,其先头部队距离武昌仅百余里。王占元惊慌失措,赶紧学着刘存厚,发出通电,称要“顺应自治潮流”,然后就逃命去了。
王占元一逃,吴佩孚立即另立督军,并亲自赶到武汉,对湘军发起反击。吴佩孚是用兵高手,赵恒惕哪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逼回长沙。
吴佩孚胜利在望,但他却在这时候通过英国人出面,提出要与赵恒惕谈和。
赵恒惕怕就怕北洋军乘胜追击,那样他连长沙老巢都呆不下去,根本没想到对方会伸出橄榄枝。那还等什么,赶紧在和约上签字吧。
吴佩孚肯放湘军一马,并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为了回过身来对付川军。
552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6-02 07:45:41--]草鞋军团(78)川军已经晚了一步,到奋起直赶,进入鄂西门户宜昌时,却又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干扰,以致于始终无法与湘军合兵一处,对吴佩孚实施夹击。
这股力量,来自于长江军舰上的老外。
战争一起,这些国家为了监控战场状况,保护可供他们使用的沿岸码头,晚上便用军舰上的照明灯指向陆地,还向阵地上空发射照明弹。
川军作战,擅长于“摸螺丝”,也就是夜袭,给洋鬼子这么一照,一切全瞎,想袭也袭不成了。不惟如此,川军士兵从来没有见过照明灯、照明弹这些洋玩意,以为是什么高级武器,被吓得惊恐万状,混乱不堪,成了“援鄂之战”中的大笑话。
国人见国人,谁也不怕谁,但大家无一例外都惧洋人。见川鄂两军相持不下,日英美等国领事便出面要求他们休战一段时间,以便协商和平解决的办法。川军果然乖乖地停下来,直到吴佩孚率北洋军突然出现。
又是激烈拼杀。川军要撞开宜昌这道门,北洋军则要守住这道门,谁也不肯相让,川军几进几出宜昌街头,十天之内,战况之激烈达到“援鄂之战”的顶峰。
危急之时,吴佩孚把身边卫队都派上去厮杀,卫士死了十几个,一般官兵更是伤亡惨重,但终于击退了川军。无论湘军还是川军,被证明都不是处于鼎盛时期的吴佩孚的对手。
吴佩孚本可乘胜追击,不过这时候他又像对付湘军那样,选择了见好就收。
什么叫牛人,能够单挑不叫牛人,牛人就是有本事跟一群人挑。吴佩孚在北方还面临着张作霖的叫阵,在他与川军开打之际,张作霖的奉军已集中于锦州一带,行将大举入关,所以吴佩孚刚刚击败川军,马上就说,来来来,我们拉个手,讲和吧。
吴佩孚是个大方人,他在和约上大笔一挥,允许川盐运销湖北,且盐税两省平分。
指挥“援鄂之战”的是刘湘。对他来说,这样的结果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现在你就是给他一百个理由,他也不肯与吴佩孚为敌了。在征得熊克武、但懋辛等人的同意后,刘湘马上在和约上签了字。
在此之前,湖北自治军一直通过保定同学等渊源与川军将领套近乎拉关系。谁知川军竟然招呼不打一声,全都哗啦哗啦地退入了四川,这下子少不得要大发牢骚:“什么同学,什么援鄂,都是靠不住的,还是自己靠自己吧。”如今的川军真的已顾不上“援鄂”了。他们即将关起门来,通过实力的较量,来决定传说中巴蜀之王的归属,而领衔这场劲爆大片的两大男主角,一个是熊克武,另一个正是刘湘。
560 楼[--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6-02 17:51:42--]
草鞋军团(79)
先得从头至尾好好说说刘湘。
刘家如果划成份,算得上是地主,他父亲是贩谷子的,家有水田。可那时候的小地主也很可怜,就经济条件而言,仅能供刘湘上学而已,甚至晚上刘湘要读书,家里连油灯都舍不得让他点。
偏偏刘湘还很用功,常常趁父母睡着了一个人从床上爬起来,偷偷点灯夜读。
刘父发现后,很是生气:你老子白天累死累活挣点钱,敢情一晚上全给你当油烧光了。
油灯拿走,看你怎么办。
没有灯,刘湘就溜出门,到月光下去读。
这下他母亲担心了。于是晚上上床后,就干脆把房门给锁上。
刘湘无计可施,但他躺在床上睡不着,仍在默背白天读过的书。有时背到高兴之时,一不留神还能从嘴里嘣出两句来。
如此刻苦到疯魔的孩子,谁不喜欢?刘家父母偏不喜欢。
倒并非因为刘湘不是亲生是私生子,而是觉得他读书没什么效果:刘湘的在校成绩虽不能说差,但也绝没到出类拔萃的程度。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缘故,刘母便找算命瞎子算命。这瞎子靠算命吃饭,自然要胡诌一通,一会说刘湘犯了“夜马星”(一种小孩子可能触及的禁忌),一会又说孔圣人不高兴,恐怕他老人家故意捉弄一下你儿子也说不准。
解决之道是画一道符,用布包着给刘湘戴在胸口。
刘母如法施行,刘湘晚上果然就消停了,虽然在校成绩还是老样子。但刘家已觉得那瞎子算命够灵了,真灵。
刘湘长大后才对他母亲说出了真相:其实他知道算命这回事,是故意不背出声来的。
聊到这里的时候,母子每每相对大笑不止。
刘湘并不笨,相反,他还聪明得很。所谓挑灯夜读,月下读书,梦中背书之类很有可能都是拿来蒙老子娘的,至于那些书,相信绝不会是什么“正经书”,而是三国水浒之类的“过瘾读物”。从刘湘本身的经历来看,也实在难以将他与头悬梁椎刺骨的书生形象联系到一起。
当岁月流逝,少年时再荒唐的往事,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连刘湘自己也不知道,他日后成功的秘密,其实就潜藏在这样看似微小的生活细节之中。
到刘湘念书的时候,科举已经变成了学校,但除了留学生外,大多数从教者所知道的,还是孔孟那一套,同时又因为科举中途被废除,导致孔孟之学亦是夹生饭,其间的笑话层出不穷。
某日,县衙门的督学来刘湘所在的小学视察。他视察时发表演讲,论证孔子比周朝皇帝大一辈,结论已经让人摸不着头脑,问题是他论证的方式更是滑稽:周朝皇帝自称周天子,孔子被称为孔夫子,“夫”比“天”高出一个头,所以孔夫子就比周天子老。
连台下的小学生,都禁不住被这位不学无术的学界官僚给逗乐了。有几个小学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567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6-03 08:29:47--]
草鞋军团(80)你们觉得滑稽,当官的可不觉得滑稽。这督学大怒,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就责令校方做出处罚,即让那几个“因笑惹祸”的学生跪在讲台上。
膝盖弯着不去说它,最损的是每人脑袋上还得顶一张板凳。
板凳的重量尚在其次,主要是上面还搁了满满一碗水,谁要是把水洒掉一点,就得劈头盖脸地“享受”一顿“竹板饭”!谁也不想被竹板打,那就得看你头上的功夫了。这哪里是上学读书,分明是戏班子的武生在练功呢。
刘湘不幸就在其中。
挨了罚以后,大家气不过,商量着一定要以牙还牙。正好县里来了戏班唱戏,他们发现督学每天晚上都要喝得醉醺
醺地去看戏,就决定在那时候找机会下手。
因为刘湘在班里个子高,胆子也大,被众人公推为这场整蛊游戏的主要操盘手。
晚上,督学果然又去看戏了。戏散了场,他摇头晃脑,哼着小调打马回府。在他必经的一个巷口拐角处,一个黑影一闪,一瓢好东东便被泼到了督学身上。
这督学受惊之下,闻到的全是臭味,原来“好东东”竟然是大粪。
“啊呸呸,”督学又羞又怒,抬眼望去,几个小孩正急急忙忙地往学校方向跑。
谁跟自己有这么大仇,自然是前两天跪讲台的那几个屁孩。
“你们跑吧,跑得过三十,跑不过初一!”这句话,参与整蛊的那几位都听到了,分明事情露馅了。
怎么办?刘湘是主演,也就是那个“黑影”,他把胸脯一拍:“不怕,追究起来我担着,哪怕是坐牢。”真讲义气。可你不怕坐牢,别人怕啊。最后有人出了个主意,说刘湘要不你就去报考“弁目学堂”吧,那样督学就抓不到你了,也不敢去抓。
就好象是我们常在香港江湖片中所看到的,刘湘犯了事,闯了祸,只能“跑路”,但这个祸又是为大家闯的,所以众人你凑一点我凑一点,帮刘湘攒足了路费。
等督学在家休息了两天,要来学校找茬的时候,校方和学生便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刘湘身上。再问刘湘呢,已经考入了“弁目学堂”,这督学再神气,也不敢跟当兵的做对,只好自认晦气。
大家一定觉得刘湘考学校很容易。
是的,“弁目学堂”并不难考,因为它的正式名称就叫速成学堂(全称为四川陆军速成学堂)。
速成学堂的教育方式与武备学堂相同,教官也大多为日本人,但与武备学堂不同的是,它培养的是新军里的下级军官,等于短期培训班,入学标准并不太高。
军校时代的刘湘,怎么看都没有要发达的迹象。
他性格内敛,深沉而不露锋芒,成绩也不过中等水平,甚至他都不怎么出来活动,就爱窝在家里当宅男,自然也就很难引人注目。
刘湘唯一的乐趣似乎就是睡觉,此君露面后的标准像是:拖两行清水鼻涕,眯缝着眼,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仿佛一倒下去就会长眠不醒,同学都戏称他为刘瞎子。
没有人看得起“刘瞎子”,他也几乎没有朋友。
574 楼
[--楼主:关河五十州 - 时间:2012-06-03 18:21:12--]草鞋军团(81)毕业后,刘湘被分到周骏的部队。周骏的第一师是第十七镇新军的基干,属于老川军的正宗,所以军官们眼光都很高。
刘湘在军校被人看扁,到了军营还是一样,可是有一个人却分外看好他。
这个人不是军人,但会预测军人的前程,也不是算命瞎子,但据说算得比瞎子还准。
他是个编织篾篓的匠人,姓王,文化程度为文盲,一个字不识。相人算命只是业余爱好,并不收钱,除此之外,不管寒署,他每个月都要抽出几天夜观天象,以便“预测天下大事”。
见到刘湘这个当时没人瞧得上眼的小军官,王篾匠眼睛一亮,直呼刘湘前程远大,不可等闲视之。
“好好努力吧,有你飞黄腾达的一天。”王篾匠是不是在瞎掰,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但他作出的这个预测确实应验了。
刘湘从排长开始,再连长,又营长。如果说前几个阶段,尚算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话,从营长开始,就有些让人眼花缭乱了:每打一次仗,官就升一级,“遇缺即补”,乃至一直升到师长,最后连老上司周骏都倒掉了,还挡不住他火箭式的蹿升。
首先得承认一点,军人不能打仗是很难升职的,刘湘符合
能打仗这个标准。
那个时候,说你能打仗,主要不是说你有多高明的技战术,而是只要够胆,敢闭着眼睛往上冲就有资格入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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